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九点，刚下完一场小雨的海大，路面潮湿，空气中湿气弥漫。
太阳透过逐渐稀薄的厚云层，打在校园，斑驳的树叶透出金黄色的光芒。
调整好作息的程遇与林婼开着车，驶过深色的柏油路，来到海大，准时出现在了实验室。
此时倪教授的神采与初见之时截然不同。
下巴胡茬子丛生，眼下淤青，双眼布满了红血丝。
明显一夜未睡。
但他黑黢黢的眼珠子却亮的惊人，他将林博士与林婼二人一齐喊到实验室中的一个小房间内。
手上还带着一沓厚厚的实验资料。
一进入小房间，倪教授将手中的资料放在小房间中间的黑色圆桌上。
抽出其中一张资料，白色图纸上打印着彩色的脑部切片图案。
“你们看、”倪教授食指一点在脑部一个灰色的小区块处，“这里，很有可能就是问题出现的地方。”
接着，他详细地就自己已经对比过的数据，将自己的发现阐述出来。
林婼和程遇都听着，但是，没听懂。
倪教授的解说唯有林博士能听懂，偶尔会打断一下进行提问。
倪教授也十分兴奋，就着林博士的疑问展开叙述。
半个小时后。
他们二人才停止讨论，将目光挪到程遇身上，“大概就是这样。”
林婼：“……”
程遇：“……”
两人睁着天真的双眼，默默地与倪教授、林博士对望。
“没听懂？”倪教授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无力道：“大概可能是这个地方出现问题，我想知道你们想要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
林婼当即朝程遇看去。
他垂下眼眸，俊逸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似平静地思考，但她知道，他脑海中可一点都不平静。
因为系统的声音一直在响着。
【我也听不懂啊。】
【那怎么办？】
【分离以后我们还能一起说话聊天吗？】
……
林婼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插嘴。她会支持程遇做下的所有决定。
许久。
程遇才开口，“它是一个存在吗？像芯片那样的，还是像人体组织一样的东西存在？”
这话让倪教授愣了一下，“我不知道，我目前只是知道如果是存在，大概就在这样的阴影中。”
顿了一下，“如果想要验证猜想是否准确，可能接下来就需要进行一个脑部的穿刺。”
穿刺！
林婼伸手紧紧地抓住程遇的胳膊。
二十几岁的她，唯一的硬物穿透身体的体验，便是打针。
穿刺这个名词，听起来就特别可怕。
程遇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沉稳道：“这个操作安全系数高吗？”
“很高！”倪教授肯定道。
他转头看着林博士，“林博士可是我特别邀请过来的。”
此时，倪教授的目的暴露无疑。
但是程遇知道，自己只能配合，去验证这个猜想。
*
半个月后。
林婼从南市飞往海市，一回到实验室就看到躺在白色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程遇，和守着他的唐易桥。
“怎么样？”林婼上前握着程遇的手，小声地问着唐易桥。
唐易桥给林婼腾出空间，揉了揉自己的眉间，疲惫道：“没事，麻药差不多了。”
“快醒了？”林婼问道。
眼睛一刻不错地看着程遇，想伸手去摸他的后脑勺，最后还是停在前额，浅浅地触碰了一下。
本来还憋着一股气的内心，在手指触碰到他长长的黑色睫毛时，那股气莫名地就消失不见了。
此时，程遇很安静。
他体内的系统也很安静。
安静得让林婼的心有些发慌。
虽然唐易桥信息里说手术是微创的，并且很成功。
“你怎么早上才给我发信息？”
林婼舍不得生气程遇，但没舍不得唐易桥。
转身冷冷地看着仰躺在房间内角落的沙发上的唐易桥。
唐易桥本来已经渐渐迷糊的脑子瞬间警铃大作，“这是程总的决定！”
双手举起，表示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唐易桥目露可怜地看着林婼，“林总，您知道的，我从来都不会违背程总的任何一个决定的。”
林婼看着他装委屈的模样，眼中带着微微的红血丝，眼底满是疲惫。
“算了。”她说，“你歇息吧。”
为难一个打工人也忒没意思了。
林婼转过头去，静静地握着程遇的手，眼神细细地描摹着他的脸。
端正秀气的脸上，此时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自然地微微卷起。
自然的眉形，流畅的线条，睡着的他，比醒着的他多了几分温润，少了几分灵动。
十日不见，他似乎消瘦了一些。
“你快醒来吧。”林婼无声地说。
她想告诉他，这几日，她已经跟林倾崖做了DNA鉴定，待结果出来不日就要开庭一审了。
还想说，傅绍元自己那烂摊子都没整完，竟然还敢给她发律师函，说她最新投资的3D医疗器械打印项目所使用的专利技术具有侵权行为。
而傅绍元只是一个开端。
陆陆续续还有几个投资项目也惹上了一些大大小小的麻烦。
有的是官司缠身，有的是工商举报。
她看在眼里，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没有遏制不过想看某个人输的彻彻底底。
……
林婼叹了口气。
她低下头，无意识地揉着程遇的手指关节，渐渐被他的手所吸引。
他的指甲修得整整齐齐的，修长的大手此时在她眼中成了无聊把玩的小玩具。
这手真好看。
她忍不住想。
其实当时，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从降落的车窗中，搭在车子窗边的修长手指。
骨节分明，指甲圆润，干净，轻轻地就那么随意地搭在车窗上。
像一个精美、高贵的艺术品。
那是她第一次想知道，这双手握起来是什么样的……
“我怎么觉得你想啃我的手。”
沙哑的男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
犹如一道惊雷。
林婼猛地抬起头，“你醒了？”
连在沙发上半睡不睡的唐易桥都跳了起来，大步跨到病床前，“程总……”
随后，他机智地跑了出去，开始喊人。
“醒了……”
“林博士、倪教授，人醒了……”
林婼看他刚醒就开玩笑的模样，抿紧嘴，甩开握着的手，张开嘴，话却哽在喉咙里。
程遇手被甩开，也不恼，反而扒拉回来，顺着摸上她的脸颊。
“怎么啦？鼓起来了……”程遇嘴角绽放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生气了？”
“没有。”林婼闷闷地说。
但也没有甩开他的手。
“你感觉怎么样？”
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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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房间也涌进了许多人。
林博士排在首位，他看了一眼程遇的状态，又扫了一下床边的仪器，“现在什么感觉？”
程遇缓缓地说：“没什么感觉，头也不痛，什么感觉没有。”
而倪教授则趴在床边，顾及着周围还有其他人，隐晦地问道：“那声音呢？有没有听见？”
他问的是系统。
程遇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在脑海中呼唤了好几遍系统，最后才睁开眼睛。
说：“没有。”
倪教授眉梢都扬起来了。
程遇又补了一句，“以前也这样过，可能还要再看看。”
倪教授眉梢又降了回去：“……”
林博士拿着仪器给躺在床上的程遇简单地做了一番检查，“目前看来没什么不良反应出现。再观察一天看看情况。”
倪教授趁机疏散人群，“都该干嘛干嘛去。”
最后他看了一眼唐易桥。
林婼会意，“易桥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在就可以了。”
唐易桥下意识地看向程遇，程遇点头后，他才走了出去。
小房间内安静了下来，倪教授也不藏着掖着了，从白色外套上口袋中拿出来一个透明袋子。
袋子是封装的，里面是一个米粒大小的红色物体。
他将袋子直接递给程遇：“这就是从你的脑子中取出来的东西。”
程遇凑近，仔细观察，像一块小小的红色的肉。
除此之外，任凭他使劲眯着眼睛也看不出有什么其他特殊的地方。
他将东西递给旁边同样好奇的林婼。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此时系统他确实完全没听到回应了。
倪教授却犹如发现宝藏一般的神情，搓着手说道：“这东西你别看就这么米粒大小，里面经过我用显微镜查看，有一个黑色小点。这个黑色小东西是一个螺旋状的，精密异常的存在。”
说着，将现有的纳米级技术给程遇二人普及了一遍。
最后才感叹道，“这东西可比我们现有的纳米技术还要精细万倍！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东西落在你的脑子里。”
“要不这样吧，”倪教授话锋一转，“那两个亿的费用我不要了，另外之前谈好的三台进口精密仪器我也不要了，我就要这个，可以吗？”
近八个亿的酬劳，换一个系统。
换做常人可能都要犹豫一会。
但程遇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抱歉，倪教授。”
他从林婼手中接过透明袋子，“可能在你们眼里它只是一个仪器，但是在我眼中，系统却已经是相处了十几年的老朋友了。”
脱口而出的‘系统’二字，程遇的话却没有遇到任何屏障，直接落入现场几人耳中。
林婼眉尾微动，眼中露出了然的情绪。
这次，居然真的分离成功了。
她提醒程遇，“你刚刚说了‘系统’二字。”
程遇反应过来，“真成功了？”
他握住手中的透明袋子，喜不自胜。
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忍不住担忧，“那系统怎么不说话？”
难道是少了媒介？
他求救的眼神看向倪教授，“倪教授，您帮忙看看？”
倪教授双手在胸前抱起，“那我们来谈点报酬吧。这是另外的价格。”
程遇点头：“您提。”
倪教授：“这东西要借我研究一年！”
程遇：“……”
这不比要钱还过分。
或者，他还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