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崇安手里的挂号单已经被捏出褶皱,站在心理诊室外踌躇不前。
朋友林嘉太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于是擅自替方崇安挂了精神科的号,软磨硬泡地催他来,硬是要他检查出来个结果再回去。
方崇安下定决心敲了敲门,听到屋里的男人说:“进来。”便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但是他并没有立马坐下,而是反复开关门。
一道低沉温和的嗓音从方崇安背后传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方先生,放心,门你已经关严了。”
方崇安闻声转身,是一张很有冲击力的脸,冷白肤色使对方本就立体的五官显得更加深邃,此时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开口:“你好,我是晏临。”
方崇安拉开椅子轻轻坐到了晏临对面,“你好。”
晏临起身倒了杯热水推到方崇安面前说:“别紧张方先生,可以告诉我你的症状。”
“谢谢。”说完后方崇安没再开口,低着头一下一下扣着手里的杯子。
晏临也不着急,看着方崇安的发旋,耐心地等他回答。
安静了一会后,屋里终于响起方崇安的声音,“我应该没有症状。”
晏临挑了挑眉,眼睛看见方崇安袖头上零星的颜料点,道:“方先生是画家?”
察觉到晏临视线落点处,方崇安反射性地缩下手,“不算画家,破画画的。”
晏临拿了份自评量表让方崇安做。
在做题的过程中方崇安能感受到头顶晏临热烈的目光,这使他完全无法沉浸在题目中。
方崇安答完后晏临又进行了一些提问和检查。
虽然方崇安很不想承认,但是客观事实摆在眼前,自己真的生病了。
中度抑郁和轻度强迫症。
晏临给他开了药,并嘱咐每周来一次。
方崇安一刻也不想在医院里待着,于是点点头,快步离开了医院。
晏临给他的感觉很怪,虽然对方一直在笑,但是怎么感觉……他的笑很假?
晚上,方崇安躺在床上和林嘉发信息。
“林嘉,你给我约的什么医生啊?”
“咋啦?不帅吗?网上评价都说人家又帅又专业,可难约了。”
“帅是帅……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点怪,总感觉他一直盯着我。”
“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
方崇安凝噎,懒得搭理林嘉,以一个“滚”字结束了话题,然后放下手机。
方崇安入睡越来越困难,一粒安眠药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管用了,于是拿起床边的安眠药吃了两粒。
……
那是一团紫红色的烈火在游走,不似普通火焰,浮在半空中将周围的一片漆黑照亮,它在方崇安面前停了下来,紧接着只听一声低沉的嘶吼,那团火倏地窜入了方崇安的身体里!
方崇安似乎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和体内流动着的温暖的力量……
刺耳的手机铃声将方崇安惊醒,他慢慢平复因惊吓而急促的呼吸,接起电话,声音虚弱道:“喂。”
“喂,方老师,今天a大组织大一学生外出写生,不知道您是否能跟着来帮指导一下?”
方崇安答应道:“可以的,李老师。”
方崇安挂断电话。
做梦时细密的冷汗将额头的碎发打湿,他闭上眼睛重新躺了下去。
好久没有梦到了。
……
a大为全国最顶尖的美院,临水而建,历史悠久,踏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维纳斯雕像,其次便是精致的建筑,院内具有浓厚的艺术气息。
这里的学子皆天赋与努力并存,多少人挤破脑袋也踏不进门槛半步。
方崇安看到校门口停着一辆大巴,车下的李山远远的跑来迎接自己。
“方老师!这里!”李山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个头不高微胖,有着一张憨厚老实的脸,无论说什么话都给人以真诚的感觉。
他礼貌的笑了笑道:“李老师,叫我崇安就好,能为母校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也很开心。”
李山很欣赏方崇安,年轻有为却不傲慢。“好,崇安,快上车吧,听说你晕车,老师给你留了个第一排的位置。”
方崇安微笑点点头道谢,扶着把手走上车。
刚上车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坐在自己座位旁边,方崇安不可置信的张开嘴:“晏医生?”
晏临惊讶一瞬,之后又挂着那副从未达到眼底的笑,说:“好巧啊,方先生。”
方崇安环顾四周,车里只有李山为自己留的座位是空位,于是硬着头皮坐了下去,“晏医生,你怎么也在这?”
晏临回:“a大老师让我给他们做心理辅导,我就跟着来了,顺便赏赏景。”
“原来如此。”
语毕,两个人都没再讲话。方崇安昨晚没睡好,眼睛发涩,很快就睡了过去。
在昏睡之际,他闻到了来自晏临身上的味道,这味道像是林间的雪,日光下的花,又像山谷中凛冽的风,和晏临本人一样捉摸不透,却让方崇安莫名的心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崇安被晏临拍醒,“方先生,快到了。”
方崇安抹了把脸:“谢谢。”
“不客气,”晏临笑眼弯弯地盯着方崇安眼下的一颗小红痣说道:“很漂亮。”
方崇安不明所以,“什么?”
晏临勾了勾唇,笑意终于真正到了眼底说:“你。”
方崇安怔住,不自然的咳了两声,讪笑道:“哈哈,谢谢,你也是。”
这人没事吧?莫名其妙的。
到地方之后大家陆陆续续下了车。
岫瑶一直以风景优美闻名,许多美院组织学生来这里写生已成为一种传承。
微风吹动冷杉叶,将阳光切割成金灿灿的水波纹洒在土地上,林间鸟自由飞过,远处小溪湍过,这是自然勾勒出的一张生机勃勃的油画。
看到学生们纷纷拿出画板和工具找各自的地方开始画画,方崇安便走到旁边进行指导。
方崇安并没有发觉,晏临早就没了人影。
李山看着学生们认真画画的样子不禁点点头,露出欣慰的笑,接着他扫视一圈,发现缺少晏临的身影,眼皮一跳,心里有些紧张。
李山跑到方崇安旁边说:“崇安,你知不知道晏医生去哪里了?天快黑了别有什么危险呀!”
方崇安说:“我也不知道,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李山表情僵了一下,尴尬地说:“我没有晏医生电话……”
“啊?”
李山挠了挠头,知道是自己失职,心虚道:“张老师请晏医生过来的,现在她正旅游呢。”
方崇安叹了口气,也有些担心晏临,于是说:“我去找找吧。”
李山着急地说:“崇安我陪你一起去。”
方崇安摇摇头:“你在这陪着学生们。”
李山叹了口气,对着方崇安远去的背影喊:“注意安全啊崇安,有事给我打电话!”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越来越黑。
方崇安一边走一边大喊:“晏医生!”“晏临!”可是回答他的只有沉默的夜色。
白日里的岫瑶可谓好山好水,灵气回荡,而夜晚的岫瑶则一片死寂,些许骇人。
方崇安脊背发凉,急切地希望晏临从哪里冒出来,然后赶紧回家。
其实,方崇安有一个瞒着所有人的秘密。
他的眼睛是所谓的“阴阳眼”,但是他的阴阳眼能看见的并不是鬼,而是隐匿在人群中的妖。
他偶尔会看见一些“人”有毛茸茸的耳朵,长长的尾巴,但全当看不见。
他不想沾染上一些麻烦,所有不在计划以内的事情对于方崇安来说都只是节外生枝。
诶?
这个地方怎么好像刚刚来过?应该是错觉吧?
方崇安安慰了一下自己继续向前走,可越走越不对劲。
这块坑坑洼洼的石头,这棵枝叶繁茂的歪脖子树,这条慢慢流淌的小溪……
和刚刚自己走过的路一模一样。
完蛋,真迷路了。
方崇安掏出裤兜里的手机,却怎么按也不亮。
又完蛋,手机没电了。
真倒霉啊。
晏临到底能去哪,这么大人不能有什么危险吧,但是万一不小心跌进水里?!不小心脚滑摔晕?!
“晏临!”“晏……”
呼喊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远处有一片诡异的红光。
方崇安平常尽可能远离怪异的事情,但现在他竟鬼使神差地向那红光处走去。
那里会不会和晏临有关?
可是自己并没有看到晏临的耳朵或者尾巴,应该只是一个普通人类。
方崇安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同时距离红光处越来越近。
就在马上接近真相时,突然一阵狂风刮过,地动山摇,周遭升起浓烈的白雾!
方崇安被风沙迷了眼睛跌倒在地上,睁开眼正搞不清眼前的状况,只听有人喊了句“谁!”便被一种莫名的强吸力甩到前方的平地上。
靠,好疼。
方崇安跪坐在地下揉着屁-股。
“方崇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方崇安头顶响起。
方崇安抬起头,不仅看见了眼前自己苦苦寻找的晏临,还看见了晏临身后在月光下摇曳的尾巴。
方崇安大脑受到剧烈冲击,全身发麻,瞳孔蓦地睁大,喉结艰难滚动,从嘴里挤出两个字:“狐…狐狸!”
“哟,认识的人呐。”方崇安闻声转头,这才发现远处还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黑衣,及腰的长发,幽黑的瞳孔盯得方崇安害怕。
晏临本就是为了捉住萧涧而答应张老师来这岫瑶。
明明已经布下结界,怎么会被人类闯进来?本想当做无事发生抓紧时间将萧涧渡化,结果萧涧也同样察觉,把那人揪了出来,竟然是方崇安。
此时方崇安的到来不仅让他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更是让晏临无法毫无顾虑。
晏临将地上震惊之余的方崇安像拎鸡仔一样提到自己身后。
而后冲萧涧冰冷的开口:“萧涧,我们之前朋友一场,我来渡你,你不痛苦。”
萧涧勾唇道:“我无需你渡,你只需把你的妖丹给我,助我振兴我蛇族!”
晏临反问:“只是为了振兴蛇族?”
萧涧表情僵硬:“无需你管。”
方崇安见眼前形势不妙,抬起脚偷偷往身后的树林里跑。
这谁不跑谁是傻子!方崇安可不想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结果方崇安刚跑不到十米,便看见眼前突然闪现的黑色巨蟒正吐着信子向自己袭来!
他吓得闭上眼睛,只感觉腰间一处柔软将自己卷走。
方崇安缓缓睁眼,是晏临的尾巴。
“晏临,你变了。你从前可不是爱多管闲事的妖。”萧涧变回人形,右手背在后面捏着什么,“你信不信我会让你自己把妖丹吐出来?”
晏临眼皮跳了一下,看到萧涧背后的手忽然对自己甩出粉末,这粉细腻无法阻挡。
是现丹剂!
晏临心道不妙,虽尽力躲避但仍吸进肺中一部分。
他感到一阵怪异的热,体内的妖丹正从丹田往上涌,却无法阻止,只能由它慢慢从口中浮出。
颜色火红又冒着金光的九尾狐妖丹停在半空。
晏临咬牙问:“你把蓉婆杀了?”
萧涧邪笑:“是又怎样?不杀她我哪来的现真剂给你用?”
晏临的双腿似有千斤重。现丹剂会使吸入的人妖丹离体且在一个小时之内无法被召回,甚至连同法术都无法波及。
萧涧插着空子向妖丹猛然伸出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萧涧的身前闪现了一个人影,这人比自己速度还要更快的接近于妖丹!
晏临扬了扬手,方崇安的身体竟然朝着那妖丹极速冲去,嘴也被迫张开,最后,他在萧涧面前把妖丹吞了进去!
方崇安瞳孔骤缩,面色变得僵硬,喉咙现在像平常吃药卡住了一般难受,体内经妖丹滑过的地方都仿佛在被灼烧般疼痛难忍,丹田的灼痛蔓延至四肢。
方崇安鼻尖处雪松香混杂着烧焦味若隐若现,身体的难受已经快让他的大脑爆炸,无法思考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