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站在叶青时的床前。
夜已经深了，窗外高亢的虫鸣此起彼伏。他皱着眉头往外看了一眼，外面的树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虫鸣声便戛然而止。
床上的少女睡得香甜。
或许是因为白天累着了，她今天睡得更加肆意。
左手搭在肚子上，右手搂着多余的圆柱形枕头，右侧的脸颊被挤出一个圆润的弧度，胸口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一截小臂。
裴远的视线向那看去，之前触手留下的印记现在已经淡化，到完全看不出来的程度。
“......”
他的眼神微动，属于本体的小触手从斗篷下方钻出，分泌出粘液，蠕动着爬行至她的床头。
然后——帮她拉上了被子。
嗯，这样才对。
裴远面无表情，跪坐在床榻边上，趴在床沿，仰头看她。
在他观察师姐的间隙，小触手们也纷纷出现，围着床边叽叽喳喳。
——母体母体，不要理她，她坏！
——她不理我们，不和我们说话，不理她不理她！
聒噪。
从昨天起这些触手们就异常活跃，它们只有直白的生物本能，对许多事情都无法理解。
虽然他自己也并不理解，但是小师姐生气了这件事，他还记得。
书上和那些影片里都有描写过，人类生气的时候，是很别扭的。
以前他从未生气过，即便是还身为人类时，被别人、被双亲拳打脚踢，也从来不会产生什么情绪波动。
只有在小师姐身边，看见她对陌生人露出笑颜时，才第一次体会到那般不受控制，想要破坏一切的冲动。
他不知该如何处理，所以才会陷入混乱，做出那样的事情。
怎么可以不理她。
“砰砰砰”，接连几声，那些说她坏话的小触手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曲，断裂成数份，最后化作黑雾消散。
裴远痴痴地看着少女的睡颜。
这已经是第三次来到她的房间，却怎么也看不够。
以前从未见过她这般安心的模样，他喜欢这个小屋，喜欢能够让她如此安心的宗门，也喜欢宗门里对她友善的人类，更喜欢自己因她而起的这些暂时不能理解的情绪。
一切的一切，都好喜欢。
裴远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
就连这种名为喜悦的情绪，也都是在与她相识之后，才第一次出现。
来自本体的触手们早就蠢蠢欲动，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白天品尝的那些血液根本不够填满他的渴望，本能告诉他，自己还想对小师姐做一些更过份的事情。
不是吃掉她的食欲，而是一些，想要和她融为一体，让她身上永远染上自己气味的事情。
回想起看过的那些影片，裴远感觉自己找到了答案。
他敛下眼眸，小心翼翼地又靠近了几分。
少女脸颊上的绒毛清晰可见，还带着血气充足的红晕。
裴远感觉自己的脸也开始发烫。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小师姐实在是太过可爱，只要面对她，头脑就是一片空白，裴远有些无措地盯着她。
或许是因为他的动作，叶青时鬓边有一缕头发滑落，被她的鼻息吹拂，看起来有些恼人。
少女自己大概也是觉得如此，她迷迷糊糊之中松了枕头，伸手去拨。
但是并没有什么成效，那调皮的头发，从她的眼窝，再到鼻翼，末端落在了床榻上。
紫红的触手尽可能轻柔地帮她撩起这一缕头发，放在了一边。
没有把她吵醒。
裴远悄悄松了口气。
触手从她面前低低掠过，感受到她的鼻息，裴远的腰眼都在发麻。在终于快要收回来时，叶青时突然动了。
她随手摸了摸方才松开的枕头，结果摸到一根长条形的东西，它通体温热，还带着绝妙的弹性，简直就是做抱枕的好材料。
叶青时一把搂过抱枕，继续沉沉睡去。
“！”
裴远眼中骤然闪过一抹猩红，触手下意识地就要包裹住床榻上的少女，无数冰冷的掠食者从黑雾中倾囊而出，然而在快要接触到猎物的一瞬间，裴远看见了她安静的睡颜。
“......”
触手如潮水般褪去，她脸上的温热一直传递到自己的本体，裴远缓缓跌坐在地上，感觉身上的热度从心中蔓延，从脸颊一直爬到了耳朵根。
“小师姐，真狡猾。”他小声嘟囔。
被她搂着的那根触手，维持着最合适的温度和姿势，一动不动，待了整晚。
***
日上三竿，叶青时起了床。
她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到当初遇见触手怪物的那一天，同样是被它们团团包围，但这是在自己的梦中，她自然可以随心所欲。
那些触手怪们在自己面前根本不过一合之敌，被她肆意蹂躏。这些东西都把自己吓出心理阴影，看男主的藤蔓都像是触手，自然是要好好报复一番。
那堆东西中有条长的比较特殊的个体，看起来就像是它们的头目。为了解气，叶青时还特意捉住它，踩在脚下滚来滚去，任意将其搓圆捏扁。
那触手被自己踩得可怜巴巴，就像是被盐融化的蜗牛，吐出大滩粘液之后就抽搐着再也不能动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梦里也还原了当天的事情经过，踩到一半，就能听到男主大人不断在叫自己小师姐，用平时听不到的奇怪调调，求她放开。
嗯，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上次自己让他放，他不也没放。虽然也不知道他让自己放开什么，不过叶青时就像他上次那样，无视了这句话。
触手蔫了，他的求饶倒是也停了。
后面的梦境叶青时没什么记忆，只是感觉许是夏天到来的缘故，屋内温度升高，差点把她热醒。
把男主大人抛在脑后，叶青时掀开盖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起了床，此刻神清气爽。
在梦里面报仇，虽然有点精神胜利法，但是总归是个胜利，有比没有好。
她感受了一下现在身体的状态。
或许是休息得极佳的缘故，体内灵气也十分充沛，虽然还不至于到了立即可以突破的地步，但是按这个速度，在画仙秘境开启之前，应当还能再尝试个一两次。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此刻自己的灵气经脉温热，就好像被特意温养过一番。
难道是昨天撑破经脉，反而破而后立，它自己恢复之后变得更加坚韧了？
就像刮痧一样，把毛细血管刮破之后，身体就会自行修复，反而能够达到活血化瘀的功效。
之后问问师姐好了。
拿出通讯器，看到郁雪发消息来说不用管她们，那最近也没有别的事做。
叶青时收拾好东西，准备开始今天的修炼。
一出门，就看见旁边的小树林里，站着那个男人。
“......”
这一幕，未免也太眼熟了吧。
正想往另一个方向调转步伐，叶青时突然又停住了。
刚才在梦中，男主委屈巴巴地叫自己小师姐，那声音太过真实，听起来倒真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一样。
而且，现在看到小师弟，她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为什么对方要来找自己？
老实说，她并不认为男主是什么好人。但是，她却也知道，男主现在和原著中那个杀星，真的有什么不太一样的地方。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他真的经常帮自己的忙吧。
虽然是看在功德值系统的份上。
再这么对其视而不见下去，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况且她也怕彻底惹恼了对方，本来的小矛盾升级成大矛盾，那自己可就从工具人，升级成有点剧情的路人小反派了。
叶青时心中做好决断，径直向小师弟走去。
裴远戴着兜帽，站在原地，视线始终面向正前方，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直到叶青时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唤了他一声。
“裴远师弟？”
裴远浑身一震，像是被她吓到似的，连连后退几步，踉跄着站定之后，看了她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
“小师姐，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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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带着一些沙哑，不似平时那般刻意压出来的，反而像是真的坏了嗓子。
“等......”
接下来的话还未出口，裴远便头也不回，直接转身御剑离开，留叶青时一人待在原地。
简直和刚开始二人见面那般一模一样。
叶青时：“......”
你还我刚鼓起的，过来解决问题的勇气。
莫名其妙这四个字她已经说厌了，以后看见裴远这小子，还是老老实实绕道走好了！
......
她本来是这么想的。
第一天，男主见了她就跑。
第二天，她看见男主又待在自家门口，于是换了个方向出门。
第三天，男主还在自家门口。
第四天，男主始终在自家门口。
第五天......
第五天下雨了。
这雨不大不小，是寻常凡人出门都要打伞的程度。对修士来说倒是没什么大碍，何况叶青时是金水灵根，在这种天气修炼反而效率更高。
最近这段时间自己的经脉十分争气，每天醒来时都是温温热热，感觉比前一天要坚韧一些。
她之前尝试过一次突破，不出意外的，又失败了。
修行本是逆天而行，失败很正常。今天环境正好适宜，她想再尝试一次。
出门之前她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再怎么说，男主大人今天应该不会在了吧？
然而刚一推开木门，那熟悉的黑斗篷黑兜帽，依旧出现在不远处的小树林中。
裴远没有撑起灵气遮罩，身上淋得湿透，他本人却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一如既往，呆呆地站在树下。
“......”
你是水灵根还是我是水灵根，男主大人你没有自己的炼要修吗？
到底是自家师弟，再这么下去影响不好，叶青时撇撇嘴，撑起一把油纸伞，向裴远走去。
裴远看着她一路走到自己身边，抬头看了看自己上方的伞，有些乖巧地叫了一声：
“小师姐。”
这种时候倒是挺人畜无害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叶青时语气不善，“淋雨好玩吗？”
裴远摇摇头：
“不好玩。”
叶青时：“......”
不好玩那你还待着？
男主的脑回路实在不是自己能够理解的，眼见这雨越下越大，修炼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于是叶青时把伞往裴远那边一推。
“你先来我家避雨吧？”
裴远点点头，跟在她身后。
走到房门口，他突然停了脚步，身上有灵气流转，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很快被术法烘干，变得清清爽爽。
完成这个步骤，裴远才走了进来。
叶青时眉毛一跳，无语凝噎，连一点吐槽的话都说不出来。
裴远喝着她倒的热茶，整个人坐得笔直。
二人一时无言，空气中弥漫起尴尬的味道。
良久，叶青时实在是受不了这氛围，率先开口：
“小师弟，你这段时间待在我家门口，到底是想干什么？”
裴远先是迅速瞥了她一眼，接着双手捧着什么东西，托至叶青时面前。
“太多了，这些，给你。”
“这是什么？”
他手中捧着一堆洁白的椭圆物体，从外观看起来像是什么生物的卵，外壳有些柔软，不像是禽类产物。
从这些卵中察觉不到生命迹象，但是里面有浓郁的灵气逸散，意味着这每一枚卵都是上乘的富灵物质。
裴远见师姐并不反感，原本紧绷的身子悄悄放松下来，如实回答。
“卵。”
叶青时：“......”
谢谢你我看得出来。
小师弟的脑回路确实不一般，是自己没有问清楚，叶青时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这堆卵，一边继续问道：
“这是什么生物的卵？”
裴远兜帽下的脸，瞬间羞得通红。
“触手的。”
叶青时一个手抖，差点把这堆东西统统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