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敛玉从镇妖塔离开，前往松鹤堂。
一路上师弟师妹们看到他很高兴，围着他一哄而上：“大师兄回来啦，什么回来的，怎么也没和我们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
他穿着亲传弟子的衣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即使现在灵力全无，众人也毫无轻视，反而热情地围着他，一路上此起彼伏的师兄喊着。
“师兄师兄，山下有什么好玩的呀？和我们讲讲呗。”
“等有时间再和你们细说。”
“大师兄，你没灵力遇到妖魔了怎么办，下次我和几个师弟陪你一起去吧，还可以保护你。”
“那要看你修炼得如何了，山下可是有许多妖邪之物，你们修炼不到家的话可帮不了我。”
“师兄我每天都很勤勉地修炼，一天也没有落下，就是为了追上师兄你，大师兄你再指点下我呗，你上次跟我说完没多久，我就突破了。”
“好，继续保持，不要偷懒哦。”
“大师兄，今日有兴趣和我结为道侣吗？”
“你真是！干什么啊！”
“怕什么，大师兄修众生道的，肯定不会答应的啊，我就过下瘾。”
裴敛玉只是笑着说：“师妹别闹。”
他待人接物向来温和有礼，在弟子中很得人心，即使是被开玩笑也并不生气。
九重天天霄宗乃仙门之首，门下弟子无一不是天赋与努力皆在前列的天才，裴敛玉更是其中翘楚。
三岁时被偶然路过的木月仙尊看到，被收为关门弟子，带在身边当做继任掌门悉心教导。
裴敛玉修行天赋极高，未及弱冠之年便已突破金丹，成为天霄宗创立以来最早突破金丹的弟子。
但是相比天赋，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心性。
心性坚韧，在修行道路上，他选择的是一条艰苦无比的路。
众生道，合该是一视同仁，众生平等，体会众生的喜怒哀乐，是传说中最接近神的道。
这样的人，在众人面前要保下姜芽，即使是一个妖族，也并不奇怪。
他们忍不住好奇：“大师兄，那个女人是谁呀？她是你朋友吗？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裴敛玉停住脚，温和开口：“我到了，晚点再和你们聊。”
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裴敛玉推开门，走到木月仙尊面前，恭敬地弯腰鞠躬喊道：“师尊。”
木月仙尊道：“起来吧。”
他满意地看向自己此生的得意之作：“这次下山，收获如何？”
裴敛玉：“回师尊，弟子此行收获颇多。”
为了修炼自身的道，裴敛玉三年前下山，他压制了灵力与修为，以凡人之身在人间游走。
期间遇到过危险，见识过人间险恶，也感受过人间温暖，他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给师尊传消息，讲述在人间遇到的人和事。
裴敛玉将这段时间的收获缓缓道来，直到讲至白沙城之事。
他沉吟片刻，还是开口求情：“师尊，镇妖塔对妖族来说百害无一利，时间长了甚至会损害妖族根基，能不能……能不能请师尊先放姜芽出镇妖塔，将她留在天霄宗，与寻常弟子一同修炼。”
木月仙尊反问道：“你要为一个妖族求情？你可知她已有走火入魔之势了。”
裴敛玉连忙道：“姜芽乃我人间相识的好友，她心性良善，决计不会做出危害他人之事，师尊，我无法眼睁睁地看她被困在镇妖塔。”
他身上灵力全无，在人间面对妖魔时很容易陷入危险，在白沙城遇到的幻妖和石妖，如果不是刚好遇到了姜芽，事情会变很棘手。
姜芽帮过他，要他完全坐视不理也不可能。
木月仙尊道：“走火入魔是会失去心智的，伤人也根本由不得她控制。”
裴敛玉：“但她并没有完全走火入魔，不一定会伤人。”
木月仙尊道：“你拿什么保证她不会伤人？难道要看着她失去心智大开杀戒才肯相信？”
看着徒弟忧心的模样，木月仙尊继续道：“我知她是你的好友，你不忍心，但她走火入魔已成定局，决计不能放她出镇妖塔，若她为祸苍生才是断了她的生路。”
“更何况，现在局势未明，姜芽作为青鸾一族唯一的幸存者，容易被魔族视为眼中钉，将她关在镇妖塔，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将她暂且关押在镇妖塔也不是为师一人的决定，玄法仙尊和流云仙宗也有此意。”
木月仙尊言辞恳切，每一句话都是在为苍生好，为姜芽好，一时之间让裴敛玉有些无言。
木月仙尊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正要离开之际，却有听到裴敛玉轻声开口：“青鸾一族被害，仅她一人生还，她想要追问真相有什么错，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还请师尊三思。”
木月仙尊声音隐含薄怒：“裴敛玉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放任这样一个隐患出了镇妖塔，会带来多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为了一个妖族女子，妄图置苍生于不顾，你还分得清是非黑白吗？”
裴敛玉道：“我没有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姜芽不也是苍生中的一员吗？为什么不能照顾到她？”
木月仙尊道：“你到底是为天下苍生，还是藏了私心？你可还记得你修的是什么道吗？众生道！是为众生，不是为一人！”
裴敛玉：“弟子谨记，一刻也不敢忘。”
木月仙尊：“你先出去吧，想清楚了再来找为师。”
裴敛玉再急切，也只能领命退下，师徒难得的不欢而散。
裴敛玉再去找姜芽时神色如常，他还给姜芽带了一些甜品。
姜芽没有理他，她闭着眼一点眼神都不分给他。
裴敛玉坐在她对面，许久后开口：“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下次给你带过来。”
姜芽不回话。
裴敛玉又坐了一会，准备起身离开。
姜芽忽然开口说话了：“要怎样才能放我离开镇妖塔？”
裴敛玉道：“你已有走火入魔之势，只有彻底斩除心魔，才能放你出镇妖塔。”
姜芽：“天霄宗有在追查青鸾一事吗？”
裴敛玉：“大长老正在调查此事。”
姜芽问道：“有魔族的消息了吗？
裴敛玉答道：“暂时没有。”
姜芽再次闭上眼，裴敛玉只得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裴敛玉得空就拎些漂亮的甜品去看她，即使姜芽没再和他说一句话。
裴敛玉这天来到镇妖塔，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沉默，而是开口道：“我要闭关了。”
他在凡间三年的收获，也该闭关消化，境界才能更进一步。
正当他以为姜芽同样不会回话的时候，姜芽忽然吐出一大口血。
裴敛玉连忙奔过去问她：“你怎么了？”
他将手搭在姜芽手腕，察觉到她体内的灵力乱成了一团毛线：“你的灵力怎么回事？”
镇妖塔对妖族有着强势的压制作用，随着层数的增加，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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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凶险程度也是成倍数递增，罪大恶极的妖物是被关押在底层，受业火焚烧之痛。
姜芽虽被关押在镇妖塔，但未完全走火入魔，关在了第一层，自由受到限制，灵力也发挥不出来，但绝不会比现在还乱。
乱成这样的灵力，身体内的灵脉几乎也毁了。
姜芽抓住他的手：“不是说，只要我斩除了心魔，就能放我离开镇妖塔吗？我把我的灵根毁了，就不会有心魔了。”
她说得缓慢而艰难，嘴里冒出一股股的血液，浑身几乎都被冷汗浸透了。
裴敛玉心神巨颤，他没想到姜芽居然用毁掉灵根的方式来斩除心魔，灵根是修炼的根基，这样下去，别说斩除心魔了，她的身体恐怕都会被乱窜的灵力给捣毁。
姜芽伸出沾着血迹的手，将他微微拉下身，靠近他耳边，轻吸着气说道：“裴敛玉，放我离开镇妖塔，离开天霄宗。青鸾一族是镇妖魔族的功臣，天霄宗不可以这样对我，不可以。”
裴敛玉扶着她，看她火焰般的眼神逐渐低下，然后歪倒他怀中。
现在带她出去找人，说不定还能保住她的灵根。
思及此，裴敛玉将姜芽抱起便往外走。
门口看守两人见裴敛玉抱着姜芽出来，连忙拦下他：“师兄，未得赦令，此女不得离开镇妖塔。”
裴敛玉：“灵钧。”
灵剑应声而出，在二人脑后敲了一下，二人便缓缓倒了下去。
“灵钧，你守在镇妖塔。”
裴敛玉抱着姜芽大步朝着百草堂跑了过去。
姜芽在裴敛玉怀中缓缓睁开眼。
裴敛玉看到了：“醒了？我现在带你去百草堂，说不定还能保住你的灵根。”
他顿了顿：“要是太难受，可以喊出声，骂我都可以。”
身上灵力全无，他只能在地上狂奔，身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浸透了整个衣裳。
姜芽贴在裴敛玉胸口，听着他心脏的跳动声，轻声道：“裴敛玉，青鸾一族的仇还没有报，我不想死，对不起。”
裴敛玉没听清，微微弯腰想要辨别姜芽说的话，却忽感腹部一下钝痛。
他缓慢地停下奔跑的脚步，低头一看，姜芽兽化的手从血淋淋的伤口中抽出。
双臂逐渐失去力气，裴敛玉抱着姜芽摔倒在地，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姜芽趔趄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跑远。
原来是诈他啊。
她是想逃出镇妖塔。
那她应该没事吧。
已经跑远的姜芽不知将裴敛玉的想法，她只感觉到细细密密的疼。
疼，太疼了，疼到指尖的痛感几乎让她站不起身，汗水将眼前的视线模糊。
只有这一次机会。
逃出镇妖塔，逃出天霄宗。
裴敛玉不会再一次上当。
她一定会再次被关在镇妖塔，不止第一层，到时候再逃出去的机会更渺茫了。
暴动的灵力在体内乱窜，姜芽还得分出心神梳理灵脉。
她做了一点小手脚，用障眼法骗过了裴敛玉，但这些暴动的灵力不是作假，将她五脏六腑都要搅碎了。
姜芽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去天机阁找神算子，去求他算凤凰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要知道所有真相，害青鸾一族的是不是魔族。
强烈的渴求驱动着她的躯壳，要快点，再快一点。
身后的脚步每一步都沾着血水与汗水，她咬着牙一次次地跌倒，再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