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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 9 章

作者:水小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许棠的书桌靠窗台边还有张椅子,这是周唐继的专座。


    许棠对数字类的事情打心底里不感兴趣,不是她的大脑支撑不起这门技术,是实在提不起兴趣。


    但是今天她再没打瞌睡。


    因为她老忍不住去看周唐继的嘴。


    人说话,两瓣唇颜色挺艳,粉粉的,开开合合。


    别扭。


    人不说话,两瓣唇合在一起,有一条单薄的弧度。


    别扭。


    心眼里,肚子里,都在无端地游走着一件事,接吻,亲嘴。


    呸!


    “小棠?”


    “啊,”


    “听懂了?”


    “听懂了。”


    “真懂?”


    “懂了懂了。”许棠一个劲点头,只想快点把人打发走。她只是靠在桌子上打个盹,被吵醒周唐继就来了,她根本没时间戴口罩。


    为什么一定要戴口罩。


    她怎么知道!


    解不了的题周唐继都帮她理顺,许棠松口气以为周唐继要走了,结果是周老师很负责地把卷子整个抽走。


    “你休息会儿,我检查一遍。”


    “……我自己检查。”


    “你自己检查?”周唐继一脸的:你确定。


    “……”许棠只在呼他的嘴。


    “去休息吧。”


    全然不知的人低脸笑笑,将一腿抬起压在另一条腿上。


    他裤腿黑得干净,蓝灰色T恤衫软塌地显出他骨骼端正的线条。一手拿着卷子,一手拿着支红笔,垂睫,视线认真仔细地在卷子上移动。


    其实他平常也这副样子。


    被批假,许棠没有如往常那样下楼偷吃点什么,而是鬼鬼祟祟在房间里晃了一圈。再坐回位置上,脸上多了张白色口罩。


    周唐继晃眼看到,认真皱眉,问她:“戴口罩做什么?”


    白色口罩外许棠只露了一双明晰的黑眼睛。


    她仰脸弯弯眼睛笑。


    “……我只是风寒感冒。”


    “万一呢,这怎么说得准。”


    周唐继从高处看下来,了然地点了点头。


    许棠还在看人,是从下颌到鼻尖、鼻梁、眉骨。这一条线都承载着她桌子上的台灯灯光,是一种有眼睛都会觉得好看的好看。


    如果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呸!


    本来许棠就只有一套数学卷子,本来周唐继没打算久留。


    一张口罩引起了被嫌弃的报复心。


    周唐继徒手就给鬼鬼祟祟的人出了套卷子,且亲自守着做完。


    “好好做,做完了我检查。”


    “……”


    “都是为你好。”


    “……”


    许琴玉送果汁进来的时候正听见周唐继教育许棠:“少年不知勤学苦,老来方知读书迟。”


    “小棠,打起精神来好好听哥哥话。今天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加油。”


    -


    “人生是一场马拉松,高考不是人生的终点。”许棠对读书这件事也是这么看的。但她姨说得对她负责。


    她姨的负责落到实处就是周唐继的侧脸时常出现在书桌右侧,承载了她的台灯灯光另一半。


    不管她心里生出了什么异样。


    她看数字不再打瞌睡,她崇拜起了周唐继,比起其它学科,莫名其妙地对数学越来越感觉亲切,有兴趣。


    心心念念,鲜活热络。


    周唐继替她打通了数学的任督二脉,这是好事,她姨很是欢喜。一年时间,在学校里的成绩排名因为数学的拔高,蹭蹭往上走。


    但或许也连带着打通了些不该打通的。


    “少年不知勤学苦,老来方知读书迟。”不是许棠的问题所在,她的问题在于……


    许棠的高三,进入了她18年人生中过得最辛苦的一年。


    沉重的学业夹缠上一个梦中情人,心情是一阵儿一阵儿地坐过山车。


    学习上的辛苦是简单明了的,苦乐掺半,一半一半。


    熬白天熬半夜,读记背,各种操练是苦的。但熬下后,受老师刮目相看很爽,被班上小姐妹崇拜也爽,把平常高高在上,蔑视她的那一帮眼镜男一个一个往下踩,踩得他们翘嘴又拼不过,那种感觉更爽。


    梦中情人的辛苦就稍微混乱一点。


    有时候都是乐,因为暗恋对象不是外人。见面相对容易,且见面即相处,相处的时候也多。那个人又本身就对她不错,这种情况是比暗恋上同班同学,同校同学更幸运的事。


    近水楼台先得月。


    苦的时候就是那个人太有出息,太能干,只是一个大学生就已经忙着赚钱的事了,跟朋友建了公司,桌子上讲的话题她听不懂。听不懂还不是要紧的事,他还会出现半个月,一个月不回家的情况。


    有时候回来也是匆匆吃顿饭,她晚上放学回家,家里谁都见过他,就她见不上,这种时候是苦的。


    大概没有人不想每天看一眼暗恋对象的脸,听一听暗恋对象的声音,叫他的视线也落一撇在自己身上。


    天晴,傍晚,落日西斜,许棠手上握着笔,但她肚子里钻出了一条虫,一直从肚脐眼里冒出来,爬到她的手上腿上,再牵出一根长绳,要往周唐继身上捆。


    绳拧,她也拧,这场拉锯战最终结束在右手边伸来的手里。


    周唐继曲着的冷素手指咚咚敲在许棠卷子上,“重点是什么?还没想明白?”


    手指是冷色的,骨头是跟石头一样硬邦邦的,但他的声音很温柔。


    低缓,像带着磁石。


    “明白我知道了。”许棠猛然回神,写字的手指捏笔捏得指节泛白。


    周唐继回来了,她放松不了一点。


    一放松,这副分家的身体搞不好就会造反。这只拿笔的手搞不好会举起来往周唐继脸上摸。


    不是,是扇。


    分家的嘴或许会亲他,不是,呸!


    会臭骂他:这都是什么事!谁叫你去年乱喝东西!那个时候我还是我,什么都没有,你亲我一下子干什么!


    许棠这辈子还没吃过这种苦。


    太阳西斜进屋里,在俩人背后款步游走,但已经没什么温度。


    许棠脸颊泛红,身边的人将桌子上的水朝她推来。那括杯子的手也太好看,每一根骨节都清瘦修长,像她看过的那些美术班的学生精修过的素描画。


    “喝点水休息一下?”周唐继给予一个兄长的温柔关怀。


    许棠仰起脸看了过去。


    周唐继说他是从他跟杨承逸他们合伙的公司里回来的,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衬衫。他说办正事当然要着正装。


    许棠不知道什么正装不正装,她只知道周唐继今天比从前吸引她的每一次又漂亮出了新高度。


    美好得让人震颤。


    他身上装着磁石,强力的吸引力长着长毛,看得见,一根根密密麻麻地长伸出来。不巧,她离得太近,它们就抓住了她,要人心痒,要人手痒。


    心动的感觉是妙的。


    比此时此刻游走在房间窗台上的蜜色夕阳还热情火红。


    身体里分泌出的多巴胺,如涓涓细流,从大脑到心脏,到手心,到脚心。


    从来没有过一个人能勾出她的这许多痒,对她有这样强力的影响。


    许棠帮过同学追人,在学校被人追过。


    帮人追男生的时候,同学没被人看上,跟她哭唧唧,许棠搂着眼睛红红的朋友劝。


    “什么人啊,给他脸了。咱就是喜欢一坨屎,也别给他长脸。”


    她拒绝别人的时候很简单:“我不喜欢你。”一句话搞得对方脸红脖子粗。


    遇上难缠的鬼样子的,就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不耐烦加上一句,“家里不准早恋,会打断我的腿,为你这样的打断腿我不划算。”气得人没当场翻脸是因为许棠翻了脸的样子不大好惹。


    她个儿又高,直直的头发利落地绑着个滑滑的马尾。杏眼干净有力,嘴一噘,下巴一昂,凶巴巴的。


    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跟别人表白,别人也送她一句:我不喜欢你。外加一套鄙视,她会多惨。


    喜欢,表白,被拒,跟人翻脸吵架,这些事对许棠这种从来不委屈自己的人不是难事。


    难的是她不该喜欢一个不合适自己喜欢的人。


    许棠也是有愧疚的。


    周唐继说要走了,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许棠的快乐,身体里的涓涓细流即刻被断了流,也随即站起身来。


    真心实意的喜欢,来势汹汹的崇拜,会让一个人双眼里蹦出卑微。


    好在后者不甚心细。


    周唐继还没有立刻走,他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冷素的手指从口袋里掏了个盒子放在许棠桌子上。


    是补送的生日礼物。


    一条秋款围巾。


    半个月前许棠过了18岁生日,那天连周家最忙的人也提前回家吃了一顿晚饭,准备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小棠,生日快乐。”


    “谢谢干爸。”


    许棠15岁来安城的时候,许琴玉偷偷花了500块给许棠算过一卦,说这小小年纪没了妈的孩子要得命好,得找个龙属相的人认干爸,再加上一翻逆天改命的法事,今后方可消灾解难。


    这不巧了,自家就有。


    法事偷着做的,在许棠,就只是从叔变干爸换个称呼而已,姨说了,许棠就认。


    18岁生日礼物她姨送了她一台新手机,奶奶送了她一支纯金造的镯子,很贵重,但不合她戴,也没她这个年纪带金子的。她爸带着后妈从深城来,在安城待了好几天。


    那天,许棠没能见着的人唯有这个最牵肠挂肚的人。


    但他在手机上给她发了生日红包。


    周唐继要走,许棠拾起盒子,“哥不是已经给了我红包么。”


    周唐继将手上的纯黑西装外套展开披上身,空气里撒开一片浅浅的香。甜味、清味、凉味、温热味裹挟出一种特别好闻的味道。


    许棠闻不清,但她早闻习惯了这个由洗涤剂加上个人凑出来的干净馨香的气味,只是从前没在乎过。


    衣摆盖住劲硬的黑色腰身,俩人站得近,周唐继抬手就在许棠头上摸了摸。眼皮轻压,睫毛朦胧了眸色,笑着跟她说话:“多拿一份礼物不好么?”


    他要她打开看看,手从她头上拿走。


    许棠抬头闻香,低头敛眼,手指抠着盒盖,心里糊糊涂涂地发起抖来。


    应该抖。


    因为她迷糊的太厉害。


    是因为一份礼物,还是对方沾着活人味的香气,还是他用手摸她的温度。还是窗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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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红的夕阳在拱火?


    许棠向来不爱弯弯绕绕,气壮胆大。


    如果换一个人,早八百年就付之行动了。


    比她更胆大的嘴先造反,它说:“哥,你今天的打扮好帅。”


    “是吗?”浑然不觉的人低脸,理理衣服,回她:“一会晚饭不在家里吃,所以回来没换衣服。”


    许棠再抬脸,周唐继已经要走,分家的腿就追上去。


    心脏继续发着抖。


    “哥。”嘴把人喊住。


    走了两步的人停下,回身,西装笔挺,漂亮的脸英俊的发着光,像一朵刚开放的花。


    “怎么啦?”还带着笑。


    笑容温和的能把人融化成一滩奶油,从心里化开,一直化到手指,化到脚趾。


    许棠已经感觉不到分家的脚是踩在哪里。人空了,像站在棉花上,像踏在半空中,踩在云层里,随时能跌她个人仰马翻。


    “其实你以后不用专程回来给我辅导了。”许棠低头又抬头,抬头又低头。


    周唐继显然还有很多事可以做,件件都会比她重比她大,耽搁他的时间未免太大材小用。


    也不是大材小用。


    她想干什么?


    她不想周唐继坐这张椅子,坐在她身边?


    想。


    做梦都想。


    还不止。


    这一年所做的那些想入非非的梦,是够自己拿根绳把自己捆了,扔海里喂鲨鱼。


    “你以后要么还是离我远点吧。”


    许棠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张脸瞬间成了纸白色,也暗得没有生气。而跟前的兄长是一副什么样子也不关她什么事了。


    她连自己的嘴和腿都管不了哪还管得了他呢。


    “哥,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许棠脸色灰着,低着眼睛,抠手上的盒子,手指太软,使不上力一直打不开。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家具的哔啵声,台灯的电流声,然后就是周唐继西裤口袋里突然炸响的手机铃声。


    电话声打断了许棠的表白。


    也不是表白。


    是她的胡言乱语。


    是自我解脱。


    周唐继掏了手机接电话,许棠的腿就带着她从房间里逃了。


    这是她的房间,她倒逃了。


    手上的盒子也掉在地上,半天打不开的盖子现在开了,里边的礼物被摔出来。


    一条蓝灰底,粉色、银色图案的秋款围巾,图案是一群可爱的小象,颜色大概很衬她的肤色,很配她秋季和冬季的校服。


    质地也是极好,看上去柔滑的像丝绸缎面。


    -


    自那天以后,两个原本关系亲密,相处热络的人突然像结了什么仇,同一屋檐下,你来了我就走开。看你走开了,我又过来了。


    “琴玉啊,你看这俩孩子是不是吵架了?”国庆假最后一天,周老太走到一处起居厅的窗下找到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工作的儿媳。


    许琴玉在审查一份财务报表,听周老太的话,昂起头笑,“不知道。小棠你还不知道,调皮鬼一个,过几天就好了。”


    老太太又背着手出了起居厅,而后一通电话把两个反目成仇的人召集到了一个走廊里。


    碰面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许棠回到房间的时候周唐继已经走了,送她的礼物好好地放在书桌上。


    只是没有盖上盖子,她哥是周到的,可能是看她半天打不开。


    围巾很漂亮,颜色看起来奶融融的,布料不用摸也知道系在脖子上会很舒服。


    但许棠碰也没有碰,就把盒子盖上了。


    周唐继就那么走了,或许本来也该就那么走。是她自己怂,把事情搞得乱糟糟的就撂下跑了。


    像处理一桩乱成麻的心事,为了避免心脏突突,扎人,许棠将盒子盖了也是把心里的凹凸盖了。


    东西没动,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但晚上周唐继就打了电话给她。


    他问她:“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所以才胡思乱想,乱说话。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暖人,带着磁力,像有什么东西从他那边融进了她这边,一股一股地往她耳蜗里钻。


    钻得眼酸,喉咙酸。


    “没有。就是你说不出口的那样。哥,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说的。”许棠压着身体里的各处酸好好说话。


    “小棠,”那边打断,“这是你的什么恶作剧么?”


    不是。


    不是。


    许棠喉咙紧得难受,想哭,也想笑,想……不知道想干什么。


    “哥,你希望是恶作剧么?”


    那边不说话了。


    许棠也就破罐子破摔,“你放心吧,我又不是要你做什么,我也很清楚我自己说的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但是就这样了。哥觉得我恶心也好,有病也行,就是这么一回事。”


    许棠一把将电话挂了。


    电话里的事没说通的都就那么撂下了,那之后周唐继隔了两天才回家,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跟平常一样,他跟家里人说话的时候,也会看看她,不故意落下她,只是不再跟她单独说话。


    这正是她要求的:“你以后要么还是离我远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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