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没料到闵向栀会是这样的反应，谭卓言不禁微微怔愣了下。
而后又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话，谭卓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少年胸口微起伏，声音里也还带着稀碎的笑意：“哥哥是这意思么。”
“那不然你还有什么企图？”闵向栀看起来还是有些气恼的样子。
谭卓言拢上香蕉皮，将香蕉放到了茶几上：“哥哥就不能单纯的想请你吃水果么。”
闵向栀没应话，她抱着胸，歪着小脑袋似是仔细端详了谭卓言，而后她不以为然道：“我可看不出来，哥哥能有多单纯。”
“……”
谭卓言朝后依偎到了沙发的靠背上，他摊在那里，像个公子哥似的吊儿郎当道：“那你再仔细看看。”
闻言，闵向栀的视线再次落到了他的身上。
北方这两天已经来了暖气，家里面很暖和，谭卓言只穿了件黑色T恤，单薄的T恤随着他窝在那里时，薄薄的衣料几乎都贴在了他的身上，少年的肩胛骨微隆起，隐约能看见落在他锁骨间的那条他长戴的白金项链，莫名多了些他这个年纪少见的性张力。
视线几乎不敢再多停留，闵向栀抬捷望了过去，还没做好任何准备，就猝不及防的对上了谭卓言望过来的浅淡的目光。
只觉这一幕有些眼熟，闵向栀的脑海里忽地浮现起，很早以前谭卓言含着她的小手指，她也是这样猝不及防的撞入了他的视线里。
少年幽暗的视线像是黑洞般，总是能吞噬掉旁人似的，令她手足无措。
闵向栀眼睫微颤，只觉有些热，她慌不迭的收回视线，却也不忘潦草的下了个结论：“还是看不出来，哥哥长得就像是个坏人。”
“……”
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电视机上，恰好播放的画面是电影的男主正贴心的给女主削了个苹果。
闵向栀默不作声的窝在沙发里，望着电影里似曾相识的画面，她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谭卓言反常的行为，虽然有一点像投喂猴子的游客。
但其实，也有一点像电影里的男主。
不仅贴心的为她剥橘子皮，还给她递来剥好的香蕉，让人不得不多想，他在故意学着电影里的男主不停的献殷勤，是想让她跟女主一样说出那句。
——“哥哥，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然后接下来，谭卓言就会学着男主的样子说出，因为喜欢你。
“……”
五雷轰顶！
耳根一阵发烫，闵向栀坐在那里浑身不自在起来，她抬手不自觉地挠了挠脸，余光落到那根已经剥了一半的香蕉上。
在那一瞬，闵向栀的身体里突然涌出一股豁出去的勇气，她伸手拿过香蕉。
几乎是在她拿起的同时，已经剥了一半的香蕉皮顺势散了下来，闵向栀攥着香蕉，偏头望向谭卓言：“哥哥真的只是想给我吃么。”
闻言，谭卓言微撩了下眼尾：“不然还真把你当猴子投喂啊。”
“……”
闵向栀别过脑袋，也不好意思再看他，整个人别扭又生硬，她借故咬了一大口香蕉。
嚼的差不多了，闵向栀终于鼓起勇气，含糊地唤了谭卓言一声：“哥哥……”
谭卓言没动弹，还慵懒的窝在那里：“嗯。”
似是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闵向栀不禁挺止了脊背，跟个木头人似的浑身都硬邦邦的，连带着她嘴里酝酿了好半天的那句干嘛对我这么好，也难以启齿。
闵向栀只好假装又咬了几口香蕉。
“……”
嚼完嘴里的香蕉，闵向栀慢吞吞地转过身，朝着谭卓言的方向望了过去。
似是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谭卓言不吭声的窝在那里，他单手撑着脑袋，眼皮耷拉着，松松散散的望着闵向栀时，像个打瞌睡的男狐狸精一样，模样慵懒，却意外的勾人。
刚一跟谭卓言那狐媚淡凉的视线相对上，闵向栀就不禁屏了下呼吸，她脑海里也跟着一片空白，像是被狐狸精勾了魂魄似的，她几乎不受控的举起了手里的香蕉：“哥哥，你要吃香蕉么？”
谭卓言低眸瞅了一眼她手里吃剩一半的香蕉，而后他又缓缓抬眸，勾了下唇角：“你有没有良心，哥哥给你剥了一根香蕉，你就让我吃你吃剩的？”
闵向栀眨了眨眼：“哦，那算了吧。”
“……”
闵向栀收回举着香蕉的那只手，她还坐在那里，没转过身，踟蹰了一小会儿，她终于又鼓起勇气说道：“哥哥，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那句话几乎已经到了嘴边，可闵向栀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要一想到接下来谭卓言可能要跟她说一句因为喜欢你，她就紧张到快要无法呼吸了。
谭卓言没催她，他还懒懒的窝在那里，不动声色的盯着她，似是在耐心等她接下来的话。
少年专注的目光温柔似水，仿佛要将她淹没，她怔在那里避无可避，身上的力气也尽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水一点点的吞没她，在快要窒息时，她终于撑不住的猛地转过了身。
背对着谭卓言，闵向栀终于闷闷的跟他说道：“哥哥要是不想吃就算了，我也没那么想让你吃。”
“……”
恰在此时，从玄关处传来开锁的声音，而后一声门响，许艺萍从外面回来了。
“哎哟，外面快冻死了，还是家里暖和。”许艺萍拎着一袋子饮料嘀咕了一句。
谭卓言从沙发上起身，他走过去，接过了许艺萍手上的袋子：“怎么买这么多饮料？”
“是凉茶，家里来了暖气容易上火，等下吃火锅还是喝凉茶吧。”许艺萍边换鞋边回道。
闵向栀从沙发上也跟着站起了身：“谭姨。”
瞥见她手上还没吃完的香蕉，许艺萍点头应了一句：“吃完香蕉就去洗手吧，我们早点开始吃火锅。”
“嗯。”闵向栀乖乖的应了一声。
许艺萍脱掉大衣，就回了她的卧室，应该是换衣服去了。
重新坐回沙发上，闵向栀温吞的咬着手里的香蕉，视线落到谭卓言给她剥好的橘子上，刚才发生的事像是还没读到结尾的小说，越是看不到，心里头就越惦记着。
随之而来的懊悔占据心头时，闵向栀禁不住轻叹了口气，要是刚才勇敢一些，她是不是就可以试探出谭卓言的心意了。
可现在她怎么后悔都没用了，许艺萍一回来，她刚才没勇气讲出的那句话，就更加没机会跟谭卓言讲了。
吞掉最后一口香蕉，闵向栀闷着眼睫塌了下肩膀，心情莫名有些低落。
房间里突然弥漫起一股火锅底料的香气，浓郁的香味袭来，闵向栀不禁偏头望了过去。
不远处，谭卓言站在餐桌前，他正在用木筷子搅拌火锅汤底，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品，透过厨房的玻璃窗还能看到外面还未融化的积雪。
瞧着眼前再平常不过的一幕，闵向栀却好似清醒了过来，在这样的雪天里跟谭卓言一起吃火锅，这不就是她所期盼的平淡的日常么。
小女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还有些懊悔失落，可转眼间，闵向栀又突然很庆幸她刚才没讲出那句话，其实不管谭卓言最后给出什么样的反应，她可能都会招架不住。
若是真的说了因为喜欢你，她又该怎么回应呢。
而若是表达了不喜欢她之意，闵向栀也会觉得很难过，很有可能都不能像从前一样跟谭卓言自在的相处了，怎么想都觉得现在才是最好的结局。
丢到手上的香蕉皮，闵向栀走过去，主动凑了过去：“哥哥，我帮你吧。”
“你会干嘛？”
看谭卓言切好了南瓜，闵向栀拿起一块摆到了盘子里：“我会将南瓜一块块的摆到盘子里。”
谭卓言抬捷，瞅了她一眼：“嗯，真能干。”
听他的语气，一点都听不出是在夸赞，倒是听出来一丝反讽，但闵向栀却没在意，她还继续黏着谭卓言：“哥哥，你吃火锅时，最喜欢吃什么？”
“毛肚，或者鸭血吧。”
“哦，我最喜欢红薯了。”没等谭卓言问起，闵向栀就主动回道，“红薯煮的软乎乎的，蘸着酱汁特别的好吃。”
谭卓言切好手里的小南瓜，而后他就从沥水筐里随手拿起个已经洗干净的红薯：“那哥哥给你切个红薯。”
“好。”
“切片，还是切成小块。”
“切成小块。”
……
餐桌上的火锅汤底咕咚咕咚的冒着泡泡，香气弥漫，不大一会而，玻璃窗上附着了一层白雾，外面的积雪只能隐隐约约可见。
等那场积雪彻底融化，十一月也在不知不觉间过了大半。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那天下午发生的事，也被之后平淡琐碎的日常覆盖而过，仿佛从来都没发生似的，闵向栀也没再提起过。
转眼到了十二月，北方迎来了最冷的月份，月初时，江城又下了一场大雪。
伴着那场大雪到来的，是校外论坛的一则爆炸的热帖。
——报！谭学长有喜欢的人了！
这则帖子是半夜出现的，不到几分钟就在论坛爆成了热帖。
闵向栀没怎么逛过校外论坛，那晚她睡得也早，并不知道论坛有这样一个天降热帖。
那时的她也万万想不到，这样的一个热帖一出现，竟彻底的打破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那天早上，闵向栀刚到教室，还没从书包里掏出课本，旁边的俞青玥就拿着手机，兴奋的跟她讲：“向栀，你快看，大新闻啊，谭学长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起初闵向栀还没反应过来，甚至下意识的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估计就是那些小迷妹们在随便猜测谭卓言的感情之事。
直到又听到俞青玥强调了一句：“还是谭学长亲口承认的呢。”
大早上的教室有些乱，俞青玥的那句话混在那些嘈杂声里，令闵向栀有些恍惚。
仿佛是听错了，也仿佛是不愿意相信似的，闵向栀反应了会儿，而后她才探身，看了一眼俞青玥手上的手机：“哪里说的呀？”
“论坛上啊。”俞青玥跟着说道，“说是有人跟尚学长他们在一家餐馆吃饭时，她无意中听到学长们在聊，之前跟二中比赛时，亲口听到谭学长说有了喜欢的人，但就连尚学长他们都还没猜到那女生是谁呢。”
说完，俞青玥转头又问道：“你不是跟谭学长挺熟的，连你也不知道么。”
闵向栀讷讷地摇了摇头：“没听他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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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神秘的么，还像宝贝一样藏起来，看来谭学长是真的喜欢这个女生啊。”
闵向栀没再说话，她闷闷的转过了头。
像是吃了一口芥末，刚开始入口，还没感觉到滋味，直到那口芥末咽下，辛辣的滋味后劲十足，呛得眼泪直流，闵向栀也在后知后觉中感觉难过起来。
其实不应该难过的，但听到谭卓言有喜欢的人了，闵向栀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空落落的，整个人也突然像干扁的气球似的没一点生气。
摊开数学课本，闵向栀想预习一下新课的内容，但盯着课本许久，她却什么都看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谭卓言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这件事。
但怎么想都觉得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谭卓言本来就很受女生欢迎，即便他不喜欢沈书妍那类型的校花，可喜欢他的女生那么多，总归有一个恰恰好是他喜欢的吧。
就连她都有喜欢的人了，谭卓言怎么可能没有呢。
而关于偷偷喜欢上谭卓言这件事，也不过是闵向栀单方面的喜欢，她不能奢望他也喜欢她，更不能因为他总是照顾她，就可以霸占他，不让他喜欢上别的女生，她也没那个本事阻止这件事发生。
闵向栀轻叹了口气，刚刚弄明白她的心意，可她的喜欢也要到此为止了吧。
她喜欢的人，已经有了心上人。
再坚持喜欢下去，对谭卓言还有那个女生，都是一种不尊重。
要是哪一天没藏好，让那个女生看到了，令她误会难过的话，谭卓言也会跟着心疼吧。
她不想让他为难，毕竟平日里他对她那么好。
眼前似是起了雾，变得模糊不清，怕突然哭出来有些唐突，闵向栀转头望向了窗外，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圆珠笔，几乎用尽了全力，才终于把将要流出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在上课铃响起之前，闵向栀整理好情绪，闷头预习了一遍数学新一课的内容。
下午放学时，闵向栀收到谭卓言发来的微信，说是谭姨今晚不能回来做饭了，问她要不要一起过来吃火锅。
闵向栀捧着手机，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下来，好像从这个时候她就开始想跟谭卓言避嫌了。
但转念一想，闵向栀又觉得不妥，这样突然的改变，像是自爆了她喜欢他似的。
听到他有喜欢的人就远离他，多少有些奇怪了，就应该像平常一样跟他相处。
想到这里，闵向栀在微信里回复了个好，让谭卓言给她发来火锅店的定位，她就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
外面雪已经停了，路面的积雪也已经被清扫过，堆积在了路边。
走出学校，闵向栀顺着谭卓言给她的地址，找到了那家火锅店。
跟着服务员走到包间门口，闵向栀独自站在那里，刚要抬手敲门时，忽地听到从里面传来一段对话。
“卓哥有喜欢的人，整个江城都快知道了，但神奇的是那个女生却到现在都还没扒出来。”
“我们猜了一圈都没猜到，是不是方向错了。”
尚熠伟大嗓门的声音很快响起：“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那个女生就在我们身边呢，就比如向栀妹妹。”
门外，突然被点到名字的闵向栀怔在那里，她缓缓地垂下手臂，大脑里几乎一片空白，还没走进包间，却已经仿佛置身其中似的，她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
闵向栀紧绷着身子，像个石雕似的杵在那里，继续听着包间里的动静。
包间里，谭卓言低着眉眼坐在那里，正独自懒洋洋的吃着炸好的花生米。
明明处在话题的中心，他却总是给人一种置身事外，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疏离感，清冷的像冬天的冷月似的，让人高攀不起。
看谭卓言不说话，似是默认似的，旁边的尚熠伟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卓哥，不会吧，真的是向栀妹妹啊？”
“太扯了吧，卓哥跟向栀妹妹不就是普通的兄妹关系么。”还没等谭卓言说什么，周容瑄就一口否认道。
而那边的谭卓言依旧不作声，还懒懒的用筷子夹着花生米。
在那些沉默的工夫里，谭卓言的脑海里想到的却都是关于闵向栀的事。
还记得十一月的那天，跟闵向栀一起看电影时，他突然学着电影里的男主逗了她一句，她不知所措的样子至今还历历在目。
也还记得前一天的早上，闵向栀睡眠不足的样子，哪怕是他猜错了，与他无关，他也不想在高中这样重要的时期，耽误她的学习。
包间里突然没了动静，像是所有人都在等谭卓言的回答。
闵向栀站在门口，她双手紧紧地攥着书包的带子，几乎屏住了呼吸，侧耳听着包间里的动静声。
迟迟等不来谭卓言的回答，长久的沉默似是凌迟，但意外的是闵向栀的心里却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希冀。
并不是很难回答的一个问题，答案也不过是与不是，但谭卓言沉默那么久，是不是表示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的。
直到等了些许，闵向栀终于听到从里面传来了谭卓言的声音，仅那么一句话，就彻底浇灭了她心底那么可怜的一点希冀。
少年的语气几乎很淡的回了一句：“是妹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