保镖似乎是有钱人的标配,周映执也不例外。
因周家作风低调,为避免不必要的揣度,在人群保持正常社交距离的情况下,他的标配通常不会近身。
但敢大剌剌坐在桌对面双手撑着脑袋仔细端摩他的人,却有且仅有她一位。
“你准备这样盯着我看多久?”他落下手中笔杆,抬起清俊的眉眼,无奈的朝对面望去。
傅屿一愣,立马板直腰杆端坐,信口拈来:“没有啊,我在看书!”
“你就没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有啊,我能不能坐到你旁边?”
“不可以。”
傅屿悻悻的努嘴,接着又瘫起身子,索性趴在桌面上,嘴里哼哼唧唧的表达不满。
这样远近有距的日常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相处模式,周映执谈不上对她有多熟悉,但要想不记得她还真是挺难,毕竟鲜少有姑娘能把“喜欢”当口头禅挂在嘴边不厌其烦的絮叨,考虑目前为止她倒也没有太出格的举动,便未过多约束。
临近中午,傅屿故技重施在学校餐厅假装偶遇,又无所畏惧的坐到他餐桌对面,周映执朝不远处略微点头授意,保镖这才未上前过问,墨守成规替他俩空出清净一隅。
他原本眉头微皱,抬头瞧见她聚精会神的埋头朵颐,鼓囊的嘴巴像一只快乐的小猪,神色竟意外舒缓。
“你的牛排好吃吗?”她啃着鸡腿忽然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面前的餐盘。
认真说起来,这牛排火候过头,口感粗柴,只外观瞧着尚可,仅是这样想着他却忽然怔住,什么时候开始竟下意识应承她的话茬了,这微妙的本能反应令他有些意外。
食不言寝不语,周家的家教大概是如此,反正傅屿从没见周映执在吃饭的时候说过话,而她就不同了,她妈最喜欢在饭桌上拎她,从小就是东家长西家短,三餐四季嘻嘻哈哈就过去了,所以每每见他板着个脸,盘子里翻来覆去那几样难以下咽的草料,她都抓紧埋头干饭,生怕自己当场变异跳起来冲上去,扒开嘴给他塞两口红烧肉。
当然,也有例外情况,比如上次她脚下打滑不小心泼了周映执一身汤,周映执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了两个字儿出来,当时说啥来着?
“傅屿!”
对,他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带着一丢丢恼火。
周映执明明没吱声,但对面的姑娘却突然“扑哧”笑出声,乌溜的黑眸并未朝他看,似乎走了神。
不过待她回神,又盯上了他盘子里的蟹肉/棒,张口便问,“你喜欢吃海鲜吗?”
他自然不会搭话。
“我从小挑食,就爱吃螃蟹,逢年过节都让我妈给我买,只要桌上有螃蟹其他的菜我一口都不尝,我妈说一只螃蟹四两半,壳儿就有三两,没吃头不划算,后来就只做葱爆虾了,我闹小脾气也没用,直到上了高中我才晓得,螃蟹性寒伤胃不宜多吃,怪不得我每次吃完都会拉肚子,其实葱爆虾也很香,还有我妈的拿手菜芋头烧肉,超好吃。”
他听出言外之意,却声色不动。
“周映执,你试过去喜欢别人吗?”傅屿话题急转,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他执筷的手一顿,缓缓抬眸,面色略有不悦。
“我跟柳清颐公平竞争的话,你有没有可能会选我啊?”
见她越说越离谱,他忽地落筷,修长手指微抬,原本立在不远处的保镖立刻行至身前,默不作声将餐盘收起,他随后起身,丢给傅屿一张冷淡又熟悉的背影。
这次她没有追上去,只是神情恍惚的盯着那抹身影,眼底迷茫。
柳清颐出国游学即将归来,她最多还有半个月时间在他面前蹦跶,虽然他们暂时没有公开交往,但听说柳清颐只是心气儿高,不愿落个攀附周家的口舌才没松口,实际郎有情妾有意,豪门联姻只是时间问题,想到这里,她面上露出鲜有的落寞。
“呦,我当谁呢?这不是我们商学院的疯婆子吗?”
背后突然飘来一句不合时宜的嘲讽,傅屿闻声顿时白眼一翻,暗忖世风日下,大白天也能撞鬼,果然一回头就瞧见钟方茹跟她的狗腿子们排排站,脸上涂的五颜六色,跟唱戏似的。
“还追着周映执不放呢?”钟方茹双手抱胸,提着嗓子嗤笑。
傅屿沉着脸盯着她,没吭声。
“啧啧,你爸下不了三尺讲台,挣点钱肯定不容易吧,我瞧着你脸比兜儿还干净,拿什么跟人家大小姐比哦。”
“就是,人家稍微给点好脸色,飘的都快不认识东西南北了,你够得着吗?小心折了腿。”
几人极尽嘲讽,丝毫没把傅屿放在眼里。
“说的好像你们能上似的,我穷怎么了,你不知道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吗?我又没刨你家地,你急什么!”傅屿毫不客气的回怼。
“你......牙尖嘴利,行,等柳清颐回来,我看你有没有种继续追。”
钟方茹跟她同级不同班,学生会改选时傅屿因为临时请假跳票导致钟方茹错失关键选票落选主干,两人因此结了梁子。本身钟方茹对周映执也有觊觎,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明明跟柳清颐没啥交情,却时时假借柳清颐名头恃势凌人。
傅屿着实讨厌她,多看两眼都怕晚饭咽不下去,于是转头便走,懒得跟她吵嘴。
下午学院没课,她去社团拿了金鱼山徒步竞走活动的宣传海报,捉摸着如何拉上周映执参加。
金鱼山距市区30多公里,海拔不高,状如金鱼而得名,地势不算险峻,但因为近些年才开发旅游项目,所以徒步路线不多,很有挑战意义。
如果以学生会团建名义组织的话,周映执应该不会拒绝吧?
他寻常不爱搞特殊,虽然因为个人原因没有住校,但日常生活学习与大家并没有两样,倒是很接地气。
到时候制造些肢体接触,来个日久生情什么的,总比在宿舍抠脚强。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情大好,晚上大笔一挥多点了盘红烧肉,不过只啃了一半,剩下一半被她仔细装进管食堂阿姨要的塑料袋里,一路欢快的奔去了西区小树林。
西区靠近停车场,时常有流浪猫狗流连,小黄就是其中一只田园犬。
傅屿经常投喂,一来二去就熟悉上了,小黄老远瞧见她立马飞奔而来,蹦蹦跳跳的绕着她转圈,她心满意足的上手薅了两把小黄毛,这才引它走到无人角落将塑料袋打开。
“对不住了小黄,只能让你吃我的剩饭,等姐哪天发达了,给你整个满汉全席。”
见它眯着眼睛狼吞虎咽,她突然有些走神,索性蹲在原地发呆。
“学校的狗崽子们也只有你不嫌弃我的口水了,你就不能修炼成精吗,到时候咱俩还能说说掏心窝子的话。”
“跟狗说掏心窝子的话吗?”
突如其来的搭话,伴随墙角意外窜出的黑影,傅屿没防备,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出去,定睛一瞧,竟又是讨债鬼许世城。
她转了转眼珠子,暗忖好女不跟男斗,立起身提溜着小脚准备不动声色的开溜,哪知才跨步后脑勺的领口就被外力钩住,脖颈处顿时凉飕飕,有种被人拎住天灵盖的感觉。
这狗男人实在比她高太多,她也只有竖楞着脑袋转头朝身后的人死命瞪。
“你放手!”
“偏不!”
他挑衅俯身,与她耳边凑近,有温热气息侵袭,傅屿顿感不适,本能挣扎。
“神经病!你这样扯我衣服,我会走光的!”她慌张伸手捂住领口,恼火的朝他嚎了一嗓子。
倒还真唬住了他,明显见他身子一怔,面露尴尬,下一秒他便松了手。
傅屿见状立马抽身往前迈了两步,可还没等她留足安全距离,腰后忽然攀上来一只手,只轻轻一勾,她便被许世城腾空拽进怀中,背靠一处陌生领地,强烈的男性气息在耳后起伏,令她汗毛直竖。
“别着急跑啊,我有事跟你商量。”
“啥?”她声线颤动,惊恐积聚令她僵直了身子。
许世城没应声,抚在她腰间的手掌轻轻一拉转,猛的令她扭换了姿势,转身迎面趴进他怀中,她震惊的瞪大眼珠,乌黑的瞳仁里满是惊慌,竟瞬间羞红了脸。
两人视线交集,有微妙暧昧伴着他俩诡异的姿势,在这双本应敌对的躯体里蔓延。
“我追你怎么样?”他直勾勾的盯着她,一脸玩味。
“神经病,你脑子不正常!”
傅屿本能挣扎,奈何实力悬殊,窄小身躯被他强行禁锢怀中动弹不得,见他说话时视线始终盯着她身后,顿时背脊发凉,她下意识咽了口心虚的口水,猛地转过脑袋顺着那道视线眺望。
天王老子哎!
周映执不知何时站那里的,就在地下车库出口的地方,修长身影掩入昏暗路灯的阴影中,令人瞧不清表情。
傅屿顿时全身绷紧,双眼死死盯着那抹影子,似乎有所期待但更多的是窘迫,她极力抑制情绪但心跳还是乱成麻,还没等她张口解释,又突然被人掰过脑袋,额头忽地落下一个凉薄又突兀的吻。
她身子一颤,猛地窒息。
而阴影下的那抹身影却在此刻转身,车子从车库驶上来,他开门上车,没有丝毫停留。
居高临下的始作俑者正得意,怀里的人却没有再挣扎了,猛一打量,委屈的嘴巴已经撅的老高,眼眶红的像两颗杏子,他正想张嘴逞能,却听她哇一声开始嚎啕大哭,眼泪跟断线的珍珠一般往外蹦。
许世城这单身二十年的老光棍立马慌了,当下试图伸手捂住她的嘴,结果真碰上了又立马惊得缩回来,慌乱的开始胡言乱语。
“那个....我又没亲嘴,你就当被狗啃了不行吗?”
许世城见不断有路人探头朝他们打量,抓头挠腮,硬生生在傅屿的哭嚎中低下脑袋。
“姑奶奶!戏精,求你别演了,有屁赶紧放!”
别说还挺管用,傅屿瞬间闭上了嘴,仿佛刚刚嚎哭的人不是她一般。
“这周末学生会有金鱼山徒步活动,我想要周映执参加。”
许世城眼见她活人大变脸,只不过犹豫片秒,她便又有仰头哭嚎的趋势,连忙张口制止。
“行,这次算我栽了。”
傅屿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又嫌弃的擦了擦额头,“你可太能牺牲了,让柳清颐知道你为了她有个伴儿这么拼,高低得给你磕一个。”
“你.....疯婆子,脸皮厚的刀枪不入!”
许世城上一次这么憋屈,还是上一次,准确点说,就是她躺在地上撒泼打滚那次。
“咱俩半斤八两,你下次再敢亲我,我咬死你!”
“呸,再亲我是狗!”
两人气哼哼的散伙儿,默契的仿佛还有下一趟,丝毫不恋战。
第二天早课,傅屿在行思楼撞见周映执,破天荒的掉头就跑。
“见鬼啦?”
司晴被她连拖带拽的拉到后门,一脸懵逼。
傅屿鬼鬼祟祟的探头往电梯方向瞥,眼见他走入电梯关上门,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我看到周映执了,吓死了。”她后怕的捋捋胸口,顺顺气儿。
“啧啧,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放平时你不得五步并三步跟上了马达似的贴上去吗,咋今天转性了?”司晴眯起眼睛,一脸犹疑的打量她。
傅屿心虚,随口胡扯,“昨日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今日不宜见心上人。”
“夜观天象?你狗嘴吐不出象牙,赶紧走吧。”
“去哪儿?”
“你要逃课啊?”司晴一字一顿朝她翻了个白眼。
不过她只消停了两天又故态复萌,趁着学院大课结束,一溜烟跟着周映执去了篮球场,中途瞅准机会跑进休息区欲给他递水,却意外被保镖拦了下来,周映执瞧见未作任何反应,只简单瞥了她一眼便离场。
“周映执,你干嘛不理我!”
傅屿一面扯着嗓子朝他喊,一面踮起脚推搡着保镖横在面前的手臂,奈何保镖板正的像个座山雕,任她折腾半天仍纹丝不动。
他似乎不再允许傅屿靠近,但凡接近,保镖立马原地闪现,简直行走的人形护栏。
不过她向来阴魂不散,隔着安全距离也不耽误她拼命刷存在感,没两天保镖就有点遭不住,大嗓门儿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茧子,最后直接摆烂,有时装模做样的拦两下就随她去了。
但这次她老实了很多,有时只安静的坐在周映执对面,眼神却空洞的不知看向何处。
时间很快来到周末,金鱼山徒步正式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