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切过教室的玻璃窗，在秦悸宇的草稿纸上投下明暗交界线。他将自动铅笔转了三圈，看着周主任抱着牛皮纸袋走进教室——早自习就听说的突击测验，终究还是来了。
试卷落在桌面发出闷响，秦悸宇扫过题目，在三角函数那栏停顿半秒。后排传来窸窣响动，陈暮标志性的发带晃过他的余光。红发少年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橡皮屑簌簌落在篮球服肩头，活像沾了层未化的雪。
第五道选择题的题干还没读完，一团皱巴巴的纸团"啪"地砸在草稿纸边缘。秦悸宇睫毛颤了颤，用铅笔尖戳开褶皱。淡蓝色横线稿纸上潦草写着：【前五道选择题AABBD】，字迹带着陈暮特有的连笔弧度。
他偏头看向斜后方，陈暮正用口型比出"接着"的动作，虎牙在晨光里一闪。林淮煜全然不觉，还在对着立体几何题咬笔头，发梢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钢笔尖在"已知条件"几个字上洇出墨点。秦悸宇盯着那串错误答案，想起上周给林淮煜补习时，对方把正弦定理背成"三弦定音"的荒唐模样。他抽出便签纸，飞快写下【ACBCD】，在纸团即将脱手时，突然顿住。
周主任的皮鞋声在过道响起。秦悸宇将纸团攥进掌心，指节压出细密的月牙痕。陈暮急得直跺脚，发带都歪到了一边。直到老师转身板书的瞬间，他才用橡皮作掩护，将修改后的答案精准弹向林淮煜的课桌。
红发少年疑惑地展开纸团，琥珀色瞳孔突然睁大。他猛地转头，正对上秦悸宇冷白的侧脸。笔尖在试卷上划出长长一道，惊得前排女生回头张望。林淮煜却突然咧嘴，在纸团背面画了个戴眼镜的火柴人，举着写有"学霸英明"的小旗。
收卷铃响时，陈暮窜到两人桌前："煜哥，你这答案......"话音戛然而止，他盯着林淮煜试卷上被涂改得面目全非的选择题，"不是说好的AABBD？"
"被学霸纠正啦。"林淮煜晃了晃试卷，故意把最后一道大题的空白处亮给陈暮看，"不过最后这道题，还得靠我的抽象思维——"
"是辅助线画错了。"秦悸宇将整理好的文具收进笔袋，金属拉链咬合声清脆利落，"你把三棱锥当成四棱台计算了。"
陈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笑出声："我说怎么今天纸团飞得这么精准，原来是学霸暗中操盘！"他伸手要揽秦悸宇肩膀，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行啊小秦，闷声干大事！"
林淮煜突然把试卷卷成筒状，敲了敲陈暮的发带："少打趣学霸。"他转头时，秦悸宇正在用消毒湿巾擦拭桌面，动作带着某种强迫症般的精确，"对了，放学要不要去打球？二中那群人又来约战了。"
"不去。"回答简洁得像数学公式。秦悸宇合上笔记本，却在起身时被林淮煜拦住。红发少年变魔术般掏出颗草莓味糖果，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奖励学霸救我于水火。"
陈暮吹了声口哨，被林淮煜用卷成筒的试卷轻轻敲打后脑勺。秦悸宇看着掌心逐渐升温的糖果，突然想起昨夜那人在雨中晃悠的红色身影。他将糖纸剥开的瞬间，听见陈暮压低声音："煜哥，你最近对学霸......"
"对谁不是这样？"林淮煜抓起篮球，运动服下摆带起一阵风，"走了走了，操场占场去！"他冲秦悸宇挥手的动作幅度极大，活像在指挥千军万马，"学霸记得给我加油！"
教室很快空了大半。秦悸宇收拾书包时，发现那张写着错误答案的纸条不知何时被塞进了他的课本。皱痕里还残留着陈暮的字迹，而背面，林淮煜用荧光笔补画了个正在投篮的火柴人，篮球上歪歪扭扭写着：【等我赢了请你喝汽水】。
放学铃声响起时，铅灰色的云层终于裂开缝隙。秦悸宇望着窗外倾泻而下的雨幕，捏着书包带的手指微微收紧——今早出门时贪看了眼新到的数学期刊，竟把折叠伞落在了玄关。
走廊很快挤满了打闹的学生，陈暮举着林淮煜的外套当临时雨伞，正怂恿红发少年冲进雨里："煜哥！冲去停车场比谁先抢到车！输的人请喝可乐！"林淮煜把篮球顶在头上，笑得露出虎牙："就你这小短腿......"
秦悸宇低头扣紧校服领口，盘算着冒雨跑回家需要几分钟。刚迈出教学楼，冰凉的雨丝便扑在脸上，瞬间打湿了睫毛。他裹紧书包，正准备冲进雨幕，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学霸！"林淮煜的声音混着喘息，运动服肩头洇着大片水痕，"一起打伞？"深蓝色的格子伞横在两人中间，伞骨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秦悸宇下意识后退半步，鞋尖踩进积水潭。"不用。"他瞥见远处陈暮正朝这边挤眉弄眼，林淮煜的几个篮球队友也在起哄，"你和他们......"
"他们都有伴儿！"林淮煜不由分说把伞塞进他手里，自己退到伞沿外。雨丝立刻沾湿了他泛红的耳尖，"我跑得快，淋点雨算什么！"话音未落，人已经像只脱缰的马驹冲进雨幕，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混着笑声，很快消失在拐角。
秦悸宇握着伞柄站在原地，伞面上的格子图案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他转身时，听见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林淮煜对谁都这么好......""上次张雅发烧，他也是冒雨买药......"
伞骨在掌心压出浅浅的痕。秦悸宇低头看自己干燥的肩头，又想起昨夜那人在雨里举着饭团的模样。雨滴砸在伞面上的声响越来越急，他突然加快脚步，却在经过便利店时顿住——玻璃橱窗里，两排草莓味牛奶整齐排列，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到家时，后颈还是不可避免地湿了一片。秦悸宇擦着头发走进书房，瞥见桌上母亲留下的字条：【今晚加班，冰箱有剩饭】。他打开台灯，灯光照亮了摊开的竞赛资料，却照不亮空荡荡的客厅。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林淮煜发来的消息：【学霸到家没？我刚到家就打了三个喷嚏！】附带一个流鼻涕的表情包。秦悸宇盯着屏幕，拇指悬在键盘上方许久，最终只回复了两个字：【到了】。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的雨突然下得更急。秦悸宇拉开窗帘，雨幕中路灯的光晕被拉长成模糊的色块。他想起林淮煜被雨水打湿的红发，想起那把执意塞给他的伞，喉咙突然发紧。
第二天清晨，秦悸宇在校门口又遇见了林淮煜。红发少年正晃着手里的塑料袋，朝他用力挥手："学霸！早餐！这次有新品肉松小贝！"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他身上，连带着秦悸宇昨夜那些莫名的情绪，都被照得无所遁形。
"谢了。"秦悸宇接过温热的袋子，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温度。林淮煜已经转身和路过的同学打闹，笑声爽朗得像初升的太阳。他低头看着包装袋上的油渍，突然发现，自己竟开始期待每天清晨这份带着温度的"打扰"。
而此时的林淮煜，正和陈暮勾肩搭背往教室走，全然不知自己随意的善意，已经在某个清冷少年的心底，掀起了细微却持久的涟漪。雨过天晴后的校园，玉兰花瓣上还凝着水珠，就像少年们未说出口的心事，在时光里慢慢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