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上班时间久的后果就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幸好齐穗已经改掉自己早早爬起来做早餐的习惯,更别提这习惯没能造福她自己,反而便宜了狼心狗肺的渣男。
坐在工位上的时间也不早不晚,抱着文件照旧来到15楼国际部,电脑打开,文件归拢,照例去一趟15楼走廊最里面的房间。
Selina不在。这间办公室原本废弃许久,Selina来这边办公,碍于总部督察员的架势,专门给她安排一间用来处理业务的办公室。
她到处看看,只看到Selina的包放在沙发上。
算了,等她回来再说。
周二的早上令人头昏脑涨。
这是一个非常讨厌的工作日。倘若是周一,齐穗就能靠怀念周末的放纵来安慰自己;倘若是周三,齐穗也能说服自己新的一周已经过去一半。
可偏偏它是周二。
一个正正好好、堆满工作的工作日。
她抬起埋在水池里的脸,用冰凉的手拍拍还糊着睡意的脸蛋,硬生生要把自己从美梦中拍醒。
挤一点手边的消毒洗手液,味道有些刺鼻。这味道不是浓重的酒精味,也不是香到熏人的木香花香各种香,而是用木香花香遮盖着的浓重酒精味,这比任何一种单一的味道都来得恶心,也都更加提神。
齐穗叹口气,苦兮兮地用指腹揉搓掌心,双手交错着,十指交叉清洁指缝,把手洗得越干净,就越不想回去上班,那股令人讨厌的味道也就更重。
齐穗猜测自己的脑压应该比寻常人高一些,因此她总是在嗅闻到一些浓重的香味、亦或者自己讨厌的味道时感到火大。但这病又无法根治,因此她习惯于买一些味道清淡的洗剂。
说起这个,她就又想起自己的丈夫,不对,是前夫。
钱近总是买一些味道浓烈的香水味,不管是他的衣服上,还是车里,都是那股令齐穗反胃的味道。
与其相比起来……
LEO身上的味道就让她更加适应。
如何形容呢?
就好比吞人入腹的大王花,和清清淡淡的白茉莉,谁都知道选哪一个更好。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鼻子连着脑袋,这么想的同时,鼻子里也闻到清淡的洗剂香,像是感官被激活了似的。
“咔哒咔哒”,是鞋跟踩着地面的声音,稳重轻缓,莫名有些悦耳。男人面不改色地跨进洗手间的时候,正好对上齐穗那张水淋淋的脸,水珠顺着颊侧滑下来,那双震惊的眼眸不止滑稽,还有点可爱。
LEO扬眉,“你在……洗澡?”
然而齐穗当下想的是:
好家伙,她当真长了个狗鼻子。
齐穗用手擦去自己脸颊上的水珠,忙摇摇头:
“我来洗手的。”
LEO便问:“洗手?用得着把自己的脸也泡进去吗?”
他靠得更近,整个人斜着依在一旁的大理石台上,转过身来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距离莫名近了一大段。
那股熟悉的、令人舒心的味道再次扑面而来,扑得满满的。
他换了身衣服。齐穗觉得,这男人的衣柜里应该不少漂亮衣服,不然也支撑不住他一天一身得换。
LEO一身暗蓝色的斜纹西装,外套和裤子很配套,里面的衬衫就是很朴素的衬衫,却搭了一条有些——骚气的深红色领带,领带花纹还是水云纹,相当显白。
他一条小腿曲起,脚就斜着点在反向,看起来有些悠闲,脸上的表情也带着懒散,眼睛半眯着,习惯性地敛着眼皮看人,因此才带上浓重的距离感。
只是齐穗不怎么畏惧他,也不因为他清高的模样而远离他。
“怎么?大早上在公司浪费水电?”这当然是调侃,这么大个公司,不至于这点水电都供不起。
齐穗抽了张纸巾,把自己整张脸都盖住,闷闷地反驳:“早上起来没精神,洗把脸让自己冷静冷静。”
她擦脸很胡乱,只是大概感觉没什么水感就低头把纸巾扔掉,再接着抽一张把手擦得仔仔细细。
闷热的夏天,手很容易出汗,齐穗相当讨厌那种手心黏腻的感觉,所以连护手霜都不擦。更别提她还要每时每刻坐在办公桌前面敲打键盘,于是她对待手比对待脸仔细很多。
等擦干净手的时候,才发现对面的男人一动没动,只是用那双眼睛盯着她的脸,固定在一个地方,像是眼睛钉在那,瞳孔无神地发着呆。失去些迷离,而是变得呆滞,看起来甚至变得容易接近。
齐穗好奇地摸摸,“我脸上还脏?”
“嗯。”LEO声音低低地,脸的水平位稍微降了降,掩住下颌以下的肌理,齐穗却从镜面的反射中明明白白看到,他的喉结轻微滚动。
“有,纸屑。”
“哦。”齐穗转过头去,对着镜子摘了半天,却没看到LEO的手抬起来,指尖蜷了蜷,又很快放下。
她只听到LEO轻轻咳了一声,就条件反射地问:
“你的过敏还没好吗?”
“嗯,快了,就是喉咙还有点痒。”
氛围莫名进入寂静。
齐穗拍拍自己胸领蹭上的水珠,湿漉漉的水滴在拍开之后没有飞走,反而在衬衣的领口上留下一圈圈晕开的水渍。
她听到LEO问:
“昨天……S姐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这话让齐穗无法回答。
也让她迟钝的神经复苏。
什么“搞搞情爱”,什么“家风开明”,什么S姐大义灭亲,光这些就让她开不了口。
更别提故事的男主人公就站在这,眼神沉静。
“没有。”齐穗直接否认,“就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情。”
“我整理好资料发给你。”
没想到LEO直接道:
“那你在这里等等我,一会直接和我去19楼,我了解一下项目的进展。”
你是小女孩吗?
上洗手间还要别人等等你?
这样的吐槽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齐穗只能忍气吞声地“哦”了一下。
她埋着头站在洗手台旁边,慢吞吞地左手圈右手,右手圈左手,才发现自己今天连戒指都忘记戴。不过很快,她又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连这段婚姻都碎成两半,更何况是一枚小小的戒指。
两人之间几乎一句话没说,齐穗抱着文件跟着他坐电梯,一路走到挂着“LEO”铭牌的办公室。
她盯着那个牌子,短暂地好奇一下——
LEO中文名叫什么?
S姐中文名是“陈佳琳”。
外企职工相对比中文名,他们更习惯使用英文名,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对接的海外客户多。就连齐穗也有个像模像样的英文名——
Gloria。
当然,这英文名她入职后从来没用过,就只在大学时参加模拟联合国时用过,她辩论还稀烂,后来觉得丢人就不再用过。
但LEO,好像从来没提过自己的中文名,就连签名都是用的英文。
不过齐穗又联想到,他的父亲是德国人,很有可能LEO的中文名也是处于不怎么使用的状态,这下她就勉强能够理解。
她无所事事地坐在办公室沙发上,情绪已经比第一次来时放松百倍。
目光落在认真阅读文件的LEO脸上,鼻梁高挺、眉骨和山根都相当突出,LEO脸上足以证明他混有外国人血统的标志就这么一点,其余的就数不出什么。但只有这一点,也足够把他的脸拉高到不普通的水准。
目光下移,就忍不住不去看他鼓鼓囊囊的前襟。
相当开阔,相当奢靡,也相当大方。
S姐说他身材好,并没有夸大其词。
而且LEO肯定也属于那种很欣赏自己的身材、也很俏皮的男人。
用“俏皮”这个词语形容男人未免有些微妙,但齐穗并不会吝啬用这样的词汇去描绘一个漂亮的男人。
他经常锻炼,也喜欢打扮,穿出来的衣服多数质感好、搭配也令人舒心,身上的气味清淡寡弱。
即便他不穿凸显身材的马甲内衬,也能看得出他的慷慨。
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是知道他没有结婚的打算,齐穗可能会以为他意图不轨。
齐穗从来不健身,她不止觉得累,还觉得自己身上就这二两肉,怕自己练着练着肉没了。
不过她多少也是了解过的,从短视频平台里。女性健身要柔韧,而男性健身大多要丰/满。女性厌恶的斜方肌、粗大腿,男性却频频追崇。
这是审美使然。
LEO就是一个纯粹的、被男性审美从内到外地雕刻过的男人。
等到她心底里冒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走神了不止一刻钟。而那个被她在心底里评价过一遍的男人,正用那双狭长的眼眸注视他,眼角平整,没有带一点笑意。
“齐女士,你在想什么?”
这句话可以有两种解读方式。
一,他生气了,正在质问自己。
二,他没生气,单纯地感到困惑。
但齐穗却看他低下头,反复审视自己的前胸,那是刚刚她的视线停留的地方。
LEO状似好奇地问了一句:
“很好看?”
他很快又接了一句,“你喜欢看这个?”
齐穗心跳骤停。
有什么比在上司面前发呆更可怕的事情呢?
有的,是在上司面前边看他的胸肌边发呆,还被他发现了。
却见LEO用食指顺着衬衣滑进去,拨起自己那条深红色的领带,歪头问:
“虽然是男士的,长度也不太匹配女士西装,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在哪个门店买的,他们的sales前天通知我这两天在打折。”
那条领带晃晃悠悠的,正垂在胸间,衬得他呼吸起伏微弱,却让齐穗眼花缭乱。
她摆摆手,尴尬地为自己开脱:
“不,不用了,是挺好看的,但是我用不到。”
这说辞让LEO想起昨晚表姐说的一大堆让他头疼脑胀的话,他顿了顿,放下领带,双手交织撑着下颌,慢吞吞地组织语言。
“你的事,S姐和我说过了。”
他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很快又补上一句解释:
“我的意思是,你别怪她多管闲事,她有时候有点心大,如果你因此感到不快的话,那我就先向你道歉。”
齐穗这下放心了。
让上司知道自己在办理离婚手续,比让他知道自己在盯着他胸肌看体面多了。
齐穗心中泪流满面,她说真的。
LEO也是第一次应对这种事情,他沉吟半天,问道:
“你觉得,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忙的吗?”
齐穗看不到的地方,LEO莫名紧张地吞咽,喉咙靠近牙关的地方还有点交织的痒,光靠吞咽的动作是无法缓解的。
他有点畏惧齐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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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那个不齿的答案,但又紧张她不说出那个答案,而让他更加心绪不宁。
哪怕是混血,但自小接受的也是中/国式教育。对于感情,国人含蓄内敛更多,他也耳濡目染。
不能如此直白地说出“下三滥”的话,毕竟他已经被齐穗骂过一句“婊子”。但他又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倘若不直说的话,那岂不是齐穗一辈子都不明白?
是了。
肯定不能如此不值钱,不能上来就说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如果那样,是必然又要再被骂的。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齐穗只是愣愣,然后摇摇头,诚恳真实地回答他:
“我不觉得,你能帮我什么。”
她赶紧补上两句,像是打圆场,“当然,工作上还是需要您的帮助的,我昨天记录的信息有什么地方有疏漏吗?”
自然而然地把话柄转移到了工作上。
齐穗为自己骄傲。
于是LEO点点头,把电脑里的文件调出来,指着其中的条例,一条条地和她说清楚。
文件内容要怎么改,主线梗概哪里有问题,以及和国际部现在项目相关性的矛盾,基本上是主干大修、细节小修。
开完“小会”的时候,齐穗整个人已经瘫在沙发上,像一片脆皮煎饼,轻轻一碰,整个人就碎掉了。
工作上的事情,LEO下手是绝不会含糊、也绝不会留任何情面的。
他皱着眉头,翻看着之前的文档,满脸不愉:
“这个文件太粗糙,里面的条例公司内部也早就更改过很多次,我希望你再多翻看翻看最新的文件,不要犯这种低级错误。”
太痛苦了。
齐穗咬牙切齿,心中对S姐产生一种恨意。
谁会想和上司谈恋爱?谁会想和这种吹毛求疵的越级上司搞男女关系?她此时此刻恨不得把工作牌甩在LEO脸上。
但不行。
齐穗如同一只泄了气的气球,双目无神。
LEO注视着她这副模样,嘴角扬起一点笑意,眼神深邃,像是想起什么。
青涩的大学时光里,假如有什么能让LEO印象深刻,那应该就是她这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每天朝气蓬勃地来,偃旗息鼓地走。
明明不适合待在模拟联合国,却还是坑坑巴巴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LEO很欣赏这种人,但也没办法昧良心地说她的辩论水平很高超,所以只能在部长询问他意见的时候,象征性地表扬她——
“她应该是个很有活力的学妹。”
部长笑笑,没有让她走人。
只是齐穗下半学期却再也没来过。
当时的他没有齐穗的联系方式,等到再听到她消息的时候,她已经嫁人作人妇。
兜兜转转。
连他都要感叹一句“岁月易逝”。
“难办吗?”他难得升起一点开玩笑的心态,“我帮你办?”
“可以吗?”
齐穗的眼睛亮晶晶。
LEO艰难地从那双漂亮的柳叶眼上移开。
他道:“你觉得呢?”
齐穗撇撇嘴。
大胸肌男人,却长着一副小心眼。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坦白来讲,至少他已经比大部分上司强。齐穗现在部门的主管,要她做什么事情都只管吩咐不管实操,至少LEO还教她每一部分该怎么写,这实属不易。
男人俯首于案,轻描淡写问了一句:
“真的要离婚?”
齐穗愣怔,然后“嗯”了一声。
“舍得吗?”他又如此不明不白地问。
齐穗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扣弄着文件纸的页脚,轻声说:“舍得。”
她是真心的。
LEO当下就如此认为。
齐穗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
当下也是。
她的脸上没有不舍,也没有从前他窥探到的那种“虚假”的爱意,她此刻没有蒙骗自己。
但他仍有些不甘心。
带着莫名的情绪说:
“可那是六年。”
从一个女人的22岁,到她的28岁,完完整整的六年。
他并非不甘,而是委屈。
可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委屈来得没有道理。
“那怎么了?”齐穗条件反射地反驳道,“只是六年而已。”
“那六年对你而言——”男人艰难地接下去,“很重要。”
“是啊,很重要。”
齐穗叹口气,胳膊撑着自己的身体,懒散地半靠着。
“但我没觉得有多幸福。”
LEO于是更加不甘心。
“不幸福还在一起六年?”他顿住,不继续往下说。
齐穗笑笑,“那时候我很傻嘛。”
“不傻。”LEO道。
齐穗问:“你又不认识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傻?”
这让LEO如何说出口?
我认识你,我不仅认识你,我还暗恋你,我还不要脸地想要插足你们的婚姻,被你骂了声“婊子”之后,我不觉得可耻,反而暗自窃喜。
这些话,他吞了又吞,喉咙里微微的痒转变成疼痛。
他没说出口。
人贵在自重。
而这些自轻自贱的话一旦说出口,齐穗会给他两个巴掌。
最关键的是,他不想用这种话侮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