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气氛一时凝然。
“你来做什么?”
沈时江和她说过最多的,似乎就是这句话。
玄蕴挑眉,“和我一起去见苏夫人。”
沈时江没什么反应,李墨音亦低垂眼眉,那个蓝衣高冠的青年,却带了点疑惑朝她望过来。
青年似乎要往前走上两步,沈时江抬手止住,朝两人一瞥。
他倒也没说话,身后两只便无声从内室另一侧退下了。
沈时江将内室门重新关上,走到玄蕴身边,“走吧。”
玄蕴都有点惊讶:“你知道我要找你什么事?”
沈时江径直朝门口去,头也不回,“你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他说得就像早上的餐食是包子那般轻松平常。
这话……真是听得让人脊背发凉。
替嫁而隐居的魔尊,都有些心惊担颤。
他,他,他究竟知道啥?
这,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两人出门,坐在门口的小胖登时立起来,“师尊,这,我,少夫人她……”
沈时江瞥去一眼。
小胖的脸好像都白了几分。
玄蕴对这个称谓有点诧异,这小童身形纤瘦,一点也不胖。
她倒还是解释了几句:“不关他的事,是我让他开门的。”
小胖讪讪看着两人。
沈时江便又看了她一眼。
因他前番那句话,他这一眼,玄蕴就格外有点浑身发毛的感觉。
并不是错觉,他这次看她的眼神,确实格外意味深长。
*
太殊宫的主宫是明馆。
去到明馆,听差先见到玄蕴,看着很是客套笑盈盈上来,“少夫人,您来了……”
每次便是这般的流程。
先对她笑脸相迎,再将她引到一处坐下,最后空冷落一大半天光景。
玄蕴身后一个大高个随之出现,在听差面前投下浓厚暗影。
听差脸色有些微妙:“沈仙师。”
沈时江点了点头。
听差麻溜说:“我马上去叫夫人过来。”说完一溜烟没了影。
片刻,真就是片刻。
她先前来时,这位夫人总是踩着日头姗姗来迟,这一刻,袅袅而来的华妇,身后呼拥跟随的丫鬟仆婢,无不表示谁才是真正重要的来客。
苏明媚容貌秀美,又常修驻颜术,看着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
两个晚辈打了招呼。
苏明媚笑着,看着两人,做着很夸张的惊讶:“哎呀,不是不来了么?”
这过分的热情,不能不说是另一种无声的挑衅。
玄蕴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应付,沈时江平静道:“师母,以后没事不要找罗黛了,诸人各有闲忙,你与她性情不同,来往多了未免碰撞。”
玄蕴回头,沈时江也正注视着她,还是看得她浑身发毛。
她因此瞥开视线,沈时江说他什么都知道,这果然名不虚传。
苏明媚的笑,凝在脸上。
沈时江的话直来直去,刀锋般刺向面前这一大帮女子,便见面前亮光漾漾,一群珠钗们接首碰撞,些许声音如不可闻的暗影在人群里颤动起来。
沈时江又道:“如果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这便是客气的拜辞了。
从来时,到离去,也不过片刻。
*
明馆距离墨阁相距甚远。
出了门,同行一路,沈时江只是沉默着前行,玄蕴和他并肩,一直走了好半天,玄蕴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跟着沈时江在走。
沈时江要去的地方想都不用想啊喂!
再走下去,她又要溜达到墨阁去了喂!
太渊馆和墨阁离得可不近呐喂!
她一停下,沈时江也停了下来,扭头过来。
眼神还是那般难以捉摸。
玄蕴再一次浑身发毛,她抱胸,把话挑明:“你一路上都在看我,怎么,不是为了那仙盟几十个名额和你师尊还有你的四席知事之位,难道真爱上本小姐了?”
她这话一出,沈时江倒变得正常些许,那般冰冷,不近人情。
沈时江道:“以后有事找我,让李墨音代你通传。”
玄蕴自知,自己对于墨阁而言,确实是位不速之客。
他究竟怎么知道她的所有事?
他怎么能做到?
他忙得一天到晚不吃饭,衣服好像也不怎么换——
玄蕴近来发现,沈时江所有的衣物俱是灰蓝,说是他喜欢呢,也看不出这颜色如何就与他相衬,唯一更可能的说法是,他恐怕是一次性让裁缝做了十几套颜色款式俱皆差不多的衣物,轮换着穿不操心罢了。
一个连穿衣吃饭都不甚上心的人,居然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魔尊想到了一个可能。
心脏都被攥紧。
玄蕴嘴上还是不饶人,“谁想去啦?你既知道,何不早来?婚夜之约,沈仙师你是否忘得一干二净?”
沈时江的解释,无力又苍白,“我很忙。”
玄蕴却也无法再说下去。
沈时江说了这话,便望向别的地方。
模样神情,是在逃避。
与其说是逃避着面前的罗黛大小姐,还不如说他在逃避着先前那位夫人。
小叶说,苏夫人一直找罗黛的麻烦,只是因为罗秋水的缘故。
但……
恐怕还有这位的缘故吧。
玄蕴一时惘然。
远远有身影前来,慌里慌张,李墨音难得有这般模样。
“师,师兄,陈师兄他快不行了。”
陈?小叶早上嘟囔过,听来是那位受袭的仙师。
沈时江骤然宛如换了个人,疾步便上前,要去应和李墨音,走了几步,却刹那又回转。
“她讨厌的本来是我,不该让你承错。这次,是我怠慢了。”
他说话不急不缓,平淡如水的声音,浸在秋风里缓缓送来。
罗衣飞起,一时遮挡了他的面容。
玄蕴还未回话,沈时江再度转身,行色匆匆,直朝着墨阁方向去了。
*
自那日起,沈时江约莫七天不曾在太渊馆出现,李墨音倒是多次前来,拿些文书或是沈时江的换洗衣物。
玄蕴清闲许多,在庭院里逛来逛去,丫鬟望着自家小姐,都不免都生了几分恨其不争的意思。
玄蕴正端详着手上一片巴掌大的枫叶,丫鬟走过来,“小姐,你也太消停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上心啊?”
玄蕴瞥了眼她:“怎么了?”
小叶跺了下脚,瞥向远处,压低声音:“不说别的,就算小姐不喜欢姑爷,你怎么能让姑爷一直留在墨阁呢?那边可不止他一个人啊。”
玄蕴明白了她的意思,打着哈哈,“没事,你想多了。”
小叶更是上头,“我才没有,这地儿都传遍了,那位自小跟着姑爷长大,朝夕相处,也唯独她对姑爷忠心耿耿另眼相看,谁敢说其中一点事儿都没有?”
玄蕴揉搓着枫叶,“那不是师妹吗?”
她不急不躁,对这潜在情敌视若无睹,小叶更是着急:“小姐……你怎么这样儿啊?”
丫鬟都快急哭,差一点脱口而出——这都不像原来的你了。
真正的罗黛大小姐,哪怕不是她喜欢的东西,只要归属于她,别人就不许沾染分毫。
小叶心里有些模模糊糊,望着玄蕴。
李墨音走了过来,很知礼,“师嫂,我走了。”
玄蕴也笑着招呼她,“辛苦你了,墨阁那边怎么样了?”
李墨音皱眉,忧心忡忡,“陈师兄的命好歹暂且保住,只是,若不能找到解毒之法,只怕撑不了太长时间。”
“应该请药师来看看吧。”
“自然是请了,只是没有药师说能解这毒。”
两人寒暄几句,李墨音拿了东西,亦是大步疾走而去。
小叶有些走神,玄蕴也发现了。“小叶,你在发什么呆?”
小叶看了看玄蕴,没说话。
站在日光下的小姐,正很有兴致对着日光照着她手上那片枫叶,好像好像鉴宝般,细细看着略微透红的叶脉,唇边的笑容也如这秋日和煦。
小姐……记忆里的小姐,有过这般平和温柔的时刻吗?
*
将近黄昏的时候,玄蕴正坐在枫树下的桌前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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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灰扑扑的身影从门外而来。
那张脸比数日前更憔悴了,下巴有刚生出的青茬,发冠还是整齐,一些发丝却不安分乱腾着。
玄蕴正捧着碗,都还咬着筷子,沈时江暗沉看向她,身后是愈发浓暗的暮色。
不知为何,魔尊感觉,沈时江这次一定是来找她的。
玄蕴道:“回来了?你比之前又瘦了些,要不要吃饭?小叶,添双碗筷……”
沈时江抬手,在黯淡的黄昏里盯着玄蕴,道:“不必了,小叶,你先退下。”
小叶看了看两人,无声退下。
丫鬟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劲。
夕阳,枫叶,昏暗的人影,小姐和姑爷对望,彼此脸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晦色。
丫鬟不安,眼前大片大片的红与黑交织,好像……
会有不详的事发生。
玄蕴放下碗筷,沈时江还是站在桌边,静静道:“师尊让我查一查送亲时你们清微花宗被袭击的事,近来很忙,今日才有些时间过来问你。”
那陈仙师受到袭击的事,据说让整个墨阁鸡飞狗跳,而半月前送亲的事他也没落下,还在孜孜不舍调查。
这份一心多用的本事,不愧于他现在这幅尊容。
玄蕴面色如常:“你问吧。”
她也很想知道,沈时江现在所知道的事。
毕竟“你的事我都知道”,这话实在骇人听闻。
沈时江沉沉问话:“当时的事,你还有多少印象?”
这位看来是个老手,说话滴水不漏。
玄蕴于是也编排了一番。
“我一直被困在轿中,只听到轿子外面有一群人喊打喊杀,还没出去,也不知是谁用了符术击中轿子,我就直接昏过去了。”
她也不算说谎,她当时确实是晕了过去。
“听小叶说过,袭击你们的是一群山贼,偌大的清微花宗,一群山贼怎么打得过?你觉得那群人是山贼吗?”
玄蕴道:“我觉得不是。”
沈时江轻轻扭头过来,盯着玄蕴的眼。
玄蕴摊手,淡淡道:“想想也知道,普通山贼哪有这本事和胆量?更不用说,知道送亲路线和时间的,当然只有我们各大仙宗。”
玄蕴微笑:“沈仙师,凭你的脑子,应该不难猜出这场袭击的身份来历吧?”
沈时江眉头皱的更紧,仍是盯着玄蕴。
玄蕴硬生生忍住冲动,不去摸自己的脸。
魔尊有种奇异的错觉。
沈时江似乎正透过罗黛的脸,努力在看她的脸。
搞什么?
沈时江主修是符师,他确实也修习幻术,却不曾听闻他在幻业上有所大成。
他这样子,分明是在分辨她的脸。
玄蕴也紧张,不自觉站了起来,“你……”
门外又传来一声轻喊,“师兄,听说你到这儿来了?新请的药师到了。”
这声音一打岔,院内两人都朝门边望去。
李墨音在前,身后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叟,李墨音向医者介绍:“辛先生,这就是我师兄,你有什么法子,先跟我们说说看。”
年迈的老者佝偻着腰,微微眯着眼睛看向李墨音指着的两人,跟着她朝院子里走来。
沈时江看到医者,表情放松些许,上前走了一步,“辛医师。”
“喂”,玄蕴觉出些不对劲,也上前一步。
两道黄色光芒刹那悬浮于空,刺破黯淡的夜空,直直朝着两人飞速袭来。
玄蕴下意识想要拔剑,腰侧空空,前方的沈时江捻指作诀,浑身衣衫飞浮,近乎黑夜的半空中,一道灵符刹那消失。
玄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只觉眼前一黑,一团坚实带着些许苦味的黑暗彻底笼罩她,有人牢牢抱住了她。
“沈时江,罗黛,我要杀了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老弱的医师被按在地上,声嘶力竭爆发着一声声咒骂。
李墨音也嘶喊着:“师兄……”
沈时江浑身的血,正如大雨哗啦而下。
说真的,他这身上,这淡淡的苦味是什么呢?
浓厚的血腥很快盖住了他原本的气味,她实在不解,也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