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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督主

作者:旷宇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尹长生跟着头儿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进院一个二层的歇山顶,雕梁立柱,刷的是黑漆,瞧着平平无奇。


    入了楼内,脂粉香气登时扑面,来往的姑娘、仆婢,游走在缥缈彤窗绣柱间,颀长的脖颈,垂晃的耳饰,像是彩莹流转,令人目眩神迷。


    稍定了定神,举步往里。


    中央一块四尺的砖地,云纹包笼了一只鹤形,头儿站定在那砖地上,下巴微抬,向二楼沿梯望去。


    尹长生也跟着仰头望去。


    叶九霄正临梯俯视——


    烛光从楼顶盖下来,藻井宝相花蕊里的飞天,旋着腰身,似乎要从顶上迎下来。


    一时不知目光究竟要落在哪一处。


    只觉得那飞天的披帛和叶九霄的披帛是交织在一起,绕人魂魄。


    叶九霄今日依旧是薄罗衫子,只是衫子依旧带褐,披帛却换了素银,连着人一道发着光。


    一只手搭在扶靠上。


    让人移不开目。


    尹长生有些手足无措,一侧目,头儿却是神色自若——


    含着一抹笑,半仰着头——


    两人隔梯相视,像那种久已熟识的老友,此刻正远远地交目示意。


    “吴督主。”


    叶九霄立在梯上,半道便停了步子,唤了一声。


    尹长生一愣。


    这是昔日的旧称,许久未听见有人这样唤头儿了。


    鞫训院是新狱,如今都唤头儿叫吴院司。


    佥押都尉是地方行事,“督主”这个称谓也常在地方,头儿从任上拔擢到京里,这样唤的极少。


    吴陈聿低首一笑。


    并不回答。


    “吴督主可愿赏光,上楼来一叙?”


    吴陈聿依然不置可否,只是侧踏一步,往楼阶处走去,目光却在楼内,似乎楼中角角落落,都逃不过他一双眼睛。


    这是他们司狱办案之人常有的情态。


    楼中有好些面孔被他瞧得一缩,收起探究的目光。


    尹长生却如同身在雾中,当家乡那尊搪瓷娃娃迎在他面前的时候,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只看见那搪瓷娃娃一双描得鲜红的唇瓣开合着:


    “小哥哥,我们当家的同你们头儿说话,你去作甚!”


    “来,姐姐陪你说说话。”


    她用两只指夹了他的袖管,反身便走。


    尹长生也不挣脱,只嘴里嘟囔:


    “你叫我小哥哥,又说你是我姐姐,你到底什么意思!”


    那搪瓷娃娃转过来,硕大的突厥耳饰,镶着一颗绿松,配着她的身量,却也不显突兀。


    只见她脸色突然一变,手一松,拉了自己盈绿的披帛一把:


    “那便算了。”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尹长生赶着步子反要追过去,又转眼看了头儿。


    他老人家已经踏了步子上了半截梯,微微躬着身,似乎在摸着梯缝。


    叶九霄见吴陈聿上得楼来,亦在楼间转身。


    只是薄罗衫子飘飖,卡到了梯缝里去。


    手里微一使力,没有拽动,再拽显然要拽破。


    京中花魁名色讲究韵态,尤其是解困局之应态,常为文人嵌入诗中,要是此时忙里忙慌去拽,韵态全失,叶九霄这性子,倒不计较这些,只是一时微有些尴尬。


    “吴督主”眼皮微耷,将她那衫子的边缘从梯缝里抻了出来。


    丽娟遮着嘴轻笑,看尹长生虽追了过来,但是苦了张脸——不知进退。


    便把了他的臂膀,一行将他拽过,一行朝里头喊:


    “李哥,您老这个梯缝没把朝中要人夹了,倒是把当家的给夹了!”


    “知道了!”


    李长柏的声儿不知从哪传了出来。


    叶九霄未道谢,自顾上楼。


    吴陈聿随之踱了上来,二楼显得空阔,户牖紧闭,亦显得安静,靠西一间屋子,里头有个婢子侍立,三十来岁年纪,微垂着头,一礼之间倒有几分宫人的行色。


    那婢子将门合上。


    屋内便只叶九霄同他二人。


    吴陈聿走到那六角桌前,垂头,轻吐了三个字:


    “有心了。”


    一只抛了光的核桃木长盘在案上,叠得齐整的是他那件披风,显然熏过香——


    飘出阵阵松柏的气味。


    吴陈聿目落自己的衣衫。


    叶九霄何等人,轻笑一声:


    “吴督主的有心,是指?”


    “姑娘好耳目,我吴某人的来历沿革,想必都给姑娘打听清楚了。”


    若叶九霄似是敲山震虎。


    那吴陈聿便是开门见山。


    她转而一笑:


    “倒也不尽然,只是吴督主这个官名儿叫着好听些,如今这个吴院司唤起来好像没那么气派,就如大理寺改了详刑寺的名,没那么气派了,大理寺的人依旧喜欢外头以旧称呼之,吴督主,您说呢?”


    说罢也不期他答,素手一翻,示意六角桌旁的一凳。


    两人甫一落座。


    吴陈聿便问:


    “姑娘还听说什么?”


    叶九霄眼波一转,悠悠道:


    “听说吴大人是临鹤梦临大人向娘娘荐的人,临大人是娘娘的嫡系,那吴大人自然也是娘娘的嫡系。”


    吴陈聿此时脸庞却一暗。


    他坐在凳上,双腿叠拢,手抚着一只膝盖,常人这么坐着会显得松散,但是他却显得很紧凑。


    或许和他的人一样——


    形松而意坚。


    尤其是一双眼睛。


    此时一双眼睛瞭出的精光,比之一品大员,气势还强一些。


    “姑娘也以为我此番请你去鞫训院,是别有用心?”


    叶九霄缓缓抬目。


    接下了他的眼神:


    “不敢。”


    “京中盛传我是临鹤梦的人,但鄙人同临鹤梦并不相熟,姑娘可愿信否?”


    “信。”


    “敢问姑娘为何信?”


    “亲·身·经·历。”


    叶九霄这四个字一字一顿,答完,抿了一口茶。


    吴陈聿的眼神在她身上灼了一会,移到一旁空处:


    “此事若按规矩行事,应在出案一刻,便封楼,楼中一应人等,或是在此楼,或是在鞫训院,问话两日,但此事一出,就我鞫训院中,劝我不要这般行事的,便逾过四成。我也是在五月间,才闻得我已是临大人嫡系,实是……”


    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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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叶九霄心思一转,敛了笑:


    “大人,我同大人似乎同入一局,这里也就无所谓交浅言深了。那日,吴大人问我,是否有得罪过什么人否,我未答……”


    她想了想:


    “阿潘是我在仲老板手底下的相识,京中盛传我和冯可儿从那时起就斗得不可开交,其实并不如此,借用大人适才一句话,我从未同她斗过,因为我没有那个功夫,说实话,我脑仁里这几年才想了一些正经事,九霄楼到现在,都是时局、姐妹、友人推着走,这两年渐渐醒了,觉得应该往哪里走,越使力,很多东西反而越远了。”


    叶九霄脸上显出那种久暌的真诚:


    “直到阿潘入了井,说句实话,她这个性子,一是不可能想不开去跳井,她若是有这个气性,这两年便不会在我这里呆得住,我这里有几个姑娘,嘴下也是不饶人的……所以我私下揣度,若是她跳井,纯粹是找我九霄楼的麻烦,以什么来胁迫,怂恿她去跳井,吴大人,这样的事,却是我叶九霄不能忍,若是你同我有什么仇怨,大可以冲我来,别冲我身边的人……”


    吴陈聿一边听着,目光渐渐亮了起来,最后精光一绽,含笑看她:


    “所以,姑娘是怀疑他临鹤梦蓄了冯可儿,她冯可儿又仗势想通过此事灭你九霄楼,我这个‘羽林鹰犬’揣识其意,从中给你使绊子?”


    “吴督主……”


    吴陈聿抬手:


    “姑娘容我添一句闲笔,虽然我同临鹤梦不熟稔,但是我私以为,此人并非是参与狎妓,争风吃醋的格局,若真如此,也有仿效张子房自污之嫌,而非真性情。”


    叶九霄思量了他的话。


    微微颌首。


    吴陈聿继续道:


    “姑娘,虽说干我们狱吏这一行当,有时需碰碰运气,有些不着边际的揣想,但也不能太过。若事情如此,她冯可儿拿什么去让好好一个人投井?这个潘子唯有老母亲在淳州,我派人去了淳州一趟,人安在,未有胁迫,亦无人打点,这些狱内的案录里也都有明笔。近日朝中各方都有派人来看过案录,其中有……”


    说到这里吴陈聿停顿了一下。


    叶九霄猜测这里有不好说的关口,或是涉及到什么人物,也不勉强:


    “事关公事,大人不便说便罢。”


    这屋后头有个夹壁间,从侧房落锁,可以通入。


    适才的话刘姑都听了进去。


    吴陈聿走后,她便悄默声地走出来。


    “当家的可看得透此人?”


    叶九霄摇了摇头:


    “此人我看不大透,或许……我们把问题想复杂了,此人只是想在混沌朝局中,把这案查个水落石出。”


    “那当家的笼络此人,是觉此人官途亨通?”


    叶九霄又摇了摇头,斟吟半晌,道:


    “或许能,或许不能。”


    “姑娘为何这般说?”


    “弱者,道之用。他一个五品官,如今已存一品大员的气势在身,如何能为上官所喜?……但若有机缘,未尝不可,若没有,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姑娘睿目,我信姑娘的。”


    “对了,说到一品大员,太子大人给我们接一品大员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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