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好慢。
时间过得怎么这么慢。
沈一元都快忘了自己有多少年不和人单独相处过了。
身后的男人也没话,但他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
高阔的身形逆着天光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更是令人呼吸短窒。
沈一元下意识想挪动脚步远离身后男人,但是脚尖刚动,忽然一阵狂风刮过,把剑掀得一阵晃动。
她一个滑脚,当即被吓得脑子闪过一阵尖锐的白光,完全没有反应之力,险些跌下万丈天渊。
冷风里,一只干燥有力的大手穿透罡风,及时握住了她的小臂。
那只手略微收紧,再往回轻轻一拉,就把她拉回了剑上。
沈一元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又听背后传来男人低冷而缓沉的声音:“师妹,小心。”
低沉男声滑过耳后,沈一元忽而悚然。
她蓦然觉得身后站的不是个活人,而是只不知道怎么活过来的,身上燃着麟麟绿火的烂朽了的恶鬼。
而这只恶鬼,它还在静静地、细密地看着她。
沈一元思及此,龙袍下刚和他接触过的右臂,宛若也落上了恶鬼的麟粉,不自觉体温下降、肌肉收紧,直至皮肤表面溯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沈一元真的有些害怕这个男人了。
她不敢吱声,幸好天洞逼近,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长剑停空,她强忍镇静,还有一丝后知后觉的恶心,小声道:“现在要干嘛?”
青年男人沉沉地盯了她一秒。
从他角度,只可以看见沈一元乌浓圆润的发顶,还有小半张莹润白皙的脸。
从上往下看,长而直的睫毛衬得女孩子眼弧流畅,宛若工笔描画的眉眼,落着天际白光,神圣又透明。
成玉度沉而黑的眸珠忽地转了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沈一元眼睛上,定了定,又冷冷地移开了目光。
他从来不知她还有这样一双不俗的眼睛。
只是,她却是那样一个蠢笨愚木的主人。
成玉度不动声色地退了退,离沈一元距离稍远,方道:“天道每五十年一动荡。这些黑洞是天道动荡的外现。”
沈一元颤了下眼睫。
她明显感受到了男人的冷淡。
她抿了抿唇,“那你们现在是要把我扔进去填裂缝吗?”
她的问题可能太荒谬,荒谬到成玉度不冷不热地扯了下唇角,“师妹不要玩笑了,尽早将天洞弥和,早些回去。”
他一刻也不愿和她多待。
沈一元能察觉到他的排斥,她不知道他怎么有如此确信的姿态,认为她对他的厌恶一无所觉。
明明他全身上下都外放着讨厌她的信号。
沈一元沉默了会儿,说:“我不会。我听你的。”
听你的——
成玉度闻言,几欲讽笑。
惯会假惺惺这一套。
“好。”成玉度敛眸,如玉面庞神情不明,“师妹当心了。”
沈一元闻言,内心警铃响起。
果然下一秒凌空而起,脑中因惊恐而冷静全失,脚一下软了。
手臂下意识想扑住什么,然而遽然升空,反应不及,指尖刚摸着点冰凉细长的实物,赶忙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时,她已全身悬空,忽离长剑和成玉度四五丈之高。
在高耸入云的天空上,毫无依仗地悬立着,这样的感受宛若濒死。
高空中的云浓厚无比,穿过沈一元的脸侧,那冰凉虚无的感觉让她加剧了此刻的恐惧。
心脏骤停,只觉身后罡风如风妖一样裂开了大嘴吃她,她脸色煞白,眼泪急促促随着呼吸掉了下来。
她哭着往下面看,如今只有一人可以帮她了,她颤抖地看向成玉度。
不妨让好些泪滴到了他的脸上。
“……”
原先好整以暇观赏沈一元狼狈姿态的青年男人,被几滴滴到眉心与眼角的泪弄得一怔。
他皱了皱眉,垂眼,抬手撷掉脸上湿润,而后又抬起脸,狭长幽黑的眸子慢慢地眯了起来,他盯着空中的少女,尤其盯住了她被泪湿的脸。
在哭。
……又哭。
她如今竟然是这样的爱哭么。
下一秒,他轻扯唇角,眼里的阴暗快从那双形状明秀的双眸里溢出来。
好,实是好。
他近乎屏气凝神地看着她,沈一元无助的姿态仿佛取悦了他。
他望着她,从见她伊始便从心底烧炽起来的恨焰忽地跳了一跳,似乎熄灭了下,又或者是燃得更烈了。
静静数了几息,成玉度方将修长的手指轻飘飘一抬,而后银剑缓缓上空,靠近了沈一元。
“师妹真是长进,只睡了这两日便连凌空诀都忘干净了。”
说罢,他伸出剑指,迅速地在她肩后点了两点,只见银白法莹一闪,沈一元奇迹般感觉脚下踩着了实物。
漂浮的身子更似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掌握在手心里,风雨不透,平稳如室内。
稳定的那一秒,她劫后余生地抚住自己,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而在她抚着心口平息气息时,成玉度就在她一旁,微微眯着狭长的双眸,打量着她。
少女脸色苍白无比,失神的脸上还残余着方才的惧色。
是真的怕了。
成玉度看着看着,突然凉薄地笑了一声。
她少时竟畏高。
可就这般畏高的人,一旦称了帝,却又敢迫人在万丈高空里胡闹。
成玉度的心又冷了些,漆黑的眸珠神经质地跳了下,视线如蛞蝓般爬过沈一元青涩细巧的五官。
少女精巧的五官组合出一副一无所知的表情,
而她一无所知的模样在成玉度的眼中,竟然让他想起了无辜无害的幼兽,可爱到让人生了怜。
可她愈这样可怜,一旦思及她日后的荒唐昏昧,又觉得这层无辜的表象是何等的狰狞而可恶。
可恶……
沈一元后怕之中,忽觉得后背寒毛耸立。
好像,好像是给什么冷血动物盯上了。
她被蛇咬过,和那条扭曲立起的冷血畜牲狭路相逢时,她也如此刻,脊背生寒,浑身发凉。
可在这天上,绝不可能有什么蛇。
沈一元狠狠地闭了闭眼,她努力把心底冒出的冷怒压了下去。
怕到了极致,便是愤怒。
现在她也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身后这个男人搞的,他在故意地折磨她!
沈一元深呼吸,低着头缓缓道:“可以开始了吗?我、我很累了。”
成玉度把嗤笑声抑进喉咙里,他压抑着,用一种怪异而冰冷的声线道:“还没开始,就这样疲乏,阿元,阿元真是……”
沈一元听见他古怪的声线,当他莫名停顿了下,二次呼唤她小名时,她心口一跳,强撑着不回头去看他,只好焦急地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现在怕,我很怕,师兄我求求你,你快教我做完事带我回去吧。”
她一连串说完了话,话音落地都没意识到自己喊了对方一句师兄。
但是成玉度听得清清的。
他默了默,心尖不知为何缩了下,尖锐的酸胀感从心底深处幽灵一样缠了上来。
成玉度喉结微滚,感到喉间一阵的收缩。
他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在巨大的物是人非与无数的戕害仇恨后,他居然还能再听到她这一声,师兄。
瞬时间脑中浮出沈一元日后的无数种表情,她的所有荒唐和无情都还鲜活如昨。
所以最后,成玉度在心底解释,因为他太恨她了,所以总能这样病态地发现她所有微妙的不同。
他恨沈一元恨到这样的地步,若是她死了,他便能停止这种病态的敏感了。
等她死了。
成玉度抬起眼帘,沉沉地看向天际里如巨兽喉道的黑洞,而后又阴沉地看向了前方的沈一元。
只要她死了……
……
沈一元从天上下来的时候,身体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原先就有毛病,她半途中晕了。
晕之前,她只记得自己腿脚一软,而后便从剑上栽了下去。
耳边骤然加剧的风啸短暂地撕裂了沈一元的昏沉,她在仰面跌落的那两秒里,似乎看见了那个厌恶她的男人面对她的坠落,露出一种惊愕而茫然的表情。
那个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好像让他阴沉漆黑的面具裂了道口子,从裂缝里,她恍惚窥探到了男人血淋淋而狰狞的内里血肉。
但他只是刹那间又阴沉如昔,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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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美的丰容微微垂下,俯瞰着她跌进万丈天渊里。
一秒,两秒——
沈一元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第三秒——
成玉度骤然收紧了双手,弃下剑连凌空诀都忘了掐,只以肉身投向沈一元,凌厉的天风瞬间吹开了他的发髻,三千鸦发乱了视线,但在混乱的视线里,他眼角却捕捉到沈一元手心里有一点莹色。
——他的簪子。
沈一元被他故意抛向上空时,她慌忙扯下的救命稻草,原是他发髻上的簪子。
沈一元手指是那样用力地攥着他的发簪,便是在晕厥坠落的这时候,也丝毫没有放松。
仿佛——仿佛他真的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成玉度瞳孔一缩,他突然像回神了,立即掐起法诀,用灵力止住了沈一元的坠落速度。
可他只先止住了沈一元的坠落,却又在一个莫名的失神间,忘了止住自己的坠落。
世界像突然按下了暂停键,喧嚣的风声没有了声音,飘扬的黑发固定了弧度。
成玉度坠到了沈一元的身侧。
他看清了她。
少女仰着紧紧皱着眉的脸,两条细瘦的手臂死去一般垂在身体两侧。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姿势,成玉度想起沈一元被抽完真魂后,她的“尸身”便是这样的姿势。
“阿元——!”
成玉度骤然伸手,但就在这瞬间,世界似乎恢复了正常,他急遽坠落,伸出的指尖只碰着了沈一元的指尖
指尖交错的刹那,他坠入天渊。
……
“你玉度师兄把你抱回来的,虽然你们回来的时候你晕了过去,他也受了罡风的割伤,但好在他成功助你在天道下将血脉觉醒。如今天道已承认了阿元的玄狐血脉,天洞弥合,修真界又可以平安度过剩下的五十年了。”
成桦说,顺带着把沈一元扶坐起来。
沈一元刚醒来,便带着两分忐忑和紧张,称自己失忆了。
成桦一愣,但竟然很快接受了。
“玄狐血脉特殊,承继天运,血脉觉醒时难免有诸多意外。幸好阿元只是失忆了,身子康健便好。”
所以在成桦的介绍下,沈一元才知道刚才那个男人就是她的师兄成玉度。
成玉度是面前女人唯一的儿子,也是整个宗门最有前途的剑修。
而沈一元是成桦的幺徒,入师门后师父经年在外游历,她的修为都是成玉度一手教出来的。
她天赋不高,称得上是极差。
玄狐一脉的血统关系天道,所以就算她是个修为废物,也能让成桦这样的修真界大能收她为徒,并让自己天赋异禀的亲儿子教她。
总结来说,沈一元就算什么都不会,只要活着,就能享尽富贵、美貌与长生。
沈一元闻言,震愕之外,更有惶恐。
好运气来的太突然,她心中骤然生出偷盗的惶然。
这是她苦了半辈子换来的奖励吗?还是说,在这份好运之后会有更深重的灾难在等着她?
因为惶恐与不安,沈一元想起成玉度,想起他对自己的厌恶和排斥,竟然微妙地希望他永远厌恶她。
好像他的厌恶为她的好运上了层保险,能让她这个乍富的穷人心底得到一种安慰。
想到这,沈一元不自觉捏起了拳头,却忽然感觉手心有点硌。
她摊开手掌,低头一看,掌心里静静地躺着跟碧玉簪子,可惜已经断成了三段,彻底坏了。
成桦跟随着沈一元的目光看去,看见那碎簪子,咦了声:“这不是你送给玉度的簪子吗?他戴了这么多年,可珍重了,怎么断成这样?”
成桦拿起一根断玉打量着,眼中思索,“上面有玉度的灵息,怎么看起来是他用灵力催断的。”
“难道是……”她想了想,得出结论,笑着对沈一元说:“可能是你玉度师兄担心你握着簪子被簪尖戳了,这才断了玉,看来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吗?
沈一元看向剩下的两截断玉,脑中没有关于这簪子的一点记忆。
师父说成玉度很珍重她送的这根玉簪,可是她却觉得,真有那样珍重吗?
他分明厌恶她,想她死呢。
沈一元还记得她栽下剑时,成玉度脸上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