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不知是不是因为惦记着河边的野葱，露比早早就醒来了。
她自己也有些惊讶，略微琢磨一下，这样的作息大约要归因于匮乏的娱乐活动。她日出而作，日落而不得不息，因此起得越来越早。农活越发熟练后，睡前也不再是一副电量耗尽的惨样。
自己倒是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农夫了。
她提起水壶浇完地，看地里的防风草又抽出许多嫩茎，叶子上挂着亮晶晶的水珠。
照例喂了猫，她拎上一个布袋子，带着镰刀，从荒草丛生的农场穿过。这一带她此前从没有走过，草丛格外茂密，几乎有一人高。
露比熟练地借助镰刀把草杆压弯，踩出一条路来。实在通不过的地方，她就双手拎着镰刀握把的顶部，朝着草丛根部划过去，一划就能割下一大片。
终于来到农场南面的出口，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更远处有河流和森林。就在她的农场边上，有一户人家院子里养着牛羊，还有一个鸡棚，站在旁边只觉得热闹极了。
“哞——”
“咯咯咯咯哒——”
“咩耶——”
几种声音交错着，一刻不停，时不时还传来鸡飞起来的扑棱扑棱声。露比看看门口的招牌，这家还售卖一些动物制品、小鸡小鸭。
真有活力啊……无论是这些动物，还是养了这一大家子的主人……
露比想到自己辛苦照顾的那几株小苗，心有戚戚。
她沿河一路向森林深处走，空气渐渐湿润起来，地上铺着厚厚一层落叶。树木遮蔽下，阳光稀疏地散落下来，在晨雾中划下一道道光柱，让森林更加幽深。
经过两个木桥，她终于来到森林尽头。站在森林边的断崖下，海面波光粼粼，像一块闪耀的蓝色宝石。
顺着崖边寻找，她很快看到一大丛植物，根根分明，这应该就是野葱了。蹲下身，她试着拔了一根，土地松软，并不费力。碧绿的葱管下，露出白色的球形葱白，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她毫不客气，把这一丛野葱通通拔走。酣畅淋漓地一顿狂薅后，她在路上还捡到些橡子和松塔，把布袋装得鼓鼓的。
回去的路上更加轻松，不必一直盯着地上，寻找哪里有野葱。露比的头脑完全放空了，漫无边际地想着事情。
森林里的雾气渐渐散去，时不时听见鸟鸣声。
她记得阿比盖尔昨天的关心，打算先去她家商店看看。
门口招牌上写着“皮埃尔杂货店”，店里很大，货架上摆着一袋袋种子，和一些五花八门的商品。收银台内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戴着厚厚的眼镜，笑容可掬，跟露比问好。
这位大概就是店名里的“皮埃尔”了，看年纪，应该是阿比盖尔的父亲。
她向他点点头作为回应，开始挑选货架上的物品。防风草种子，10金一包。大蒜种子，20金一包。青豆种子，30金一包。剩下的土豆、花椰菜种子等等，一个比一个贵。
所幸手套价格便宜，4金一双。
露比摸摸自己口袋里的一百零八金，拿起四包防风草种子，一包大蒜种子，一包青豆种子，一双劳动手套。总共九十四，还剩十四金。数字在她头脑中流过，自然而然便得出了结果。飞快地算好了找零，她来到收银台。
中年男子微笑着说道：“女士，您袋子里是新鲜的野葱吗？我们店里长期收购农作物，价格非常公道。”
哎？
没想到除了自己种的蔬果，还可以卖这些野菜。
她将布口袋里的野葱通通拿出来，皮埃尔称重后抬起头：“总共三斤半，付给您28金。”他扫一眼露比拿的商品，大多是种子，于是状似不经意地接着说道：“现在花椰菜也很受欢迎呢，是春季里收购价格最高的蔬菜了。要顺便看看花椰菜种子吗？”
露比回想花椰菜的价格，40金一袋。
作物卖价高的话，倒也可以种一些。高投入高回报嘛。
那么手头还剩……2金。
……好吧，好在她也没什么开销，第一批防风草也要成熟了。
露比快速做了决定，痛快地结了帐。
拎着瘪下去的布袋子，她转身向门口走去。
背带裤口袋里，两枚硬币叮铃叮铃，随着她的步伐互相撞击着。她摸摸口袋，不由得有些好笑。她贫穷得如此具体——这正是她穷得叮当响的声音。
正要推门，木门却被一股大力向内推开了，露比被带得一个踉跄。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到商店正中间，并没有理会她，而是环顾四周，向着店里三三两两的顾客大声吆喝：“乔家超市优惠大酬宾，五折券快来领取！”
眼看大家都被吸引了过去，露比皱了皱眉头。
又是乔家公司，本以为自己辞职到来乡间，就能摆脱这个无所不在的蓝色logo，没想到它的手竟然伸得这么长。
露比回头看皮埃尔，他看着店里的顾客都在拿乔家优惠券，脸上的微笑也维持不住了。露比轻声叹口气。
一路向北走，地势渐高，景色也逐渐疏朗开阔。爬到半山，果然看到一栋大房子，想必就是威利所说的，木匠罗宾的家。露比来这里却不是为了打家具，她背着钓竿，沿山路一转，一个巨大的山间湖泊映入眼帘。
水面平静，倒影着天上的白云。
露比观察了一下环境，选定了一片靠近湖边的树荫，甩出鱼竿后，悠闲靠坐在树干旁。她一条腿向前曲着，另一条交叠在下方，是个半盘坐的闲适姿势。
一阵清风吹过来，吹动耳边的发丝，让人心情也轻飘飘的。
没过多久，鱼漂就有了动静。先是试探般的轻轻啄食，露比握着钓竿，紧盯着鱼漂，蓄势待发。很快，鱼漂骤然沉下去，露比直接扬手，一抹金色带着一连串水珠在眼前划过，甩在草地上。
露比懒得动，依然坐在原地，向反方向挥一下钓竿，带动鱼线，将战利品拉近。
细看之下，这条鱼长得中规中矩，就像是画册里标准的“鱼”的样子。它的鳞片带着淡淡的金色，不大不小，三十公分左右。
她伸手解下钓钩。这鱼倒是很会长，刚好能装一盘。
再次下竿，这次等鱼上钩颇等了半晌。露比也不着急，静静看着水面上移动的云朵。云洁白发亮，一团一团缓缓飘动，十分悠哉。
来了！
这条鱼十分有力，犹如离弦之箭一般破开水面，在湖面迅速划出了一道水线。见迟迟挣脱不开，它甚至翻腾起来，溅起大片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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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比的遛狗钓法也失效了，她根本拽不住这条鱼，只好顺势向右走。鱼线长度没办法调节，她被迫要跟着鱼跑。
简直是倒反天罡……现在换成她被遛了。
她颇为无奈，同时也在转瞬间意识到，一旦鱼向湖心游，她就束手无策了。
尽管一开始的动作十分有力，鱼的速度还是渐渐慢下来，它的体力终究也是有限的。
露比抓住机会，骤然发力。她并没有选择向湖岸拉拽，而是沿着鱼逃走的反方向使力，将鱼向左边拖行。
阻力逐渐加强，新一轮的拉锯开始了。不出所料，鱼依旧是飞快向右挣脱。露比继续被动地向右挪动着脚步，几缕发丝被渗出的汗水粘在额头边，看上去有些狼狈。
然而，她红色的眼睛里，映着湖面的粼粼波光，分明是个胜券在握的表情。
三回合交手后，不断的体力消耗，让这条鱼每次拖拽的距离越来越短。露比果断抬手起竿，颇为沉重的手感之后，一条大鱼被扬起，抛在湖边。
露比凑近了一些，去看自己的战利品。这条鱼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拎起来却不轻，想来是因为鱼身比较厚。它整体是黄绿色的，最醒目的就是它大大的鱼嘴，由于缺水而翕张着，鱼嘴张开时几乎撑满整个鱼头。
把这不知名的绿鱼也抛进水中的网兜，露比回到树下，继续。
天空的色彩转为绚烂的金黄。
露比已逐渐摸出规律，这时大约是下午三四点了。她又收获一条鲤鱼，一条绿色鱼，网兜里装得满满的。
腹部有些隐痛，露比困惑地摸了摸，琢磨一番，才意识到，或许她该吃些东西了。在随身带着的布兜里翻了翻，她从一包包种子的间隙里，摸出几个松塔和橡子。
夹在两块石头之间一敲，橡子的果实便乖乖滑落出来。露比眼疾手快地接住，吹一吹浮灰，咬了一小口。
……噫，什么怪味道。
她将碎渣吐掉，口腔里还残留着干涩发苦的口感，像是吃到了没成熟的柿子。
那么，能吃的就只剩下松塔了。
剥开一层层黑色的硬质鳞片，她成功取出了一小把松子，敲开了其中几颗。放到嘴边时，她不免有些犹豫。橡子的余味还在攻击她的味蕾。
舔一口，似乎没什么怪味道。
她放下心，吃了一颗。出乎意料的，生的松仁吃起来清新中带着油香，非常美味。
像只松鼠一样，她一颗一颗地嗑松子吃，终于感觉到了一点有关食物的趣味。
轻柔的风徐徐吹来，带着她的头发微微向前摆动，像一条粉色的小鱼。风同时也送来一丝异样的气味，露比不自觉地轻轻嗅了一下，转身看过去。
十几步开外，有个人影正倚在树下抽烟，烟头的一点红色随着动作明灭。那人影逆着光，下午的阳光淌着蜂蜜一般，给他勾勒出明亮的边缘。
露比红色的眼睛轻微地眯起来，阳光太亮了，她看不清这是谁。但很微妙地，从举手、站立等等动作中，她有一种感觉。
这人或许是塞巴斯蒂安。
露比还在试图辨认，那人出了声：“下午好，露比。”
声音礼貌而克制，果然是他。
她点点头，“下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