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结束翌日,程愫通过卢院判递话给孙德禄,等孙德禄禀报才得了入宫觐见的机会。
若非意外怀上龙嗣,她这后宅妇人怕是根本没机会单独面见皇帝。
“程娘子,这边请。”
“多谢公公引路。”
“您客气了。”孙德禄满脸堆笑伸手做着请的动作,迎程愫进门。
程愫前脚迈进门槛,余光瞥见孙德禄的手定睛看去,微微睁大了些眼睛,孙德禄注意到她的视线连忙将手收回来揣进了袖子里。
“程娘子,莫让陛下久等。”
“嗯。”程愫颔首走进去,一入内殿便看到皇帝正坐在椅子上伏案批阅奏折。
“臣妇参见陛下。”
穆昭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她,仍提着笔认真书写。
程愫原地安静地站一会,慢慢做好心理建设紧张开口道:“陛下若不介意,我可为陛下研磨。”
依旧没有回音。
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点点捏紧,犹豫少顷后,程愫抬腿一步一步走到书案边挽起袖子拿起了墨锭。
墨锭在沾水的砚台上慢慢打圈,程愫屏住呼吸垂眸看向穆昭正握着笔的手,纤长骨节分明的手上有不少结痂的划痕,但仔细去看却有些规律。
“看够了吗?”
程愫心中一惊忙放下墨锭快步走到书案前低头行礼。
穆昭放下笔,斜靠到椅子上撑住下巴看向她,良久语气意味不明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陛下天人之姿,臣妇一时晃神,请陛下恕罪。”
穆昭含起笑微微眯起眼睛:“说说见朕所为何事?”
“臣妇想用一策换陛下一个恩典。”
“哦?”穆昭坐直身子,似来了些兴致,“不知程娘子为何事献策?”
“陛下可否屏退左右?”
穆昭看一眼孙德禄,孙德禄立马将伺候的宫人遣出大殿,自己未得明示便依旧伴驾身侧。
程愫捏住发颤的手慢慢平复心绪,兄长尚在边关,她身怀皇嗣,即便惹得龙颜大怒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若此事冒险赌对,不仅可襄助柳清清,还代表程家站到皇帝一边,让皇帝知道她有些许用处,并非生育工具。
思索少顷,她抬头看向穆昭道:“臣妇进门、研磨时分别注意到孙公公和陛下您的手,陛下手伤仔细去看稍有刻意,孙公公手伤则明显深浅不一非人力可控,臣妇斗胆一猜,百寿图是孙公公亲手所雕而非陛下,陛下您...伪造了伤痕。”
话音一落,孙德禄惊吓得指着程愫呵道:“程娘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猜疑陛下!”
程愫扑通跪地,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心一横继续道:“寿礼做假可见亲子、养子未能一视同仁,陛下表面恭孝,实则早与太后离心。”
“程娘子!你快住嘴吧!”
“让她说。”
皇帝这么说了,孙德禄便只能胆战心惊听着不敢再多言语。
“陛下装出恭孝、放权予晋王、纵容晋王与其党羽,或当晋王为共叔段。”
书案后,穆昭背靠椅子注视着程愫,声音渐渐冷了下来:“你说朕姑息养奸?”
“臣妇不敢,只是斗胆推测,想为陛下献策解忧。”
“没有人敢揣度朕的心思,也没有人敢妄议朕,你,是第一个。”
程愫将额头抵到地上,不远处一下一下响起指尖敲打案面的声音,清脆规律的敲击声中男人的声音又变得喜怒难辨。
“朕该拿你怎么办好?赏?罚?还是...杀?”
程愫闻言瞬间沁出一背冷汗,却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直言道出皇帝心思,若她是朝臣此刻应已在去往牢狱的路上,可她不是,故而只要不死就是赢家。
“请陛下开恩,给臣妇一个为陛下分忧的机会。”
大殿内经过良久的沉默后,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说来听听。”
程愫打心底松一口气,跪直身子道:“上京城中无人不晓昌远伯处处留情,后宅美妾无数,可多年来其只与发妻育有一女,老来得女宠爱非常,发妻亡故后更甚,致其女娇惯跋扈常有欺压低门女儿之事。”
“你几乎不在京中各宴席露面,怎么消息如此灵通。”
“虽久居后宅,却不敢闭目塞听。”
穆昭轻声一笑示意她继续说。
程愫颔首道:“臣妇听闻昌远伯吴化之女吴宣娇爱慕晋王,一心想嫁入晋王府,而晋王侧妃之位空悬,陛下不如顺水推舟为昌远伯府加些体面促成此姻缘。”
“何解?”
“昌远伯吴化常凭随先帝出征所立战功横行上京,其本就与晋王交好,若再能与晋王结为姻亲则势上加势更会横行霸道,不免做出违律之事,其女吴宣娇跋扈非常,晋王妃与之相处必不安生。”
“晋王妃身为相府千金亦娇生惯养,她若忍受不了吴家女,其父势必为难吴家、晋王,届时家宅难宁定无心旁顾,再者治家无方,治国无望,必失民心。”
“其上两点一来姻亲连责,二来攻其后宅,第三则是借吴家离间晋王与王妃,离间二人便是离间晋王与陈相,如若能得陈相助力,陛下清剿异己便会事半功倍,事后晋王妃也不会因晋王受到任何牵连。”
听着一番言论看着眼前之人,穆昭的唇角慢慢勾起了笑意:“你这法子倒有些意思。”
程愫伏首拜道:“朝堂之事臣妇不懂,但若陛下信任,后宅之中臣妇愿尽力斡旋。”
“起来说话。”
“谢陛下。”程愫跪地许久膝盖喊疼,踉跄了下才站稳。
“你说要用此策换朕一个恩典,是什么?”
“臣妇想求陛下允昌远伯吴化与其夫人柳清清和离。”
穆昭微挑眉毛:“冒着砍头的风险,竟不是为自己所求?”
“是。”
“为何?”
“记挂少时情谊,不忍见其深陷泥沼。”
穆昭注视她许久后含笑道:“朕允了。”
“臣妇多谢陛下。”
“程娘子可知貌美之人并非空有美貌便会有趣许多?”
程愫眉心微蹙又瞬间恢复,恭敬得体地行礼道:“谢陛下夸赞,臣妇已得所求,不敢再叨扰陛下,若无旁事臣妇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