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的书桌靠窗台边还有张椅子,这是周唐继的专座。
许棠对数字类的事情打心底里不感兴趣,不是她的大脑支撑不起这门技术,是实在提不起兴趣。
但是今天她再没打瞌睡。
因为她老忍不住去看周唐继的嘴。
人说话,两瓣唇颜色挺艳,粉粉的,开开合合。
别扭。
人不说话,两瓣唇合在一起,有一条单薄的弧度。
别扭。
心眼里,肚子里,都在无端地游走着一件事,接吻,亲嘴。
呸!
“小棠?”
“啊,”
“听懂了?”
“听懂了。”
“真懂?”
“懂了懂了。”许棠一个劲点头,只想快点把人打发走。她只是靠在桌子上打个盹,被吵醒周唐继就来了,她根本没时间戴口罩。
为什么一定要戴口罩。
她怎么知道!
解不了的题周唐继都帮她理顺,许棠松口气以为周唐继要走了,结果是周老师很负责地把卷子整个抽走。
“你休息会儿,我检查一遍。”
“……我自己检查。”
“你自己检查?”周唐继一脸的:你确定。
“……”许棠只在呼他的嘴。
“去休息吧。”
全然不知的人低脸笑笑,将一腿抬起压在另一条腿上。
他裤腿黑得干净,蓝灰色T恤衫软塌地显出他骨骼端正的线条。一手拿着卷子,一手拿着支红笔,垂睫,视线认真仔细地在卷子上移动。
其实他平常也这副样子。
被批假,许棠没有如往常那样下楼偷吃点什么,而是鬼鬼祟祟在房间里晃了一圈。再坐回位置上,脸上多了张白色口罩。
周唐继晃眼看到,认真皱眉,问她:“戴口罩做什么?”
白色口罩外许棠只露了一双明晰的黑眼睛。
她仰脸弯弯眼睛笑。
“……我只是风寒感冒。”
“万一呢,这怎么说得准。”
周唐继从高处看下来,了然地点了点头。
许棠还在看人,是从下颌到鼻尖、鼻梁、眉骨。这一条线都承载着她桌子上的台灯灯光,是一种有眼睛都会觉得好看的好看。
如果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呸!
本来许棠就只有一套数学卷子,本来周唐继没打算久留。
一张口罩引起了被嫌弃的报复心。
周唐继徒手就给鬼鬼祟祟的人出了套卷子,且亲自守着做完。
“好好做,做完了我检查。”
“……”
“都是为你好。”
“……”
许琴玉送果汁进来的时候正听见周唐继教育许棠:“少年不知勤学苦,老来方知读书迟。”
“小棠,打起精神来好好听哥哥话。今天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加油。”
-
“人生是一场马拉松,高考不是人生的终点。”许棠对读书这件事也是这么看的。但她姨说得对她负责。
她姨的负责落到实处就是周唐继的侧脸时常出现在书桌右侧,承载了她的台灯灯光另一半。
不管她心里生出了什么异样。
她看数字不再打瞌睡,她崇拜起了周唐继,比起其它学科,莫名其妙地对数学越来越感觉亲切,有兴趣。
心心念念,鲜活热络。
周唐继替她打通了数学的任督二脉,这是好事,她姨很是欢喜。一年时间,在学校里的成绩排名因为数学的拔高,蹭蹭往上走。
但或许也连带着打通了些不该打通的。
“少年不知勤学苦,老来方知读书迟。”不是许棠的问题所在,她的问题在于……
许棠的高三,进入了她18年人生中过得最辛苦的一年。
沉重的学业夹缠上一个梦中情人,心情是一阵儿一阵儿地坐过山车。
学习上的辛苦是简单明了的,苦乐掺半,一半一半。
熬白天熬半夜,读记背,各种操练是苦的。但熬下后,受老师刮目相看很爽,被班上小姐妹崇拜也爽,把平常高高在上,蔑视她的那一帮眼镜男一个一个往下踩,踩得他们翘嘴又拼不过,那种感觉更爽。
梦中情人的辛苦就稍微混乱一点。
有时候都是乐,因为暗恋对象不是外人。见面相对容易,且见面即相处,相处的时候也多。那个人又本身就对她不错,这种情况是比暗恋上同班同学,同校同学更幸运的事。
近水楼台先得月。
苦的时候就是那个人太有出息,太能干,只是一个大学生就已经忙着赚钱的事了,跟朋友建了公司,桌子上讲的话题她听不懂。听不懂还不是要紧的事,他还会出现半个月,一个月不回家的情况。
有时候回来也是匆匆吃顿饭,她晚上放学回家,家里谁都见过他,就她见不上,这种时候是苦的。
大概没有人不想每天看一眼暗恋对象的脸,听一听暗恋对象的声音,叫他的视线也落一撇在自己身上。
天晴,傍晚,落日西斜,许棠手上握着笔,但她肚子里钻出了一条虫,一直从肚脐眼里冒出来,爬到她的手上腿上,再牵出一根长绳,要往周唐继身上捆。
绳拧,她也拧,这场拉锯战最终结束在右手边伸来的手里。
周唐继曲着的冷素手指咚咚敲在许棠卷子上,“重点是什么?还没想明白?”
手指是冷色的,骨头是跟石头一样硬邦邦的,但他的声音很温柔。
低缓,像带着磁石。
“明白我知道了。”许棠猛然回神,写字的手指捏笔捏得指节泛白。
周唐继回来了,她放松不了一点。
一放松,这副分家的身体搞不好就会造反。这只拿笔的手搞不好会举起来往周唐继脸上摸。
不是,是扇。
分家的嘴或许会亲他,不是,呸!
会臭骂他:这都是什么事!谁叫你去年乱喝东西!那个时候我还是我,什么都没有,你亲我一下子干什么!
许棠这辈子还没吃过这种苦。
太阳西斜进屋里,在俩人背后款步游走,但已经没什么温度。
许棠脸颊泛红,身边的人将桌子上的水朝她推来。那括杯子的手也太好看,每一根骨节都清瘦修长,像她看过的那些美术班的学生精修过的素描画。
“喝点水休息一下?”周唐继给予一个兄长的温柔关怀。
许棠仰起脸看了过去。
周唐继说他是从他跟杨承逸他们合伙的公司里回来的,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衬衫。他说办正事当然要着正装。
许棠不知道什么正装不正装,她只知道周唐继今天比从前吸引她的每一次又漂亮出了新高度。
美好得让人震颤。
他身上装着磁石,强力的吸引力长着长毛,看得见,一根根密密麻麻地长伸出来。不巧,她离得太近,它们就抓住了她,要人心痒,要人手痒。
心动的感觉是妙的。
比此时此刻游走在房间窗台上的蜜色夕阳还热情火红。
身体里分泌出的多巴胺,如涓涓细流,从大脑到心脏,到手心,到脚心。
从来没有过一个人能勾出她的这许多痒,对她有这样强力的影响。
许棠帮过同学追人,在学校被人追过。
帮人追男生的时候,同学没被人看上,跟她哭唧唧,许棠搂着眼睛红红的朋友劝。
“什么人啊,给他脸了。咱就是喜欢一坨屎,也别给他长脸。”
她拒绝别人的时候很简单:“我不喜欢你。”一句话搞得对方脸红脖子粗。
遇上难缠的鬼样子的,就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不耐烦加上一句,“家里不准早恋,会打断我的腿,为你这样的打断腿我不划算。”气得人没当场翻脸是因为许棠翻了脸的样子不大好惹。
她个儿又高,直直的头发利落地绑着个滑滑的马尾。杏眼干净有力,嘴一噘,下巴一昂,凶巴巴的。
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跟别人表白,别人也送她一句:我不喜欢你。外加一套鄙视,她会多惨。
喜欢,表白,被拒,跟人翻脸吵架,这些事对许棠这种从来不委屈自己的人不是难事。
难的是她不该喜欢一个不合适自己喜欢的人。
许棠也是有愧疚的。
周唐继说要走了,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许棠的快乐,身体里的涓涓细流即刻被断了流,也随即站起身来。
真心实意的喜欢,来势汹汹的崇拜,会让一个人双眼里蹦出卑微。
好在后者不甚心细。
周唐继还没有立刻走,他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冷素的手指从口袋里掏了个盒子放在许棠桌子上。
是补送的生日礼物。
一条秋款围巾。
半个月前许棠过了18岁生日,那天连周家最忙的人也提前回家吃了一顿晚饭,准备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小棠,生日快乐。”
“谢谢干爸。”
许棠15岁来安城的时候,许琴玉偷偷花了500块给许棠算过一卦,说这小小年纪没了妈的孩子要得命好,得找个龙属相的人认干爸,再加上一翻逆天改命的法事,今后方可消灾解难。
这不巧了,自家就有。
法事偷着做的,在许棠,就只是从叔变干爸换个称呼而已,姨说了,许棠就认。
18岁生日礼物她姨送了她一台新手机,奶奶送了她一支纯金造的镯子,很贵重,但不合她戴,也没她这个年纪带金子的。她爸带着后妈从深城来,在安城待了好几天。
那天,许棠没能见着的人唯有这个最牵肠挂肚的人。
但他在手机上给她发了生日红包。
周唐继要走,许棠拾起盒子,“哥不是已经给了我红包么。”
周唐继将手上的纯黑西装外套展开披上身,空气里撒开一片浅浅的香。甜味、清味、凉味、温热味裹挟出一种特别好闻的味道。
许棠闻不清,但她早闻习惯了这个由洗涤剂加上个人凑出来的干净馨香的气味,只是从前没在乎过。
衣摆盖住劲硬的黑色腰身,俩人站得近,周唐继抬手就在许棠头上摸了摸。眼皮轻压,睫毛朦胧了眸色,笑着跟她说话:“多拿一份礼物不好么?”
他要她打开看看,手从她头上拿走。
许棠抬头闻香,低头敛眼,手指抠着盒盖,心里糊糊涂涂地发起抖来。
应该抖。
因为她迷糊的太厉害。
是因为一份礼物,还是对方沾着活人味的香气,还是他用手摸她的温度。还是窗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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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红的夕阳在拱火?
许棠向来不爱弯弯绕绕,气壮胆大。
如果换一个人,早八百年就付之行动了。
比她更胆大的嘴先造反,它说:“哥,你今天的打扮好帅。”
“是吗?”浑然不觉的人低脸,理理衣服,回她:“一会晚饭不在家里吃,所以回来没换衣服。”
许棠再抬脸,周唐继已经要走,分家的腿就追上去。
心脏继续发着抖。
“哥。”嘴把人喊住。
走了两步的人停下,回身,西装笔挺,漂亮的脸英俊的发着光,像一朵刚开放的花。
“怎么啦?”还带着笑。
笑容温和的能把人融化成一滩奶油,从心里化开,一直化到手指,化到脚趾。
许棠已经感觉不到分家的脚是踩在哪里。人空了,像站在棉花上,像踏在半空中,踩在云层里,随时能跌她个人仰马翻。
“其实你以后不用专程回来给我辅导了。”许棠低头又抬头,抬头又低头。
周唐继显然还有很多事可以做,件件都会比她重比她大,耽搁他的时间未免太大材小用。
也不是大材小用。
她想干什么?
她不想周唐继坐这张椅子,坐在她身边?
想。
做梦都想。
还不止。
这一年所做的那些想入非非的梦,是够自己拿根绳把自己捆了,扔海里喂鲨鱼。
“你以后要么还是离我远点吧。”
许棠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张脸瞬间成了纸白色,也暗得没有生气。而跟前的兄长是一副什么样子也不关她什么事了。
她连自己的嘴和腿都管不了哪还管得了他呢。
“哥,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许棠脸色灰着,低着眼睛,抠手上的盒子,手指太软,使不上力一直打不开。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家具的哔啵声,台灯的电流声,然后就是周唐继西裤口袋里突然炸响的手机铃声。
电话声打断了许棠的表白。
也不是表白。
是她的胡言乱语。
是自我解脱。
周唐继掏了手机接电话,许棠的腿就带着她从房间里逃了。
这是她的房间,她倒逃了。
手上的盒子也掉在地上,半天打不开的盖子现在开了,里边的礼物被摔出来。
一条蓝灰底,粉色、银色图案的秋款围巾,图案是一群可爱的小象,颜色大概很衬她的肤色,很配她秋季和冬季的校服。
质地也是极好,看上去柔滑的像丝绸缎面。
-
自那天以后,两个原本关系亲密,相处热络的人突然像结了什么仇,同一屋檐下,你来了我就走开。看你走开了,我又过来了。
“琴玉啊,你看这俩孩子是不是吵架了?”国庆假最后一天,周老太走到一处起居厅的窗下找到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工作的儿媳。
许琴玉在审查一份财务报表,听周老太的话,昂起头笑,“不知道。小棠你还不知道,调皮鬼一个,过几天就好了。”
老太太又背着手出了起居厅,而后一通电话把两个反目成仇的人召集到了一个走廊里。
碰面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许棠回到房间的时候周唐继已经走了,送她的礼物好好地放在书桌上。
只是没有盖上盖子,她哥是周到的,可能是看她半天打不开。
围巾很漂亮,颜色看起来奶融融的,布料不用摸也知道系在脖子上会很舒服。
但许棠碰也没有碰,就把盒子盖上了。
周唐继就那么走了,或许本来也该就那么走。是她自己怂,把事情搞得乱糟糟的就撂下跑了。
像处理一桩乱成麻的心事,为了避免心脏突突,扎人,许棠将盒子盖了也是把心里的凹凸盖了。
东西没动,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但晚上周唐继就打了电话给她。
他问她:“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所以才胡思乱想,乱说话。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暖人,带着磁力,像有什么东西从他那边融进了她这边,一股一股地往她耳蜗里钻。
钻得眼酸,喉咙酸。
“没有。就是你说不出口的那样。哥,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说的。”许棠压着身体里的各处酸好好说话。
“小棠,”那边打断,“这是你的什么恶作剧么?”
不是。
不是。
许棠喉咙紧得难受,想哭,也想笑,想……不知道想干什么。
“哥,你希望是恶作剧么?”
那边不说话了。
许棠也就破罐子破摔,“你放心吧,我又不是要你做什么,我也很清楚我自己说的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但是就这样了。哥觉得我恶心也好,有病也行,就是这么一回事。”
许棠一把将电话挂了。
电话里的事没说通的都就那么撂下了,那之后周唐继隔了两天才回家,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跟平常一样,他跟家里人说话的时候,也会看看她,不故意落下她,只是不再跟她单独说话。
这正是她要求的:“你以后要么还是离我远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