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操的音乐从广播里流淌出来时，秦悸宇正对着错题本发呆。草稿纸上凌乱的公式间，不知何时多出了个火柴人涂鸦——戴着方框眼镜的小人头顶，画着朵蔫头耷脑的乌云。
“秦悸宇！”赵凌川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出利落的弧度。她一把拽住好友的手腕，美甲上跳动的银色亮片擦过秦悸宇校服袖口，“跟我去天台！有重大情报！”
天台铁门吱呀推开的瞬间，潮湿的风裹着雨后天晴的气息扑面而来。秦悸宇望着远处被洗得发亮的教学楼，忽然想起今早林淮煜欲言又止的眼神。红发少年的课桌此刻空着，据说去参加校队集训了。
“你知道吗？”赵凌川掏出手机，相册里的照片还带着新鲜的水印。画面里，篮球场上的少年转身投篮，黑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林淮煜把头发染回来了！纯黑色！”
秦悸宇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校服纽扣。记忆里那抹刺目的红突然变得遥远，取而代之的是便利店暖光下，林淮煜帮女生撑伞时微微低垂的眉眼。“哦。”他轻声应着，弯腰捡起被风吹落的叶片。
“你怎么这么淡定！”赵凌川恨铁不成钢地戳他肩膀，“整个年级女生都炸锅了！说黑发的他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说真的，他今天早上在校门口转了好久，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你......”
天台栏杆上的水珠突然坠落，砸在秦悸宇手背上。他直起身时，瞥见远处篮球场飘扬的校队旗帜。林淮煜的笑声仿佛还萦绕在耳畔，混着柑橘香的气息，还有那句没说完的“下次别淋雨了”。
“他对谁都这样。”秦悸宇转身时踢开脚边的石子，声音被风揉碎在空气里，“上次张雅发烧，他冒雨买药；沈昭自行车坏了，他二话不说帮忙修......”他顿了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过是顺手的事。”
赵凌川盯着好友发白的指节，突然伸手揽住他肩膀：“行啦！管他什么发色！本小姐发现了新开的甜品店，据说有超好吃的草莓千层！”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锁屏壁纸是两人去年在游乐园拍的合照——秦悸宇笑得眉眼弯弯，手里举着融化的冰淇淋。
下楼时，秦悸宇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公告栏。篮球赛的新海报已经贴上，C位的少年黑发如墨，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海报边缘，不知谁用荧光笔写了句“MVP非你莫属”，字迹与草稿纸上的火柴人涂鸦如出一辙。
“快走啦！”赵凌川的催促声从楼梯间传来。秦悸宇收回目光，校服口袋里的饭团包装袋发出细微的声响——那是今早林淮煜塞进来的，带着体温的早餐，此刻早已凉透。
放学铃声撕开暮色时，秦悸宇被赵凌川拽进甜品店。玻璃橱窗上凝结的水雾模糊了街景，草莓千层的甜香混着空调冷气扑面而来。赵凌川叽叽喳喳说着班级八卦，勺子挖开奶油的瞬间，秦悸宇忽然想起林淮煜总说他"甜食摄入不足"。
"小宇？"赵凌川的声音穿透混沌，"你又走神！"她顺着好友的目光望向窗外，湿漉漉的街道上，黑发少年正抱着篮球匆匆跑过，校服后摆扬起熟悉的弧度。林淮煜突然驻足，转身在人群中张望，目光扫过甜品店时，秦悸宇下意识别开脸。
"在躲他？"赵凌川放下勺子，美甲敲在瓷盘上发出清脆声响，"那天淋雨的事，真让你这么在意？"她凑近压低声音，"其实我听说，他那天送完女生就折回去找你了，浑身湿透还在便利店买了姜茶......"
"凌川。"秦悸宇攥紧玻璃杯，冷凝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别说了。"他盯着杯底沉浮的冰块，想起沈昭的话和无数个林淮煜对他人展露的温柔瞬间。那些曾以为特殊的时刻，不过是少年与生俱来的善意。
甜品店的门突然被撞开，裹挟着雨水的寒气。秦悸宇浑身紧绷，直到看清来人是陈暮才松了口气。红发少年（这次是真的红发，挑染的暗红在灯光下格外醒目）举着手机，屏幕上是班级群新消息的截图——林淮煜明天要在校队表演赛上展示新战术。
"煜哥让我喊你们去！"陈暮一屁股坐下，顺手挖走赵凌川的半块蛋糕，"说要是学霸不去，他就故意投十个三不沾！"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他最近可奇怪了，总对着你的座位发呆......"
"我不去。"秦悸宇的回答快得惊人。他起身时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玻璃门的风铃叮咚作响，"还有事。"话音未落，人已经冲进雨幕。
雨丝细密地落在肩头，秦悸宇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学校后门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巷口的纸箱还在，三花猫却不见踪影。他蹲下身，指尖触到冰冷的地面，突然发现墙角用粉笔画着戴方框眼镜的火柴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记得带伞】。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带着熟悉的篮球撞击声。秦悸宇起身欲走，手腕却被攥住。林淮煜的黑发还沾着雨水，胸膛剧烈起伏，校服前襟印着深色的汗渍："学霸......"他喉结滚动，彩虹手绳的残结擦过秦悸宇手背，"明天的比赛，你能不能......"
"林淮煜。"秦悸宇抽回手，声音像冻结的冰棱，"以后别做多余的事。"他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篮球落地的闷响，还有少年压抑的喘息。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巷口的涂鸦，也冲刷着那些未说出口的字句。
早读课的书声在教室里流淌，秦悸宇却觉得耳膜被刺得生疼。他趴在课桌上，校服领口被冷汗浸得发潮，眼前的《英语必修五》课本上的单词像游动的墨点。粉笔灰簌簌落在肩头，周主任讲解的语法知识混着耳鸣，变得支离破碎。
“秦同学？”周主任的三角板敲在讲台上，“你来翻译这段......”
话音未落，秦悸宇已经起身。双腿发软的瞬间，他抓住桌角才勉强站稳。眼前突然炸开大片光斑，恍惚间听见林淮煜惊呼的声音从后排传来，紧接着柑橘混着薄荷的气息扑面而来——红发少年不知何时冲上前，稳稳托住他下坠的身体。
“脸烫得像火炉！”林淮煜的手掌覆在他额头上，指尖的温度灼烧着皮肤，“周老师，我送他去医务室！”不等回应，已经半搂着人往外走。秦悸宇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沉浮，隐约听见走廊里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还有林淮煜急促的脚步声。
医务室的消毒水味道刺鼻。秦悸宇被安置在病床上时，看见林淮煜正和校医争执：“39.5度还观察？我现在就送他去医院！”他的彩虹手绳随着动作晃来晃去，撞在病床金属栏杆上发出细微声响。
“不用......”秦悸宇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按回枕头上。林淮煜蹲下身与他平视，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他苍白的脸：“学霸别逞强，你刚才差点栽我怀里。”他突然伸手拨开秦悸宇汗湿的额发，动作轻柔得不像往常，“乖乖躺着，我去买退烧药。”
教室方向传来第二节课的铃声。秦悸宇望着林淮煜远去的背影，喉咙发紧。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他摸出手机，班级群里已经炸开了锅——陈暮发了张偷拍的照片，画面里林淮煜抱着他的模样，在走廊的光影里显得格外亲密。
【沈清霜】：小宇没事吧？
【不知名女生】：林淮煜居然翘课......
秦悸宇锁屏时，听见医务室的门再次被撞开。林淮煜喘着气冲进来，怀里抱着塑料袋，鼻尖还沾着细密的汗珠：“药店没退烧药，我让我姐从诊所送来了！”他拧开矿泉水瓶盖的动作带着几分慌乱，“先喝这个降温。”
冰凉的瓶身贴上嘴唇时，秦悸宇突然偏头躲开。林淮煜的笑容僵在脸上，指尖悬在半空：“学霸是在生我气？”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卡通退热贴，“这个总可以吧？便利店阿姨说小孩子都喜欢......”
退热贴的清凉感蔓延开来，秦悸宇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吊扇，听见林淮煜絮絮叨叨说着：“以后不许淋雨了，感冒会传染给我的......”红发少年的声音混着窗外的蝉鸣，渐渐织成张温柔的网，将他困在朦胧的意识里。
当周予安抱着笔记来补课的时候，看见的是林淮煜趴在病床边熟睡的模样。红发少年的头枕在手臂上，彩虹手绳垂落，轻轻搭在秦悸宇的手背上。晨光穿过医务室的窗户，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镀上金边，恍惚间竟像是幅未完成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