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科对面便是甜品店，实在是过分精妙且刁钻的选址。
这家店铺一共两层，绿色的墙体上白色招牌写着店名【Natie】，复古风格的装修配上暖色灯光，很是温馨和惬意。
因为是工作日的上午，店内人并不多，钟栀了扫视一圈，询问服务生能否上二楼。对方微愣，只说了一句抱歉，匆匆跑向里间。隔着布艺门帘，能听到里面几句短暂的韩语交流之后，换了一位气质温婉娴静的店员走出。
“不好意思，她昨天刚来，中文不太流利。”对方帮她完成点单，贴心嘱咐，“靠窗的位置风景会比较好。”
她点头，递上信用卡。
其实有些奇怪，电子支付的时代，国内用卡的机会比较少，很多店铺也都不再配备POS机。店员从柜台下拿出机器，接过的时候仔细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却也只对她微笑，什么也没说。
二楼视野比一楼开阔很多，临窗只有一张黑胡桃木色的方桌，配着四把样式不一的木椅，边上是整墙书架，搭配着彩色琉璃灯，颇有些蓝调电影氛围。店主人品味很好。
夏亭殊来的时候，远远地看着钟栀了在伏案。她总是可以这样，安心地投入自己的事情，仿佛外界一切与她无关。
原以为是在工作，走近发现她拿着店里的一本《SecretGarden》正在涂画。手边是刚点的红茶提拉米苏和桂皮拿铁，并没有动多少。
上下折叠的木框玻璃窗半开，阳光透过屋外斑驳的枝叶照进来，在她身上折射出斑驳的树影，有一丝恬静的美好。
“老板是你朋友。”她一开口居然是说这个，夏亭殊说是。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向他转达，“她说送一份栗子蛋糕，是你爱吃的吧？我让她等你来再上。”
说话期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这是英国原版的涂色书，纸张上现在色彩鲜艳，已经完成大半，看得出来她很是喜欢。夏亭殊耐心看着她涂色，自己点的冰美式也送来。
司空煦和他低声打过招呼，寒暄几句便离开了。自始至终钟栀了不曾抬头。
临近中午，店内陆续上座，人气渐起，独余他们一桌安静得仿佛自立一方天地。
钟栀了一早焦躁的情绪很明显在慢慢被抚平，再度抬头时，语气变得平缓很多。她展开一整页在身前，下巴抵着书脊，表情俏皮，“我以前有过一本，那个时候很喜欢。但是搬家之后找不到了。”
“我送你新的吧，当作是我今天的赔罪。”夏亭殊看起来有些疲惫，手指按着眉骨按揉，看过来的时候神色淡淡。
意料之外，她合上书本随手放进了身侧书柜内，“你没休息好？”
他说是，“但我下午请假了，你想去哪里？我可以陪你。”
她凝神看他，“我以为你过来，是送我回家的。”
“反正都已经迟了不是吗？我想你也不用太急。”他倒是十分坦然地替她作出决定，似笑非笑，“中午我请你出去吃饭吧。”
早川希子的话恍如昨日，他们的交流好像一直都在那间公寓，甚至鲜少在日间会面。今天在一处如此明媚的场合相见，钟栀了觉得他看起来都莫名可亲。
不同于刚刚身着工作服的他，此刻的夏亭殊简单的衬衣休闲裤，少了些许疏离，多了一丝闲适。五官也更为鲜明，额头光洁饱满，眉弓很高，面相上说，这样的人占有欲强，情感也更为浓烈。
钟栀了单手撑着下巴，咬住一侧小指，垂眸回忆认识的人当中，有没有类似的存在。
夏亭殊的视线紧盯她口中之物，眼色低沉。
外面吹来些许暖风，吹醒发散思绪的人。她没有察觉异样，百无聊赖地用餐匙挑起蛋糕上的奶油食用，“我们不在这里吃吗？”
身侧几桌陆续上了简餐，沙拉、金枪鱼饭、寿喜烧面一类的融合菜色，都是适合打卡拍照的漂亮饭。
他的目光与她轻轻一碰，“喜欢这里？”
钟栀了似乎对什么都兴致泛泛，“还可以吧。”
但他觉得这里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夏亭殊递过纸巾，真诚建议，“我不喜欢。而且，甜品吃太多，牙会坏的。”
钟栀了动作止住，稍有发懵，“那你还让我来这？”
他的脸上有着狡猾的笑意，轻轻注视着她红唇中露出的柔软舌尖。视线有如钩子，她不觉坐直了身体。
夏亭殊缓缓舒出一口气，轻巧起身，伸手将她身侧的托特包提起，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没关系，我可以免费帮你治疗。”
被她毫不留情的一个肘击。
司空煦捧着托盘在楼梯暗影处，远远看着他们这一桌，心下有些异样。
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接待到一位拿着夏亭殊信用卡的女士，简约的长袖短裙，五官色泽却极浓，长相极其艳丽。
外界对夏亭殊的评价一向两极化，为人处事无可挑剔，但是私生活难以启齿。他们初见就是在那样的场景，酒光丽影里，他一身迷情气息，女色总缭绕身侧。
即便声名狼藉又怎样。浅浅而笑，依稀浮现单侧梨涡，刹那温情尽显迷人。司空煦便是从那刻开始怦然心动。
夏亭殊和那个女孩离得不近，只是男女之间的关系，多得是这样隐晦不明的暧昧。
在司空煦的眼中，这样一个纵情声色的人，她以为他面对女生无论如何总该应对自如的，到底说了什么会得到女孩的怒视？
*
夏亭殊的车是灰色的雷克萨斯SUV，有一种低调奢华的优雅，同他的气质很像。钟栀了坐在副驾系上安全带，顺口问道今天见到的几位分别是谁。
他答得漫不经心，“言昶是我在英国的同学，司空煦是他的朋友。因为工作原因接触得比较多。”
关于生活方面，他话很少，也总是很谨慎，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反倒是她，酒后就把自己的成长故事和盘托出，还是那样的声情并茂。
钟栀了无趣地哦了声，似乎并不想了解太多。又略微探着身子，在四周轻嗅，“总感觉能闻到很多女人的香水味。”
“你感觉错了。”他回答得模棱两可，淡定地伸手将她按着肩推回椅背，“坐好。”
市区的路难得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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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拥堵，一路畅行，钟栀了眼看着开过欧式民宅、中式广场，这座城市将东西方艺术完美结合，是一座复古与现代并存的完美产物。她听到夏亭殊问，“有什么区别吗？”
路边树影投在她的睫毛上，在脸上影影绰绰形成暗色。她摇头，“没有什么不同。棠申大部分的墙绘和立面修复都是我们专业的同学做的，我对这里很熟悉。”
钟栀了在棠申大学建筑系读了五年，依托于国际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在学期间他们课题组几乎承担了周边地区全部的历史建筑保护与修复设计，还获得了诸多园林设计类奖项。
夏亭殊察觉到她异样的情绪，话锋一转，问，“那你为什么没有继续做相关的工作？”
“因为早川希子。”
好友的父亲是台湾最大的出版发行商，在日本东京、韩国首尔成立了多家合资和独资的出版公司。钟栀了高中开始便在杂志上连载漫画，之后的发行也全权委托。
所以，其实她只是回归本职。
“毕业的时候，我原本打算回日本的。那个时候有些事情…你知道的，总之，当时只是想有个过渡。”
没有想到过渡到现在。
“那你呢？你为什么回国？”钟栀了眉毛一动，看到他专心开车的平稳神色，仿佛一大片沉默的阴影将其笼罩。
她又觉得是不是把气氛搞僵，“不想说也没关系。”
她以为总该有一句含糊其辞的解释，怎么连句气音都没有。简直上当受骗。
“栀了——”他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语气无奈且沉闷，“我们不一样。我不是因为谁而离开或者返回，所以我没办法回答你。”
他做事情顺从本心，对感情更是淡漠得让人发指。虽然说一直在追求一段长期、稳定的恋爱关系，可是他现在想要的那个人，又不是可以长期、稳定生活在一起的。
这可太矛盾了。
红绿灯处，他安全地藏进了车流，伸手调低音乐的声音，侧过身与她对视。
很真实的一个人，避过日照之后又显得朦胧。她迎向他的目光，似乎被触动了内心一个脆弱的部位，“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她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个时机适合这句话。
夏亭殊的眸间闪过一线难以捉摸的暗沉，“如果我说，我庆幸今早出门有那样的失误，让我能很快再见到你。如果我告诉你，我甚至希望这个红绿灯再长一点，我希望车可以在这条路一直开下去…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和你多待一会儿。如果我再过分一些，我想让你永远回不去——”他凝视她越来越闷窒的神色，顿了顿，“这样的情况下，你还会想和我道歉吗？”
危险的气息让她头皮发麻，钟栀了有所动摇，冷静命令，“你不可以。”
“为什么？”
“你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你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住进了我的家。”
……
钟栀了正要开口解释什么，“滴——”身后的汽车按响喇叭。
夏亭殊冷淡地转身，启动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