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迟疑了。
沉默的时间里，她在思考，或者说……
她在回忆。
女人不记得自己是谁，她脑中对于过往的记忆，只有她刚刚讲述的那些，就像是某种强行植入的生活片段，其余的都是空白。
“林，婉，唐……”
“林……婉……唐……”
女人不断喃喃着这个名字。
她觉得熟悉，可记忆就像是被人上了锁，而钥匙找不到了。
霍魁听着她的呢喃，没有急着跳过这个话题，也没有催促，而是将他眼中的林婉唐和那晚的游戏慢慢讲述了一遍。
在霍魁眼中，林婉唐和伊伊有些相似。
她们身上都残存人性，而这一点点的人性，就成了让霍魁最觉得惊喜，也是最让他疑惑的地方。
对这个世界，对这个所谓的游戏，霍魁都充满了疑惑。
他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真的可以有一款游戏，把每一个NPC都做到如此真实。
它们情感复杂，并不扁平化。
不像是无情编码下的产物，倒像是洗脑没洗干净的人类。
霍魁在最后轻轻补了句：“能感觉的出，她还是很在乎孩子们的。”
这句话，像是钥匙。
整个洗手间的水压骤然加大，老旧的水管爆裂，水珠喷溅！
听到响动，实在放心不下的许言默和顾明衍冲进来时，就见霍魁正被按在墙上，面前是一个虚浮的人形。
那人形看曲线应该是个女性，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可判断的特征。
顾明衍抬手就要丢道具救人，被霍魁急喝打断：“别！她没要害我。”
顾明衍动作一顿，定睛再看才发现确实如此。
那依附水汽现身的怪物，并没有用力，似乎只是……
在拥抱霍魁。
霍魁刚刚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如今忽地被女人抱住，脸上神色一时间还有些慌乱。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许言默和顾明衍身后，响起郁景平静的声音。
三人视线同时看过去，都十分确定，他们从郁景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杀意。
但紧接着，郁景便将这份感情隐藏的极好，走进洗手间，变戏法一样从怀中掏出个水晶球，语调略带烦闷道：“刚好找到个可以装你的容器，要不要进来回去再说？”
女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携着大量水汽钻了进去。
霍魁让系统一键清洁后，走过去端详起水晶球中的女人。
由于水汽更为集中，她的样子也更加明显了。
确实是林婉唐的样子，但似乎……
比另一个那副肉身年轻。
应该是维持在了刚刚死去的时候，20岁出头的样子。
温婉江南女子的长相，眼神清澈的像是块透色的水晶，还没有沾染那么多世间的黑暗。
穿着衬衣加长裙，安静的靠坐在用水汽凝成的沙发上。
四人就近回了许言默和顾明衍的房间，郁景才刚将水晶球放在台子上，女人便迫不及待的开口求道：“你能救救那些孩子们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你能免疫精神攻击的话，或许只有你能结束这一切了。”
女人的声音发颤，将她恢复记忆后又想起的部分讲述了出来。
更黑暗，也更绝望。
“灵肉分离，永世为奴，是他给我的惩罚。
但恶人自有恶报，他这些背后交易还是露馅了，就算有那些有钱人疏通人脉，福利院的口碑也一落千丈。
那些因利益聚在一起的豺狼，最终都因利益而散。
但院长接受不了福利院的落寞，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将那些孩子们死后的灵魂都招了回来，继续囚禁在这里，只为了维持那个恶魔眼中虚假的繁荣。”
几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最震惊的当属顾明衍和许言默。
他们是亲眼见证了那些行尸走肉一般的孩子们一同行动时的诡异场面。
这一刻，那些现象也终于有了答案。
最低的灵体，是没有什么清醒意识的，他们大多只会不断重复生前的一些行为。
就比如，吃饭、睡觉等等。
霍魁想了想，在心底询问系统：“有办法让林婉唐的灵肉重新融合吗？还有那些孩子，还有超度的可能了吗？”
系统响应迅速。
【林婉唐的肉身并未被毁，杀死院长，附加在她身上的诅咒就会结束，但同时院长被杀，这里也将坍塌，那些孩子们也会死。】
【那些孩子们的灵体状态本就不稳，这里的能量场已经很弱了，不足以支撑他们转入轮回。】
霍魁脸色如常，垂在身侧的手却已经攥成了拳头。
霍魁不想承认自己又一次代入过深，被牵动情绪，不够冷静。
可他就是心里堵得慌。
理智上霍魁清楚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甚至可以说和他无关。
但感性上，霍魁是那个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的人，而他……
来晚了。
那个圆满的结局，不会出现，仿佛是他的错一般，折磨着霍魁的道德与良心。
郁景站在霍魁身侧，目光沉沉的关注着他每一次呼吸的起伏。
悄悄凑近了些，意有所指的安抚道：“别难过，游戏没有死局，故事总有美满结局的，就看能不能触发而已。”
霍魁呼吸一颤，转头抬眼看向郁景。
他想要问郁景为什么知道，又或者说郁景为什么能确定每个故事都有一个HE的版本。
但最终，他只是眼眶微红的点了点头。
郁景将水晶球收回背包和霍魁往5楼回的时候，霍魁语调随意的问道：“为什么帮忙？”
郁景出现的时机和关键的水晶球道具，太过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
霍魁问完便不觉自嘲的勾了勾唇角，他似乎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霍魁笃定郁景不会说实话，但……郁景给了他惊喜。
“因为想让你开心。”
这句话说的很轻，轻到霍魁一度怀疑是自己幻听。
待到他转头看向郁景，郁景正回望着他。
“能一起逃出去的话，肯定还是比被困在这里会开心些吧。”
郁景又恢复了平日里不着调的样子，仿佛刚刚的话，也只是一句他无心的撩拨。
但霍魁确信，那是郁景的真心话。
因为那双眸子中，方才闪过了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动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