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绑定宫斗系统,而我是皇帝》
1. 001
沈一元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医疗器械的触手,她的生命,她的存款,就在这些触手冰冷的环绕中,逐渐告亡。
想到自己这半年来,前半辈子辛辛苦苦赔笑背锅,当牛做马赚来的百万存款就这么被抛进无底洞一样的治疗深渊里,沈一元心脏再次抽痛,床头的仪器检测到她的异常心跳,一如既往地发出尖锐警报。
“滴滴滴滴滴滴——!!!”
警报一响,护士医生撞门而入,巨大的撞门声响猛地闯出冰冷苍白的院门,沈一元被病痛折磨得筋疲力尽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她听见巨大的声响,但是看不见闯进来抢救她的白衣们,她感觉枯竭,但这声音宛若承载着她的自由意志一样,在此刻她灰白而枯瘦的感觉里,如此喧嚣,那样鲜明。
沈一元拼尽全力,抬起一根手指,往声源处触摸,但还没有完全抬起的手指,立刻被一些着急的手按下。
“病人情况不好,准备除颤器!”
自由……自由……
这是沈一元作为牛马死亡前的最后梦想。
就算活着的时候自嘲打工皇帝,全年无休挣窝囊费,但沈一元从来没有发过疯。
她无亲无友,生活的重压圈住了她的腿脚,她拘束而自抑地活了三十年。
就在半年前,她终于攒够了底气本,百万存款一达标,她就冲进了老板办公室,对这个常年以捏她这颗软柿子为乐的周扒皮老板,怒骂十五分钟,发泄了所有旧恨后,她把离职报告甩在老板脸上,扬长而去。
出了公司门,沈一元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终于辞掉了这个没有五险一金还无限制压榨她的工作,她开始是大笑三声,然后拿出她的全损智能机,破天荒打了辆顺风车。
上车开始,沈一元戴上口罩,压下帽檐,就开始无声嚎啕。
她回想三十年来的尖酸苦辣,当这些冰冷的过往终于化成滚烫的存款进入口袋,沈一元哭了很有一会儿,想到这又控制不住地发笑。
她又哭又笑的异常还是被拼车的同座发现了,她比他们先下车,下车前听见他们嫌弃而后怕的吐槽:“那女的是个神经病吧……”
沈一元社畜多年,对他人的背后议论早已习惯。
她习惯性忍气吞声,仅仅是无声咧嘴。
很阿Q地在心里偷偷觉得胜利道:她有一百万了,管你们怎么说呢。
辞职后第一站,沈一元就去了医院做体检。
从前没钱,全身体检的费用她舍不得掏,身体有点小病小痛都是强忍,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强化免疫力。
现在有钱了,辞职了,心里松快了,沈一元立马就想给身子养好,然后带着她健康的身体去享受人生!
她要自由,她要富有!
苛刻自己三十年,是时候活出个人样了。
沈一元躺在仪器上检查心脏时,还美滋滋地想她也要学网上说的那样,把自己重新养一遍。
现在有钱了,不止要把自己重新养一遍,更要好好爱自己。
沈一元那时不知道,厄运早在暗处蛰伏已久,就等她夙愿将成,幸福满足之际,给她致命一脚,再次把她踹进深渊里。
拿着绝症病历的那一刻,沈一元晴天霹雳,眼前发黑。
她一下站都站不住,医生似乎司空见惯,及时伸出手扶住她。
她听见医生温厚而无奈的劝慰声,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等等。
沈一元再也绷不住,大哭起来。
她哭得惊天动地,惹得隔壁诊室的医生病人都来看她。
后来那些住院的老爷爷老奶奶听说她得了不治之症,也都可怜她来劝解她。
可是沈一元都听不见,她害怕、恐慌,她然后愤怒,质问命运为什么就对她这样残忍。
大家都是人,凭什么就她活成这样,她拼了一辈子,凭什么就她活不出个人样?!
把她逼急了,信不信她直接摆烂了!
可真到终了,她还是没有勇气一走了之。
她怕啊,她很怕。
她怕死。
手术一做,存款被吞噬掉一半。
住院半年,她负债累累,一朝回到二十年前。
躺在病床上,沈一元只觉得深渊悚立于脚侧,天际洪水倒悬于头顶。
她在病痛的身体折磨和存款归0的精神折磨里,终于凄惨离世。
死前的最后一秒,沈一元走马灯看完她的社畜一生,绝望地发现她到死也没活出个人样。
于是她怨恨,转而愤恨,最后不由愤怒地泪指苍天:“狗老天,下辈子我当狗也比做人强!”
……
痛,特别……特别痛……
护士小姐,太疼了,等会再打针吧……麻烦了。
“阿元这是说什么话,师兄妹之间不谈麻烦。”
男人的声音,男护士?
什么时候来的男护士。
“护师?师妹不必担心,师父她很好,不需要谁护着。你血脉快醒了,先紧着自己,把自己照顾好,莫操心旁人了。”
说话间,那个男护士似乎俯下身了,离得她很近,她闻到他身上那种幽微的冷香,然后额角还多了温柔的抚摸。
沈一元呆了呆。
接着男护士捋了捋她的头发,应该是整理整齐了,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可是他还没有走。
更没有直起身子远离她。
沈一元又怪异又排斥。
她勉强把对方整理自己头发的行为理解为护士的细心,但是护士做完检查不应该就走吗?
如果是要吃药的话,这时候也该喊醒她了。
这么坐着不动是怎么回事?
沈一元艰难地滚动了一圈眼珠,想要睁眼看,但是眼皮像是坠着千斤重的石头,怎么也睁不开。
眼珠徒劳在眼皮下转动。
可是她还听得见。
听见那个男护士静了会儿,便开始说什么龙舟怎么还没到,阿元就要醒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沈一元第一觉得他声音好听,第二是意识到,他看见她眼皮下转动的眼珠了。
——他是在观察她吗?
沈一元一下浑身都僵硬起来,眼珠也不敢乱动了。
她连呼吸都下意识放得很轻,近乎屏气凝神地躺着。
然后她便听见一道隐隐的笑声。
火星子一样转瞬即灭的笑声,在她耳边滑了过去。
沈一元几十年都没跟人亲近过了,只是这样近距离听见别人一声笑,胳膊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了。
她不适应,不适应到像一只应激的猫一样,脊背都绷直了。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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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男护士好像察觉到她的不适,终于坐了起来。
他莫名又停顿了一会儿。
沈一元感受得到他投注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这样缠绕。
又觉得纠缠,又觉得像蛇一样的阴冷。
……
是厌恶的眼神。
——他讨厌她。
沈一元立刻得出了结论。
浸淫职场多年,因为受到的PUA太多,所以她对别人的恶意特别敏感。
这个男护士看她的这两秒里,足够她判断出他对她的态度了。
沈一元呼吸一停,憋屈,身上的疼伴随着她的意识复苏再次喧嚣,太阳穴突突地疼,她嘴巴一瘪,竟然窝囊地想哭。
怎么老这样啊……
她明明什么都没干当鹌鹑了,还要平白无故遭受这些恶意、排挤。
生病太消磨人的意志了,放在以前,沈一元大不了再阿Q一样心里偷偷骂一顿消气。
抹眼泪也是下班回出租屋再抹,但是生病特别难受,一个人生病的感觉更难受。
沈一元绷不住了,那个男护士盯着她的时间好长,长到她连宽慰自己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所以她眼睛虽然睁不开,但不妨碍她抽噎,她抽噎着,眼泪从眼角洇了出来。
额角两行清泪,濡湿了刚被整理好的额发。
“……”
不知道是她的泪让他烦躁,还是让他更厌恶她,在沈一元眼泪越淌越多看起来越发难搞的时候,男护士走了。
他走起路来没有声音,但是沈一元感觉得到他的渐行渐远。
不一会儿,室内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那男人残余的痕迹只有空中轻乎近无的幽香。
沈一元小声抽泣,不妨间突然深吸了一口空气,冰冷幽香的空气猝然入肺,沈一元猛地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她被眼前景象惊得连眼泪都顾不上抹了。
厚重的乌木架,繁复精致的木雕,轻盈泛着金彩的薄绡帘子,在自己头顶盈盈地随风微晃着。
沈一元惊愕四望,却发现自己就躺在这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古董大床上。
身上盖的被子甚至是绣着金丝边的,更显奢华了。
这时觉得枕头硌着脖子,她有些不舒服,扭头一看,看见是莹润的白玉枕头,她傻了眼,脖子上的不舒服在看见这么大一块玉的时候,奇迹般被抚平了。
沈一元弹坐而起,这才看见她所处的整个房间都是如此豪华。
冲击,一切都是冲击。
沈一元穷困潦倒一辈子,哪里见过这般壕境。
她惊愕过后,说不上来的局促立刻就攥住了她的手脚。
她现在觉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怎么坐都不自在。
陌生而奢靡的新环境带来的压力压过了身体上的病痛,沈一元甚至开始期盼那个讨厌她的男护士出现,给她解释一下现在都是什么情况。
以前不是没有过在濒死时被抢救回来的时候,但是她每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都是惨白的天花板和苍白的白炽灯,手臂上挂着的是透明的输液管,也不是碧玉,穿的是单薄病服,更不是舒适凉滑的绸缎……
梦吗?
肯定是梦吧。
否则以她的绝世非酋体质,怎么可能被命运善待至此。
2. 002
002章
“吱呀。”
门被缓慢地推开。
正在用各种阴谋诡计包装现时处境的沈一元蓦然抬头。
看见了一位年逾四十的道袍女性。
看见她的那一秒,沈一元眼眶瞬时间湿了。
可是奇怪,她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
沈一元想扭头掩饰湿润的眼睛,但是有一种冲动催促着她一直看着那个女人,越看却心里越酸涩,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费解。
沈一元不说话,那女人也不说,严肃地回望着沈一元。
但当道袍女人看见沈一元眼眶泛红泛湿的时候,原本绷起的表情又瞬间松了下来。
她皱起细长的眉毛,表情变了又变,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元啊。”她说着,走过来,坐到沈一元旁边,“你这是何苦呢?”
沈一元目露茫然,“什么……?”
这个女人……为什么说话这么奇怪?
何苦,何苦这词是不是太古典了?
难道住在这种超豪华的古风房子里,就得像个古代人一样讲话吗?
道袍女人看见她茫然的眼神,又叹了口气,这时更是带着一分怜爱地看着她,说:“幼鸟成年尚得离巢自立,你也不小了,不能总是压着血脉,如此平厄地过一辈子。前些年师父是舍不得你,也才替你瞒着。但现在你族中已无人,是时候该长大了,孩子。”
沈一元根本是听不懂她说什么,可是听到女人用这种疼惜的口吻喊了她一句孩子,她久未被关心的心里就莫名涌出一股冲动,要答应她,不管她说的是什么。
可是理智回笼,她要老是因为别人三言两语的友好,表面友好,就托心托肺的话,又得吃亏了。
沈一元谨慎地,又带着点怕误解了对方是真好心的无措,问:“姐,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这是哪里,医院里还有这种等级的病房吗?”
沈一元话落,就见女人明显地愣了下。
道袍女人抿了抿唇,牵住她的手。
沈一元下意识缩了下手,却被对方坚定而温和地握住,女人说:“别动,乖乖,让师父看看。”
沈一元愣了下神,就在她一愣神的这时间里,女人闭起眸,口中轻轻地念了什么。
下一秒,沈一元就看见女人眉心亮起一朵焰纹。
她一惊,愕然而呆滞地看着那朵发着红光的焰纹,而后就觉得自己眉心也一阵刺痛,霎时间,死前记忆纷扰袭来,打工时的委屈、苦楚、贫困,生病时的痛苦、挣扎、孤独,洪水一般冲进脑海里。
三十年里的社畜生涯一下像浓缩了一万倍的咖啡液一样忽然全灌进了脑子里,沈一元被苦得眼泪直飚,霎时间脸就被哭湿了。
道袍女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深邃痛苦,眼角痉挛了下,睫毛有点颤。
她用灵力检查爱徒的身子,查不出明显的病源,可却隐约像触碰到了一团巨大而深黑的墨团。
浮动在心脏四周,像鬼雾林的千年鬼雾一样笼罩着爱徒的心系。
她只是用灵力轻轻地靠近它都觉得心脏绞痛,酸涩难忍,但是回想阿元的表情,却没见什么异样。
阿元……何时这样能忍受苦痛了?
道袍女人再也忍不住,抽回灵力的瞬间伸出双臂,紧紧拥住了爱徒。
完全是下意识之举。
抱住沈一元的刹那,道袍女人自己也吃惊了一会儿,可是当察觉到胸襟被濡湿时,她不由得又收紧了手臂。
“不哭了,阿元,不哭了。”
女人轻柔地拍着沈一元的后背。
然而沈一元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在哭,她从没有这样失控地流过泪。
她边哭边努力集中精力思考,刚才这个陌生女人眉心浮现出的东西,是那样突然而真实,放在电视剧里也肯定是用的最昂贵的特效。
可这是电视剧吗?
就算她眉心能用什么投影仪等工具弄出凭空出现的花纹,自己的眉心怎么也会跟着疼呢?
是她在做梦?
梦里应该不会疼的。
所以……这究竟是哪儿?
……
道袍女人抱了她一会儿后,就神情凝重地走了出去,再半刻钟后,她带来一圈人。
沈一元懵了地看着围在自己面前的一大群气质非凡、身着古装的人。
什么情况?
新型旅游宣传方式?
沈一元犹豫半天,干笑道:“各位……领导好。”
领导们皱起眉头,也不答她,只是听见她的话,露出比刚才更吓人的严肃表情。
他们接着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好似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什么。
沈一元被他们盯着,如坐针毡。
她脸上的笑容也要落不落,僵在脸上,让她感觉自己戴了层拙劣的面具一样,很不自在。
她向来情商不高,嘴笨人又呆,遇到这种情况咋都想不出好的应对策略。
就在沈一元的假笑撑不住的时候,角落里传来一道平静男声。
“各位长老,你们吓着阿元师妹了。”
沈一元循声看去,一张如玉面庞闯入眼帘。
沈一元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下。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脱口而出一句:“小德!”
她尚且湿漉漉的眼睛瞪大了,早被生活磨得黯淡疲倦的双眸突然亮起,乍然间让人像从她眼里看了一场寂烬里的火星复燃。
因着她一句跳脱的呼唤,沈一元从半死不活的状态满血复活,她从床上弹跳起来,立马奔向男人,没挨着他前,手臂已经展开要去抱他。
同时她眼眶热了,嘴里失措地喊着:“小德小德,小德……小……小德?”
沈一元蓦然停下脚步,她低着头,不解地看着拦住她的这柄剑。
这柄剑是“小德”拿出来挡她的,她顿了顿,依然觉得不理解,懵懂如小动物似地歪了下头,然后抬起眼看向男人。
她眨了眨眼,眼里的困惑是那样明显。
小德垂下眼,看向她,视线在看见她澄澈的困惑时顿了下,但还是迅速移开了。
接着,他收剑退了一步,说:“阿元师妹,师父和长老们还在。”
沈一元皱起细长的眉毛,紧紧盯着“小德”,审视了好多遍“小德”的表情,方觉他对自己的陌生是真的。
他不认识她了?
可是小德会吗?
她的完全附属,以死证明自己是完全属于她,并痴迷于她超强控制欲的小德,会是眼前这个男人?
——他不是小德。
沈一元就释然了。
就算长着一张脸,他也不是。
她立刻扭过身,转身之快,也就错过了假小德看着她转身时,眼中的探究。
沈一元在寻找道袍女人的身影。
找到了那个道袍女人,沈一元局促地看了看两旁黑压压的古装领导们,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穿过人群,走到女人身前。
她一走到女人面前,便觉得背后汇聚了很多道目光。
沈一元脊背绷紧,小声地问道袍女人:“姐,你们是在搞什么真人秀吗?请问是宣传什么主题啊?”
能让她这种人当视线中心的真人秀,再结合她的现况,难道是绝症病人的临终关怀主题?
沈一元拘谨地交握双手,垂下眼皮,眼睫毛微颤,“姐,你们拍……拍,都不问人的吗?”
道袍女人愕然,“阿元,你唤我什么?”
方才没顾上沈一元的称呼,这时听清了,成桦又好气又好笑,“没听说过玄狐醒脉前还有失忆这说法,小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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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跟师傅玩笑,你就是真失忆了,今日这玄狐天脉也得开了。”
说罢,就用一种长辈的宽和目光看着沈一元,说:“这种事关修真界众生的大事,哪里是问你就能解决的事。你便是不同意,最后也没办法,拗这么多天,把自己都拗倒下了,可到今日,也还得从病榻上起来,这事,从始至终就容不得你不同意。”
沈一元皱眉抬眼。
她没听错的话,这个人是跟她说了什么修真界,什么血脉吧?
沈一元心里突然冒出个可能率为负的想法。
她试探着,做了下心里预设,才羞耻地说出了那几个字:“我?我是……咳,要去拯救苍生?”
道袍女人一脸肯定,并欣慰地抚摸了下沈一元的额发,“对啊,这是小元的造化。”
沈一元绷不住了。
她早知道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精神病院,大家都在戴着面具演绎生活。
但是现在她真的想说,够了,她真的没有时间陪他们再胡闹了。
她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了,还在她这里作孽。
沈一元兔子脾气也急了,她张嘴便要喝止这场消费她的闹剧。
“师父!”
凭空出现的一个少年打断了她。
沈一元愕然、震惊、茫然,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身前的少年,他就……就这么冒出来了?
——什么异世界高科技,当她在圈里贫穷搬砖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下一秒,少年两手捏符,符光大作后半空显出一面悬空铜镜,接下来铜镜的操作,打死了沈一元心里的最后一丝幻想。
铜镜没插电,却开始自动播放出画面。
还是立体的3D图像。
画面里是幽蓝的天幕,在无际的天幕上,有口栲栳大的黑洞出奇醒目。
当黑洞出现,只闻室内一片低呼。
“天道,是天道啊!”
“天道裂洞,何等严重。再不制止,我等便要命绝于此哇!”
“阿元!”
沈一元啊了声,那道袍女人挥开少年,一把攥住她,眼神凝重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炽热。
同时,沈一元发现室内的那些古代领导们也悄悄把她包围了,她处于人群中心,惊恐地看见这些个人都在用和女人一样的目光盯着她。
他们的目光,好像在证明她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沈一元心里挣扎过,可是一想到自己就是个快死的人了,这辈子过得跟地沟老鼠一样,连自己的善心都吝啬给出,说到底也没给社会做过什么贡献。
但死到临头,有伟大她的机会,她不如就从了。
唉,是金子便会发光,但她用一辈子证明了自己不是块金子,充其量是块泥巴砖,哪需要搬哪儿吧。
沈一元就说:“我死哪儿?”
道袍女人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谁说要你死了?真病痴了这孩子。”
……
一刻钟后。
沈一元被打扮得像个皇帝一样出发了。
她头戴十二硫皇冠,身穿金龙大袍,脚踩祥云银剑,登临到了黑洞所在地。
踩剑上天的那一秒,沈一元是智商短暂下线的。
她傻了一样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云,脑子嗡嗡的。
修真……修真界,真是她想的那个修真界啊……
沈一元不受控制地低头,想看清脚下的风景,就在这时,负责御剑带她的人,那个“假小德”,他冷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别低头。”
沈一元身子一僵,她差点忘了背后还站着这人呢。
经过一番冷静思考,她也认出这个假小德就是她睁不开眼时,坐在她床边的那男护士。
那个,厌恶她的男人。
3. 003
003
好慢。
时间过得怎么这么慢。
沈一元都快忘了自己有多少年不和人单独相处过了。
身后的男人也没话,但他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
高阔的身形逆着天光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更是令人呼吸短窒。
沈一元下意识想挪动脚步远离身后男人,但是脚尖刚动,忽然一阵狂风刮过,把剑掀得一阵晃动。
她一个滑脚,当即被吓得脑子闪过一阵尖锐的白光,完全没有反应之力,险些跌下万丈天渊。
冷风里,一只干燥有力的大手穿透罡风,及时握住了她的小臂。
那只手略微收紧,再往回轻轻一拉,就把她拉回了剑上。
沈一元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又听背后传来男人低冷而缓沉的声音:“师妹,小心。”
低沉男声滑过耳后,沈一元忽而悚然。
她蓦然觉得身后站的不是个活人,而是只不知道怎么活过来的,身上燃着麟麟绿火的烂朽了的恶鬼。
而这只恶鬼,它还在静静地、细密地看着她。
沈一元思及此,龙袍下刚和他接触过的右臂,宛若也落上了恶鬼的麟粉,不自觉体温下降、肌肉收紧,直至皮肤表面溯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沈一元真的有些害怕这个男人了。
她不敢吱声,幸好天洞逼近,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长剑停空,她强忍镇静,还有一丝后知后觉的恶心,小声道:“现在要干嘛?”
青年男人沉沉地盯了她一秒。
从他角度,只可以看见沈一元乌浓圆润的发顶,还有小半张莹润白皙的脸。
从上往下看,长而直的睫毛衬得女孩子眼弧流畅,宛若工笔描画的眉眼,落着天际白光,神圣又透明。
成玉度沉而黑的眸珠忽地转了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沈一元眼睛上,定了定,又冷冷地移开了目光。
他从来不知她还有这样一双不俗的眼睛。
只是,她却是那样一个蠢笨愚木的主人。
成玉度不动声色地退了退,离沈一元距离稍远,方道:“天道每五十年一动荡。这些黑洞是天道动荡的外现。”
沈一元颤了下眼睫。
她明显感受到了男人的冷淡。
她抿了抿唇,“那你们现在是要把我扔进去填裂缝吗?”
她的问题可能太荒谬,荒谬到成玉度不冷不热地扯了下唇角,“师妹不要玩笑了,尽早将天洞弥和,早些回去。”
他一刻也不愿和她多待。
沈一元能察觉到他的排斥,她不知道他怎么有如此确信的姿态,认为她对他的厌恶一无所觉。
明明他全身上下都外放着讨厌她的信号。
沈一元沉默了会儿,说:“我不会。我听你的。”
听你的——
成玉度闻言,几欲讽笑。
惯会假惺惺这一套。
“好。”成玉度敛眸,如玉面庞神情不明,“师妹当心了。”
沈一元闻言,内心警铃响起。
果然下一秒凌空而起,脑中因惊恐而冷静全失,脚一下软了。
手臂下意识想扑住什么,然而遽然升空,反应不及,指尖刚摸着点冰凉细长的实物,赶忙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时,她已全身悬空,忽离长剑和成玉度四五丈之高。
在高耸入云的天空上,毫无依仗地悬立着,这样的感受宛若濒死。
高空中的云浓厚无比,穿过沈一元的脸侧,那冰凉虚无的感觉让她加剧了此刻的恐惧。
心脏骤停,只觉身后罡风如风妖一样裂开了大嘴吃她,她脸色煞白,眼泪急促促随着呼吸掉了下来。
她哭着往下面看,如今只有一人可以帮她了,她颤抖地看向成玉度。
不妨让好些泪滴到了他的脸上。
“……”
原先好整以暇观赏沈一元狼狈姿态的青年男人,被几滴滴到眉心与眼角的泪弄得一怔。
他皱了皱眉,垂眼,抬手撷掉脸上湿润,而后又抬起脸,狭长幽黑的眸子慢慢地眯了起来,他盯着空中的少女,尤其盯住了她被泪湿的脸。
在哭。
……又哭。
她如今竟然是这样的爱哭么。
下一秒,他轻扯唇角,眼里的阴暗快从那双形状明秀的双眸里溢出来。
好,实是好。
他近乎屏气凝神地看着她,沈一元无助的姿态仿佛取悦了他。
他望着她,从见她伊始便从心底烧炽起来的恨焰忽地跳了一跳,似乎熄灭了下,又或者是燃得更烈了。
静静数了几息,成玉度方将修长的手指轻飘飘一抬,而后银剑缓缓上空,靠近了沈一元。
“师妹真是长进,只睡了这两日便连凌空诀都忘干净了。”
说罢,他伸出剑指,迅速地在她肩后点了两点,只见银白法莹一闪,沈一元奇迹般感觉脚下踩着了实物。
漂浮的身子更似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掌握在手心里,风雨不透,平稳如室内。
稳定的那一秒,她劫后余生地抚住自己,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而在她抚着心口平息气息时,成玉度就在她一旁,微微眯着狭长的双眸,打量着她。
少女脸色苍白无比,失神的脸上还残余着方才的惧色。
是真的怕了。
成玉度看着看着,突然凉薄地笑了一声。
她少时竟畏高。
可就这般畏高的人,一旦称了帝,却又敢迫人在万丈高空里胡闹。
成玉度的心又冷了些,漆黑的眸珠神经质地跳了下,视线如蛞蝓般爬过沈一元青涩细巧的五官。
少女精巧的五官组合出一副一无所知的表情,
而她一无所知的模样在成玉度的眼中,竟然让他想起了无辜无害的幼兽,可爱到让人生了怜。
可她愈这样可怜,一旦思及她日后的荒唐昏昧,又觉得这层无辜的表象是何等的狰狞而可恶。
可恶……
沈一元后怕之中,忽觉得后背寒毛耸立。
好像,好像是给什么冷血动物盯上了。
她被蛇咬过,和那条扭曲立起的冷血畜牲狭路相逢时,她也如此刻,脊背生寒,浑身发凉。
可在这天上,绝不可能有什么蛇。
沈一元狠狠地闭了闭眼,她努力把心底冒出的冷怒压了下去。
怕到了极致,便是愤怒。
现在她也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身后这个男人搞的,他在故意地折磨她!
沈一元深呼吸,低着头缓缓道:“可以开始了吗?我、我很累了。”
成玉度把嗤笑声抑进喉咙里,他压抑着,用一种怪异而冰冷的声线道:“还没开始,就这样疲乏,阿元,阿元真是……”
沈一元听见他古怪的声线,当他莫名停顿了下,二次呼唤她小名时,她心口一跳,强撑着不回头去看他,只好焦急地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现在怕,我很怕,师兄我求求你,你快教我做完事带我回去吧。”
她一连串说完了话,话音落地都没意识到自己喊了对方一句师兄。
但是成玉度听得清清的。
他默了默,心尖不知为何缩了下,尖锐的酸胀感从心底深处幽灵一样缠了上来。
成玉度喉结微滚,感到喉间一阵的收缩。
他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在巨大的物是人非与无数的戕害仇恨后,他居然还能再听到她这一声,师兄。
瞬时间脑中浮出沈一元日后的无数种表情,她的所有荒唐和无情都还鲜活如昨。
所以最后,成玉度在心底解释,因为他太恨她了,所以总能这样病态地发现她所有微妙的不同。
他恨沈一元恨到这样的地步,若是她死了,他便能停止这种病态的敏感了。
等她死了。
成玉度抬起眼帘,沉沉地看向天际里如巨兽喉道的黑洞,而后又阴沉地看向了前方的沈一元。
只要她死了……
……
沈一元从天上下来的时候,身体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原先就有毛病,她半途中晕了。
晕之前,她只记得自己腿脚一软,而后便从剑上栽了下去。
耳边骤然加剧的风啸短暂地撕裂了沈一元的昏沉,她在仰面跌落的那两秒里,似乎看见了那个厌恶她的男人面对她的坠落,露出一种惊愕而茫然的表情。
那个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好像让他阴沉漆黑的面具裂了道口子,从裂缝里,她恍惚窥探到了男人血淋淋而狰狞的内里血肉。
但他只是刹那间又阴沉如昔,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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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美的丰容微微垂下,俯瞰着她跌进万丈天渊里。
一秒,两秒——
沈一元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第三秒——
成玉度骤然收紧了双手,弃下剑连凌空诀都忘了掐,只以肉身投向沈一元,凌厉的天风瞬间吹开了他的发髻,三千鸦发乱了视线,但在混乱的视线里,他眼角却捕捉到沈一元手心里有一点莹色。
——他的簪子。
沈一元被他故意抛向上空时,她慌忙扯下的救命稻草,原是他发髻上的簪子。
沈一元手指是那样用力地攥着他的发簪,便是在晕厥坠落的这时候,也丝毫没有放松。
仿佛——仿佛他真的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成玉度瞳孔一缩,他突然像回神了,立即掐起法诀,用灵力止住了沈一元的坠落速度。
可他只先止住了沈一元的坠落,却又在一个莫名的失神间,忘了止住自己的坠落。
世界像突然按下了暂停键,喧嚣的风声没有了声音,飘扬的黑发固定了弧度。
成玉度坠到了沈一元的身侧。
他看清了她。
少女仰着紧紧皱着眉的脸,两条细瘦的手臂死去一般垂在身体两侧。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姿势,成玉度想起沈一元被抽完真魂后,她的“尸身”便是这样的姿势。
“阿元——!”
成玉度骤然伸手,但就在这瞬间,世界似乎恢复了正常,他急遽坠落,伸出的指尖只碰着了沈一元的指尖
指尖交错的刹那,他坠入天渊。
……
“你玉度师兄把你抱回来的,虽然你们回来的时候你晕了过去,他也受了罡风的割伤,但好在他成功助你在天道下将血脉觉醒。如今天道已承认了阿元的玄狐血脉,天洞弥合,修真界又可以平安度过剩下的五十年了。”
成桦说,顺带着把沈一元扶坐起来。
沈一元刚醒来,便带着两分忐忑和紧张,称自己失忆了。
成桦一愣,但竟然很快接受了。
“玄狐血脉特殊,承继天运,血脉觉醒时难免有诸多意外。幸好阿元只是失忆了,身子康健便好。”
所以在成桦的介绍下,沈一元才知道刚才那个男人就是她的师兄成玉度。
成玉度是面前女人唯一的儿子,也是整个宗门最有前途的剑修。
而沈一元是成桦的幺徒,入师门后师父经年在外游历,她的修为都是成玉度一手教出来的。
她天赋不高,称得上是极差。
玄狐一脉的血统关系天道,所以就算她是个修为废物,也能让成桦这样的修真界大能收她为徒,并让自己天赋异禀的亲儿子教她。
总结来说,沈一元就算什么都不会,只要活着,就能享尽富贵、美貌与长生。
沈一元闻言,震愕之外,更有惶恐。
好运气来的太突然,她心中骤然生出偷盗的惶然。
这是她苦了半辈子换来的奖励吗?还是说,在这份好运之后会有更深重的灾难在等着她?
因为惶恐与不安,沈一元想起成玉度,想起他对自己的厌恶和排斥,竟然微妙地希望他永远厌恶她。
好像他的厌恶为她的好运上了层保险,能让她这个乍富的穷人心底得到一种安慰。
想到这,沈一元不自觉捏起了拳头,却忽然感觉手心有点硌。
她摊开手掌,低头一看,掌心里静静地躺着跟碧玉簪子,可惜已经断成了三段,彻底坏了。
成桦跟随着沈一元的目光看去,看见那碎簪子,咦了声:“这不是你送给玉度的簪子吗?他戴了这么多年,可珍重了,怎么断成这样?”
成桦拿起一根断玉打量着,眼中思索,“上面有玉度的灵息,怎么看起来是他用灵力催断的。”
“难道是……”她想了想,得出结论,笑着对沈一元说:“可能是你玉度师兄担心你握着簪子被簪尖戳了,这才断了玉,看来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吗?
沈一元看向剩下的两截断玉,脑中没有关于这簪子的一点记忆。
师父说成玉度很珍重她送的这根玉簪,可是她却觉得,真有那样珍重吗?
他分明厌恶她,想她死呢。
沈一元还记得她栽下剑时,成玉度脸上的阴冷。
4. 004
004章
午后,沈一元躺在床上,默默消化着自己的滔天好运。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绝世好命,就这样降临到了她的头上,这跟彩票中了一亿块有什么区别!
沈一元两眼直直地盯着头顶的金丝勾画纱帐。
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她这个底层社畜受尽上天的白眼后,终于要……要翻身社畜把歌唱了吗?
沈一元忽然弹坐起身,她两手撑在身侧,空茫的眼睛渐渐聚焦,黑眸里的眸光愈来愈明亮。
上辈子爸死妈亡的天崩开局她都撑到最后了,当社畜把人样都当没了,死的时候要多惨有多惨,这辈子有这命,肯定是她上辈子当牛做马换来的!
她值,她该!
沈一元脸上渐渐带了笑容。
终于到她一手好牌的时候了,她想开了,以后不管有什么灾难诡计等着她,她大不了又是一死,现在最要紧的事只有一件:享受人生。
她的自由,她的富有,她要的所有现在都拥有了。
心想事成!
“阿元师姐,您笑什么啦?”
沈一元被突然出现的少年声吓了一跳,她惊弓之鸟般扭过头,正和一双弯弯的瑞凤眸对上。
她一愣,而后下意识道:“是你……”
刚才带着3D投影凭空出现的少年。
周而始笑眯眯地说:“是我呀,阿元师姐。”
少年利落地拖了张椅子,反手把椅背转过来,他双手握着椅背,下巴端在椅背顶端,看着沈一元笑道:“听说师姐血脉醒成了,那天道大洞也给缝上了,辛苦了师姐,师姐如今可是我们全修真界的救命恩人呢。”
其实没什么辛苦的。
只是用簪子戳了点指尖血,然后血被天洞吸进去了,就跟滴血认主了一样,天道爽快且自动地把洞合起来了。
沈一元尴尬,扯了扯唇角:“应、应该的。”
“师姐真是深明大义。”少年笑眼弯弯,语气里带着两分自然的亲昵,“以前师姐总说受人束缚的事宁死也不做,如今见修真界危急,还是违心做了。师姐真好呀。”
“是吗……”
沈一元完全不记得自己以前说过这话了。
虽然修真界的她和自己原来世界是同一张脸,但是病死时已经形销骨立,失了人形,面对自己现在健康而丰白的皮肤,她还是有些陌生的。
她应该属于魂穿,那么原身的灵魂存在么?
听成桦师父和面前少年的描述,原来的自己,似乎是个很肆意很烂漫的女孩子。
……真好啊。
她现在算是顶替了她的美好人生吗?
内心那种偷盗的感觉更重了呢。
沈一元抿紧了唇线,不知如何答话。
周而始见状,灿亮的瑞凤眸闪了一下,一丝诡谲的情绪从眼底划过,然而瞬息间又恢复了灿烂的少男天真模样。
他把头歪在搭起的胳膊上,眨眼望着沈一元,“师姐如今可真是可爱啊。”
“…………”
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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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尴尬到脸红。
她平生哪里被如此夸奖过,更何况还是被个明显小自己好多岁的少年夸奖。
她干笑了两声,拒绝道:“没有没有。”
周而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明朗地大笑道:“好像师姐从天上下来一趟就浑然变了一副模样,怎么回事,当真是做起救世主了,自发生了美德了。”
沈一元脸色一白。
她在这一秒里才察觉到少年隐藏的恶意。
可……怎么回事,她就这么招人恨吗?
沈一元还未说话,少年起身,笑吟吟地对她弯身致歉,“师姐别误会,我是跟师姐玩笑呢。师姐作为大救世主,不会计量我这个无名小卒的些许冒犯吧?”
沈一元哑然,半晌,讷讷道:“我不记得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周而始一愣,而后大笑:“哈哈哈哈——”
他先是笑得正常,但是笑的时间逐渐变得长久,沈一元便觉出他的异常和病态来。
这时少年突兀地止住大笑声,然而脸色还是那种笑到缺氧的酡红色。
他压着劲瘦的腰身,弯眸盯着沈一元,盯了几秒,忽然意味不明地说道:“师姐,我是周而始,你最喜欢的……小而。”
沈一元下意识抗拒后退,避开了周而始的目光侵略。
少年看见她的反应,勾了勾唇,直起身,又静静地看着沈一元几秒后,用一种叹息的口吻说:“刚才拿着窥天镜进来的是我的兄长,周而复。”
“师姐,不要错认了。”
5. 005
005章
沈一元下午就见到了周而复。
果然和周而始长一个模样,五官锋锐,骨秀神清。
见到他的时候,成桦师父正带着沈一元去药王峰拿药,途中遇到了周而复。
“成桦尊者。”对面的少年男子微微垂眉,掐诀行礼。
成桦除了对沈一元和颜悦色,对自己座下的其他弟子都很冷淡,更不说周而复并非她座下弟子了。
“嗯。”成桦面无表情道:“你师父候着了?”
周而复的师父是药王峰峰主,文其谋尊者,历来医修也修卜,文其谋足不出峰却晓知天下事已是人人皆知的本领。
成桦本以为文其谋这个老小子也终于顶不住各方压力,要保她的乖徒时,周而复却说:“师父不日前已闭关,今日是弟子自作主张,在此专候尊者。”
闻言,成桦皱起了眉头。
沈一元站在成桦身后,自以为很隐秘地观察着周而复。
周而复虽然和周而始长的一样,但是他一开口,就能让人认出他和他弟弟的区别。
周而始爱笑,这人却表情不多,比他弟弟似乎沉稳很多很多。
沈一元被他弟弟上午那一吓,免不得想多看周而复几眼,想看看他是不是像他弟弟那样对她心存恶意。
但是看了又看,周而复和成桦师父只是在平常地对话,像个礼貌的NPC一样刻板,脸上一点异样的表情也没有。
沈一元微微放下心,转移走了视线,开始随意地看向旁边的灵花灵草起来。
就在她移开视线的那一秒,周而复垂下的眼睫动了动,余光迅速扫过右前方的少女,薄唇下意识抿紧了。
“你师父,”成桦冷笑了声,“真是好样的。”
周而复躬身尊敬,余光收回了说:“师父想必是知道尊者今日尊驾来此,早几日便命小徒打开了护山大阵,专候尊者尊驾。”
成桦皮笑肉不笑,“那他是不是还算出了,我为什么来你们这座破山头呢?”
周而复淡声道:“师父没有特意交待小徒,但小徒斗胆起了几卦,知是和……”
言至此,他抬眼,看向沈一元。
他不必言尽,沈一元也知道是和她有关了。
沈一元不知为何,刚才周而复低头的时候她还很顺眼,现在他一抬头,尤其是抬头静静地看着她,她立马心里生出排斥和厌恶来。
但是社畜多年,这点虚伪还是有的,她急忙压下内心这股厌恶,脸上僵硬地笑了笑。
然而无论是成桦,还是周而复,都在沈一元对周而复心生厌恶的那一秒里,看见了她紧皱起的眉头。
成桦心里暗叹一声好样的,便颇为矜傲地扬了扬下巴道:“小子,你也不用在本尊面前卖弄,你和你师父本事再不错,本尊看不上便是看不上。”
成桦去药王峰的欲望在此刻彻底熄灭,她牵起沈一元的手,转身前顿了下,对周而复缓缓道:“文其谋贼心歹毒,你弟弟其他本事没有,就学你师父这颗歹心学到出了师。你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我作为你前辈,不能不劝你几句,小子,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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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好的,趁早出去游历,离你师父和你弟弟越远越好。”
周而复听成桦说这话说了两次。
第一次听时,他太年轻,不懂,很排斥。
现在再听,他微微闭眸,静了两秒,突兀地向成桦深深地行了个礼。
行完礼,他起身,眼神有一瞬不受控制地落在成桦一旁的沈一元脸上,但只有这一瞬间,他就把所有都掩埋了。
沈一元其实有短暂地感受到什么,但当她去看周而复的时候,对方已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
这时,周而复用一种奇异的,疲倦而冷淡的声线说:“多谢尊者。”
成桦不再多说,带着沈一元离开了。
沈一元离开前,若有所感地回了下头。
这一回头一看,她惊了一跳。
周而复用一种沉沉的目光看着她。
见她回首,竟对她微微扯了下唇角。
沈一元这才发现,他的唇是那样没有唇色,好似生了重病的病人的唇。
而他不止是唇色如死人,他整个人,都如盖了阴土的死人,散发着灰暗的暮气。
沈一元再不敢看,连忙收回了目光。
掉过头走出很远,沈一元眼前还浮现出周而复的脸。
他的眼睛……眼神太古怪了。
像什么将死之人临死前看着自己的遗物。
沈一元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寒了一身的血,她遏制自己不再深想,眼睛胡乱地瞅着自己房间的摆设,企图用新世界的一切抹掉自己刚才可怕的想法。
6. 006
006章
师父喊沈一元去用饭。
一元到了师父洞府,方发现师父身边有好多陌生人。
她往前走的脚一下子僵住了,社恐属性爆发,她不知该继续上前还是逃回自己房间。
成桦看见她的窘样,笑了。
“真是病了一场把魂都丢了,一点不像从前的活泼了。”成桦边笑边走过来,牵上沈一元的手把她往前带。
到了那一大堆陌生人面前,沈一元还没打招呼,便看见那堆人对她很友好地笑了笑。
沈一元略微松懈,回了个笑容。
成桦在一旁看到,便介绍道:“他们是各大宗派的大长老,今日来是特地为商量你的事的。”
什么事?
发现她不是本人了?
沈一元僵住,“什、什么事情?”
“别紧张,”成桦摸了摸沈一元的手,压低声线道:“不是坏事。”
沈一元不敢放松,觑向众人。
这时众人里有个白发如雪的男人走出来,慈和地对沈一元说道:“一元小友别怕,今日我们是来找你商量的,不会强求你做甚。”
说罢,他抬手一挥,银白的道袍在空中划过一道白鸽似的光弧,沈一元有瞬间被他大袖上的白光眩着了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男人。
男人白发柔顺,只用一根墨玉簪子松松挽着,几缕雪丝落在鬓间,更衬得眉间一点红痣圣洁。
沈一元才发现这男人特别好看。
长得跟仙侠游戏里的绝美建模一样,可他本人好像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衣裳和发型都拣极其简朴的,穿的比沈一元身旁的侍子都不如。
可架不住他生得太好看了,什么破烂到他身上都好像自动变成顶奢了。
乍一看见这美到超现实的男人,沈一元宛若中暑般回不过神,脑中只一味的有眩晕感,像是给烈日晒着了的竹叶,莫名蜷燥。
可比自行惭秽先一步到来的,是旺盛的毁灭欲。
毁了他!
这心思一冒出来,沈一元也被自己吓了一下。
她承认自己不是什么伟光正的人,尤其是在看到那么多人比自己过得好的时候,也有嫉妒和怨恨等阴暗的小情绪。
可是再穷,沈一元也没干过一件害人违法的事情,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普通的、有点懦弱的老实人而已。
所以怎么可能见到一个漂亮过头的人,就想要毁了人家呢?
沈一元立刻被自己过激的想法惊醒了,什么眩晕也都没了,只是慌忙收回了看那男人的眼神,抿紧嘴当定了鹌鹑。
她有意远离男人,男人却无意中靠近她,靠得越来越近,那身素白的袍子很快挨着沈一元的肩侧。
纯白的布料虚虚靠着她肩上绣的金色团龙密纹,男人幽淡的清冷的香气渐渐密不透风地裹住了沈一元周身的空气。
“……你干什么?”
沈一元惊弓之鸟,弹出了男人的气息范围。
那男人,包括在场所有人都有点茫然,不解地看向沈一元。
沈一元一下又聚焦了那么多目光,脸唰地红透了,她慌乱眨眼,胡乱道:“我、我不习惯有人、有人离我太近了。”
……
周围寂静了一瞬。
“好可爱……”
但突然间,不知道是谁用黏腻的声线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一元兀地瞪大双眼,慌张朝人群里瞧,可是没看见一个人张口,也没一个有异样的脸色。
但是,她明明听见了——
“好可爱。”
这次,是更加黏腻而潮热的语调,而且几乎就近在咫尺了!
沈一元蓦然看向现在离自己最近的人,那个白头发的男人,她颤着声音,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男人困惑地皱了皱眉,美人蹙额,最叫人心折,他也许不知道自己美貌,但他一定因此获利。
譬如此刻,沈一元因见了他蹙额困惑的样子,竟然也在心里耐不住狂喊可爱。
但她又觉得太不对劲了,她对男人是敬而远之的,长得再美的男人她也不可能喜欢到心里狂喊可爱,甚至恨不得上前抱着人亲两口的程度。
太古怪了。
太古怪了。
沈一元一旦察觉自己竟然对刚见一面的男人心生各种异样感情,她不由悚然,连连后退几步,意志慌乱中,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她现在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了。
一个,人可以修仙,有妖魔鬼怪的异世界了。
所以,所以刚才不是“她”在喜欢这男人,是有人,有人在“操控”她的思想,在让她喜欢他!
几乎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沈一元忽而整颗心如浸入冰水之中静了下来。
她如破迷障,劫后余生似的大喘了两口气,眼神也冷静清明得不可思议。
沈一元立即远离了雪发男人,靠近了成桦师父。
“真可惜,又没骗到……”
但那声音又传来了,沈一元谨慎地观望了下四周,的确没人听见这声音,也就是说只有她能听见。
是、是妖,还是鬼啊?
沈一元发憷,一把攥住了成桦的手,扭头把脸埋进了成桦师父温暖的颈窝里了。
成桦一愣,而后立刻扬起唇角。
她摸着沈一元后脑柔软的黑发,心里生出细微的柔软,好像沈一元是一只胆小怕人的猫,而她是有幸被这只胆小鬼信任的唯一人类一样。
莫名的成就感。
所以成桦师父现在看在场人都很得意,眼风扫过众人,手还在温柔地抚摸着沈一元的头发。
“阿元,怎么啦?”
成桦的声音柔得像水一样。
在场人听闻,不可思议地看向她,由而又看向她怀里的沈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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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元的年龄在玄狐一族中算得上很小,她化形才十七年,还得差个一年半载才达到凡人标准的成年。
所以她看上去总是有点稚气的。
站在面貌四十多岁的师父旁边,又是挨着师父,头倚在师父肩上的姿势,莫不提有多幼弱可怜了。
众宗门长老不由得心尖软软,情不自禁地夹着嗓子说话。
“呀,一元小友这是……”
成桦充当大家长的角色,严肃了神色解释道:“阿元怕生,你们今天招呼都不打就一股脑全涌来了,可不吓着她了。”
其他长老闻言,就一边奥奥的应着,一边哎呀哎呀拿喜爱的眼神瞅着沈一元。
沈一元尴尬得无以自容。
就算……她现在年纪是很小,但毕竟上辈子也是过了几十年牛马生活的成年人啊。
社畜一年顶十岁,她三十岁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活了上千年的厌世老妖精了。
乍然被当成孩子哄,还真是……哈哈。
沈一元站直了身子,打着干笑:“我就是有点累。”
“对的,你刚将天洞弥合完,现在肯定是精力虚怠的,看我——”
成桦握住沈一元的手,她口中似乎默念了什么,沈一元便感觉自己和师父贴合的掌心处变热了。
不过三秒,成桦松开手,沈一元当即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宛若站在瀑布下,闻着清澈的水汽和清新的草香,疲倦一扫而空。
沈一元心内感叹,修仙,真好啊。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师父应该是给她传送了类似于灵力的东西吧。
光这么三秒,她就觉得身体都轻了,浑身犹如大补了一番,说不尽的劲头涌上心尖,身心舒服无比。
怪不得人人想修仙。
沈一元身体轻快了,连带着刚才听见神秘声音的阴晦少了不少。
正当她准备笑笑,问成桦接下来要做的事时,那个雪发男人又开口了。
而就在他开口的瞬间,沈一元便发现自己心头的阴霾又重新聚拢,她又觉得阴冷,又觉得阴晦,对那男人的毁灭欲更是旺盛到她自己都控制不住,光是听见他声音都想把他……
把他……
“把我杀死,将我腹中的孩子也剖出来做丹,给你,给君上,给你延年益寿呀君上……”
缠绵的男声滑入耳中,沈一元浑身的血都在这瞬间冷了。
她愕然望向雪发男人,那男人却只是慈和地、如长辈似地看着她。
沈一元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他:“是你在说……”
雪发男人微笑着,仿若不解她的话,还微微侧了下头,绯红而美好的唇瓣微启,声如温玉:“一元小友怎么了?”
沈一元呼吸一窒,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晕之前,她分明看见了那男人唇角扬起的弧度在加深,他在笑她!
7. 007
007章
沈一元昏迷期间,浑浑噩噩不知外间发生了多少事。
只是觉得鼻尖浮动着各种香。
甜腻的、清冷的、浓郁的、清浅的……
眼皮上也跳跃着各种光影,五光十色的光线在她面前交汇与凝聚,渐渐所有光影聚成一只迷离的媚眼,隔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黑雾状东西,在阴冷却又极具情意地盯着她。
盯着她……
渐渐地,那眼睛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沈一元看见它收缩又放大的瞳孔,那不断变换的扭曲的瞳色,光怪陆离,狰狞可怖——
沈一元深陷梦魇,这只眼睛吓得她不由紧咬了牙关,几欲要从牙口里挣出舌尖血来,而后一口鲜血喷开那诡怪的独眼!
可是没用,没用,她徒劳地呢喃着,恐惧着。
那眼睛似乎“听见”她的呢喃,修长的眼弧弯了起来,独眼深处透出了深深的笑意。
紧接着,沈一元便听见耳边有湿冷的气息,附着她耳后,说话时冰冷的气息蛇一样游过沈一元的脸颊,激起了她浑身的战栗。
那声音说:“君上,您也来陪我吧……”
沈一元本能地摇头,哭着摇头,“不、不要、不要!”
那独眼见着她卑弱,立刻迸出一串大笑声。
笑声像蛇鸣,阴冷又尖锐,沈一元只听了一声便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蛇齿吞嚼了、酸化成腐水了。
她只是感到一阵阵的酸冷和瘫软,生的欲望在这魔鬼一样的笑声里完全给窒息了,她刹那间想起自己缠绵病榻上的最后时段,也是这样无力,这样瘫软。
生病……
对了,她生病死了……她死过一回了。
她都那样凄惨地死过一回了……!
所以凭什么,凭什么还要来作践她!
沈一元突然心底里冒出炽烈的怒火,被压羁多年的愤怒在此刻一股爆发了出来,烧天似的黑焰从她灵魂深处滚滚燃了起来,几乎瞬时间点燃了她的梦魇。
那独眼的梦魇恍若真被她的怒火烧着了,尖叫之后尖笑了一声,狰狞地消失了。
沈一元下意识想松一口气。
可忽然——!
无数只眼睛冒出来了,像春生的苗一样烧不尽地在她梦里扎根了!
沈一元几乎也要尖叫,可恐惧到了极点,她竟然只能头脑一片空白,怔然地淌下了冰凉的泪水。
但也奇了怪,她不试图蛮力对抗这些怪眼时,光只是流着泪,显示等待这些眼睛的迫近时,那些眼睛竟像看见主人受伤了的恶狗一样,又流着涎想去争食她的血肉,又贱骨头瘙痒着要去舔掉她的泪。
沈一元搞不清它们,只是在梦里见到它们齐齐停下了对她的恐吓,而都聚在一寸角落里恶狠狠且躁动地死盯着她。
这时,外界的声音如晨光叩开了沈一元昏沉的思绪。
“还是得登基,登基吧,一切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
“不行,必须听阿元的。你我都知道阿元不喜欢束缚,还是这样一个位置!她若是坐上,该是何等的受缚!”
“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便是她本人,也说了不算了!你没收到……天道的传讯吗?”
“……可是……”
“唉,登基吧。”
一声悠长的叹息,彻底打破了沈一元似乎会被搅缠至死的噩梦。
她大叫一声坐起来,苍白的脸上余惊未褪。
成桦一惊,奔走过来握住沈一元,失声焦急道:“怎么了?”
沈一元梦魇乍破,尤然回不过神,她的眼神失了聚焦,眼前不断地浮现出那些诡怪的眼睛。
成桦察觉到她不对,立即握住她的手给她输送灵力,如此过了会儿,沈一元剧烈跳动的心跳才平缓了下来。
沈一元怕急了,反手攥住成桦的手,“眼、好多眼在看我!”
成桦皱眉,“眼?什么眼,眼睛吗?”
沈一元不停点头,她从没受过这样深入骨髓的恐惧,本来胆子就不大,现在被吓得眼泪直掉。
“……好多,好多眼睛……”
成桦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和身旁人对了个眼神,而后坐到沈一元身旁,慢慢引导道:“什么样的眼睛?眸色看得清吗?”
沈一元光是回忆那梦魇都觉着胃袋收缩,手脚发冷,可她还晓得只要醒了就安全了,梦外没有那些眼睛。
她滚了滚干涩的喉咙,努力压抑住喉间的颤音:“好像、最大的是黄黑色的。还有其他颜色,也有黑色的,太多了……都是不一样的,都是独眼……”
成桦安慰道:“没事的乖乖,梦而已。”
虽然这样说,但成桦的神色却愈发认真。
修仙人不轻易做梦,沈一元又是命系天运的玄狐,该是百年无一梦才是。
然而自今日从昏睡中醒来后,阿元便屡屡噩梦,这实属异常。
本来不想去找文其谋的,但按照现在这样子,是必须要去找一趟了。
只是在找文其谋前,成桦斟酌了下,对沈一元道:“阿元,师父跟你说件事。”
沈一元神色茫然,点了点头,“您说。”
成桦难得心生忐忑,她避开乖徒的眼睛,轻声道:“我界内公会早在你降世时,便商议好了一个决定,本来说待你命脉觉醒再由你决定通不通过。但现在……怕是你不同意,也不成了。”
成桦的反应让沈一元也忐忑了起来,她难道还没开始享福就要失去一切了吗?
意识到这一可能,沈一元大感不公,由而怨,由而恨,更而委屈。
可是这时又没掉眼泪,她把头埋了下来,声音低低地说:“没关系。”
没关系,眼前就活着,也很好了……
成桦听到沈一元低落的嗓音,心疼:“阿元,你不要委屈,公会长老们最初说效仿凡间让你登基时,我道也不好,皇帝身上责任那样大,不如你在我们玄微宗自在。可……谁又想到了,午时刚过,天道便给修真界所有人都下了天谕,你如今是必须得登基了……”
登基?
谁?
我?
沈一元使劲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什么,抬头惊愕,“登基?我?让我当皇帝么?”
成桦沉重地点了点头,拍着沈一元的手背,“委屈你了阿元,委屈你了。”
沈一元被这个信息砸得头晕眼花,她伸出手止住成桦心疼的叹息,甩了甩头,“等等等,师父你确实说了让我登基,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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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皇位,登基那个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皇帝是吗?”
“这种事怎会骗你,”成桦担忧道:“阿元,没事吧,怎么这幅样子,被吓着了?”
沈一元用手背捂了捂眼睛,闷声:“师父,我是不是还得……付出什么代价?”
本来重生一世已经运气极好,老天还闷不声必须要她当个皇帝,当真不是要把她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吗?
不久前才建设好的心理盾牌在新的挑战前瓦解,沈一元就等着成桦说下一句,说出让她要付出的巨大代价。
成桦的确是说了,说的是在她这个师父和整个修真界人看来的巨大代价:“阿元,你这样……师父心疼。我知道你本就命系天运,承担整个苍生安危已然重担在肩,如今还要坐上龙台,承收我界各方朝贡阿谀,更是压力如山。但这就是命,修真百年,独命之一字难解,咱们便……认了吧。”
成桦说完,本以为要见着乖徒生气,谁知过了半晌,竟见沈一元放下挡眼的手,满眼希冀地问她道:“师父,这天洞下次什么时候破,我多去补几个,不然干吃白饭,心里不踏实。”
“诶,你这孩子,”成桦轻轻打了沈一元一下,佯怒道:“净说些胡话。”
沈一元微微笑,“师父,我问真的,我真的要去当皇帝了吗?”
成桦转缓的脸色又绷了绷起来,她轻声哄道:“阿元,再过两个时辰,我界各宗都会派出人来,到宗门里向天道宣誓,永远供奉沈一元为君,君在上,界内尽是臣属。”
“阿元生来便背负天命,护佑苍生,天道誓,是我们向阿元的护佑献出的酬报。”
这话说的,她确实是有点压力山大了。
沈一元试探:“师父,这天洞不是五十年才出现一次吗?在天洞没出现的时候,我是不是还要做其他事情,比如批折子?”
“五十年弹指一挥间,这样短促的间隙里,不可能要你做甚的,阿元也需不着管理什么俗务,凡间帝王满手鲜血还得提心吊胆,我界无需如此。你任上只管活得开心些,便是我们这些臣属的造化了。”
…………
长久的沉默之后,沈一元心绪变化万端,最终,她选择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真的……”
“朕的天命如此,仰赖天德,躬行秉志……”
长长的一串铸词念完,沈一元迎着万万人的仰视,被修真界第一大宗玄微宗宗主戴上十二硫君王冠冕。
冠带穿过少女的下颚,系成的那一刻,青天里九十一道腰粗紫电乍响,纵横八荒的天道之气澎湃降世。
对于即便是渡劫大神来说都难以招架的天道紫雷,最终落到沈一元身侧,却只如温柔的春风般抚过沈一元的脸颊。
沈一元若有所感,抬眸上视,似和一双平静而温和的黑眸对上了。
不比噩梦里独眼诡怪,这双黑眸宛若包容万物的沉静,静静注视着她的时候,让她上辈子受了整整三十年的非人委屈都淡化了很多。
沈一元知道,看着她的,就是他们口中的天道。
而她,是天道在此界唯一的天命人。
他们说她是天子,现在都跪了下来,尊她为——“君上。”
万岁,万岁,万万岁。
8. 008
008章
登基大典后两日,沈一元被迫见了好多人。
那真是好多人,成百上千?还是成千上万?
沈一元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最初的时候,穷人乍富的虚荣心让她很享受数不清的尊崇目光,但是一天下来,她只觉得头顶上的十二硫冠压得她脖子都快断了。
一天接见结束,沈一元只想倒在床上大睡特睡。
但是成桦师父把她薅起来,说晚上还要赶赴一场登基宴。
四方八宗有头有脸的大能都会到,而她作为宴席的主角,缺席不能。
看见沈一元困乏神色,成桦无奈一笑,从自己弥子戒里拿出一颗顶级灵丹,递给沈一元服下。
不愧是顶级灵丹,沈一元用下后当即神采奕奕,一扫疲倦之色。
而且不苦。
沈一元边回味边想,这可比牛马咖啡好用多了。
只是她没想到,到了修真界也有酒桌文化。
她一上桌,各种灵酒便齐齐敬上来了。
当社畜的时候,喝酒把胃喝得千疮百孔,她本来一闻到酒味就生理性厌恶,这灵酒虽然有延年益寿的好处,但是酒味仍在。
沈一元不知深浅,别人敬酒她便喝,结果喝不到半杯,胃袋便痛苦地痉挛起来。
她痛苦地皱起眉,酒杯抵在唇边,酒水是一口也咽不下去。
但是敬酒的人是个白发鹤颜的长者,她正要强颜喝下,谁知敬她酒的那个什么长老突然痛苦地捂住了肚子,道:“小友……”
小友还没说完,那长老似乎痛苦加深,立刻改口道:“君、君上,您快快放下酒杯,放下酒杯罢!”
沈一元不知所以,有些惶然放下。
便见她一放下酒杯,那长老便松了口气,勉强直起身,对她行礼道:“老朽不知君上不喜喝酒,方才唐突了。”
说罢,他连斟了三杯酒,而后一饮而尽。
灵酒再好,也是醉人。
就是修为至金丹期的他,三杯喝完脸上也飘了红,不过长老仍然强撑冷静,对沈一元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才退下。
沈一元尚在茫然之际,成桦上前,拍着她手,给她识海传声:“阿元你身系天运,我等修士都在天运下生活,故而你的喜恶便牵及我等道运。若有人逼你你做了厌恶至深的事,天道自会察觉,进而惩戒该人。方才这长老不知你不喜喝酒,令你为难,故而被天道罚了。”
沈一元初闻此言,觉得简直荒唐。
怎么可能……做梦都没有这种好事好吧?
可是当看见满桌大能以酒敬她,而只和善地说她喝点灵茶便可时,她便知是真的了。
在此刻,她对自己玄狐血脉的含金量有了更深一步的认知。
沈一元以往都是低头哈腰端着酒杯敬别人的小虾米,喝酒喝到胃痉挛不说,她个人的痛苦在他人眼里永远是垃圾土粒,不堪入眼。
如今乍然成为酒桌上最大的,她才知道,原来只要成为高位者,那你的一个皱眉,在下面人看来就是山崩地裂。
被小心翼翼地奉承着,沈一元坐在至高位上,往下看,竟然发现自己能看清每一个靠近她的人,那心思是如何的。
譬如来找她敬酒的,有的人是甘心敬她,脸上的笑不真诚但泛滥。
而有的人是自认为清高但因为被周围人或是自己的欲望裹挟着,端着酒杯来敬她,脸上的笑很干,喝酒的时候脸上的无奈和不甘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也有很硬气的,自斟自饮,一心吃菜,面上端着的是不理世事且自视甚高的表情。
沈一元看清了,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碰见有强逼自己来和她敬酒的谁,她脸上不自觉似笑非笑起来。
先看着对方痛苦地把酒喝完,然后再友善地对对方笑笑,对方那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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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攻击性便会愣一下,似乎没有意识到沈一元会如此友善,然后他不好意思起来。
沈一元便看见那人也对她露出了更多的笑容,而且他脸上的不甘也消解了好多。
等这清高的人走了,沈一元再看过去,发现他坐在座位上,脸上露出了回味和若有所思的表情。
似乎在怀疑他方才为何心不甘情不愿地敬酒,他的清高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更多的尊重。
反而是……
这时候,沈一元已经猜得出这人以后再向她敬酒的表情了。
她垂下眼睫,眼底洇出颇觉有趣的笑意。
一场酒宴结束,沈一元其实还是喝了两杯酒。
不是被迫的,纯粹是被取悦后的自我陶醉。
当躺在床上,身边的觥筹交错尽退开后,沈一元才静下心来回想。
几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宛若天赐般的礼物被她拆开了。
她以往需要压抑的情绪,现在成了关系别人前途至关重要的因素,她可以随心所欲起来了。
以往因为卑弱而束手束脚的性格,现在因为她座下的黄金地位,而天然地被人理解为宽厚与善心。
只要她一尴尬,那么让她尴尬的人便会比她还战战兢兢,想尽一切方法消解她的尴尬。
她一不满,让她不满的人便恨不得剖出自己所有的心肺给她赔罪。
……
这便是,权力的滋味。
沈一元回想着,又不自觉想到敬酒环节,那些人各异的神情。
她心里又生出玩味的感觉。
这时候,她才发现,只要人一拥有了权力,那么无论是什么性格缺陷,都会有人想尽办法去迎合她的。
而她在三天前还是个那样自卑孤苦的社畜孤鬼,权力一到账,她竟然也能无师自通这样多的世情和分寸。
站得高,望得远。
不外如是。
9. 009
009章
那日登基宴,周而复周而始都到宴了。
两个五官近乎相同,但气质截然不同的人,站在那气势恢宏、金碧辉煌的宴厅门口,分守两侧,俱沉默着。
气氛凝滞。
“……兄长,”终于,周而始开了口。
他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对对面的周而复轻声道:“你可看见了,她方才是什么表情?”
宴会已然进入中后阶段,正是众人向沈一元敬酒的集中环节。
周而复问的便是沈一元见被敬酒时的表情。
虽然相恨多年,但是孪生兄弟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周而复抱着双臂,倚着墙垂眸。
他知道他弟弟问的什么。
先是不语。
周而始见状,轻笑出声,“兄长那样恨她,这时见她风光,心里也不好受吧。”
少年带着点恶意,俊秀的桃花眼弯弯的,“她如今还青稚得很。方才有个自视清高的贱种敬她酒,她脸上那种……”
周而始闭起眼,享受似地喟叹道:“那种想见人堕落的恶趣味,好明显呐——”
他忽而睁开眸子,黑亮的葡萄似的眼睛兴奋地放大了些许。
他语调突变,绵软而狂热:“你说哥哥,你说,你说她怎么这时候就会了,我本来以为,哈,以为她是被人故意教授成那般模样的呢。原是无师自通,哈哈,她是天生的!”
周而复骤然抬眼,果然见他的弟弟两颊病态变红,眼神更似恶狼见了烂熟的肉骨头,发着绿光。
见到对面和自己如此相似的脸,露出这种不堪的表情。
周而复既厌恶,又痛苦。
他紧紧地闭上了眼,不愿再看。
可阻挡不了声音的入耳。
周而始边踱步边拍手笑道:“好,好哇,好一个君上,好一个我亲亲热热恨着的人呐。”
少年疯魔了一样,突然又呜呜咽咽哭起来。
周而复立即睁眼,便见弟弟冲过来拽着他的袖子,眼角挂着泪道:“哥哥,我还以为她是被人教成那样的,可怎么,怎么她是……”
……天生如此啊?
周而复冷漠地扯开弟弟的手,一脸冰冷,“天生如此后天如此又如何,你最后还不是要杀了她。”
周而始尖叫一声,像炸毛的猫一样跳开了,“我没有!”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他的额发散了,发丝无力地飘在少年秀丽的眉眼前,周而始的眼睛变得猩红。
他大哭,崩溃,又大笑,崩溃。
疯子一样。
若不是周而复早知他要如此,提前在二人周围设了隐身阵法,此时宴厅里的人都该出来看他们兄弟二人的笑话了。
虽对现在的情景有所预料,然而再次见到,周而复心底的不耐、灰暗色的厌恨,只比曾经更深,更严重。
他怒道:“够了!”
长腿一迈,狠戾的两个巴掌甩下去,周而始白嫩的脸颊立刻青肿了,嘴角甚至发着血丝。
周而始愕然地捂着脸,看着周而复,“哥、哥哥……”
他的眼神里满是谴责和不可置信。
不信向来让他的亲哥哥怎么今日对他下了重手。
周而复怒气未消,高阔的胸膛起伏两瞬,然而看见弟弟的眼神,胸中怒焰再次燃起。
他一把攥住周而始的肩膀,双手如烧红的铁钳一样,立刻在弟弟的肩膀上烙下了青紫的指印。
如此剧痛袭身,周而始竟然毫无感觉似地,一声不吭。
只是伤心欲绝地盯着他哥哥。
周而复看见他眼神,不是怒,而是恨了。
他眼中疯狂跳跃着黑色火焰,这异色怒焰把他整张温文尔雅的皮都烧得蜷起来了,在蜷起来的假面下面,可以看见他狰狞而扭曲的灵魂。
周而复自己当然看不见。
他倘若看见,便会发现自己现在发怒时的模样和所厌恶的,他弟弟疯狂的样子何其相似。
周而复冷静不了,他恨意滔天,恶鬼似地低鸣道:“别这样看我,我让你别这样看我!”
周而始痴呆了般不听他哥的警告,还是那样小意怜怜地、伤心地看着他哥哥。
周而复这根紧绷的弓一下崩溃了,他甩下数十掌带着千钧灵力的手掌,每一掌都准确而拼力地砸向了他的亲弟弟。
周而始只是心思歹毒远甚自己的兄长,然而在正经修炼上却是远远不及的。
他被他兄长打出来数十丈远,身子破风筝一样掉到了地上,还没从巨大的冲击力缓过来的时候,一口夹杂着内脏碎肉的猩血便噗地从喉咙里涌了出来。
不必说,这定是重伤了。
周而始四肢扭曲,姿势怪异地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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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是濒死时的模糊。
然而在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他的兄长出现在视野里。
周而复蹲下来,双手擒住周而始的衣襟,把他上半身提起来,两人面对面。
周而复盯着弟弟青紫肿胀的脸,恨到双眼泛红。
他悲恨道:“周而始,你可是我亲弟弟啊……”
周而始破损的耳道很费力接收到了他哥的说话声。
脑子缓慢地转了转,流血的唇角咧了咧。
“哈……”他虚弱到话都不说清,然而还是道:“那亲、亲哥哥,为何不、让一、让亲弟弟……”
他们都知道让的是什么。
再过几日,修真界公会便会为沈一元建设“秀林苑”。
帝王都要有三宫六院,沈一元也不例外。
他们二人与沈一元同出一宗,被选了进去服侍她。
开始的时候,周而始因为嘴甜会卖乖,最得沈一元宠爱。
可后来因为周而始妒心太重,害了沈一元最喜欢的师兄成玉度腹中孩儿,便受到贬斥和发落。
之后温厚善卜的周而复被沈一元注意到,取代了周而始。
不久,周而复宠冠秀林苑,即便是玄狐血脉难得,他在日日恩宠下,还是有了孕息。
可是才平安到了待产的前两月,谁把周而始这恶鬼放了出来。
毕竟是亲弟弟,周而始眼泪汪汪地求周而复收留时,周而复心软答应了。
然而他没想到亲弟弟也能害他。
他那孩子,那和阿元亲爱而期盼着的孩子……
灵丹都成型的小孩子,就这么被周而始恶生生地索了命!
而他的亲弟弟,还要,还在他病床前,用方才那样可怜的眼神,伤心欲绝的眼神,对他说:“哥哥。你让一让我吧。”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只是此刻,周而复尚未失去。
把弟弟杀死在大能云集的厅外,风险极大。
周而复阴鸷地盯着周而始几秒,转身离去了。
周而始躺在地上,四肢扭曲悲惨,然而呵呵地笑出了声。
“君上,君上啊……我堕落至此,阿元,该笑了吧……”
然而沈一元对门外事一无所知,她正在看着那个清高的男人回到座位后的表情,然后自己接受着各位大能一杯又一杯的敬酒。
10. 010
010章
成玉度也曾真心爱过沈一元。
最爱的那年,他能放弃经营多年而终于要到手的宗主之位,只为让她安心,让她能安心地接受他。
沈一元向来多疑,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很好拿捏,但成玉度早看透了,她骨子里流的,是一匹猛兽的血。
她把自己的冷血都用懦弱和胆怯深深地掩藏起来,以为旁人就会因此轻薄她而大意。
她却早忘了,他成玉度是和她相伴了几十年的人,怎么能和那些后来的贱种相提并论。
她以为他不知道吗?
她最擅长的,不便是用无助的外貌迷惑别人,迷惑她认定的猎物一无所知地走进她的圈套里吗?
他早知道了!
可不还是甘愿成了她秀林苑的玩意儿们,成了她那一群玩意儿名义上的“头”。
甚么皇后之位,他从不稀罕。
可就是这个该死的后位,引得那些贱种们以为她多爱他,争相来陷害他,以致害死了他的孩子!
沈一元啊沈一元。
你如何做得到熟视无睹的。
……
天将晓,晨雾晦暗。
沈一元寝殿的镂花木窗上映出一个高大而阴暗的黑影。
这是成玉度。
不见沈一元已三日了,他终于还是来见她了。
站在她的床边,在黑暗里,独他眸光漆漆的闪着两点微光,鬼火似地,飘忽而阴冷地垂注在少女的睡颜上。
成玉度目光沉沉地望了沈一元的脸,许久许久,青年面无表情的脸上,突兀地扯出一抹讥笑。
看。
这没心肝的东西,却是好梦香甜,睡着时竟还笑得这样好看。
……当真是碍眼至极!
成玉度阴暗的眸子跳出两粒猩红的火星,那是他的恨从心底溢了出来,形于表面了。
他切骨的恨不为旁的,只为眼下这睡得正深沉的少女。
纵然她此时对未来的一切一无所知,但是他却是从未来祭上了自己的一切,专为回来找她的。
他回来,是为了报复她,要让她痛不欲生的!
他便是赌上魂飞魄散的代价,便是冒着下九重深渊的厄命,他也要、也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他要亲手创造一个,她死也要和他在一起受尽折磨的地狱。
【滴——】
【“月下相思”日常任务已完成(1/1),奖励香体丸*1】
【香体丸已自动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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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逸群,幽雅已极”,恭喜宿主的魅力值加1点,皇上闻到您身上的幽雅体香,一定会对您爱不释手的!】
【今天也是成为皇上心上人的一天呢,宿主加油!】
成玉度冷笑,阴鸷的眼神狠狠地剜了下榻上的少女,转而大步离开了。
睡梦中的沈一元,只觉得鼻间袭过一股冷香,挺好闻的,她想仔细闻闻的时候,那香气却是越来越远了。
她不自觉又陷入了沉睡中。
只是在天亮时,半梦半醒的她,似乎听见了遥远但重复了很多次的冰冷机械音。
【滴,日常任务“等候相遇”(1/3)尚未完成,请宿主尽快完成哦】
【滴,宫斗系统已绑定,请宿主加油成为皇上的心尖宠吧~】
【滴,重要任务“成为皇上男妃”还未开放,不支持查看哦~】
【滴——】
【滴——】
什么,什么啊?
沈一元睡得迷迷糊糊的,但她现在也不用早起赶车去上班了,在那一群滴滴声里,天空雷鸣炸响,倾盆大的大雨倾斜而下,雨声淋漓。
下雨,不上班,一个人。
条件达标,沈一元抱着暖融融的被子,幸福地睡了过去。
11. 011
011章
登基后三日,沈一元都是接见修真界各个头脸人物。
第三日登基宴结束,沈一元终于睡了个香甜的饱觉。
登基第四日,日上三竿,她心满意足地在香软干净的被子里躺着。
虽然醒了,却还是躺在床上,享受着清闲与安详。
幸福。
沈一元的唇角从醒来就没放下来过。
“滴——”
“【成为男妃】任务已开启:0/1。”
“【宠冠秀林苑】任务开启:0/300。”
“…………等级查询中…………”
“当前宿主的……宠爱值为:0(还没有经过选拔进入秀林苑的宿主哟,请尽快提升魅惑技能,得到皇上青睐吧~)”
“当前宿主的……真心值为:61(师兄为什么讨厌我?我为什么还是喜欢师兄……?)”
什么声音?
沈一元的松弛一下子被诡异的机械音打破了。
她屏住呼吸,果然在下一秒,又听见了冷冰冰的、诡异的机械声。
“滴——查看皇帝好感度中——”
“她对宿主的真心值为:-2(陌生又可怕的白头发男人)”
刚才不是真心值61吗?怎么变成-2了?
沈一元“嗯?”了一声,坐了起来。
她试图消化这些突然出现的声音,或许又是什么传音入耳,但是成桦师父说过,她是天道之子,能给她识海传音的只有她信任的人。
在这个异世界里,她毫无理由相信着的,也只有成桦师父呀。
“滴——【皇上对你的好感度上涨啦!】,当前真心值为:63。”
又出现了。
沈一元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她如今的房间外被设下了全修真界等级最高的防护阵法,化神修为以下的修士必须要通过她同意才能进来。
这些声音也不像人能发出来的。
倒是像她上辈子玩网游时听到的游戏系统对新手玩家的导航音。
沈一元如今死过一回,莫名地胆子大了,觉得什么代价都无所谓,大不了再死一回。
但是,她要先过足了好日子。
她上辈子被压怕了,这辈子就是死,也不要再受人奴役!
拼着这一份决心,她拿出一个普通人最极致的冷静来,躺下去装睡,然后像鹰隼捉鸡一样,屏气凝神地搜挂着可能再出现的异声。
不久。
那些冰冷机械音竟然不约而同地响起了。
只是声音或远或近,像是从不同地方传来的一样。
沈一元就听。
听见有个很近的机械音说:“系统等级查询中——”
“宿主【成玉度】,当前真心值:63,宠爱值:0。”
“综合成绩为:31.5排名:1”
“恭喜宿主,现发放排名奖励:一碗绯情汤。”
“奖励附加任务【醉情绯绯,薄衾待暖】开放中……”
“开放成功。”
“状态:开放”
“任务详情:皇上已登基,龙榻正寂寞(0/12)”
“PS:奖励附加任务有时限哦,请宿主尽快完成~”
据沈一元所知,当今修真界,只有她一人称帝一人登基。
她的心一颤。
这什么上龙榻的鬼任务,不会就是要和她……?
而最令她吃惊的,还是那个宿主名字。
她那个师兄,不是讨厌死她了吗?
虽然她是天子,但是她这只玄狐手无缚鸡之力啊,纯纯力量废物一个,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个修炼天才。
他来暖她被窝是假,刺杀她才是真吧!
沈一元苦着脸,翻身闭紧了眼睛,死命地想着对策。
怎么让一个恨自己的人对自己卸下杀心?
想想想,沈一元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她想起前几天,成玉度带她上天弥补天洞,下来的时候她力竭跌下飞剑,他既要杀她,本可放任她跌死的。
她晕过去前,明明看见了他阴冷狠毒的眼神。
但是却还是把她救下了。
……为什么?
是什么让他停手了?
他似乎并不顾忌着她的天子身份,也不在乎她死了全修真界都得跟她陪葬。
他恨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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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沈一元莫名笃定,成玉度恨死她啦。
可是又是什么促使他最终救下她了呢?
“滴——【皇上对你的好感度上涨啦!】,当前真心值为:66(师兄为什么讨厌我?)”
咦?
沈一元听见这声音,困惑地睁开了眼睛。
她确信这个皇上是自己,她也确信她对成玉度没有一点好感。
谁会对一个想杀自己的陌生人有好感呢?
可是这机械音分明地响起了。
怎么回事?
……
沈一元寝殿外。
成玉度身着一袭银白道袍,长身玉立,站在长了千年而参天的巨大绯情树下。
绯情树开花了,烟粉色的花瓣随风落满了青年男人的肩膀。
本是一幅美好的情貌,然而成玉度的脸色却破坏了这幅画般的风景。
金质玉相的青年五官卓越,但现在却面色惨白,泛着青的白皮肤衬得他修长的睫毛阴黑黑的,睫毛下的眼珠更是阴鸷而透着浓郁的黑沉。
成玉度听着系统的机械音,那一个又一个的好感度通报声,苍白修长的手指快将腰间佩剑捏碎了。
他是来玉石俱焚的。
他本来想忍的,可是一回去,一想到他失去孩子后沈一元的冷漠无情,他便恨得烈焰烧身,只想抄起剑来把她劈个七零八碎。
“滴——【皇上对你的好感度上涨啦!】,当前真心值为:70。(玉度师兄呢?)”
而就在他恨毒了她,来取她狗命的路上,她那一声声的好感度上涨,却像铁钳一样咬住了他的脚步。
“……”
恰如此时。
成玉度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沈一元的寝殿大门,指骨泛白,显然他正受着极大的熬煎。
他似乎听见了少女的轻呼:“师兄……”
她这样无数次地唤过他。
成玉度狠狠闭了闭眼,薄薄的唇吐出一口浊气。
他稍微缓过来了。
神经质地冷笑一声,他怪异、低声地重复着系统对她好感度的判读:“师兄为什么讨厌我呢?”
为什么呢?
这蠢货。
12. 012
012章
成玉度离开后,沈一元寝殿外传来一道不算陌生的男声。
“一元小友醒了。”
轻轻柔柔温温和和的声音,玉一样清透动人,沈一元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她竟然联想到了一些居住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的冷血动物。
沈一元甚至能想象的到这只恶兽如何张开血盆大口,滴着口涎的毒齿在黑暗里隐隐发着寒光。
稍有不慎,她就会被对方吞之入腹。
“一元、小友?”
那声音愈近。
沈一元惊弓之鸟,喉咙里挤出受到惊吓后,短促的一声叫。
外面的人听见,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低哑,温柔。
他柔软的笑声水一样渗进殿门厚重的木柱,把沈一元围了个密不透风。
沈一元的呼吸都被他的笑给硬生生掐断了一截。
恍惚间她眼前浮现出了一只眸色清淡却极具魅惑性的媚眼。
那独眼和梦中无二,上挑的眼角弧度薄刃一样利落,利落得简直透出一股肃杀的美。
可它的眼珠子,却湿漉漉而馥郁情意的芬芳,透着令人窒息的诱惑力。
如果不是只有这只独眼,若是成全了双眸,该是多么动人心神的存在……
沈一元眼神忽然变得迷离,眼底一丝隐隐的痴色浮出了眸子,脸上的表情也怔了。
“完成[惑君心1/30],皇帝好感度增加10,等级跃升2。”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沈一元眼中迷离忽被打碎。
“皇帝好感度减少20!当前好感值:-12(是妖,是妖怪!)”
沈一元被吓得冷汗直出,她双手紧紧抓住了被子,浑身僵冷地看向门口。
那笑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了,温度一下降到了零点以下,寒潮卷境,威压压得沈一元心尖抖颤。
“嘭!”
忽听天际炸雷声响,电光在极近的距离炸开,就隔着那扇门,沈一元惊恐地看见那道紫龙丝的粗壮闪电明晃晃砸在了门口。
她的寝殿大门完好无损,但是有一股皮肉烧焦的怪异糊味从门口传进来。
沈一元脸色发白,想到这是被雷劈中的人肉的味道。
她喉咙痉挛,兀地干呕了一声。
“呵呵……”
那被雷劈焦的人竟还笑得出来。
笑声依然柔软、凉滑,像上好的绸段……
沈一元快被这笑声逼傻了,也有点想发疯的意思。
她一把掀开被子,鞋都不及穿,赤足踩着冰凉的白玉地砖跑到门口猛地拉开了殿门。
“你——!”
呼之欲出的叱骂在对方苍白而阴诡的微笑下无声熄灭。
雪发的青年男人站在日光之下,细白如瓷器的脸上五官优越出众,美似妖魔。
原先他表情淡淡的时候,怎么着都有一股仙气。
现在脸上带着诡谲又微微的笑意,魔气腾一下烧烬了他所谓的仙气。
沈一元这才发现,他这张脸是何等的妖媚。
她张口结舌,想绷着脸喊他名字让他滚开点儿,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他叫什么。
本就不凶的气焰讷讷了,她习惯地要笑,但嘴角刚扬起,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皇帝了,不必再以笑示弱示好。
她腰杆子挺起来,皱紧了眉头盯着雪发男人,冷冰冰地问:“你谁?”
雪发男人笑眯眯,看着她像在看没长牙的凶兽幼崽,“我谁?”
他反问了句,眼望青天,面露思考,半晌,垂下头对沈一元微微一笑,“君上这时还不认识某,却似乎与某的二位弟子很熟识了。”
沈一元皱眉,“谁?”
雪发男人:“怎么,真是失了忆,我怎么不记得你曾经失忆过。”
说罢他自觉好笑,自语似地轻声道:“我到底还那样避过你。”
所以不知晓她一两桩事迹,也是合理,
不过合理是一回事,一想到竟错过了她这样装都装得不成样,比起色厉内荏而更像是小孩子张牙舞爪的模样,遗憾是不可避免了。
文其谋装模作样,扯了下唇角。
“周而复周而始这两个小子,如今是不会向你提起我的。”
文其谋说,并且向沈一元介绍自己:“我住在你西南的山峰,我知道你那日和你师父来寻我,被周而复挡了。”
沈一元记起来,然而觉得不可信。
“你……?你便是师父说的文其谋……”尊者?
尊者那两个字,向来和仙风道骨是在一起的,沈一元望着文其谋的脸,思及刚才他诡谲妖娆的微笑,怎么也做不到把这两个字说出来。
文其谋好像知道她为难什么。
便微微低下脸来,“不必苦于唤什么,其实最初,我也不该唤你小友。”
沈一元怔了下,偏过脸,躲开对方面对面的凝视,也不问,是不敢,也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警觉不愿。
文其谋看见了她的偏离,知道她对自己的拒绝态度。
不恼,是笑的。
他语气缓缓地说道:“本来也是我后来被迷魔了心窍,跟你们这些小辈胡闹,生生将关系搞乱了,致使那样多的仇恨,都血淋淋泼到了我这活了快五百年还清白的身上,真真的是……”
他说到这里,眼里似有迷乱的情丝,牢牢地缠住了沈一元的脸不放。
沈一元没敢直视,后退了几步,咽了口口水说:“尊者说什么呢尊者说胡话了尊者今天来究竟是干什么的啊?”
她一着急直接连喊三个尊者,真是兔子被逼急了的模样。
文其谋见了,大笑,雪发如瀑,在日光下发出炫目的银光。
沈一元不可避免被他的发色烁了下心,她悄悄看着大笑的青年男人,对方的美貌在笑容里几乎是显得辉煌的。
这样的,这样的男人……
沈一元紧急移开视线,不愿意被对方几等于杀器的美貌狙到。
她压下狂跳的心头,余光忽而瞥见门口地砖上一块焦黑的痕迹。
雷击后的残痕。
沈一元陡然一惊,猛地想到对面这人是刚才在门外笑的人,那个让她想到冷血动物的笑声,是属于对面这人的。
只是因为对方的外貌太具迷惑性,所以就忘了他隐藏的威胁。
沈一元冷汗又起来了,她偷偷挪移步子,想要回寝殿。
然而文其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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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缓慢,缓慢到吐出的字与字之间,似乎还粘结着湿润粘稠的情意的声音滑过沈一元耳边:“君上,这便回了么?”
沈一元如被抓住尾巴的宠物蛇,一个大扭身呲牙,“没,没呢。”
文其谋是游迹雨林的蟒蛇,他行动虽缓,却透出一种令人胆寒而心情沉重的威势。
“哦……”他修长如竹节的手指抚过衣袖,眼神却始终跟着沈一元的表情走,他微微弯眸,笑得不真切,“不回,那便跟某去个地方,成么?”
沈一元挠挠手背,“这个,也不是不成,就是你刚才,不是被雷劈了吗?”
真的没事吗?
文其谋闻言,愣了下,失笑:“君上不必担心我。只是方才某想到了一些旧事,思绪略微不平,心里呢,有些魔魅,天雷劈一劈,也是驱邪。”
其实她没有担心。
而且她更希望多下点天雷,劈他,狠狠劈。
毕竟这家伙不像驱邪成功的,而像是快平静地走火入魔的。
沈一元勉强地扯了扯唇角,祝贺:“驱邪好,好。”
文其谋:“现在走罢。”
沈一元痛苦面具,“不了不了,我突然想到成桦师父很快来找我,我得去找她呢。”
文其谋微笑:“成桦么,成桦去了炼器宗,今日不回来了。”
沈一元一僵,她不道啊。
急中生智,她说:“可是师兄要来带我玩,我还要打扮打扮,等他一起呢。”
文其谋笑容微淡,“你不是嫌妆扮麻烦嘛?见一个成玉度便这般费心,还是这样喜欢他。”
沈一元扣手尴尬,像被教导主任抓到早恋,“尊者这是说什么呢,我没有喜欢师兄啊。”
文其谋便笑容加深,“对,你现时年少,喜欢也不要紧。”
为什么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这还是在和她说话吗?
沈一元左右看看,没看见其他的人。
文其谋怪怪的。
她觉得他太漂亮了,有些怵,不免抗拒道:“还有事吗?我真回去了。”
文其谋漆黑的眼珠定定地望了她两秒,而后突兀地扯开一抹笑,竟然很轻易地放过她,“没,君上忙罢。”
他一直叫她君上,她就一直发憷。
沈一元慌不择路,跳上台阶就甩上了房门。
留下文其谋站在门口,盯着门上晃动的门环,半晌,转身离开了。
然而他带来的阴影并没有随着他的离开而消失。
沈一元躲进被子里,还能听见那道诡谲带笑的男声说:“君上,君上说过希望我完全属于你,我剖开我的肚子,我的血肉,我的真丹,给你啊君上,完全属于你了,你且喝下罢,趁着血热呢……”
扑鼻的腥气,呛得沈一元眼泪狂飙。
“你说过你希望我完全是你,你希望我是你的吗?你愿意我和你融为一体吗?像泥沼里的泥与水,烂茎底下的腐虫与烂根,用你啮齿一样细细的牙,慢慢咬开我的血管,让这热的血为你淋面,让这暖的肉替你升温,我们一体,我和你一体的,我们,我是完全属于你的了……”
吓人,太吓人了。
谁竟然割肉喂她,谁,谁……谁?!!
13. 013
013章
自从听见了那些机械声,沈一元梦魇的频率便越发高了。
有时候一晚上能陷入好几个连环噩梦里,睡不好吃不好,醒了便不愿再睡。
她的健康是牵涉全修真界存亡的,第二日本宗医药峰和修真界第一药宗,便派了好些人来,为她看梦魇的毛病。
这事闹得很大,本宗上上下下都知晓她夜不能寐,被魇得很辛苦。
所以诸医会诊这日,沈一元的寝殿外不知站了多少人。
室内。
身着一药宗宗服的青年女子,俯下身摸了摸沈一元紧皱的眉头,少女睡得汗津津的,脸色也很苍白,看得人心疼。
女子的袖口垂下来,衣袖上绣的青莲拂过少女的眼睫,惹得少女颤动长睫,眉心皱的更深了。
沈一元闻到一股清新的莲香,莫名觉得很熟悉,混混蒙蒙的脑海,如被这香气洗出一道雪白的小径,直辟出许多许多新的记忆。
沈一元上辈子做牛做马攒够存款辞职,居然绝症惨死,死的时候形销骨立、存款清零。
她吃尽了苦头、抱着冲破天际的怨气死去,一睁眼,居然成了修真界最后一只灵狐。
第二世,她的身份尊贵无比,登基称帝后,修真界公会继续为她筑造宫殿,开通美人如林的秀林苑,更是用无穷大的权和无穷尽的钱,把她推到了世间物欲的制高点。
在这权力、金钱和美色的堆砌下,沈一元原先胆小懦弱的性子也渐渐改变,她愈发慵懒冷漠。处事也越发随心所欲,最后简直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
她后来的行事风格似乎招致了很多人的憎恶。
但那时的沈一元早就不是因为别人一个白眼就不安内耗的小社畜了,她是修真界唯一的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帝王。
她不在乎谁的厌恶,还是喜欢什么的。
只是没想到,她以为最无情的金钱权力帮她吸引了一堆看似多情的美人,偏偏这一群最多情的美人,最后联合起来囚禁她,将她生魂活活抽出,虐杀了她。
虐杀。
这个字眼一浮现在脑海,被生剖魂魄的剧痛便排山倒海地涌来。
沈一元的眼角因为幻痛而病态地痉挛,脸色白如宣纸,唇瓣也死白的,唇角紧紧抿着。
这瞬间,一辈子的记忆就在脑中过完了。
死时的凄惨与痛苦,如一根被火烧得紫红的铁块,死死地印在了心尖最软的肉上。
沈一元的心先是感到被背叛的愤怒,而后怨怼,最后怒焰涨过,冷后的心似铁,漆黑而阴冷了。
她接着清醒地认识到,如今自己是没死的,又活过来了。
穿越后惨死,又重生。
她接连惨死了两辈子,现时,是她的第三世。
纵然前面结局再惨烈,如今能重活,沈一元得说天道待她不薄。
所以她该好好用上这份不薄。
那些抽她生魂的贱人们……
“滴,完成【从龙之功3/20】,皇帝好感度+1.”
“滴,完成【每日偶遇1/1】,奖励淬灵丹一枚。”
又是这些,机械声。
沈一元的表情渐渐平静了,当了几十年的皇帝,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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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放松了眉心,似乎睡得安稳很多。
一群围在她榻边的医修药师们,松了口气。
沈一元也彻底醒了。
但她还在听那些机器声,并结合了昨日听到的什么宫斗系统开启的回忆,大抵是猜出些东西了。
这个世界既然允许她穿越,也就允许别人携带系统。
——【宫斗系统】。
这个不该出现在修真界的东西,因为她的存在,也就出现得合理了。
被剥出生魂时,她也似乎听见了这些声音。
来自不同方向,不同侍君身上的系统声。
也就是说,她的那些侍君们都有这个系统了。
科技时代的常识和修真界的世面,帮助沈一元推出了真相。
所以此刻也就明白,前世那些待她如何如何好、如何真心的侍君们,其实至始至终对她都没有真心,只有利用。
她就说,这些个一方霸主,怎么就心甘情愿入她秀林苑了?
感情是要利用她,抽她的生魂用。
经过一世奢靡,沈一元对自己的帝位本来心虚,现在却生出了无穷尽的占有欲。
她的帝位,她的天命,怎么就成了那群贱人的了!
她绝不会拱手让出自己的东西,那些抽她魂魄的贱种,该为他们的无情无义付出代价!
宫斗系统。
照沈一元两辈子的记忆,宫斗是腥风血雨的,腥风血雨里,不死点人营造氛围,实在不适合。
“醒了……君上醒了……!”
14. 014
014章
和记忆里一样,皇帝的宫殿很快就建好了。
其辉煌之至,有如天宫。
宫殿选的地方也很妙,在历来测灵根分宗派的圣地中。
关于圣地。
现如今几乎所有的名门正派都是自圣地测了灵根,再在圣地准备一个月,参加完最后的分派灵境遴选,才可以进入各宗各派。
初入仙途,遴选大比,一生的对手和伙伴几乎都是在圣地里确定的。
可以说圣地是所有修士的修仙起点,是众修士心目中圣洁不可侵犯的精神故乡。
沈一元的宫殿,从此悍然占领了圣地。
这时。
沈一元寝殿内的人散了很多,余下的几人,都是从前和沈一元亲近的。
她的师父成桦,正握着她的手喁喁低语着很多注意事项,速来严肃的脸柔和而忧伤。
沈一元一边听着,一边朝旁边看去。
成桦旁边是她的师兄,成玉度。
青年男人神情淡漠,敛着细长鸦黑的长睫,形状美好的唇瓣呈现淡淡的绯红色,他的脸白得有些发青,整张脸颜色对比鲜明。
时至今日,沈一元还是搞不懂成玉度。
只是他的脸,又分明地讨她喜欢。
所以她对他的感情很矛盾。
有时候想和他玩,但是待不到三两天,又觉得他的性子很让人腻烦,便堂而皇之把他扔到一边去冷着。
刚当皇帝那一会,她总为矛盾的感情苦恼,对被自己喜怒无常对待着的他愧疚。
但是久而久之,她对他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点怨恨。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脸受她喜欢,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性子受她厌恶。
怎么非要犟,不愿为她改变一下呢?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爱她。
可是,他毕竟……
沈一元有些怔惘。
他毕竟最后没和那群狼心狗肺的贱人一样,迫害她,抽她生魂虐杀她。
不过沈一元却也不确定,如果成玉度活到了那个时候,他是不是也会参与进来。
他失了孩子后便有些失了智了,恨她入骨,待她总是露出那种恨不得生吃她的目光。
但她又看在他那张脸的份上,不罚他,只是冷待他。
直到他亲手送了两杯毒酒过来,假意和她和好,实则想和她同归于尽。
他疯了。
她死了,全修真界就都得跟她陪葬!
他比谁都清楚。
成玉度是秀林苑里认识她最早的侍君,位同皇后,就算失去了孩子,地位也独一无二。
而且他纵使恨她,她也不曾想过卸了他权。
谁知他竟然反咬一口。
真是养不熟。
若不是她旁边的一个侍君及时察觉到酒味异常,她可能……
只可惜成玉度已经先喝下了。
那种毒酒便是大罗真仙也杀得死,他自然也是无力回天了。
倒在她怀里快死的时候,成玉度还阴狠地盯着她,发了疯把她碰他的手腕咬得血肉模糊。
筋脉差些都给他那一口撕烂了。
身旁的侍子扑上来把发疯的成玉度一脚踢开,然而他嘴里还是把她的肉撕下了一块来,他自己嘴边淌着毒发的黑血,还那样恶毒地盯着她,一边冷笑着看她,一边细细品嚼着她鲜红的血肉。
……这场面,便是再过一百年,沈一元也记得。
沈一元眼睫颤动,又泛恶心,又困惑地看着成玉度。
师兄在玄微宗的时候,何等的仙姿绰约,何等的光风亮节。
如何进秀林苑不到几年,便会成为那样心性丑恶的男子?
说来她与他算是少年夫妻,都在彼此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在一起了,许下了永远在一起的承诺。
其间的少年情谊那样金贵纯洁,彼此都认为能携手走到最后的承诺,却也会落个相见两厌的结局。
诸多背叛她的秀林苑诸人里,对成玉度,沈一元最意难平。
可能他死得早的缘故,她后来时不时想他,回忆不自觉美化了他。
“阿元?”
沈一元骤然回神,这才发现成桦已经交待完毕了,在看她看成玉度。
她盯着成玉度的时间太长了。
成玉度本人,也早意识到了。
但他没有抬眼看,一眼都没有。
沈一元抿紧唇,扭过脸,对成桦说道:“师父,我会常回来看您的。”
成桦的目光从她和成玉度之间转了一圈,虽然觉得这个孩子如今关系怪异,但她自觉不多问。
儿子大了,有他自己想法,她干涉不了。
阿元年幼,她不懂世事,真是和成玉度闹了嫌隙,大抵是他不包容的缘故。
自家儿子最大的毛病便是自傲。
成桦笑了笑,抚着沈一元的鬓发,“阿元此去,便要着手成家了,届时家事纷扰,你不一定有空回来看师父。师父也忙,不能常常去望你,不过阿元想要你玉度师兄陪你去吗?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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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遣遣寂寞。”
室内静寂,都在等着少女的答案。
成玉度不自觉捏紧了袖中的手。
他屏起了呼吸,心口冷冷地,其实知道沈一元的答案,但是冷着心。
心里装着厌恶与一丝不曾察觉的沉郁。
她会很欢喜地答应的。
他曾经也很欢喜地答应了。
他们年少时多不知事,以为彼此陪在一处,就真的能情比金坚,永远,到死也在一起。
永远,到死……他是做到了。
但她却在他死后,继续干什么呢?
成玉度落在阴影里的唇,扯出了一抹冷嘲的弧度。
她的秀林苑那样大,她每日尽如蝶入花海,乐不思蜀。
成玉度眼皮微抬,眼神厌恶又有点不解。
他扫了眼沈一元,她还在犹疑。
年轻稚嫩的脸庞细巧而精致。
无论多少年后,她也还是这幅样子,五官没变,只是眉眼间的表情却从稚嫩,变成了被权财色浸透的慵懒与冷漠。
少年夫妻,她还说过他们这样的少年夫妻,最是情比金坚。
可是他终于知道这都是床上的话,一点也信不得。
她现在什么都不懂,满眼天真,心思澄澈。
所以……她怎么会变成后来的模样。
说到底,少年情谊也比不过世事无常。
面目全非的,何止他一个。
只是他们之间,他更难堪,也更不体面罢了。
成玉度思及这般种种,胸膛深处忽然生出一股尖锐的心酸疼痛。
他猛地低下眼睫,微微偏过脸去,表情都掩在阴影里。
借着阴影,他平缓情绪。
闭紧双眸,喉结攒动,咽下了满腔不甘和怨怼。
倘若这次她答应他去,他也不拒绝。
但是和满心欢喜与她结为夫妻的心思不同,他如今,如今也只为了报复她而去。
既然他恨得难堪,那也不准她做那个光明的人。
就是死,死在泥里,渊里,地狱里,他也会死死、死死地拽着她!
沈、一、元——
“不了。师兄一向志在安平天下,屈居在我身边太委屈他了。”
沈一元想,既然上辈子没有成玉度的背叛,这次不妨不要他陪她了。
给彼此的记忆里,都留个体面的身份吧。
从此她做帝王,他不用放弃任何东西追随她,而继续去做他的未来宗主,正道之星吧。
15. 015
什么……
怎么会……她说什么?
成玉度骤然抬起眼,玉白的脸堂然显现着惊愕的神情。
他看向不远处的少女,她对成桦眨了眨眼,笑得温良。
但是沈一元扭过脸,却模样淡淡地对他说:“师兄,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我却没什么志向,就此分别了,也好。”
她突然的目光深远让在场的人都措手不及。
成玉度反应过来,心里突兀地生出一股怒气。
气她心思莫测,气她决策草率,也气,也气她居然以一句轻飘飘的志向不同,便如此了结了他们多年的情谊!
他切齿笑了,连说了三个好字。
转而甩袖,转身大踏步离开。
成桦见状,无奈叹口气,“阿元,你师兄还是想跟你去的。”
一方尊者成桦,面对底下小辈的感情官司,也是万般苦恼。
她摇摇头,“你明知晓你师兄自小就照顾你,整个玄微宗上下近万人,他独和你一人亲近。你走后,他一人是……”
沈一元打断道:“可是师父也知道,师兄性子何等刚烈,他接受不了我有一点异心。我若是日日和他在一起,他一心一眼地只有我,我丝毫的起心动念都会被他察觉到,师兄只会对我失望,他一失望,动辄拿长兄如父的威严压我改过,我的性子也不会服软,难道不会对师兄生出仇隙吗?之后他不让,我不退,我们只会闹得难堪,无法收场。”
说完,她脑海里冒出一幕幕和成玉度度过的场景。
眼前像快速滑过一连串连环画片。
一幕幕,都是成玉度质问她的真心,质问她的诺言,然后他们大吵,冷战,又和好。然后无止尽的争吵,冷战,复合……
他们这一对曾让整个修真界都艳羡的爱侣,也避免不了成为怨侣的结局。
况且这辈子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除了成玉度这个早死的,其他绑定系统的侍君,她一个也不放过。
所以,趁早分开吧。
她也受够了。
他大抵也是如此。
……
“滴滴滴滴警告,警告,皇帝好感度归0,皇帝好感度归0!(师兄,我与你此生不复相见最好。)”
此生……不复相见?
成玉度快步踏出的步子猛地一个停滞,高大的身姿剧烈地晃了下,险些就此摔下。
稳住身形后,成玉度的胃袋却剧烈收缩起来,像是被狗刨着肚腹里的五脏六腑,恶心与痛苦得难忍。
成玉度脸色阴冷而苍白,他想,他平静地想。
他接受不了。
凭什么?
青年男人呼吸渐渐急促,透过宽袖可以看见他捏死而指骨泛白的拳头。
她凭什么??!
成玉度猛地回头,疾步朝沈一元的寝殿走了几步。
他面色惨白,眼神阴鸷,恶鬼一般。
他接受不了接受不了接受不了!
她凭什么说喜欢就喜欢他,说……要与他断绝,便真的断绝了……
成玉度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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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白得像水里腐烂的花,白得死腻。
他想,
哪有人的感情,是能从六十忽然降到0的,只能说,她从前待他都是虚情假意而已。
都是,装模作样,虚情假意。
所以以后有了新欢,便能利落地弃他如敝履。
沈一元!
成玉度恨极之至,眼白里的血丝霎时间水雾一样漫开了。
…………
他猛地唤出自己的佩剑,心里切齿念着三个字:
沈一元沈一元沈一元沈一元沈一元沈一元沈一元——
“噗——”
一口浓艳的血从青年唇中喷出,手中的佩剑“哐当”一声砸到路边嵌着的五灵石上。
雪亮的剑身倒映着五灵石的光彩,陆离的彩色光线折射出青年男人惨白的脸色和嘴角的猩红。
漆黑的眼珠僵死,但忽然间转了下,宛若到了临死之际,不甘地挣颤着。
雪一样寒冷锋锐的剑,仍在铮铮地悲鸣着。
悲鸣声里,有个男人野兽似的难堪低吼:“沈一元啊……”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女子呐……
……
沈一元高兴极了。
她处理完师兄的烂糟事,再看自己的新生,处处是明亮可期的。
纵然前途有那些贼子算计,她也不是吃素的。
两辈子活下来,她这个笨社畜也该翻身反压一切了。
秀林苑明天建好。
她今晚到圣地,入主皇宫。
16. 016
016章
皇宫殿门向内缓缓打开,沈一元身着华贵冕服,走入中门。
她面无表情。
眼前浩大的声势,奢华的宫闱,无上的尊崇,待她而言,已是司空见惯了。
只是失去过方知,正因习惯,她才失之不得。
坐上龙座,沈一元缓缓抚上冰冷而纯金的龙首,默默地在心里喟叹了口气。
最开始坐上这把宝座时,她是何等的惶恐不安啊。
就像见到那些云集的侍君美人时,她也是慌张羞赧得不可言。
她感情履历单薄,相当于刚出新手村,就遇到了各路顶级妖魔。
不怪她后来一满足了物欲,就开始沉沦美色,物欲丰足至极后,能追寻的也只有这点子欢愉。
有时候腻味荤腥,人想清雅点,去赏花看树,可是花丛里有人跳舞,树影下有人舞剑……
层出不穷的法子,都是为了拖她去脱他们的衣裳。
以前以为是他们爱她,争宠都争得疯魔,现在想来……却只是为了他们自个而已。
甚么修仙之人,甚么眼高于顶的修士,甚么天之骄子不下凡尘,说到底,个个都欲望盛炙,贪婪如狼。
而这辈子,沈一元就得和这群恶狼斗。
斗死他们。
既然你们绑定了宫斗系统,那便彼此好好地斗罢。
沈一元不用想都猜得出来他们为什么愿意勾引她,修士修仙千百年,就为了修成仙。
宫斗系统给他们的筹码只有这个,才能勾得这些个天之骄子屈身侍奉她。
那么多好,尽管斗。
宫斗,就该先将对手斗死。谁是宫斗的胜出者,朕,才是谁的登仙梯。
“君上,各位长老给您备了份礼物。”
回神,婢女恭谨地上前说道:“君上,礼物们在候着。”
沈一元微微抬眼,似笑非笑地乜了眼婢女。
婢女低着头,没敢抬。
沈一元倾身上前,微微抚过婢女的下巴,指腹停在对方的唇下,笑道:“你是药宗的弟子?”
婢女僵硬地回答:“君上如何得知?”
修真界这时对她这个皇帝的态度很暧昧,对她真正的尊敬还没有建立起来,但是也不敢冒犯。
沈一元收回手,“你们药宗弟子身上的药草味洗也洗不掉。”
她有个侍君,位同贵妃,也是药宗的弟子,身上总有股草味。
他擅长用香,但是属于药宗弟子的药草味就是用什么香也盖不住。
说起来,他也是第一个愿意进秀林苑的男人。
这位——
“便是李长鳞了。”
少年眉眼鲜艳,唇红齿白,穿着身绣柳叶清新绿的褂子,腰间系着双穗红坠子,脚踩登天银云靴,在前面站着。
沈一元目光凝着看他,他很明白自己相貌漂亮,大方地给她看,时不时要朝她微笑。
在一众神情淡淡的礼物中,他是第一个朝她表达善意与喜欢的男子。
他和顺漂亮,才艺又多,伏低做小地讨她喜欢,所以上辈子,沈一元总愿意多宠他。
李长鳞最先给沈一元行礼,“君上万安。”
沈一元望着他躬下的腰身,就想起他腰后有株小巧的芍药花,摸上去,他会一边痒得发笑,一边说这不能摸不能摸。
“为什么不能摸?”
“因为……”
他笑容淡了些许,却又在转瞬间恢复了日常的巧笑。
“我怕痒呀……”
如今见到故人年少的脸庞,想到他日后的狠毒。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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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沈一元思绪纷纷,她对这些侍君,总是存着爱的。
宠爱也是爱。
她对李长鳞,宠爱过甚。
引得成玉度和她吵过无数次。
成玉度递来的那杯毒酒,也是李长鳞第一个发现不对的。
“滴,[成为皇上宠妃0/30],任务开启。”
系统声重复响了四次,沈一元看向在场的四个男人,唇角讽刺地勾了勾。
如果给她一个控制他们任务进度的金手指就好了,她一定把他们玩得像狗一样。
譬如就李长鳞,他现在一定希望她被他美色所惑,先喜欢他,他一定开心得很,然后脸上便露出浅薄的野心来。
他狠毒,也很蠢。
“滴,皇帝对你好感度上升啦!当前真心值为:5(他笑得真漂亮)。”
李长鳞惊喜抬头,茶色的眼珠亮晶晶地看向沈一元。
“君上!”
“嗯?”
沈一元微微歪头。
她挑了下眉,对李长鳞笑了下,心里却试探道:降低李长鳞好感,他太咋呼了。
系统上应心而起:“滴,皇帝对你好感度下降啦!当前真心值为:2(但是太吵了)。”
“君上……”
李长鳞霎时间苦了脸,眼睛湿润。
沈一元盯着他,慢慢地,开心地笑了。
“滴,皇帝对你好感度上升啦!当前真心值为:12(好听话)。”
好听话?
李长鳞微微歪头,疑惑地看了眼沈一元。
她没有命令他做什么呀?
干什么夸他听话?
但是管他呢。
她最先喜欢的人还是他,就足够了。
李长鳞笑了起来,少年活艳的笑容比阳光而耀眼。
17. 017
017章
沈一元入主皇宫,按理说,她晚上应该挑一个侍君服侍。
修真界没出过皇帝,一切规章制度都得向凡间学习。
公会长老们多年来经常到凡间,百年又百年,一朝又一朝,最后挑了个最爽的剧本,复制到修真界,安给沈一元了。
长老们都是长辈,他们眼里的帝位其实就是个能讨小孩欢心的大玩具。
沈一元是这个小孩,她的玩具内里塞着权势,外表贴满金币。
她摆弄玩具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她的玩伴。
新君入宫第一晚,是挑个可人意的妃子温存,以缓君主迁宫疲乏。
沈一元不出意外地挑了李长鳞。
李长鳞虽有预料,但是当晚宫侍通知他沐浴更衣时,他还是失手打碎了一盏凉酒。
他愣怔地望着地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琉璃盏碎片,想起自己上辈子,也是这样。
满怀着不甘和绝地反击的心思进了宫,凭借美貌,引诱沈一元喜欢他。
入宫前就知道皇帝入新宫要幸新人,他不出意外地成了这个第一人。
其他那几个……大抵还在自傲自己身份尊贵,不屑于做一个宠妃,更不屑于讨好沈一元。
只他一人,在一众骄矜的子弟里,做了头一个屈身的另类。
李长鳞拿起铜镜,望着镜中的少年,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脸颊。
“李长鳞啊李长鳞,你……唉……”
少年叹了口气,放下铜镜,透过镂窗看向室外连绵起伏的屋檐。
旁的人要脸要傲,他作为家中不受重视的二子,却没有这份任性。
少年李长鳞哼笑了声。
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捻起桌上一株并蒂粉红海棠,指腹擦过娇黄的蕊心,他敛下圆眸,看着那才摘下来的娇花儿。
就算不长于修炼,他也自有另外的长处。
并蒂海棠被簪在少年的鬓边,给尚年少的小郎君添上了三分娇艳。
容光焕发。
“滴,触发支线任务【粉棠娇嫩,不容辜负(0/1)】。请用这株娇艳欲滴的粉棠赢得皇帝的真心吧~”
……
沈一元倒进贵妃榻里,把头仰在榻枕上,脸正对着寝殿高高的房柱。
她还记得李长鳞侍寝,是在和成玉度成婚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
那晚她喝醉了,和成玉度大吵一架,一个人到湖心亭里看夜色解闷。
李长鳞便是那时出现的,耳边簪着株并蒂棠,穿着同色系的粉色宽袍,慢慢走进她的视野里。
他们修士都自恃自己是会成仙的人,修为再低,脸上也总有一种骄傲的神情。
只是李长鳞不一样。
整座秀林苑,他最温柔羞怯。
……
李长鳞小心换下宫侍送来的寝衣,替上自己的。
寻了个理由把宫侍遣出去,他扔了个水镜术法,站在镜前观摩自己的穿着。
他骨架秀长,皮肤白皙,穿红戴紫时艳丽无二,他从前最爱穿着艳颜色的衣裳。
但那些紫紫红红的衣裳都是俗色。
……李长鳞侧身,仔细看了看腰后系着的腰带。
绸带要松不松的,只要动作大点,应该就会松开。
李长鳞看着腰后的带子,晃了晃腰部,腰带没开,他不由皱了皱眉,不够松。
他上手又扯开了点,胸襟也随着松开了少许,欲隐欲现的白皙胸膛掩在纯白色的寝衣下,风光殊胜。
李长鳞这才眉心稍松,觉得万事俱备了。
他重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一身素白寝衣,一张强装寡欲且年少貌美的脸,一朵并蒂娇艳的海棠,衬出一个气质简纯但貌美如花的少年模样。
——沈一元最喜欢的模样。
沈一元说过,他这张脸最适合扮年少亡妻的鳏夫。
越素越美。
李长鳞眼尾一弯,少年狡慧的心思全都跑出来,强撑的寡欲表情崩泄得一丝不剩。
想起和沈一元相处的时光,李长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眼里的情意会是那样甜蜜。
他本来是没意识到,可是不自觉往镜中扫了眼,他登时发现了自己脸上的笑。
“啊!”
李长鳞惊叫一声。
门外传来宫侍的呼声:“侍君?”
李长鳞捂着砰砰狂跳的心,苍白着脸,朝外大声喊了句:“别进来!”
宫侍诺诺,不敢推门查看。
李长鳞面无人色,望着自己眼角犹存的蜜情甜意,耳边的声音渐渐窒灭,世界一键静音,唯余他心口的心跳声,砰砰狂嚣。
“不、不是的……”
他又是一声惊叫,甩头,鬓边的海棠甩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凄艳的弧线。
李长鳞甩了自己一巴掌,脑子试图清醒,眼前却浮现出沈一元和自己互相拥着,彼此脸红的画面。
他骇然,连连倒退,摔了个趔趄,白衣裳散开,露出剧烈起伏的胸膛。
“我、我不喜……刚刚那不是李长鳞!”
殿外的宫侍再说服不了自己听而不闻室内的动静,这座皇宫的老大是沈一元,马上侍寝时间就到了,里面的再不肯,也不能耽误老大的安寝。
宫侍稳了稳心,敲门道:“侍君,时辰不早了,侍进来伺候您穿衣。”
说罢,就要推门而入。
李长鳞圆长的猫眼登时瞪了起来,他慌乱掩好衣襟,转身去捉地上的粉海棠。
海棠是重要道具,他这辈子也不能没有海棠。
宫侍推门进来的时候,李长鳞已经穿戴整齐,站起来落落大方地对他微笑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过侍君的衣裳和鬓间海棠,心内两分了然。
宫侍恭恭敬敬地垂眼,不再多看,只说:“侍君,车辇已备好了。”
李长鳞矜傲地点了点头,走出了门,姿态优雅地坐进车辇中。
宫侍们不语,开始施法行车。
……
沈一元叹了口气。
腾一下坐了起来,她切齿地想到自己和李长鳞交颈而眠的过往,恨得牙痒痒。
这个贱人,数他最开始温柔小意,可是后来却第一个提出抽她生魂!
他马上便来了。
这一世没有成玉度的掺和,他那股子假意温柔想必更肆无忌惮了。
他总仗着宠爱眼高于顶,也不睁开眼看看,他的宠爱是谁给的。
敢反过来害她。
沈一元冷笑一声,努力掩盖了自己的怒容,只等李长鳞到来,接收他的勾引手段。
可是她先是没等来李长鳞,先来的,是她的师兄,成玉度。
沈一元疑惑地歪了下头,“师兄?”
成玉度一言不发,黑着脸大跨步走进屋里,一把拽起沈一元的手臂往外走。
沈一元大惊,连忙甩手,“你干什么?!”
成玉度脸色阴沉,任沈一元怎么甩手也甩不开他的掌握。
他铁臂一双,钳制着她动弹不得。
沈一元怒了,“成玉度!放开我!”
成玉度咬牙,“走。”
沈一元恨道:“你要我走就走,你什么东西?!”
成玉度更恨,“沈一元!你欠我的,走!”
沈一元望着面前失却所有风度,癫公似的高大男人,扭身往外大叫:“来人,来人,护驾——!”
成玉度:“你以为我是怎么进来的,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护……”
“成玉度?!”
李长鳞隔着老远就听见沈一元的呼救声,她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声音里透出的惊恐在她上辈子被囚时也时时可闻。
他心口一刺,来不及思考,已经拍散车辇,飞身进宫。
一进门,就看见成玉度和沈一元拉拉扯扯,纠缠不休,彼此靠得很近,争锋相对也像,甜蜜相拥也像。
他见状心口又一刺痛,但是成玉度的出现更让他吃惊。
“沈一元不是已经不要你了吗?”
李长鳞这句话无疑火上浇油,成玉度眼中火焰狂炽,怒声:“她敢!”
李长鳞不知道这两夫妻,括弧,前夫妻,在搞什么鬼。
但是今晚是他的侍寝日,他心太乱了,必须得和沈一元单独相处才能搞清楚。
成玉度是被沈一元明明白白拒绝入宫的男人,李长鳞记得清清楚楚,他冷笑:“成师兄,你不请自来也太掉玄微宗首席弟子的份儿了。今晚是君上入主新宫的好日子,你来发什么疯,趁现在赶快走,不然我可叫人了。”
“滚。”
成玉度一剑扫去,剑风吹散李长鳞束发,鬓边海棠不胜剑风,摔在地上,脆弱地落成一滩花瓣。
地上摔碎的海棠,一瞬间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沈一元眨了眨眼,觉得海棠熟悉无比。
李长鳞望着沈一元垂在地上的目光,从她的眼里看出类似喜欢的神情。
他望见这幻觉,一时又是开心,又是苦恼。
竟望了现在是如何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
他不自觉对沈一元轻声道:“君上在可惜这海棠么?不要可惜,我总有多的花……”
“嘭!”
银白剑光大闪,地上残花登时化为齑粉,连残汁都不见。
不止李长鳞望见了沈一元眼中神情,离沈一元最近的,是成玉度。
他连连冷笑,“什么肮脏下贱的东西,你就好吃这一口吗?你饥不择食的样子怎么到我死也不变呢?”
他又恨又妒,雪白的剑尖反手直指李长鳞的胸膛,但他始终死死盯着沈一元,咬牙切齿道:“这个贱种,凭着一朵残花,一株败柳,就勾得你流连床榻,可知他是什么淫.贱东西,你半分看不清吗?眼睛不好,我这儿上好的灵药,你说要,我会不给吗?”
沈一元先是莫名其妙,她就看了眼地上的花,觉得熟悉而已,怎么一个两个就跟梦魇一样,疯话一句接着一句。
她受不了了,要挣开成玉度的手,可是玄狐天生体废,怎么也挣扎不开。
沈一元恨死了,也怒极了,她怒不可遏地对一旁被剑指着的李长鳞道:“废物,看不见他拽着朕吗?!还不快滚过来打开他的脏手!”
可是李长鳞虽然修为不错,但在玄微宗大弟子面前,还是属于狸猫碰老虎,绝对打不过的。
况且……低头望着胸前指着的剑尖。
那剑的主人被沈一元的话弄得伤心又狂怒,已经控制不住力道,抓她的手松了,捉剑的手却往前送了一分,割开了李长鳞胸中最娇嫩的皮肤。
一丝殷红的血,顺着胸间沟壑,缓缓流下。
然而沈一元还是挣不开成玉度的手,她不知道成玉度发的什么疯,眼见他有些失智入魔的样子,她又怕又怒,直喊:“来人!来人!”
来的人谁打得过成玉度。
沈一元又不会灵力传声,她的声音再远也传不出这间寝殿。
她急得眼眶发红,正要张嘴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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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成玉度,就见李长鳞眼睛一闭,身子往前一松,胸膛贯穿剑身,他双手发力,两掌顺着身子,狠狠撞上成玉度。
成玉度手一松,沈一元顺利挣脱。
她怔了后退,血腥扑鼻,用手一摸,原来李长鳞胸膛溅开的血蹦到她脸上了。
她哑然,看见成玉度抽剑负剑,一掌又把李长鳞拍飞老远。
……我……
沈一元回不过神,只听见耳边机械音狂响。
“滴,皇帝对你好感度上升啦!+1+1+1+1+1+1+1+1+1+1+1+1+1!”
“滴,恭喜宿主解锁隐藏任务【苦肉计(1/1)】,皇帝对您的好感度又上升啦!+2+2+2+2+2+2+2!!”
“滴,恭喜宿主排名上升啦!当前排名为:2。”
“排名奖励掉落啦,【肤如凝脂丹】,请宿主查收啦!”
……
李长鳞苦笑,谁要这个了。
他晕厥之前,只见脸上溅着他血的沈一元,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又似乎望着成玉度。
最好是望着他的。
不然他要怄气死了。
李长鳞晕死过去。
室内又只留下沈一元和成玉度两个人。
见了血,成玉度似乎冷静下来了。
他甩了甩剑上的血,迈开长腿,走到沈一元面前。
成玉度面无表情。
沈一元却觉得他比刚才还可怕,心里怵,后退一步,一个趔趄,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稳稳拽住。
就在这空隙里,沈一元居然还发觉成玉度掌心温暖。
她也快疯了。
大家死来死去,都不正常了。
沈一元被眼前荒唐又可怕的景象吓到发笑。
成玉度盯着她,“好笑罢?”
沈一元面如死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成玉度也笑了下,“我干什么杀你?”
他冷笑,“要是想杀你,我今天就不来找你了。”
沈一元:“大哥,那你究竟要干什么嘛?让你入宫也不好,不让你也不好,你真疯啦?”
成玉度眼神突变。
沈一元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他,上辈子他们两吵得再难看,她也没这样看过他。
他突然心慌,但还是阴鸷地问道:“有我还不够吗?我哪一点对不起你了沈一元?有我还不够吗?皇位、金钱、还有我守着你,我到死也守着你,不够吗?为什么不知足……”
沈一元被他接二连三的问弄得爆发。
她忍无可忍,扬声怒道:“不够,不够,不够!凭什么要我知足!你以为我是毫无代价的拿到这些的吗?你以为的毫无代价,是我孤独惨死,受尽侮辱,是我毫无尊严换来的!我的命,我曾经那条贱命,那条,那条谁都可以踩一脚吐口痰的贱命换来的!你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拥有一切,我生下来的时候先死了爸妈,我生下来什么都没有,我靠喊着口号压榨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挣来的钱,还不够你们随手买件玩具来的贵重。现在我又活了,你要我够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我够什么了够?我还怎么够?!”
成玉度闻言,怔着,明秀的长眸睁大了,似乎想要看清面前的沈一元。
可是看着,还没看清,视线模糊了,他漆黑的眸珠却就湿了,他切齿忍了忍,方颤着声线抖出一个字:“可……”
可字没说完,便见沈一元一脸灰心地闭起眼。
她再睁眼,便很失望地看着他。
成玉度哽然,他伸出手,指尖要触碰她,被沈一元凌厉地拍开了。
“滚开!”
她也切齿道,却不是他那种为了忍住喉头颤音的用力,而是一种更尖锐的厌恶,她咬牙,眼眶红着,狠冷的声音冰块一样砸上他:“贱、种——”
这群高高在上,不知死活的贱、种。
成玉度呼吸一滞。
她要么是不骂人的,要骂,便戳着人最心底的软肉骂。
霎时间,一阵阵的扭曲,一颤颤的痛楚从心底狰狞地爬出来,胸腔里爆炸一样锐痛,像炸开了一腔的生了剑刃的蠕虫,鲜血的淋漓和尖刻的痛楚剜得人惊魂失魄。
成玉度在沈一元厌恶而冰冷的目光下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近乎失智,失神地,紧紧盯着她,空白的脑中漂浮出许多苍白的情绪。
惊愕,茫然,阴暗,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他原以为能接近和解析她的希望,在此刻终于发现是永不可能的了。
他死也不可能明白,他和沈一元之间隔的不是天道也不是她后宫里的其他男人。
他和她之间,相差的是沈一元长达二十年的社会精神虐待,那样的虐待与苦楚,即便是他们这样的相伴长大的青梅竹马、少年夫妻的感情,都不可能消解的了的。
沈一元的灵魂被生存的苦痛烙下难以恢复的疮疤,这种灵魂上的缺损,是他用自己的血肉也弥合不了的。
然而他已剖出自己的血肉了,然而她厌恶,然而她厌恶……
然而更绝望的是,成玉度听见宫斗系统冰冷地播报着:“滴,恭喜宿主触发SSS级隐藏任务【皇帝的心理创伤0/20】。”
恭喜……哈,恭喜。
这种时候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堪。
而不知是错觉吗?
系统声音响起的刹那,成玉度看见沈一元的眼神,淬冰的冷,彻骨的恨,她残忍而阴鸷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