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江二人收拾好情绪，便和灵鹿辞行。
“走吧走吧，”灵鹿昂起头，“祖地为避世而隐，如今重现，冰原恢复，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它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二人，身影快速消失在石门前。
笼罩祖地的屏障随之瓦解，凛冽但已不再致命的寒风灌入，带来久违的气息。
应怀清反手握住江不言微凉的手，十指紧扣。
“走了，”她声音平静但坚定，“该去算总账了。”
重返冰原入口，似乎没变，但又变了。
“哎呦！可算出来啦！老头子就知道你们福大命大，”老修士闻声跑出来，笑嘻嘻地解释，“几个小友在客栈里等你们呢，他们说你们今日出来，我这不来等你们呢！”
二人再次跟着老修士前往客栈，还是那条路。
客栈厅堂内，炉火烧的正旺。
推开门，炉火旁的三人闯入应怀清视线。
千慧大师依旧素袍温润，含笑望来，莫淑淑似乎长高了一截，火红袄子衬得小脸精神奕奕，她欢呼一声就要扑过来，却被身旁一只手轻轻按住肩头。
是苏婉明。
她穿着一身劲装，脸上的暗纹褪去，眼睛再次恢复清明，却沉淀着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她看着应怀清，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唤一声“师姐”，最终却只是缓缓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衣角。
“前辈，”应怀清颔首，“淑淑，师妹。”
苏婉明应声喊了句“师姐”，似乎鼓起勇气般问道：“师姐你还对我失望吗？”说到后面，越来越没有底气，眼睛不敢看着应怀清。
“还？”应怀清声音略带调侃，“这词用的不好，从未有过的事情怎么能用还呢。”
应怀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同时莫淑淑从旁边拉住她的手，雀跃道：“拂清姐姐，苏姐姐也很厉害哦，她经常帮我保护灵植呢！”
“是吗！”应怀清装作惊讶地应声，刮了刮她的鼻头。
千慧大师适时开口，打破了客栈内短暂的温馨：“此地非叙话之所，我等在此等候你们，正是准备同你们回仙盟。”
应怀清点头，听到接下来一句话，神色瞬间严肃起来。
“祖地之中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他顿了顿，神色凝重，“你们在祖地的这段时间，外界……已过三年。”
三年！
应怀清与江不言心中俱是一沉，虽然早有预感祖地特殊，但这时间落差依旧惊人，他们只在祖地呆了一天不到。
千慧缓缓道来，越往后听，应怀清的神色越发凝重。
应怀清来到离开无虚荒原不久，大劫的征兆渐渐明显，直到他们走后的第二年，大劫彻底爆发。
天灾不断，山火四起，江河倒灌，四境遍布变异妖兽，魔族、邪修作乱，残杀无辜，虽然有玄泽在魔族那边牵制，但一人之力终是太小。
仙盟初期还能组织有效抵抗，但战线太长，伤亡太重，各境自顾不暇，长老弟子们只能各自回援本宗，依托宗门大阵，护佑一方百姓。
这些妖兽、魔族、邪修部分实力远超普通弟子，各大宗门的长老也纷纷出手，应接不暇。
应怀清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微凉的剑柄。
她破坏了黑雾一个又一个阵法，似乎也仅仅延长了大劫到来的时间。
思及至此，应怀清心中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众人。
“回宗。”
——
踏入止水宗地界，所见小镇满目疮痍，幸而百姓大多已撤入宗门。
止水宗山门，往昔云雾缭绕的仙家气象荡然无存，护山大阵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风卷着尘土与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刺耳的兽吼撕扯着耳膜。
阵外，止水宗弟子正浴血鏖战，人影攒动，喊杀声、法器撞击声混杂一片。
左一左二死守阵眼，面色惨白如纸，双手结印快出残影，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源源不绝注入大阵。
“挡住！绝不能让他们靠近阵眼，撑到长老们回来！”
裴无渡嘶声怒吼，手中长刀寒光闪现，瞬间劈飞数头妖兽，他与谢云风一左一右，刀光剑影交织，死死封住两翼缺口。
骤然间，一声震天咆哮！
一头气息远超众人的妖兽巨爪横扫，狂暴的力量将裴、谢二人狠狠震飞，那妖兽毫不停滞，裹挟着血腥气，直扑阵眼处的左一左二！
“不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声尖啸破空而来骤然压过所有嘈杂！
一道凝练的剑光，刺破长空，由远及近，其速之快，竟在声音抵达之前！
剑光如电，瞬息穿透兽群，精准无比地贯入那凶兽胸膛！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噗！
长剑被一道青色身影利落拔出，血花飞溅，一身青衣的应怀清，就这样突兀地闯入了所有人的视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这里。
残存的妖兽被这毁天灭地的一击彻底震慑，发出惊恐的呜咽，攻势瞬间瓦解仓皇后退。
“怎么？”应怀清收起剑，看着呆呆的几人，戏谑道：“都傻了吗？”
“师……师姐？”左二第一个回过神来，一向沉稳的她此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又充满了巨大狂喜。
“是大师姐！大师姐回来了！”
随着守着山门的小弟子喊出声，现场的平静才彻底被打破。
裴无渡捂着胸口，怔怔地看着那道身影，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左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又哭又笑：“师姐救命啊！它们欺负人！”
应怀清给每人扔了一颗丹药，“行了，补充一下灵力。”
说完，她直接跃身半空，双手结印修补着护山大阵，眨眼间原先将要裂开的阵法恢复原样，而且更加坚固，应怀清掷出几张符纸对阵法做好最后的加强，这才缓缓落下。
恰好千慧几人也赶到，她扫过众人开始介绍。
“这位是北境千塔门门主，千慧大师，当初是她收留重伤的我，”应怀清声音清朗传遍全场，“这位是他弟子，莫淑淑。”
红衣小姑娘立刻挺起胸膛，骄傲地昂首。
“婉明，你们的小师妹回来了。”应怀清冲江不言笑了笑，“这就不用介绍了。”
众人纷纷拱手向千慧行礼，在苏婉明紧绷的神情里，还是裴无渡爽朗一笑，“苏大小姐可算回来啊！”
气氛瞬间活络起来，左二主动挽起苏婉明手臂一起向宗门内走去。
应怀清和江不言默默走在众人身后，看着每个人脸上挂着丝丝血迹，但仍然笑得很开心，应怀清沉重的心情短暂地轻松不少。
“裴小友，掌心的伤可好？”
“嘿，当初多亏前辈你，不然我也丧命火海了！”裴无渡扬了扬掌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
“江少阁主一点也不仗义，偷偷去找师姐还骗我们去闭关！”
左二和谢云风的低声吐槽，清晰地传入应怀清耳中。
应怀清挑眉看着江不言，没有说话，倒是江不言无奈抿唇解释：
“你说不要告诉其他人的。”
……
止水宗主殿内。
应怀清翻看着地图，指尖划过一处处被破坏的城池、宗门，听着裴无渡说着近况。
“自从纷兰学习阵法后，我们发现没有灵根的百姓也可以学习一些简单的防御手段后，宗门便开始教习，如今在避难的百姓大多都能自保，比如刻画阵法用灵石加持，利用灵石使用一些法器。”
听到这，应怀清眼前一亮，心中感慨：大劫过后，着是一个新的宗门发展方向！
她点点头继续听着。
“这半年来，大妖出现频繁，宗门几个师叔前几日去闭关突破了，而宗主带着剩余师叔去斩杀大妖了，不知道何日……”
话音未落，一阵风闪过，应松就出现在主殿。
“混账徒弟！你还知道回宗门啊！”
应松的声音在主殿炸开，衣袍还沾着妖兽血迹，就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应怀清面前。
“师父，”应怀清颔首，无奈看着对方扬起的手掌停在头顶几秒，然后狠狠地揉了揉。
“回来就好，”应松随意坐下喝口酒，抹了把脸直接问道：“接下来什么打算，时间不多了。”
“师父，你只需要告诉我，四境之内何处能……触及天道法则，引动天道。”
应松猛地抬头，紧紧盯着她沉默良久才问道：“你想做什么？不要给我想着去牺牲什么的……”
刚进殿门的师弟师妹们，瞬间停下脚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应怀清身上。
“牺牲”这一字眼，是在场所有人的心结。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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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怀清无奈扶额，但此时将大劫真相公布有害无利，短短几个时辰，她没死的消息传遍四境，明眼人都能感受到大家对抗大劫的士气更盛。
这正是应怀清假死最想看到的结果。
众生尽管执剑，其他的自有她去做。
“我去拆家。”
应怀清目光扫过众人惊讶、茫然的表情，最终落在江不言身上，无需多言，一个眼神，彼此心意已通。
“无极门……天梯。”应松缓缓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那是上古遗留的登天路，是距离‘天道法则’最近的地方，也是你曾登顶之处，但……”他话锋一转，话中带忧。
“你既已登顶一次，天梯……恐不会再容你踏足，强行登临，凶险莫测！”
她不语，只是对着师父深深一揖，拉起江不言的手，转身便走。
“怀清！”应松在她身后喊道。
应怀清脚步微顿。
“为师珍藏的酒等着你嘞！”
应怀清没有回头，只是用力握紧了江不言的手，身影化作流光，消失在殿门外。
——
无极门主峰，气氛肃杀，护山大阵全开，灵光流转。
掌门和钧真人早已收到应松的紧急传讯，亲自在山门处等候，他面容比三年前苍老了许多，眼神凝重。
当应怀清与江不言的身影出现在山道上时，和钧神情复杂难言。
“怀清师侄，”和钧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天梯非比寻常，你曾登顶，强行再闯，恐遭规则反噬！四境……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代价了！”他语重心长，试图劝阻。
“谁说一定要死的？”应怀清扬眉一笑，“我行事有分寸的，和掌门将天梯打开吧。”
和钧无奈摇头，大掌一挥，天梯渐渐显现。
一如当初，天梯巍峨耸立，散发着亘古苍凉的气息，无形的威压弥漫在入口处，比当年仙门大比时更甚，带着一种警告的意味。
应怀清在入口前站定。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尝试踏上第一级台阶，她知道，无形的屏障早已在此处展开，拒绝她的进入。
“呵。”一声冰冷的嗤笑从她唇边逸出。
剑域不知何时展开，手中的星辰剑雷光缠绕。
下一刻，她动了！
她整个人仿佛化作一把利剑，斩碎一切的决绝剑意朝着无形的屏障刺去。
“给我开！”
轰隆！
众人只见一道惊雷带着毁灭的力量从天边劈下，白光闪过，天梯处的屏障碎了一地，应怀清持剑而立，发簪已碎长发飘扬。
应怀清利落地吐出鲜血，抹去嘴角的血迹，一步步往上赶着，比当年更快。
应怀清无视加倍的威压，飞快地往上赶着，直冲天梯尽头。
江不言站在入口处，仰头望着渐渐看不清的身影，紧握的双拳指尖发白，而身后的和钧以及其他匆匆赶来的长老弟子，皆被这一幕震撼得目瞪口呆。
应怀清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她踏上了顶端的台阶。
天梯之巅，一片白茫茫的虚无，与当年别无二致。
应怀清拄着星辰剑，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剧痛，鲜血染红了她的前襟。
她心中暗嘲：这可比当年难多了，果然还是当年的天道赐福太廉价，让她轻而易举就拿到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星辰剑狠狠插入脚下平台，狂暴的雷灵力注入剑身，整个天梯都在颤动。
应怀清一字一句，像是宣布罪行：“我知道你在看，拿众生为棋，漠视着此界生灵，这是你认为的规则。”
“但，”应怀清冷笑一声，再一用力半个剑身都刺入平台，“那又如何。”
“现在，你给我滚出来！不然，今日大家一起玩完！”
轰！
星辰剑彻底没入平台，天梯应声从中间裂开，裂痕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天梯在众人目睹之下彻底粉碎。
一道白光才笼罩应怀清，应怀清再次睁眼时眼前一团白色光球漂浮着，在这黑暗中异常亮眼。
应怀清打量着，眼神扫过一块块不知名物体，最后才注视着眼前的白球。
这是……天道神？
一个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带着俯瞰蝼蚁的漠然与不易察觉的怒气：
“救世者……”
“你……”
“不该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