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眠冬与燕无辰抱着大捧桃枝一路拐去酒家打了米酒,方往所居小院而去。
“看燕道友神色,可是疑惑为何不直接收入储物袋?”
褚眠冬偏头看向燕无辰,下颌微扬,示意他看向路边行人。
二人此时正走在城中主干道上,几步路间,便有手握花枝的路人擦肩而过,自然免不了不时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
这些视线大都始于纯粹坦荡的欣赏之意,又转作些微遗憾流转而去。
“倘若将这些桃枝都收进储物袋,这分遗憾之意就会变成欣喜,进而递上手中花枝。”
言下之意,收不收起来,结果都是一样的,会抱一大捧。
褚眠冬:“考虑到米酒的量,桃花不能再多了。”
燕无辰看了看人手桃花的街道,终于问出了一个更大的疑惑。
“赠桃花传心意虽好,但人人这样送,城中桃花不会被折尽吗?”他略略回想,“不过方才在山中时,林中桃花虽多,却似乎并无人上前攀折。”
“这倒不会。”褚眠冬说,“城中用以相赠的桃花,并非从桃树上折来。”
燕无辰:“但桃花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真花。”
若非来自桃树,这花还能从哪来?
他仔细端详怀中的花枝,这回在来源各不同的每支桃花上,都寻得了一缕相同的淡粉色因缘。
系于物件上的因缘相较于系于人身的因缘本就浅淡许多,因此,不同于慕卿身上因与果同时落在一处的分外明晰、一眼可见,缠绕在桃花枝上的这缕因缘极为隐蔽,掩映在枝上的其它各色因缘间,若非细看,倒极难察觉。
“所有花枝上都有一缕相同的因缘,故而所有花枝来源一致。”
燕无辰想了想,“且这来源并非桃树……至少并非尚未生出灵智的桃树。”
他心中有了判断。
“这皇都之中,有一位道行不浅的桃妖罢。”
不会有哪棵百年古树能够以一树之力供给这日整座城的桃花需求,除非这棵树已经修炼成妖。
对一棵桃树而言,折枝等同折体,损伤颇重;但对于一位道行颇高的桃妖来说,桃花枝更似不断更迭的青丝,纵使不折,也会自然更替。
褚眠冬颔首:“京郊有桃仙庙,奉一位名为「桃夭」的桃花仙,桃之夭夭的桃夭。”
“二月二这日,城中用以相赠的桃花枝,皆从这桃仙庙中来。”
燕无辰问:“以信仰为回报?”
信力是常见的修炼助力,妖修寿数悠长,不乏愿为此停驻人间、长久庇佑一方者。
褚眠冬摇头:“桃仙庙中的桃花枝以铜钱现付现结。”
燕无辰:“若是如此,于大多数人而言,直接折免费的桃枝岂不更好?”
贪小利总归近乎天性。
褚眠冬依然摇头:“城中桃树皆在这位桃夭的庇护之下,若随意攀折,免不了走上几日霉运。”
燕无辰顿了顿,转而了然。
“本想说‘那坚定贪小利者大可换一种花折’……”
“但想来实际情况应是,城中人发现折桃枝走霉运,便愈发相信桃树有灵,敬畏之余,越发愿意花钱去买庙中「有灵」的桃花枝了罢。”
褚眠冬:“正是如此。人们相信因这桃花「有灵」,赠者见诚意,收者亦得祝福。总归长此以往,每逢二月二这日,以桃仙庙中的桃花枝相赠以表心意,便渐渐成了京中习俗。”
闲谈间,两人已行至小院门口。
推门回到院中,褚眠冬择下桃枝上将绽而未开的桃苞,交由燕无辰于清水中洗净备用。
“说起来,做这些非常具体的事情时,你一般在想些什么呢?”
燕无辰拨动着盆中清水将桃花苞浸没洗刷,“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时常觉得这些太过具体的事情……是一种对时间和生命的浪费。”
“辟谷之前,每日需花不少时间充饥像一种浪费。”燕无辰道,“辟谷之后,我也一度觉得煮茶是一种浪费。直到后来我才慢慢发觉,煮茶的过程本身也类似一种修行,并不是我先前以为的那般毫无意义。”
褚眠冬将择尽花苞的一支桃花放到一旁,微微歪头,看向一旁的白衣少年。
她并未回答燕无辰,而提出了一个问题:
“燕道友很喜欢修炼?”
“也不尽然。只是觉得修炼是有意义的事,于是觉得需要去做。”燕无辰说,“我并不讨厌这件事。但「不讨厌」这种感觉,大抵不能算作是喜欢罢。”
褚眠冬取了另一支花枝,手中动作未停。
“所以,燕道友热衷于修炼,其实是因为觉得「需要」修炼。”她追问道,“那是什么让燕道友觉得修炼是一件需要去做的事?”
燕无辰顿了顿。
“大抵是因为……这是一条清晰可见的,往上走的途径?”他思索着,“便如身处一面峭壁,所有人都在向上攀援,也都知晓峰顶是所有人都追求的终点。”
褚眠冬:“若爬不上峰顶会如何?”
近乎条件反射地,燕无辰脱口而出:“会死。”
燕无辰一愣,自己也为这回答而茫然片刻,旋即在记忆中寻得了些许端倪。
“我年少时,曾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为每日的温饱发愁。”
他回溯着所剩不多的少时记忆,“具体困窘到怎样地步我已不太有印象,但「无路可走、只能押上所有搏一个迈入仙途的机会」,这样的感觉却一直记得很清楚。”
“真的迈入仙途,又发现我也的确有些天分、能将这条路走通,便一直走到了现在。”燕无辰说,“如今想来,大抵只是因为摆在那时的我面前的唯一一条路恰好是修炼。”
“倘若是别的,那时的我应该也会毫不犹豫地走下去罢。”
燕无辰轻叹了口气:
“那种关乎生存、毫无选择的焦虑,大抵就是这种「需要去做」之感的来源。”
听罢,褚眠冬拍了拍白衣少年的肩。
“梳理到这里,想来燕道友也已隐有所感。”
她想了想,“也许用一个故事来说明比较好。”
“有一只小象,脖颈上系着一圈绳索。它拼尽全力想要挣脱,但此时它的气力尚且不足,尝试许多次都失败了。”
“小象很挫败,但也只好与这绳索共存。就这样,它慢慢长大了。”
“小象长成了大象,它依然对幼时的无力之感印象深刻,下意识过着与绳套共存的生活。但其实,它的气力早已能将绳索挣断、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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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绳桩也一并拔掉。”
“现在,燕道友已经辟谷,也不会再因温饱而亡。”
她看着眸中一瞬空茫的燕无辰,温和开口。
“便如那只小象如今已经长成足够有力的大象,你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毫无选择的少年了。”
“如果「选择在修炼这条路上分秒必争地向前」是因为下意识觉得「通往生的道路只有这一条」,那现在的你,已经不必再如此逼迫自己了。”
少女眸光平和,似月光下静默的碧波。
“你已经有了选择的余地和权利。”
……原来如此啊。
燕无辰曾以为,自己安于脚下这条已经走通的路,是因为没有必要再冒险去探寻它路。
但现在他才发现,“认为探寻它路是一种冒险”这个想法本身,原来是来自潜意识中的“唯有此路可走”之念。
燕无辰长长叹气。
“原本觉得自己的想法都逻辑通畅,但这般一理,却发现连立足点都摇摇欲坠。”他叹道,“若非将这些思考摆在明面上探讨,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发觉其中的问题,也会一直在绳套里度过余生。”
……甚至可能用这套观念去评判别人。
现在再回想起他最初对褚眠冬离宗一事的所有疑惑、不解和故作理解,燕无辰只觉心口中箭,漫上一股令他窒息的尴尬。
但愿她永远不会从沉瑜那得知他当时的反应,永远不会。
那厢,褚眠冬转了话头。
“至于做这些时我在想些什么……”她垂眸看向手中桃枝,轻巧地摘下一枚花苞,“便是最具体的,我要如何把手中这件事做得更好,又让自己更轻松。”
“怎样更快辨别一枚桃苞是否可以用来制桃花酒,用怎样的手法能更轻易地将花苞从枝头摘下。”
“当然,也有发散思维的时候。”褚眠冬说,“我会思考将这些余下的桃枝用水瓶插上后放在何处,还会想要不要用已盛开的桃花做些桃花果子。裹了粉浆再油炸的零嘴,味道无论如何都不会太差。”
“还会想,坐在院中择花浣花,当真是数一数二惬意之事。”
她微微弯起眉眼,“不知燕道友是否能意会这种感觉?”
“于春风中埋下一坛桃花酒,在夏夜里冰一碗糖水。于秋风中摘蔬果烹一桌佳肴,在冬日里围炉煮酒,闲话世间。”
“四季轮转,却有心安之处始终不变。”褚眠冬笑道,“这便是我所愿。”
燕无辰阖眸,设想一番少女话中之景。
“我想我大抵能明白。”他说,“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世事轮转之变与不变如海中波涛,航行其中的我们一生所求,不过于其间撑起一片令自己心安的小小天地。”
“没错。”褚眠冬浅笑颔首,“如是而已,如此足矣。”
……
“什么如是而已,如此足矣?”
尾戒中许久未吱声的代理天道司洺出声打破了两人间此刻堪称圆融的氛围。
“快别摸鱼泡酒了,来活了。”
司洺毫无一言破坏气氛的自觉,单刀直入道:
“眠冬,有个穿越者在藕城捅了个大篓子,得拜托你去探探情况,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