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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祇园(八)

作者:不知北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从进来开始,千鹤就觉得很憋屈。


    她能感觉到身体里的无数只小手,最先出现在胃里,顺着肺慢慢向上生长,长到嗓子眼那里却长不动了,上不来也下不去,让人想吐。


    随后就是愤怒,是不甘。坐在对面的这个人,明明只是魏玛的手下,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脑子里一直在盘算,她要证明自己,立刻马上。


    千鹤低下头揉揉眉心,排除满脑子的杂念,强行冷静下来。她有经验,只要意识到了,就知道怎么恢复心智。


    就在这时,她听见对面飞快地说了一句:“别抬头。”


    千鹤没听清,抬起脸来刚想问,就发现有人站在她身边。那个人俯下身来,一张脸凑到她眼前,眉开眼笑。


    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千鹤不动声色,只是看一眼那个“人”的脸便收回视线。


    “吃什么?”她对着安德问,并神色自若地将桌上的菜单推过来。


    安德接过菜单,发现上面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字。有胡乱穿插在其中的交通标语,有不明所以的药品说明书,还有一些潦草的独白。


    【好累,好累,好累……】


    这里是意识空间的表层,安德很快就学会下判断了。


    回去的路上,她曾经向和泉再次请教。和泉说,和第三层的潜意识,以及第二层储存的记忆不同,第一层通常是意识主人症状最显化的地方。


    “医院”最接近现实,所以最活跃。外界信息快速流动,和人的五感紧密联系。


    在这里看到的,一般都是对外展示的自我,是一种社会角色。同时因为情绪管理,具有可塑性,很大程度上会出现和第二层截然相反的情况。


    从第二对顾客进来的时候,安德就发现了,进来的还是她们。


    “千鹤”走在前面,后进来的是“安德”。两个人选了个空座,开始对着桌上的项链评头论足,和她们刚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接着就是真正的千鹤受到情绪干扰,出现了情况,吸引了第三对进来的人。第三个“千鹤”歪着头凑过来,脸都要贴到千鹤脸上去了。


    安德发现墙纸开始变化了。这些墙纸渐渐褪色变得陈旧,闹钟的轮廓却变得清晰,闹钟的指针转动,从墙纸的表面凸起。


    “吃汉堡吗?”千鹤问。


    那个“千鹤”还弯着腰在看她,脸贴在她侧脸,咧着嘴笑,眼珠一动不动。第二组的“千鹤”也在桌子上抬起头,投来僵硬的笑容。


    随着闹钟的脱离,屋子里流动着更加紧张的空气。


    “吃,我们去点餐吧。”安德说着将手递给千鹤,把千鹤从那个“千鹤”的注视下拽出来。


    两个人向吧台走,安德看到那个“千鹤”还拧着脖子站在原地,而“千鹤”旁边的“安德”却一直目视前方,侧身不动。


    墙纸上的闹钟图案还在不断脱离,餐吧的墙壁上、天花板上,甚至是地板上,现在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闹钟。它们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朝着她们围聚而来。


    这些闹钟的款式各异,铁制的、电子的或是陶瓷的,有很常见的商务款,也有小朋友会喜欢的卡通形状。布谷鸟从小窗口不停地弹出,电子钟同时发出咔嗒。


    但不论是科技款闪烁着的数字,还是复古款划过的指针,它们都在以一种同步性流逝着时间。


    在新伊势,通宵营业餐吧不少见,大部分是卖些简餐。她们在餐吧里点餐当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这很符合常识。于是渐渐地,第三组恢复了找座位的动作,第二组则把脸转回去。


    千鹤胳膊垫在吧台上,惊魂未定地喘了两口气。安德站在她身边,听到她说了一句:“我们还有五分钟左右。”


    安德颔首。这么多闹钟,她们想不注意到时间都很困难。


    第二组人员进来是在她们进来大约五分钟之后,第三组又是隔了五分钟后进来的。也就是说,最多五分钟后,第二组就要重复她们的动作,到吧台这里来了。


    交谈的间隙,门打开,第四组人走进来。


    “你有‘原型’吗?是什么?”安德问。


    千鹤回过头:“我可以选择让一些东西暂停一下,但是不能一直停下去。”


    “能停多久?”安德看着她。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千鹤抓抓头发,表情严肃,“我的能力以前是可以稳定在十分钟的,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就不能做到那么稳定了。或长或短,得看运气。”


    “你运气怎么样?”她突然问了一句。


    “挺背的。”安德回答。


    “好吧,那出去以后欢迎你来雅乐坊玩花札,我们最近业绩一般,需要来点倒霉蛋放血。”千鹤叹气。


    安德嗯了一声:“如果是执行人员进来,他们找到那个‘弹珠’弄碎,他就会死?”


    千鹤点头:“是这样的,专业人士有两个选择,首先用手段交涉,对方本体同意治疗,否则就得消杀了。但是前提是得找到他的本体,别的看不出来,只能看出这个人有点逃避吧,所以本体一直不出来。”


    “会有人不同意?”


    “本人同意,和心灵深处的本体同意,是完完全全的两件事,其实大部分人类都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在想什么,这很复杂。”


    安德情绪稳定,因此“安德”的攻击性比“千鹤”低很多。她对千鹤说:“我们分工,你去看大门,负责把你的复制人们控制在外面,把我和我的复制人们在里面。”


    “你这是想把自己和空间主人关在一起?”千鹤有点好奇,“你是三型的谈判能力吗?一个人行吗?”


    “应该能行。”安德说。


    千鹤抬头看着吧台上方的挂钟,五分钟快要过去了:“丑话说在前面,出去了之后如果时间到了,我是不会英勇地帮你堵住门的。”


    “不用堵,”安德说,“我干活很快的。”


    门推开了,第五组一前一后地进来。钟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太吵了,千鹤觉得太阳穴在抽搐。


    同时第二组的两个“人”站起来,向着吧台的方向走来。千鹤和安德对视一眼,转身向着大门口走去。


    安德在吧台边上找了块空地,站定便不再移动。千鹤快速走到了门口,这扇大门风格复古,看着有些年头了,她用力一推,门板纹丝不动。


    【好累,好累,好累……】


    【好累啊,推不动……】


    明明推门进来的时候很轻松,现在想推门出去却难如登天。她一时间不明白到底是门太重了,还是她手上失去了力气。千鹤身上有冷汗冒出来,觉得后面有人在抵着,而她正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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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较量,隔着一层木板脸对脸。


    千鹤心一横,整个人倚上去,把身体的重量压上去。脸不能再凑近了,再凑近都能闻到门缝里渗出的霉味了,千鹤屏住呼吸。


    门终于松动了,她和在沼泽里前进没区别,对抗着阻力缓缓挪动。每推动一寸,门轴都发出怪异的声音,千鹤捂住耳朵,转而用后背抵着向前。她不敢听,因为她觉得这扇门的声音有点像人。


    安德远远看着千鹤把门推到底,保持着敞开,将凌晨薄凉的寒风灌进来。接着千鹤站在门框下,对着安德点头示意。


    她们在等下一个五分钟结束。


    第二组在吧台前重复她们刚刚的动作,但是只能模拟成大致的样子。


    所以在安德的视角看来,两个“人”嘴巴不停僵硬地一开一合,然后讲出一堆乱码。安德想起一些关于“伪人”题材的游戏,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恐怖谷效应。


    对于意识空间的主人来说,他的世界里塞满了“伪人”。


    这个人对外界如此敏感,却没有记住任何一个人说的话。每个人在他的世界里都是一样,重复地进来,再重复地出去。


    闹钟还在响。时间仿佛被扭曲了,指针一圈又一圈地转动下去。间断的死寂与连绵的噪音循环着,永远不会停止,那是一种无尽的焦虑和绝望。


    安德记得,她听过这种让人心绪不宁的铃声。


    那是某天一个午后,她趴在桌子上。


    午休时间,教室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周围是均匀的呼吸声。她一开始睡不着,但渐渐觉得窗外的蝉鸣变得遥远了,接着眼皮也变得沉重。


    这时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来,紧接着是上课铃声。她知道睡不成了,只能闭着眼睛慢吞吞地把手伸进桌子里掏书。就在她抱着课本起身的时候,却发现教室里午睡的老师同学们都不见了。


    桌椅整齐地排列着,黑板上还留着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板书。


    她走出教室,整栋教学楼的教室都空了。她穿过空无一人的操场,走到了食堂。食堂大门敞开着,里面的灯都亮着,排气扇慢慢转动。餐桌上摆着刚打好的饭菜,还是没有人在。


    离开食堂,她走进另一栋教学楼里。


    每扇门都虚掩着,应该是个夏天,她看见班级之间的过道闷热、潮湿而寂静。盛夏的植物环绕着每一扇窗户,她觉得自己变成了这世界上最后一条鱼,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所有的字都在页面上游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模糊的声音。安德转过身,感受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是上课铃声。


    它尖锐刺耳,像一把锋利的刀,将幽深的世界从中间剖开,让静止的画面骤然断裂。


    安德猛地睁开眼睛,心跳不止,手腕正放在课桌中压着课本,操场上传来体育课悠长一声哨音。手指缓慢移动到脸上,她想确认自己是真实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她不是情感充沛的人,思考的事情都不复杂,只觉得那种恍如隔世的心悸难以言说。窗帘被老师拉开了,当时她看了一眼窗外天空,正是一天中太阳升的最高的时候。


    同桌听完之后,一脸同情,告诉安德你这是遇到“鬼打墙”了。并且摆出学识渊博的表情,告诉她以后午休也要注意姿势,不然会落枕,继续做许许多多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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