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元棠歪着头看他,“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今晚你不必过来了。”
嗯?
平时她也不会在晚上来呀。
她还想问些什么,盛景行清了清嗓子,赶她走了。
渐渐秋深,夜里开始有几分凉意,她迈出院门,听见身后传来爽朗的笑声,明显是憋了好久笑出来的。
“怎么三殿下,几年不见,您这酒量还是一杯倒?”
江无咎起身抓了酒坛,拉开酒塞,顷刻浓香四溢。
将两只陶碗分放在二人身前,江无咎想了想,给对座的人换成了精致的瓷杯。
“就用这个。”盛景行不由分说地拿回陶碗,见眼前人满上两碗,一脚跨在石凳上。
“干!”
江无咎豪爽地与他碰碗,发出清脆声响,酒险些洒了出去。
“诶,这好酒可洒不得。”他护着碗转回胳膊一饮而尽,“我干了,你随意啊。”
说话间又给自己满上一碗,“好酒啊!玉门就是这个味道,我带些回去让军中的弟兄们也尝尝。”
“你悠着些。”
江无咎走到他身侧坐下,一手揽着他的肩,将头靠在上面:“你别舍不得,我们三殿下家财万贯,几坛酒还是能赏我喝的吧。”
盛景行抬起碗与他碰了碰,上次喝玉门,也是他们仨一起,不过那时大皇兄还在。
他与陆伯之那是一碗就倒,最后是皇兄和无咎一人一个,将他们背回去。
盛景行强咽了一口辛辣刺喉的酒,苦涩地笑了笑。
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一碗接一碗,月上三更,酒已见底。二人相互依靠着,歪歪斜斜地坐在院中凉亭。
“不喝了不喝了,我扶你回房休息,祖父祖母还等我回家呢,改日再来找你。”
江无咎撑起来,搭着他的胳膊,将人扶到房中软榻上。
“喝成这样,你可别吐了。”
江无咎摸了摸水壶,还是温的,给他倒了一杯放在床头,拉上门去叫长卿。
“小长卿,我得回去了,你家殿下喝得不少,煮碗醒酒茶备着哦,有什么事叫我。”他拍了拍长卿,除了面色红润了些,身上有些酒气,步伐稳重,丝毫没有醉酒的感觉。
“将军不然也在此歇下,明日一早我送您回去?”
江无咎摇摇头,“那明日你得在这见到我祖母了。”
长卿想到王夫人的模样,害怕得缩了缩脖子,只问:“殿下今日饮了多少酒?”
江无咎伸出两个指头,笑道:“有些长进。”
-
贺元棠回到房中才想起来,把陆伯之交代的与江小将军比身高的事情抛之脑后了,不过陆伯之与殿下差不多高,江无咎又比殿下高一些。
那他该是比陆伯之更高的。
躺在床上正要睡着,有人在外轻声敲门。
“小棠,你睡了吗?”
“长卿?怎么了?”她披上外衫拉开房门,“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长卿说,要给殿下煮一壶醒酒的茶,可是月仙姑娘已经歇下了,他思来想去只有贺元棠有这本事,才来叨扰。
煮醒酒汤还要什么本事?不对,醒酒茶是什么?饮酒之后可是不能饮茶的。
长卿嘿嘿一笑,“这是专治醉玉门酒的人熬的茶,说是茶,实则只是色如醇茶的解酒药罢了。”
“殿下还能喝醉?”她怀疑了自己几分,“还是说小将军醉了?”
“是殿下…”
她简直瞪大了眼睛。
“不过殿下说了让我今晚不必再去,我这…”
长卿连忙把药草搬进来,“殿下只是不想让你知道他会喝醉罢了。”
“那我如今上赶着去是在?”
“哎哟我这不是没办法了么,小棠你就帮我一下,我还得去把江将军送回府呢,你在那儿守一会,等我送了江将军,马上回来换你。”
长卿合十双手作揖,表示殿下一定不会醒的。这样一来她好他也好。
贺元棠终于点头后,他丢下钥匙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照着方子熬好了醒酒茶,贺元棠打了个呵欠,拢了拢外衫向那间最好的院子走去。
最好是给你送完了以后就赶快让我回来睡觉好吗?
贺元棠心里嘀咕着,怎么也不会想到,宁王殿下不仅醉得不省人事,还从软榻跌在了地上。
贺元棠:。
一同跌在地上的,还有一杯水。
叹了声气,她将摔碎的瓷片小心拾起,用手绢包好放在一旁。
手指探了探鼻息,殿下还活着。更深露重的,还是把人搬回床上吧。
贺元棠小心抬起一只手环在脖颈,另一只手去探他的腰“这是您自己摔下来的,可不是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三二一,她把人扶了起来。先将上半身放在榻上,再将腿搬上去。
一鼓作气,人倒是放上去了。
她坐在榻边喘/气,本想喝水,环顾屋中似乎只有方才摔碎的一只杯盏。
才煮好的醒酒茶还冒着热气,盛景行浑身滚烫,扯散了衣领。
“殿下。”
她看他的面色不大正常,伸手搭在他脉间。
“这酒有这样厉害么…”
等不到长卿回来,更等不到他清醒,贺元棠将人扶起靠在床榻,吹了吹煮好的汤小心喂进唇里。
手腕忽地被人抓住,那人朦胧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
“烫烫烫!”手中的汤晃洒了几滴,落在他的虎口,“殿下当心些…”
先前的汤药也并未尽数喂入他口中,顺着唇角缓缓流下。她顾不得别的什么礼数,慌忙抬手用袖口擦去。
“为何要叫我殿下?”
不叫你殿下叫什么?这人怕不是醉糊涂了。
一个踉跄,这人就要把她拉在榻上。两张脸近在咫尺,贺元棠半匍着,仍是要抬头才能看见他。
这张棱角分明的脸虽是爬上红晕,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仍是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
她牢牢地抓稳手中碗,玉质碗沿传来些温热。
便是他不说话,周身的酒气也将她层层包围。
眯着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甩开了握得发红的手腕,脉跳得混乱,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倒在榻上大喊:
“你不是她。”
说得好笑,果然是醉糊涂了,她是贺元棠,本来就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殿下你醉了,快把汤喝了吧。”
他恶狠狠地看着端着碗才站稳的人,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做甚。
“我不喝!”
“再不喝你明日就起不来了!”
贺元棠才不管这么多,她可是制服过发癔症癫症的病人的,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醉鬼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本来自己都要睡下了,被叫起来熬汤不说,已是守了他半夜,长卿还未回来。
她一步跨上榻在他头枕边坐下,右手环锢住他修长的脖颈,左手抬起碗就往嘴里灌。
盛景行也不闹了,任由她“喂”自己喝完,身子顿时疏朗了许多。
“你出去!”
出去就出去!
她完成了任务,才不跟这醉鬼一般计较。
贺元棠收了碗,替他掖好被角,再搭脉时已平稳了许多。
方抬脚跨出门,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将榻上的人往里侧推了推,又拿了只玉枕拦在榻中,拉上门走了。
院中有些亮光,走近一看,是长卿讪讪地小跑来。
“小棠小棠,我来晚了,殿下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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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贺元棠端着托盘,点点头,“已经喝过醒酒汤睡下了。”
长卿扬了扬眉,连声道谢。接过托盘,将燃着烛火的走灯放在了她手中。
“劳烦小…小棠,这个交给我就好了。”
长卿翻上墙头目送她归去,便顺势枕着手臂躺了下来,轻轻地吹着小调。
楼外夜色正浓,月亮缺了一个口,弯弯地挂在楼头飞檐。
贺元棠阖眸躺在床上,耳边兀地浮现出一句话:
“为何要叫我殿下。”
为何?不叫殿下叫什么?
她鬼使神差地想到几个词,感觉浑身像起疙瘩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脸,盖上被褥睡着了。
-
霜降前,走水路的螃蟹运抵京城。
一同入京的,还有几则消息。
宿州失事船只中搜出无主货物数箱,箱内中空,打捞上岸时仅有泥沙沉淀。
舱内无活口,陆伯之带人沿河打捞,除了去岁沉船遗件,一无所获。
他心下疑虑,不顾劝阻,指尖捻了沙质放到舌尖尝了尝。
是盐。
不仅是盐,还是上好的吴盐。
“这怎么尝出来的?那河水有咸味很奇怪吗?就因为他姓陆,他说什么你们都信啊?”
“陆大人在京中可是‘名嘴’,莫说辨盐了,就连盐放到菜中烹熟了,人也能分出来。”
“切。”
陆伯之并不理会,取了箱中残余,复取了几处河水,滤去杂质,放入三个小锅,上火去水。
水面咕嘟咕嘟地冒泡,周围不耐烦的人已经离开,或阿谀或讥笑的还留在原处。
秋风凛冽,待锅中水干了,如他所言,余下的物质不尽相同。
他摸出锦囊中去岁满庭芳的吴盐、前夕宫中的淮盐比对,心中猜测大抵有了应征。
“大人,可是即刻去信京中?”
陆伯之沉吟片刻,恐兹事体大,让心腹分别给父亲与盛景行送了信。
彼时二人才从内廷并肩而出,官家虽不会明察许是身边人以药入蟹谋害自己的事,但发生的桩桩件件事,似乎都指向了一人。
蟹宴上处置的厨子所呈江南贡盐,恰成了开刃之处。
“盐是陆爱卿管,你们师徒二人许久未共事,加之你兄长最近还在休养,这差事就交由你了。”慈爱的父亲抚着他的肩,“可别再跟老师怄气,可听见了?”
“儿臣谨记,定不负父皇所托。”
“到底是长大了”年逾半百的帝王笑起来,“朕觉得似乎是在那个小丫头出现以后,你比之前稳重些。”
陆三司侧目看了他一眼,暗暗道:“来者犹可追。”
盛景行行礼,将头埋得更低了。
宫道上,盛景行面色凝重,直到上了马车,正欲开口。
陆三司先一步答话:“殿下既尊圣命,定当秉公值守刚正不阿。”
“老师,可是…”
陆三司神情严峻,拉着胡子:“臣教导殿下为人端方正直,处事不偏不倚,尊法重道,敢为敢当。有什么可是的?”
“想做什么,只管做便是。”
车至陆府,陆三司独自进了府门。
虽与父皇年岁相仿,盛景行总是与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叔伯更亲近一些。
小时候几人跑马归来,总爱去陆叔叔或是江爷爷家里吃饭。陆叔叔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好东西,他家的菜新奇又好吃。
江爷爷也就是安国公,许多年前从西北边境回京,倒不是国公府有西北的美食,而是国公夫人王氏有一手好厨艺。
盛景行看着陆三司的背影,发间生出斑白,风吹散了几缕花发,他好像没有记忆中这样伟岸了。
派人向几方传信,在入京的最后关驿陈留,截停了混杂白盐的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