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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幽灵家族(二)

作者:不知北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不久后天就完全黑了。


    安德一个人在船舱的房间里吃完他们所剩不多的干粮。


    她并没有那么多伤口,这说明有人的血流在了她身上。


    安德脱下身上那件沾满血污的衣服,感觉有点像什么宗教仪式的长袍。


    背后有个已经被血污遮盖的金色标志,模糊可以看出是个三重同心圆,十二道光纹向外发散。


    她在柜子里翻到了干净的上衣和长裤。除了尺码太大没缺点,厚实暖和。


    安德抽下所有窗帘上的绳子,最长的那根绑在裤腰上固定了两圈。


    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像会移动的麻袋。


    柜子里还有防水的靴子和抗风的熊皮帽子。


    安德转了一圈,像每个新手村的人那样,把能用的东西都穿戴上来。


    这些渔民很谨慎,屋子里没有留什么可用的武器给她。


    安德把切面包的银色餐刀收在厚实的袖口里,然后拆了两根细长的烛台绑在上衣棉夹层里,熄灭的蜡烛放进裤子的口袋。


    地图上她的位置越来越靠近渔村了,外面的动静也大起来。


    安德打开房门出来,看到那个老头站在甲板上,有人称呼他老阿列克谢。


    伊万爬上桅杆解帆索。


    老阿列克谢双手迅速抓住绳索,口中不停地发出简短有力的指令。狂风在拉扯船帆,绳索一点点被收紧。


    其他人从甲板下方的储物舱里拖出沉重的锚链,抛入海中。锚链在海水中下沉,随后锚爪紧紧地抓住海底的泥沙,固定住了渔船。


    白色的泡沫被推上来转眼就被黑色的浪敲碎,低矮和惨白的房屋渐渐靠近。


    安德望着眼前古老的渔村。


    说好的赛博朋克呢?到底是谁对赛博朋克有误解?


    如果她四个队友投放位置没问题的话,这会儿估计正在城市里嗨呢。


    特别是江雨,肯定已经搞到飞行汽车了,然后开着霓虹大灯在摩天大楼之间飙车。


    只有她沦落到这里,给一群原始人当海神娘娘来了。


    渔村在文德尔港的边缘。


    老阿列克谢说明天一早带她去见冯老师。


    “冯老师是谁?”安德问。


    “文德尔港最有学识的人……她什么都知道,您也正是如她预言般归来了。”伊万回答的时候有些犹豫。


    也是,这地方有神,就肯定还有神棍。什么赛博朋克大战封建迷信。


    伊万是老阿列克谢的孙子,他始终跟在安德后面,脸有点红。


    安德的直觉告诉她要更加谨慎些。同时,第一选择应该是向风暴中心靠拢。所以这个晚上,安德决定在阿列克谢家老宅的阁楼住下。


    说是阁楼其实并不高,这里的房屋又矮又密闭,很多还用积雪堆着厚厚的外墙。


    掩着阁楼门扉的是一块老旧塑料皮裹着的毡布,不知道寒风从哪里渗进来。这种寒冷异常真实。


    操作界面里没有计时器。


    在这里,一切时间仿佛都随着现代文明消失了。


    推开窗户,进来的风打在脸上,安德眯起眼睛。借着月亮能看到远处矗立着一座灯塔。


    塔上环绕着幽蓝色的光亮,很高,在文德尔港是唯一的高建筑。塔身通体白色,所在的方向就是港口的尽头。


    船上吃的干粮很快就消化掉了。渔民们都睡了,安德找不到醒的人要点吃的。


    荒凉的冰海四面八方地围着这些低矮的房子。安德看到了水边站着一个人影,看衣服应该也是原住民NPC。于是弄出了些动静,那个人听见了,回过头来看她。


    安德问他能不能找点吃的,他安静地点点头,就走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阁楼门被敲响了。


    跟体型健壮的青年伊万相比,进来的这个人算是男孩,高高瘦瘦的,不怎么说话。头发是黑色的,眼睛比其他人要翠绿很多。


    他托着一个还算光滑的板子,上面放着两块热面包,一叠干切肉,一碗红菜汤。


    身前扎着粗布的围裙,看样子很熟悉这一类的活计。他半蹲在安德面前,把菜一碗一碗往下端。


    安德跟他说了声谢谢,把面包摁在汤里沾着吃:“冯老师住在什么地方?”


    他抱着板子,没有回答也没有立刻出去。


    安德想起他也是白天船上下跪人群中的一个。当时他跪在最后一排,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所以安德记得这双眼睛。


    “离开这里,”他沉默半天,终于开口,“这座岛会吃人。”


    吃人?


    安德刚想问他,就听见楼下传来骚动声,人们似乎是醒了,正在说话。


    不一会儿,他们的脚步声就次第渐近。门被人再次敲响,这次非常急切,安德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出事了,我的主!”伊万喊了一声,进来就要行大礼。


    安德已经站在门口准备出去了,一把将他的动作推回。


    “不用一直那么客气的。”她说。


    老阿列克谢瞥见了站在角落的黑发的瘦高男孩,立刻说:“江上,你也来。”


    走下阁楼,安德看见了外来客,一个修女的身影。她站在门边,浑身都是雨水。


    微弱的光落在她的侧脸上,这是一张中年女人的脸,一双绿色眼睛犹犹豫豫地来回扫视。被这样的眼睛在夜里盯久了难免浑身发毛。


    安德注意到她的头发是黑色的,外貌也和跟伊万他们不一样。倒是和退在一边叫江上的送饭男孩有些相似。


    这座岛上,是两个人种吗?


    按照现实来看,冻土地带空气干燥,水汽含量低,因此主要降水形式是雪。


    只有在极端情况下才会出现暴雨,而暴雨后会带来更加复杂的气候变化,引发地面塌陷,恶性循环。如果常常这样,就说明这个地方的生态环境正在崩溃。


    门外瓢泼大雨,狂风大作,放在现实世界也完全属于极端天气。


    天还没有亮。他们熟悉地掏出绳子,看样子已经习惯。


    这对爷孙拴在了一条麻绳上。另一条麻绳由地位最低的江上走在前面,安德和修女被安排走在后面。


    伊万夹在江上和安德中间,手里还扶着他们的绳子。相当于形成了一个小的阵型,所有人都不会被刮跑。


    五个人顶着风雨交加的夜色前行。大小巷子相互交织,狭窄昏暗,两侧是破败的房屋。


    提灯的光根本穿不进暴雨,脚下泛起潮湿的土腥味。


    路渐渐宽阔,开始有别的人提着防风灯跟他们往一个方向走去,看来修女之前还通知了其他渔民。


    所有人都被浇得透湿,脸色铁青。


    安德能看见一座教堂的轮廓。黑压压的,线条硬朗庄重,顶端锐利着直指向上。


    但是他们反而向着另一个方向,往村落边缘走去。


    最西边还有一座教堂。


    这座体积小了很多,而且破落衰败。如果不是它还保持着尖塔、钟楼的基础构造,很难看出来它原本是什么。


    门窗没有封死,反而像等待着什么一样洞开着。


    “惠,冯老师在哪里?”老阿列克谢压低声音。


    被叫做惠的修女指向关着门的忏悔室。她捡起掉在一边的扫把,走进阴影里带路。


    “冯老师,在里面工作……她叫我不要打扰她。”


    “我想着她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所以就……但是我打不开门了!不管我怎么敲门,忏悔室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安德走到那扇紧闭的门前,握住门把用力扭动,但是门被死死锁住。


    她退后几步,猛地向前冲去,用肩膀撞击房门。门板发出巨响,剧烈摇晃。


    渔民们反应过来,纷纷加入。


    门上挂着的老旧木牌被撞得掉在地上,上面写着“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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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字。


    一次又一次地撞向那扇门,直到门板被撞得向内飞去,重重地砸在墙上,扬起一阵灰尘。


    一股血腥味铺天盖地而来。


    屋里的那个人,正坐在书桌前。


    上半身向后仰着,空洞的蓝色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


    墙壁上,红白相间的液体流淌下来。


    浓稠的血泊干涸在地板上,凝结着一些黑色的血块。


    一个金发的中年女性,嘴里咬着枪管。瀑布般的血浆凝固在她的脖子上、衣服上。画面做的太逼真了,视觉上非常恶心。


    修女紧紧抓着她的扫把。


    在场所有人都表情凝固,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安德能看出,这个村落里的人们精神紧绷,自说自话,全部都有些神经质。


    他们的生活很绝望。整个文德尔港就像一个养育着绝望的培养皿,现在他们变得更加绝望了。


    一个词语跳进脑海。空心病。


    这词确实贴切。


    他们开始在中殿跪下,举起双手向着上方。


    安德一瞬间感到生理性心跳加速,但马上又没事了。任何情绪活动在她身上都是来去匆匆。


    想起在老家,夜里起来上厕所,外婆给她一把快没电的手电筒。四周乌漆麻黑的,她一边走一边挡着,竟然觉得风会吹灭它。


    就那么哗一声,就会灭了,一切都来得快去得也快。


    站在鬼哭狼嚎的人群里,安德觉得自己像个走错片场的观众。


    情绪像与她擦身而过的风,又像刚点亮就灭了的光,不知所踪。


    安德越过修女的脸,看清了上方的东西。位于中殿之上的穹顶,是徐徐展开的巨大壁画。


    画像中的人穿着色泽柔和的衣物,面容温和而宁静,被神圣的光辉所润泽,双眸清灰如霜冻。


    那是一个慈爱与悲伤的形象,能洞悉世间万物的疾苦,又似对众生皆怀有无尽的怜悯。


    此时此刻她理解了伊万在船上的那句话。画中的人,正是安德。


    金色的壁画如同在她头顶旋转绽开的金色曼荼罗。


    安德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她眼前突然跳出一直沉寂的操作界面。


    【序章触发:燃烧安德利亚斯的画像】


    终于有了引导。只是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提示是什么意思。难道达成条件是让她把这些画都烧掉吗?


    安德回头瞥见了落满积灰的玻璃柜,模糊的倒映中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裹着破旧厚实的衣服,清灰色的瞳孔像是结上了一层霜。


    外貌没有变,她从小就蔫巴,还长着一双灰色的眼睛。


    是她自己完整地进入了这个游戏。


    但安德进游戏前那个下午,曾经在网吧的楼梯间摔了一跤。


    如今那摔出来的伤和血渍都不见了,倒是手腕和脚腕上多出了很明显的冻伤。


    “玩家”的状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角色”的状态。唯一例外,她手腕上还系着串着一枚铜钱的红绳。


    这是一枚写着“乾和重宝”的日月同辉钱。


    说是为当年庆祝太后生辰与边疆大捷双喜临门,朝廷特命铸币局打造一批纪念铜钱,祈求国家风调雨顺、国祚绵延,是古代工匠用母钱翻砂法精制而成,真正的古董。


    外婆家里传下了一枚,给了妈妈,然后妈妈出远门之前交给了她。


    安德再次抬起眼睛,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相望对视。


    她能感受到画像中那非人的目光似在轻抚灵魂,仿佛世间所有的苦难都能在这目光中寻得慰藉。


    如果只是为了适配剧情做了暗线玩家的脸,也足够震撼。


    环绕的建筑物全部都是圣洁的灰白色。气氛安逸、祥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重建的哀伤。那个人坐在空旷的广场上抱着一只猫,白色飞鸟从眼前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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