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可儿双膝跪地:
“我花了半年时间,寅时便起来背诗,习百家之常,有时候夜静,背到落泪,落完泪再背,定要一字不差为止。她叶九霄却不然,仲楼主的话,全当耳旁风,只抱了一本《岑嘉州诗集》,我问她,我们在京中应酬,又非地方节度使营倌,自然是风月诗为上,叶九霄说她没想那么多,旁人的诗瞧不进去,‘唯岑嘉州的诗可读耳。’”
她仿着叶九霄的姿态说话,说完自行一笑。
旁人要是如此说,醋妒之意上涌,兴许要减些韵态媚姿——
她冯可儿却不然,谈得轻松自若,语调欢盈。
眼稍三道鱼尾自展。
“她叶九霄面带聪颖,在诗赋上却天资极浅,一段诗翻来覆去,得读个七八日方记得牢,‘北风卷地白草折’都要在我们耳旁起茧子了,她还是记不住。”
临鹤梦听到这里,侧头一笑,拇指拨了拨唇边。
冯可儿语调一转:
“唯有一项,但凡记成,便不忘,且善体其中兴味。”
“谁也没想到,内侍省的高大人,居然有戡乱带军之志,若是‘北风卷地’这等无人不晓的也就罢了,只是‘音尘殊寂寥’这等诗句,如何能猜是岑嘉州诗句,酒令罢,让众人猜,猜的最多的便是司徒空的诗句,她叶九霄是大理寺的‘饮伎’,原是海量,但最烦行令,借酒补眠,听到高大人问此诗所指,竟于席间一拍而起……,谁也不知她中了高大人哪怀,席后便做了她的保,令仲当家不许苛待……”
“同样一桩事,我付出千百倍,收效甚微,却不及她‘歪打正着’。”
临鹤梦是坐在案桌前听完冯可儿这一番话。
他坐西朝东,案前是一张棋盘。
盘中是残局,金丝楠木的棋盒,一只在临鹤梦的手边,一只在下首相陪的冯可儿身侧。
下首席地摆了张短案,三寸长的案角,显得精致。
冯可儿手里拈了一子。
说完这段话自行饮了一口冷酒。
临鹤梦的从人从夹壁间走来,轻道一声:
“贵人来了。”
冯可儿微微一笑,双膝跪退两步。
朝临鹤梦伏身行了一礼,又膝行两步,才退出屋内。
这是朝臣府中妾室向家主行的礼,临鹤梦却显得有些无动于衷。
待过了一会儿,他朝着从人招招手,将两只棋盒的盖子都打开,手执一子:
“刚才冯可儿的话都听清了吧?”
“听清了。”
“把她的话撒出去。”
尾音尚续,夹壁间里走来一人,边走边扣着壁间的陈设。
斑斓的三彩瓷瓶叩出清脆的叮声,他伫了步子,听着那音的尾调,显得很受用。
临鹤梦将棋盘上的黑子提尽,方折转身来。
身不动,唯首顾:
“你府上的乐舞班子不够用?这些物什比之他们,可差远了?”
临淄王笑了笑,再度用手扣了那瓷瓶,道:
“万籁生山,万音生情,无可不用。”
却没等他回话,看着临鹤梦提子的手问:
“临正谏如何要收拾残局?”
一语双关。
临鹤梦常服在身,垂眼坐在那里,待临淄王笑盈盈地在对面落座,才把收拾完的棋盒推过去,缓缓道:
“李崇明是能下残局的人,而我更喜欢下整盘棋。”
说到最后,才把眼抬起来——
一双狼目。
临淄王见他亦开门见山,先浅笑起来,他这一脉有鲜卑人血统,眼皮上的三道褶痕,直探入眼窝中去:
“你这般搅了一局,终究会牵扯到你头上,太子……你便得罪了。”
临鹤梦两指夹着一枚黑子,狼目一抬,觑着临淄王的神情:
“那是因为我断定,目下这个太子必废。”
临淄王应之一笑,不接话。
临鹤梦双目重落棋盘,话是最狠的话,他却半压着声音,显得不温不火;
“只是听闻前太子被酷吏治死,便寝食难安,如何能为人君?!”
临淄王向来于储位一事——一言不发。
岔了话题:
“适才美人向你倾吐衷肠,你却将美人之言‘撒出去’,有污风月情怀哪。”
“坊间既说我参与了‘争风吃醋’,那便顺水推之。”
临鹤梦落子,向前推了三步。
“说到此事,这位叶大当家……最后竟是宫里的荣金泰出面,谁也未曾想到。”
李三郎吐出此言,二人双目一碰,临鹤梦目光一灼:
“我们没想到,太子更没想到。”
说完目就棋盘,两人谈言间已落数子,临鹤梦淡淡道:
“太子优柔寡断,相信他也听闻骠骑大将军在边塞另有所蓄,猜测或与这位叶大当家已断了干系,觉得此人已无用,本已准备弃之。故她叶九霄在他那里近乎一枚弃子,”临鹤梦手执一子,夹在手中翻了个身,“随后又听闻自己的业师,在坊间见了一次这位叶楼主,女人从不入眼的‘李相’居然有所品评——又想扯这条线头,两头都想得……笑话!”
说到此处,临鹤梦对了一子,停顿,眉目微皱:
“虽然此次荣公公出面,我一直觉得,大将军和这个叶九霄的故事,并不若坊间传言,此二人或许并没有什么交情。”
“何以见得?”
“感觉。”
“什么感觉?”
“有心无力。”
临淄王一笑,酒杯中酒洒出来了些。
临鹤梦也笑了,
“高大将军膂力再是世间无匹,毕竟不是男人。”
“交集或许有些,但……”
临鹤梦转眼看向临淄王:
“就如同我与鞫训院院司吴陈聿几面之缘,却把他‘引为知己’,京中已是盛传——他是我的人。”
临鹤梦双眼腾动:
“我这局棋,最终也是要把高司勖变成你的人,虽然京中已有高将军同临淄王为友的传言,但对付高司勖这等人,用兵不是风月,牵扯身家性命,虚空放风……无用……”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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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郎存情存义:
“你有没有想过,他高司勖虽‘有心无力’,却心里着实有这位叶大当家。”
临鹤梦忽然展笑。
“那最好。”
“高司勖若心里真有这个叶九霄,他若知道,太子有心趁他不在京师之际,献之于师,他会作何感想?”
唇齿间逼出一个字:
“蠢!”
“对了,李相这样的人,倒不知是何际会,会对青楼的当家有兴趣,鹤梦,你可知?”
临淄王风月人物,喜听这些,他对这位叶九霄也产生了好奇,笑着问道。
“此事原委,我倒是知道,却也是冯卿所说,你别说,京中有些事儿,倒真只有这些姑娘最清楚。”
“别卖关子!”
“池一素你可能听过?”
废太子的诏书下了之后,“乡知别无勋赏,不若奉庐陵。”告密之端大兴,娘娘置匦朝堂,京中这些姑娘们耳底里多少密辛,几乎握了生杀大权,狱吏大兴,东北域的曲坊也等同半个朝堂。
有些曲坊明通,绝无半分皮肉生意。
如沈姑,叠腰展舞,京华风逊。
也如池一素,一手琵琶,嘈嘈切切。
“我几年前听过她一手琵琶,后来听闻她同一个节度使走了,怎么,她回京了么?”
临鹤梦点点头。
“她……”
言语中似乎有不可说之事,临鹤梦缓了一缓:
“幽州都督四月进京的事儿你听说了么?”
“我听说了,这些地方节度使,如今愈发猖狂,亥时进京,跨马长街。”
“倒也不怨他,幽州镇守原以凉州都督充河西节度使,进京谢恩,‘春风得意马蹄疾’么……”
临淄王报以一笑。
“咦?不对,我记得池一素跟的是原本的河西节度使。
“龙溯六年,原河西节度张长龄获之,池一素便随他出了京。未曾想出京之后,便不惜之。灌喂之以西域赤蛇身上煮敛的一味热药,服之神昏不清,以筹四方来客,做拉拢。这个幽州镇守曾于军帐中享过她服侍,匆忙未尽得兴,进京见她车马,便拦车寻欢,却见她拒人千里,以为做作……这个池一素当即没想到旁人,让自己的侍婢去寻了叶九霄。”
“据说这位叶大当家,被堵在坊街之上,情急之间,登辕挥指,正遇着我们李相归府……一道指挥了……”
“犹如畜类!”
临淄王呵了一声,宇内任侠之风盛炽,何西节度使所行不由得激起他李三郎的侠义之心。
“怎么?”
临鹤梦低声一笑:
“我们临淄王可要‘替天行道’?我同你透个底,这位准河西节度使,跑马长街,又当街拦阻官伎,这些情形已有人置于匦中,娘娘在宫中闻之,甚为不悦,故他充河西节度使的諮報扣了下来,我猜测这位准河西节度使于地方嚣张惯了,不会因此归拢行止,临淄王可愿一助?”
“此等畜类,吾有何助?”
临鹤梦:
“助他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