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娜塔莉 npc
绕开轮渡, 钟杨顺着另一条道路折返。
他撑着伞走在道路中央，积水沿着两侧倾泻的弧度形成稳定的湍流，鞋面踩在居中的高地里，雨水未能沾染分毫。
他过路之处, 大地张开一道道裂口, 吞没沉寂的建筑, 又在下一刻的某地升起崭新的替代品。
废墟不断死亡又复活。
“这个游戏, 或者说这个世界, 从一开始就存在很多问题。”
“第一, 我所扮演的身份入狱原因是诈骗，从法庭现场的裁决来看，这里的‘诈骗’是实施了欺骗并牟利的行为, 而非费索罗娜罪证中的[诈骗犯]。”
“第二, 同样关押在地上层的杜尔伽也是诈骗犯，可他并未表现出费索罗娜的能力。”
当然，辅助他判断的最主要依据还是神念视野，杜尔伽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而另外两名诈骗犯路易斯与费索罗娜却表现为空壳。
脚步声融入雨中, 形成独特的韵律，执伞而行的人像是自说自话，只有无穷高远之处的神秘存在能倾听他的话语：
“奥斯顿的罪名是[盗车者], 但他入狱的原因却是劫掠飞梭, 这和盗车有什么关系？”
……
“啊？”
“怎么突然跳到这里？完全没记住这些细节_(:з」∠)_”
“听小钟一说确实，我下意识把飞梭和车画等号了, 但游戏世界的交通工具显然和我们不太一样，只有收酒吧保护费的那家伙骑过一次摩托，拍卖品也都是标注飞梭的名字, 车几乎没出现过”
“我靠，那他为啥入狱啊”
“这种人工智能裁定的罪行应该不会出错？”
“难道说盗车者有别的含义？”
……
弹幕已经有人开始调出回放，但钟杨没有继续卖关子：
“还记得越狱时奥斯顿怎么控制监管者的吗？他说‘盗车请注意’。这是唯一一次直接关联到他罪名的提示。他为什么要额外说这句话？”
“奥斯顿的能力是控制电子回路，游戏不会添加无用的细节，控制体型庞大结构复杂的监管者需要说出这句话，我在想，这会不会是他能力发动的关键？
他的能力就是盗取回路控制权，所以被叫做[盗车者]？”
“还有一个问题，阿尔瓦杀光了狱友当投名状，却一定要带着自己的老部下，无论奥斯顿让他多么头痛。
而他是[肇事者]，这个名字和[盗车者]匹配得仿佛天生队友，[肇事者]会不会是他能力的名字？”
“同理，费索罗娜和安格鲁，两名刑期上百年的[诈骗犯]和[非法行医者]被关押在地下层，越狱后却对一整道时金瀑布无动于衷，甚至在交易所安定下来后也没表现出对时金的渴望，他们真的是穷凶极恶到百年刑期的重罪犯吗？”
“烧掉孤儿院的纵火犯让我误以为地下层的标签也是罪行，现在看来他或许是另一方面的提示。”
“地下层设置了斗兽场，如何让角斗的魅力在场外持续发酵，这就需要引起观众对战力之间的争论。如果我是斗兽场的主人，就会把每名参赛者独特的能力打上标记。”
道路已至尽头，然而眼前拦路高墙轰然倒塌，一块块扁平的铅灰金属从地底浮起，如远古巨兽的鳞甲拼接成前路，仿佛神话中的巨龙匍匐在地，恭迎执伞之人向前的脚步。
钟杨啪的一声合上伞，雨水自动避开他的身侧，形成细密的罩网：
“所以，我猜他们胸牌上标注的并非入狱罪行，而是一种关于能力的名称。”
“但高塔为什么要把拥有这类能力的罪犯关起来？因为他们在斗兽场的表演能带来观赏性吗？我看未必。”
“回到前面的猜想，浓雾笼罩外部航路，作为城市的统治者，最该着急寻找解决方法的高塔却把拥有空壳特性的诈骗犯们关押入狱。按照费索罗娜的说法，和她相同姓氏的存在多分散在垃圾山，并不得到官方重视——”
“高塔在阻拦向外探索，这座城市像被浓雾困锁的监狱。”
“地上层才是犯罪者，在短刑期内压榨完所有价值后直接处死，转化为时金。
地下层羁押特殊能力的拥有者，阻拦他们离开的同时，在刑期内为翠丝坦发光发热。”
他回归广场中心，向天上看，广场周围分布的庞大机械臂正好围成向内合拢的形状，如死去巨人直指天际的指骨，但再也无法发挥力量。
刚才让护卫队切下的集装箱还静静地堆积在原地，雨水打湿了表面，像后现代艺术仿制的金字塔。
孤身站在空阔广场的青年脚边无声升起黑色的火焰，他以执剑的姿态横握着黑伞，一斩而下，锋芒划过带起一点风声。
金属箱体应声而碎，被整齐地切割开来，崩解成一地碎片。
大概是太久没有真切地参与游戏了，他竟然没能把握住npc与真实人类的界限。
鞋尖避让开爆裂的箱体碎块，踏在金属地面发出清脆的脚步声，最后平静地停在箱中人面前。
钟杨微微蹙眉，像是潮湿混杂着腥味的空气令人心头沉重：
“费索罗娜反复提及的一句话被我忽略了，‘没有价值的垃圾就该碾成碎片’。她说的很对，这确实是翠丝坦的至理名言。”
散落一地的人类有男有女，他们从集装箱中滚落出来，穿着眼熟的圣弗罗恩囚服，躯体上或多或少存在着机械改造的痕迹，新鲜的缝合创口像是刚完成手术不久，不幸的是他们中绝大多数早已失去生命体征。
有个整块额头呈现银灰色的女人抽搐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她好像看见了钟杨，向他的方向挣扎着伸手，却在下一秒颓然垂下。
死亡就发生在一瞬间。
她也是[诈骗犯]。钟杨面无表情地收回神念视野，换言之，她也是空壳，而且从面部特征不难看出和费索罗娜存在一定亲缘关系。
……
“卧槽？！箱子里都是死人，那一路上看见那么多箱子，岂不是——”
“？？？我靠，我就知道直播间让小钟一路躺赢肯定在憋大招”
“草，她和费索罗娜好像啊！”
“难道也是她的投影之一？和被接走的女孩一样？”
……
“她没有被接走哦。”钟杨随口答道，弹幕追问笑眯眯地移开视线当没看见。
明明站在恐怖的死亡现场，优哉游哉的玩家却好像日常逛街一样，还有心情对着死者一番研究。
果然是刷新点啊，钟杨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除了费索罗娜之外，这里还有和安格鲁面部特征接近的人，最底下能看见两个和奥斯顿类似的连体畸形，还有俩翻版阿尔瓦。
要素齐全，看来确实是批量生产的npc。
那是不是可以推测，如果他们活下来，也能各自分工组成自己的越狱小队？
“所以我才会说，刷新点这个词真是太妙了，”钟杨懒洋洋地回过头，“不断翻新的建筑是游戏给我的提示，这里不仅刷新集装箱，高楼，道路，连带着人也能刷新。像不像游戏设置的复活点？死于车祸的npc在第二日神色如常地跟玩家打招呼，很熟悉的情节对不对？”
他对迎面而来的红衣女孩笑嘻嘻地伸出手：“你说是吗？”
在她靠近之前，钟杨轻声道：“上一个系列的任务主题围绕越狱出逃，而现在，新的支线任务要来了。”
……
“卧槽？！费索罗娜？”
“刚才亲眼看着她上了飞梭的！等会，小钟跟队伍脱离后那边的镜头没了，她跑回来的？”
“感觉不太像啊，这小朋友一脸警惕，像没见过钟杨一样”
“当然没见过，她只见过黑猫好吗_(:з」∠)_人形小钟肯定不认识啊”
……
“外来者，你是什么人？”红衣女孩的声音低沉沙哑。
“询问别人姓名前不该先自我介绍么？”青年摊了摊手，把问题抛回给她。
“你……”女孩皱起的小脸写满为难，她双眼明显向后瞥了一下，似乎是对周围环境进行了观察。
终于，她松口了：“好吧，你可以叫我娜塔莉。”
娜塔莉？
“好名字。”钟杨尾调带上赞叹的语气，“太阳诞生的意思对吗？为你起名的人很爱你。”
很好，对上了。
难怪她有和杜尔伽对称的蝴蝶印记，难怪在她身上修改逻辑的权柄能够生效。
满地死者中并没有与杜尔伽相似的存在，因为他的复制品就在眼前。
在伽玛的压制下自己并不能肆意使用能力，但刚才在工厂中自己道破她姓名前临时改口，胡编乱造的一通“女孩是费索罗娜投影”理论竟然生效了。
世界的逻辑被暂时修改后，费索罗娜按照他的推论及时出现带走自己的“投影”，而当自己撤回权柄后，假象消失，剧情刷新回女孩还在垃圾山的走向，不过他本身也借此脱离了上一段剧情。
这些已经足以说明女孩的特殊。
——和杜尔伽同款的特殊，比如进入某个重要地图后留下深刻印象的第一个人，比如拥有蝴蝶印记，比如看起来藏着很多秘密。
“……废话，那可是我哥。”
女孩没忍住回了一嘴，下一刻惊觉自己暴露了信息，赶紧捂住嘴警惕地瞪着外来者。
【终于找到玩家了，把系统甩掉可不是好行为！】
系统的声音恰好响起，这位跟主神狼狈为奸三万年的老搭档似乎对玩家的乱跑行为气愤不已。
【嗯？您又发现了新乐子吗，一个奇奇怪怪的小女孩？看她脸色好像要啃了玩家诶~
让我查查她对您的好感，相信一定是很美妙的数字！】
【（娜塔莉）好感：20】
【……失策，居然是正数！】
“过分了喂，以我神秘优雅的出场方式，再怎么样第一印象也不会是负数吧？”
钟杨一听，当即反驳，玩家信誓旦旦，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同时充满自信。
……
“笑死，神秘优雅的玩家几分钟前还是个猫”
“还要护卫队架着轿子抬着他走”
“等会小钟冲出屏幕打你（狗头玫瑰）”
“话题别歪，先关注一下娜塔莉，这是杜尔伽他妹妹？”
“她刚才好像没人出小蝴蝶啊？”
“废话，杜尔伽现在是猫猫好吧，你变成猫了我也不认识你”
“笑死”
“那杜尔伽怎么没认出他妹？？？”
……
“女大十八变，没认出很正常。”
什么玩意，扯淡也不是这样扯的。弹幕开始吵闹，试图敷衍了事的玩家毫无愧疚：“诶？你们不信吗？”
“哦，那就只有另一个可能了，杜尔伽脑子有问题。”
钟杨无所谓地耸耸肩。
……
“什么鬼啊！不要转移话题”
“此时镜头之外的猫猫肯定打了个喷嚏，他认的老大背地里骂他！”
“笑死，推理到一半开始谜语人加敷衍了事的玩家是屑”
“他一定想到真相了但是不愿意说！”
“……话说，万一钟杨讲的是真的呢？”
……
玩家不置可否，对弹幕的争论置之不理，他打开地图，发现获得娜塔莉名称后整片垃圾山终于亮起。
【恭喜玩家点亮地图[垃圾山]】
【不对，中间有一条未知的黑色深渊！做事不能半途而废，玩家一定也很想看见整片地图亮起的样子吧？】
【绝对不是系统强迫症发作，总之快去探索！】
“有一小块没点亮？”钟杨面露难色，玩家蹙着眉，好似真的在思考游戏对策。
她和杜尔伽的相似点又增多了，除了唯二的好感提示外，还有诱导他去探索地图的提示。
在沙盒游戏中，支线任务绝大多数互不干扰，领取时间可以交叉重叠，甚至拖延完成，而触发这类任务往往需要接触到剧情线的核心人物，并与他或者她产生交互。
看来这里得知真实姓名就是触发剧情的关键，娜塔莉是垃圾山内的剧情灵魂人物。
不过……
“第一次是为了观察得出游戏规则才跟着小蝴蝶跑全程，这已经很浪费时间了，你还让我再来一次？”
钟杨不爽地打开伞，把伞柄塞到雨衣女孩手中：“拿着，你雨衣漏水你不知道吗？”
“……啊？漏水了？没有啊！”
娜塔莉抱着伞，差点一个踉跄向后跌坐在地，她愣愣地摸了下身上，发现自己被骗了。
“你——！？”
女孩抬头，那个莫名其妙的外来者早已跑远，看方向似乎是原路返回。
他返回到轮渡那里干什么？还有这个伞——
这、这个材质，这不是[缝骨匠]常用的外骨骼设备吗？
——————
“啊？你们问我跑过去触发了剧情又跑回来干什么？当然是节约时间，跳过剧情！”
随手送掉陪伴自己好几个世界的黑伞后，钟杨一身轻松地和轮渡拍了张合影。
“不知道是被猫形态影响了还是怎么回事，那么冗长的世界观和架构介绍我居然能听得进去？上一个剧情浪费太多时间了，小蝴蝶虽然香，但是家里的甜品更香！快点快点，完成任务回家吃饭……”
玩家嘟嘟囔囔地抱怨，从虚空中薅来一张云梯，吭哧哼哧得试图爬上甲板。
梯子供货商·系统商城：“……”不要仗着自己是主神就随便赊账啊！取货都要走流程登记的！
“可恶，诺亚方舟为什么设备如此落后，连升降梯都不给我留一个！”
在费劲地登上巨轮后，钟杨仿佛完成了一项大业般仰天长叹。
“很好，远离了核心人物，防止再次被剧情影响，和杜尔伽变同款小猫就算了，让我伪装红衣小女孩是绝对不可能的！”
【……玩家似乎来到某个奇怪的地方。问题来了，您真的不好奇那道未知的裂缝吗？】
【绝对不是系统想知道！】
“想求我探索就直说，都用上敬称了，还说不想知道？”
玩家把踩了一串湿漉漉鞋印的云梯收回商城，并勒令系统清洁，进行这项品行败坏的行为后，他才淡定地走向船上固定的无数集装箱。
“等开船不就知道了，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那黑乎乎的一道是这条船所在裂谷的形状。”
【玩家还是先想好怎么对付敌人吧，没有按部就班组队刷级，跳过剧情的代价就是如此沉重】
仿佛应和着系统的话语，这些集装箱突兀地颤抖起来，随即爆裂，无数和零食工厂内相似的透明怪物蜂拥而来。
【跟你说走剧情你不听，跟着娜塔莉拳打三角街脚踢下水道变成孩子王统治垃圾山不香吗？】
系统幸灾乐祸，【不组队不练级，直接闯进关底，只能一个人对付这些怪物了，玩家好可怜哦——】
“我让你装载人类模拟功能，不是让你学镜镜阴阳怪气的。而且学得比他欠扁多了。”
黑焰编织成弥天巨网，封堵住怪物前行的道路，但它们的肢体拼着被空间火焰吞噬烧灼的痛楚，也依然奋力从网眼钻出来，试图捕获近在咫尺的猎物。
钟杨歪着脑袋，漠然地观赏着死亡，等待最后一丝火焰熄灭。
雨水对神明的力量没有影响，疆神的权柄在此地比逻辑怪物更实用，作为深空的守门人，某种意义上能够越过伽玛的等级压制，困锁七级神明。
气结的系统直接消音，直到默剧谢幕，钟杨踩着满地死去怪物蜕变的银色灰烬走进船舱。
【终于走到最后了吗？你和你的伙伴不愧是充满勇气的孩子王……呃，看见你眼前的敌人了吗？作为征服垃圾山的赌手，现在用你最擅长的赌局征服他，来一局月相牌吧！】
系统干巴巴地陈述游戏提示，接入世界后生成的文本数据不能随意更改，因此它只能照着“钟杨走完娜塔莉剧情”的方向来说。
但是因为玩家不按顺序狂按跳过，文案显得像个小丑。
映入眼帘的并非金属走道与未来式装设，而是颇具复古韵味的深绿色隔音绒面墙体。
四四方方的空间内摆着一张长桌，在钟杨正对面的高背椅上，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少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似乎还没睡醒。
她胸口有张眼熟的牌子，上面备注的第二行是[赌徒]。
第192章 伽玛 一款熟手司机
银色头发银色眼睛, 银色的肤色。
她有点眼熟，不对，是非常眼熟。
钟杨默默地瞥向弹幕，发现观众都在讨论新出现的角色颜值并且兴奋不已, 又移回目光, 面带微笑对女孩点头致意。
神奇的是他的笑容并没有引起对方警觉, 但考虑到与她长相相似那一位的身份, 这一切变得合理起来。
钟杨拉开椅子, 在少女对面坐下, 直视着这位伽玛天虫年轻版本，面不改色。
观众能看见她啊……应该不是本尊，难道是复制品？
“你也是想要上船逃难的人吗？”抱着膝盖的少女迷糊了好久才道。
没有触发系统提示……钟杨决定静观其变, 转念又想, 逃难？什么意思？
“可惜你迟到，现在进不去了。船舱里太乱，再多一个入住名额我会管理不了。”她颇为可惜地抿了抿唇。
风尘仆仆的外来者显然不太愿意就此放弃，桌对面的青年人语气略带遗憾道：
“只是因为管理困难吗？如果我能帮您解决问题, 能不能通融一二呢？”
“这个……”
少女银色的眼瞳出现片刻呆滞, 外来者的请求把她难倒了，埋着头沉思良久，才坚定地拒绝道,
“不行, 你解决不了。”
“这样啊。”钟杨点点头，无视系统的呐喊, 推开高背椅做出准备离开的模样，“不好意思打搅了，祝你工作顺利。”
【赌徒没有触发和您打赌的剧情诶, 也对，什么都没有的普通路人只会被轮渡管理者当做难民——
肆意妄为的玩家碰了壁才想到要回剧情出生点重新来过吗？很遗憾地提示您，已经没有机会了~让你不跟着剧情走，跳过娜塔莉的组队机会，现在离开就再也触发不了这段剧情！】
钟杨唰地一声拉开舱门，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雨水潮气。
【喂你在搞什么，跟你说了走了就回不来了！】
他半只脚踏出门外。
【你别真走啊！】
【玩家给我住腿！】
“真可惜啊，”青年脸上浮现明显的失落，声音极轻极轻，像是说给自己听，“恐怕再也不能和您见面了。”
——得等下一次刷新。
“那个……”
这时传来身后少女犹豫的声音，见钟杨回头，她移开目光，不自然地缩了缩手指，“你刚才说帮我解决困难是真的吗？”
青年返回的脚步很急，一晃神便来至眼前，女孩银色瞳孔里倒映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言语间充满蛊惑：“不试试怎么知道？就算我失败了，死于船舱内的混乱，也不过回归现在的困境罢了。”
好像很有道理。神似伽玛天虫的女孩愣愣点头，完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况且是自己开口叫住对方的，再拒绝就很没有礼貌。
“能跟我讲讲具体的情况吗？”
稳住了，先把故事背景套出来。
钟杨无视系统呱噪的催促，现在它满嘴废话半点信息都探不出来，船舱里肯定有问题，说不准藏了个七级神在里面当屏蔽器。
“既然你是从外面赶来的……那你肯定知道，太阳要完蛋了。”
达成合作协议后，少女一脸轻松，随口就放了个狠货，把弹幕都镇住了。
“诺亚方舟是星系里最后一艘能够离开的船，还剩三天就要出发，大家都想挤上来，拼命地往这里赶。”
……
“卧槽？我没听错吧，太阳？”
“突然想起来娜塔莉是太阳诞生的意思，这条又是她的支线剧情，这算什么？名为太阳诞生之人却登上太阳陨落前夕的流亡飞船？告别太阳？”
“好重的嘲讽味儿啊”
“大错特错，不够优雅！要用小钟的那句话来说，‘听起来很像命运的嘲弄’~”
“讲究”
……
“人员过多？这确实是个问题。”
钟杨轻轻挑眉，明明除了他之外根本没有外来者，这艘轮渡被空间权柄抬上地表前也一直深埋地底。
是船舱内的时间固定在星系流亡之前？还是垃圾山的刷新能力将这艘船回溯了？
“不是这个，”少女摇了摇头，语气充满无机质的空洞感，“是船舱里的人都疯了，他们抱着不知从哪来的怪书，整天又哭又笑。我都不敢放人进来，所有正常人进来后没过多久也变得一样，没日没夜地朝着书说话。”
“方便带我去看看吗？”钟杨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充满歉意地笑了下，“不好意思，忘记问你的名字了。”
明明是很扭曲的笑容，对方却看得眼睛都直了，她结结巴巴半天才找到声带：“呃，我、我叫伽玛。”
“……”
钟杨的表情有一瞬间险些失控，他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硬是把无数差点脱口而出的吐槽顶了下去。
不是，你不是复制品啊？
搞什么啊元素主宰，合着他找了半天线索这家伙早就醒了，还挂了个失忆状态在这里蹲人？
“好的，伽玛小姐。”
这下系统探不清船舱内部就显得非常合理，而刚才的两个猜测全部作废，垃圾山只是平平无奇的刷新点，又不是命运女神的老巢，时间总不能带着伽玛天虫一块回溯了。
绝对不可能是重名，隔着几亿个小世界随便说她们两句都能被深空投下注视，这女孩要是这个世界原产物，他就敢说命运正理是他姐。
——————
船舱里别有洞天。
外表看似货轮的诺亚方舟实则拥有钢铁森林般的内部建筑构造，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它的轮渡外形只是伪装，真实情况是甲板之下直至底层都亮着灯，是可以通过阶梯连接的错落房间。
很像堆起来的匣子，每个房间都住着人？
钟杨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管理者似乎拥有特权，至少钟杨没有用脚走过一步路，一键蜕变为少女形态的同人文之神驾驶着神似云霄飞车的交通工具，窄窄的空间并排坐着两个人，气氛有点古怪。
“您不需要呼吸吗？”太安静了，钟杨忍不住没话找话，偏过头去看伽玛。
这位神明比身高两米八一看就不是人的监管者还离谱，没呼吸没心跳，弹幕已经在揣测她来头了。
而被揣测的本人嘴角飞扬，仿佛在游乐园开碰碰车。
虽然从技术角度评判，沿着轨道横冲直撞确实和碰碰车没啥两样。
“护膝？为什么要护膝？”
高速驾驶一路上头的伽玛天虫疑惑歪头，说话间窗外又炸起尖叫声，疯狂飞鼠般的小车从无人的房内直接撞进去，横穿到另一个区域。
她上下打量钟杨片刻，恍然大悟：“对哦，你是人类。”
后方啪的一声弹出储物匣，驾驶员娴熟地松开一只手操控方向盘，反手在身后掏了掏，递给钟杨：
“拿着，保护好自己，我要急转弯了。”
抱着两个护膝的钟杨：“……”
他默默地绑在膝盖上，顺便捂住眼睛不去看弹幕的狂笑。
在一片黑暗中，车厢猛地天旋地转，像恶作剧爱好者拿着可乐瓶疯狂摇晃，而不幸的是他就是瓶里的可乐。
护膝居、居然意外地起了作用……
头晕目眩中，膝盖不时撞到副驾驶前方的护栏，但凡换一个普通人类估计早就骨裂了。
可作为拥有熟手司机的幸运儿，钟杨在护膝的保护下居然毫发无损！
嗯，裤子也没事。
第193章 赛博菩萨 大慈大悲渡世人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菩萨保佑啊……”
惨白的光在楼宇间交错, 投下的倒影杂乱无章。
一群衣着古怪的人口中念着重复的词句，沿着回转阶梯不停向上，直到聚集在顶端的剧院之内。
确切来说，“剧院”这个描述有失偏颇, 因为这里一圈圈排列的座椅是从中心向外不断降低高度的, 像是士兵拱卫着居中的舞台。
披着长袍的人一一落座, 用虔诚的目光注视着高处的舞台, 仿佛接受天国指引的受难者。
四面八方不断有人入场, 渐渐的剧院被填满。
“我记得, 你说的是他们抱着书发疯？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外部传来极轻的对话声，有人在透过剧院墙壁的缝隙往内看。
钟杨打量着由巨大铁索编织成的墙体，若有所思。
“你接着往下看, 小心点别被发现了。”伽玛捋了捋头发, 齐耳的银色短发在一路狂飙中有点散乱。
在最后一人也落座后，满室一寂，舞台中央突兀亮起苍白的灯光。
钟杨这才看清那上面其实有东西，但在黑色绒布的遮盖下与昏暗的背景融为一体, 此刻才显露自己的存在。
灯光像是触发了某个开关, 绒布底端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怪声，这声音越来越大，直至满室喧哗。
前一刻还虔诚瞻仰的人们纷纷低下头, 从宽大的衣袍里掏出一本书籍, 不约而同地翻到相同页码，口中念念有词：
“……礼奉菩萨, 铜金彩绘，一瞻一礼，轮回往返, 不堕恶道……”
“……诚心修行……遂我痴怨……”
乱糟糟的念词声起先还分辨不清，忽然绒布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像一个船舱，把坠入混混沌沌声浪的它们都托住了，有了调节者，词句便显得分明起来。
“……诚心修行，礼奉菩萨。铜金彩绘，一瞻一礼，轮回往返，不堕恶道，遂我痴怨……”
“……遂我痴怨……”
重重叠叠的金属房屋犹如茧壳，包围在剧院之外，就如依次排开的信仰者包围在中央不露面目的怪像之外，祷词如洪钟灌耳，金属建筑发出嗡鸣。
声波引发的共振不断向外传递，钟杨敏锐地捕捉到有部分远处的建筑开始出现裂缝，甚至坍塌。
“看见中间那玩意了吗？这些人在自己房间里发疯还不够，还动不动聚集在这里朝拜它。”
伽玛抬了抬下巴：“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它的真面目，今天你来正好碰上了，就顺路过来瞧瞧。”
钟杨收回目光：“……对诺亚方舟的内部设施破坏确实严重，但这并没有到达你难以管理的程度吧？他们还有什么别的举动吗？”
“别急。”
伽玛叹了口气，见钟杨又观察起事态，出其不意地伸手摘掉他的护膝。
“不错不错，你是我载人第一个没有骨折的。”她翻看两下护膝内里，满意地扔进后方储物匣。
“……这也要多亏车神高超的驾驶技术。”钟杨嘴角微抽。
总觉得她无意识地话里有话。
这时场内又发生了变故，覆盖舞台中央不知名存在的绒布突兀被掀起一角，它内部的怪声从这个漏洞倾泻而出，像积水终于找到了排水口。
“窸窸窣窣——吱吱吱——”
拍打翅膀声、啮齿类动物琐碎的咀嚼声、未知的凄厉尖啸混合为狂乱的风暴，那个角落的布面扬起，声波比人手的力量还要巨大，推动着黑色的遮盖物。
“是菩萨！是菩萨要显灵了！”
“我们虔诚供奉真的有用！菩萨显灵了！”
膜拜的虔诚者激动得眼角落下泪来，匍匐在地不断亲吻那本书的内页。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保佑我留在地球的家人平平安安……保佑我的迁徙之旅顺顺利利……”
“保佑太阳永远挂在天上保佑地球……保佑我女儿在三号飞船岁岁平安……”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女人尖叫：“菩萨！菩萨我给您磕头了——”
那个哭嚎的女人头发花白，但看她的面容明显不超过三十五岁。
“菩萨您救救我孩子，求您显灵吧，我给您磕头了——”
她发疯似的不断磕头，砰砰砰地锤在凹凸不平的金属地面上，像感觉不到痛楚。
“我背着她来看您了，她生病了我替她磕头，求求您看我一眼——”
鲜血顺着鼻梁和眉骨，在脸上分叉成几道狰狞的纹路，但即使动作幅度如此剧烈，她依然死死护着怀里的一个包裹。
那是一个孩子，苍白的生命即将枯萎。
伴随着她的出列，方才还克制着的信徒仿佛洪水开闸，尖叫的、嚎啕的、撕心裂肺的，每一个人都被身旁浓浓淡淡的情绪感染，每一个人都有说不完的心酸。
“开始了，就像现在这样。”伽玛的声音突然介入，打断了钟杨的思考，“你有什么发现吗？”
“……我好像有点理解他们为什么发疯了，但首先，你们船上没有医生？”钟杨忍不住对身旁的诺亚方舟管理者道。
“医生？是指机械修理师吗？”伽玛歪了歪头。
“不是，就是那种，可以治疗碳基生物疾病、学识丰富的人，或者机器人也行？”
钟杨嘶了一声，“那个小孩看上去不像绝症，应该是小病拖成这样的？”
伽玛茫然地眨眨眼：
“……你是指让我想办法解决疾病问题，可是逃亡守则说优胜劣汰是自然选择，她不应该被淘汰吗？”
……
“我靠”
“小钟脸一下子僵了”
“我也一下子浑身僵硬，这么大规模的膜拜现场太恐怖了”
“这些信徒讲的话才叫恐怖啊！你们仔细去听！！”
……
“菩萨——！！”
男人爆发的怒吼突然压过所有人的哭嚎，下一刻他如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倒地，仿佛那声叫喊用光了所有力气。
“方舟、方舟到不了终点了，我们都会死……把我的命换给我父母吧，我回不去，就求他们在家里长命百岁，不多啊，一百年真的不多……”
钟杨十指交握，半天才调整好心态，接着对伽玛道：“行吧，先略过医生问题。那个男人的话里，嗯……你们到不了终点？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还没起飞吗？”
“我们起飞过了，现在在星系最边缘的补给行星停靠，三天后就要彻底离开了，所以才说这艘船是最后的机会。”
伽玛理所当然地回答，她反过来觉得钟杨奇怪：“你自己赶来前不知道吗？”
“现在在补给行星？”钟杨没有回答，追着这个点不放，“有补给的话，最后一艘船可以带走全部库存吧？那怎么还会到不了终点？”
伽玛神色如常看着他：“哦，你搞错了，我的意思是，这艘船里的都是补给品。”
第194章 凡信我者 皆得超脱
钟杨神色复杂：“……那他们还虔诚许愿迁徙顺利, 等等——！”
他低头凝视着少女泛着冷光的瞳孔：“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诺亚方舟的管理者毫无心理负担，直接承认道：“除了那个家伙，他就是船上的机械修理师, 检修过程中航线程序对他是开放的。对了, 现在再加一个你。”
“听起来真惨, 我上了你的贼船？”钟杨摸摸下巴, “而且是主动来的, 甚至为此试图和你达成交易, 用解决乘客发疯问题当做船票，最后混成补给品了？”
难怪甲板上集装箱关了那么多怪物，是为了阻拦“补给品”逃跑？
而船上没有医生这种离谱行为瞬间变得合理了, 没必要付出代价治疗一个消耗品, 这么小的孩子治疗花费的资源可能大于她能提供的补给。
“这不一样，他们是名单上固定的，而你是例外，”
伽玛眼里闪着奇怪的光, 仿佛在欣赏稀世珍宝,
“如果你能解决问题，我可以考虑让你整个人存活，而不是作为基因的样本送到机械飞船上当补给~”
“基因样本？”
“对, 中央主脑运算过了, 碳基生命不够稳定，熬过漫长的迁移旅途并在新星球顺利繁衍的概率是0.012%。”
伽玛单手倚在车窗上, 侧过身看他，副驾驶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实在令人愉快：
“而机械军团能最大限度保留有生力量，所以我们的计划是飞船载着机械人到达新家园, 再取出补给品中的优质基因，在机械人身上种植培育，完成人类复苏。”
她顿了顿，理所当然地补充道：“不过运算不能保证100%准确率，像那个小孩就是意外，按照她的基因应该被淘汰掉的，现在早点死去也好，混入补给的基因样本就麻烦了。”
钟杨和她对视半晌，闭了闭眼道：“真不是人啊，丧心病狂。”
“嗯？”银色头发的少女一听反而来劲了，“丧心病狂是形容人类的，你在夸我们像人类吗？”
“当然，我是在夸。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
“说实话，我有点难受”
“同为人类，这一瞬间我居然和游戏里的世界共情了”
“醒醒！这是游戏剧本！”
“默念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淡定一点”
“说起来好难过，每次看见直播间让我难受的场面我就是这么干的，但这又会让我觉得直播中给我带来快乐的东西也都变成假的了。像小钟，你让我觉得他是假的，我很难受。这就使得观点总是游离在真假之间，高兴得不纯粹，还要平添额外的悲伤”
……
钟杨视线在弹幕上定格一秒，随即平静地移开。
“我现在要帮助你安抚补给品情绪，对不对？”
把人绑定在船上后，伽玛有恃无恐地放松下来，闻言点头如捣蒜。
“行吧，”钟杨叹气，扭头一指舞台中央的绒布，“把它揭开，别告诉我你做不到，诺亚方舟的管理者大人。”
“这个好办！”总算有解决难题的法子了，银色短发的管理者高兴得握了握拳。
——————
锁链如虬龙编成罗网，网尽诸生百态，遍地嚎啕。
黑色绒布下潜藏的未知存在屹立中心，高大的身躯顶天立地，不动如山。
风停了，细碎的怪声也渐渐息止，掀起的布面一角落下去，给匍匐的人类带来一丝希望，又终归于空。
“菩萨要走了？”磕得头破血流的白发女人惊恐抬眸，绝望像血像雨水满溢出她的眼眶。
“不、不可能……不可能！”
瘫软在地的男人慌慌张从怀里掏出破烂的书籍，翻着卷起毛边的纸页，哆哆嗦嗦着祷告：
“……诚心修行，礼奉菩萨。铜金彩绘，一瞻一礼，轮回往返，不堕恶道，遂我痴怨……”
“快起来都别哭了！跟着他念！！别让菩萨走了！！！”
女人的尖叫响彻上空。
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深深埋首匍匐在地，重新回归虔诚的姿态。
他们念着同一句话，即使咬着牙咳着血也要跟上：
“……诚心修行，礼奉菩萨……”
叮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布面荡起涟漪。
有效果？！顾不得判别铃声和之前怪声有什么区分，虔信者都狂喜地接着念道：
“……铜金彩绘，一瞻一礼……”
叮铃——
铃声又起，笼罩“菩萨”的罩布刷啦啦翻飞，露出底部黑色的莲台。
“……轮回往返，不堕恶道……”
飓风骤起，遮掩菩萨视野的黑布唰地冲上天幕，彻底无影无踪。
祂端坐在十二品黑色莲台中央，庞大如山的身躯覆盖黑压压的长毛，黑溜溜的眼珠转了一圈，聚焦在脚下渺小的人类。
他们正在念祷词的最后一句：“……遂我痴怨。”
“……遂我痴怨……”
“……遂我痴怨……”
头发花白的女人死死地搂着怀中人，满脸鲜血已经凝结成褐色，像狰狞可怖的树根侵入本该年轻的生命，抽走那些鲜活的生气。
她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不断重复着祷词：
“……诚心修行，礼奉菩萨。铜金彩绘，一瞻一礼，轮回往返，不堕恶道，遂我痴怨……”
视线被黑暗笼罩，她看不见菩萨的样子，也不知能不能让神明俯首。
但是忽然，怀里的人扭动了一下。
女人一个恍惚，发觉自己回到地球，她坐在病床前，女儿胳膊上、鼻子里、手背上插满导管，好像在接受治疗。
“我……”窗户倒影她金色的长发，“我回来了？”
门突然被向内推开，一队面目模糊的护士走上前，将她请到一旁后推着女儿的病床离开了。
“等等……等等我！你们要去哪？”
她一路跑着追过三层楼，追到走廊尽头，直到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礼貌地拦住她。
“放轻松，女士，”
医生的面容隐藏在口罩下，只有黑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凝视着气喘吁吁的女人，
“你女儿去做手术了，放心，她很安全。”
“她、她很安全……”
“对，她会安全的。”
这样啊。
“对不起医生，打搅你们手术了，我、我在这里等。”
闭锁的房门顶端，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字亮起。
门还会再次打开吗？
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看见门外白墙上不知是谁用指甲扣出的字，它们纷乱地叠在一起，像是没来得及写完。
“岁岁平安。”
第195章 诺亚方舟 我生来的意义就是让人类存续……
居于其中的神佛巨像纹丝未动, 可祂脚下渺小如尘埃的人类接连倒下，带着放松的神情散为金色的流光。
机械修理师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穹顶，攥紧的双手骤然一松，消失在原地。
抱着孩子的白发女人紧随其后, 和怀里的人一起消失。
满面黑毛的菩萨滴溜溜转了一圈眼睛, 凝固在最后的活人身上。
盘坐黑莲, 手持锤斧的神像沿着轮廓闪了一轮电光, 隐隐有黑焰在莲台边燃烧。
祂分明是只巨猫的模样。
……
“卧槽, 怎么是个猫”
“这猫还五光十色, 氪了皮肤是吧”
“呼应主题了属于是，赛博猫猫怎么你了！”
“一款全新的拜猫猫神教出现了，并且信徒众多, 但目前来看好像都被他们的神超度了_(:з」∠)_”
……
伽玛目瞪口呆地看着补给品们一个接一个倒地：
“不是, 你搞什么？”
“帮你解决管理混乱的问题啊。”
钟杨勾勾指头，招呼藏在空间缝隙里的疆神回到身边。
“混乱是人带来的，人没有了不就解决了？”
“你——！”
“我怎么了，我难道没完成你的要求？我难道没有解决他们发疯的问题？补给品罢了, 你为什么露出这种愤怒的表情？”
银白短发的管理者气结, 劈手就要去扯钟杨的领子，但一闪身他便消失在狭窄车厢内。
伽玛扑了个空，但力度未曾卸去, 她径直撞出封闭的车窗, 看见黑色眼睛的青年站在巨大猫首怪佛之上。
银色眼睛的非人者怒目而视，与黑瞳中的漠然和戏谑对上, 一时之间竟分不出谁才是人。
“你很在意他们啊。”钟杨笑眯眯地拍拍神像，顺势坐在祂头顶。
“你懂什么，这可是重建人类文明的关键！机械飞船已经出发, 没有诺亚方舟基因库的补充人类就完蛋了！”
她暴起眨眼弹跃至神像顶端，但眼前一晃又回归地面，空间像被谁打了个死结，只能不停跳入循环，无法挣脱。
钟杨在上方懒洋洋地冲她招手：“你们筛选出一批补给品带走，剩下的人都完蛋了吧？而且补给品看来也不怎么幸运的样子，这样子延续文明有意义吗？”
“当然，这可是人类种族的存续！”
“存续？”钟杨一挑眉，拍拍脚下的神像，“哎，你刚才听见他们祈祷了吧？我记得有一半想回家，五分之四想求家里人平安，还有三分之一想调转船头回家一起死。”
“当事人不太乐意呢，”他苦恼地点点额角，“你们就是这样赶着他们去延续的？”
“你又没经历过末日，你懂什么！”伽玛的语气渐渐变得和人类接近，神情激动咬牙切齿，“这是中央主脑测算出的最优解！只有牺牲，才能重生！”
“你怎么知道我没经历过？”
佛像上的人掀起眼皮，
“况且牺牲？这叫做被数据选中去死，而且带着所有人一起死。迁徙者没有好下场，留在原地的也没有。
在遥远未来重生的存在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不是重生，这是赌徒权衡后选择赢面较大的那方投下赌注，你们无论选哪个都是孤注一掷，主脑替人类做了决定，并冠名它为牺牲。”
“你太激动了管理者，人类只会把牺牲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替别人做出选择并要求他们牺牲实在让我觉得可笑。”
“我——”白色短发的人影噎住，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所以我们冷静一点，”钟杨双手摊平往下按，一通驳论后他语气恢复轻松，好像在讨论春游似的，“你看你生气的样子，都像个人了。”
“像个人？我……”伽玛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突然反应过来，“不对，补给品没了，没有基因库，重启计划彻底完蛋了！”
“不过没关系，还有一个人在现场。”她冷笑，嘴角露出银白的虎牙，“等我把你拆成基因片段，计划还是能继续的。”
“不是吧，刚夸你就随便甩锅？还想把夸你的人干掉？”
钟杨捂着胸口满脸害怕，造成尴尬局面的元凶反过来质问别人，
“明明你自己也这么想的！”
“……”什么我自己？伽玛下意识看看双手，还是一片银白没有变化。
不对，他在转移话题，不能被带偏了思路，人类狡猾得很！
“不下来是吧，有本事你一直待在上面。”
伽玛愤愤地捶了一拳空间结界，干脆盘腿坐在底下瞪着他。
“我不下来没关系啊，反正上边风景独好，亲爱的观众们肯定也不忍心我饿死，一定会用最可爱的点数打赏我零食~”
这个屑居然显摆起来了，也不知伽玛能不能听见与观众相关的信息，
“我往这里一躺，吃着零食和弹幕聊天，还能观赏风景顺便观赏你跳脚，舒坦！”
“……你找死，你有病吧！”
片刻之前还冷酷无情的监管者彻底爆炸，成功步了某位天空之神后尘，暴躁得完全变成人类模样。
“谢邀，没病，身体健康，能一次炫十五包薯片和八块蛋糕。”钟杨双手合十，十指唰地展开呈莲花状，托住下巴，满脸写着真好玩。
“耗，接着耗，我都无所谓，反正看不见轮渡外人类进化复苏的是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伽玛一声怒骂差点脱口而出，却被他的第二句话瞬间转移走注意力。
“你什么意思？轮渡外人类进化复苏？？”
她怔怔地眨眼，又茫然失措地原地转圈，空荡荡的诺亚方舟内景在脑海中天旋地转，死寂荒凉像从来没有存在过生命。
“对啊。进展很顺利，大概是完成了80%？或许更高也说不定。”
钟杨单手撑着后脑勺，斜躺在神像头顶，空出来的那只手薅着巨猫的长毛，似乎觉得手感不佳，嫌弃地甩甩小臂。
“怎么可能……这不对啊，我明明还没出发远航……”她僵硬地摇头，“不可能，绝对——”
“绝对准确，货真价实，消息来源是我你就放心吧，无比可靠。”
高处的人无声弯起嘴角，
“你看你这个样子，时间记错了你不知道，人类重启快成功了你不知道，连明明是自己不忍船上人类痛苦，搞了个菩萨信仰的故事骗他们转移注意力也能忘个一干二净，你不会是患了硅基生命的阿尔兹海默症吧？
他们早就离开了，还编个故事骗自己，死了也抓着人家灵魂陪你过家家——”
他低下头，肘部撑着神像，找了个舒坦的姿势满脸嘲弄地俯瞰伽玛：
“我强大的诺亚方舟船长，你不会以为我这么万能，随随便便就跨过你的权限把他们都超度了吧？”
“……我没有理由，”管理者战栗着蹲下，白色齐耳短发被她揉得乱七八糟，反反复复咀嚼着这句话，“我没有理由……”
“你拦在门口，一切进入船舱的存在都要经过你的审核，除了你，谁还能给他们送来写满经文祷词的书籍？除了你，谁能在这里建造巨型神像？”
“更何况——”
他轻轻一掸衣袖，手持巨斧重锤的猫首巨神化作流光，露出神像被掩盖的真实面目。
——神像的银发悬垂在身后，低眉捧着残破的蝶翼，流淌金属光泽的面容微笑，及地的长裙上落满蝴蝶。
她有着和伽玛无比相似的面貌，但要年长几分，神态更像人类却流露出一丝努力扮演的痕迹。
“伽玛？”
弹幕全在关注神像，无人注意到钟杨无声做了个口型，他冲着下方的人动了动嘴唇，补全后面两个字。
‘天、虫’。
——————
“……所以这是你的计划全过程？”
驾驶室内，船长臭着脸履行职责，而懒散的乘客抱着一个光屏，把副驾驶调节成平躺形态，优哉游哉地摆烂。
[尘封档案——最高等级危机：太阳陨落。]
[核心过程概括：三步走计划。]
[第一步，机械动力飞船运载人类基因复苏的载体机械人逃逸太阳系]
[第二步，诺亚方舟启动，运载基因补给库逃逸太阳系]
[第三步，机械动力飞船抵达新家园，建立封闭城市“翠丝坦”（批注：数量待定）。
设置城内出生点“垃圾山”，回收点“西西弗斯”①（一段划掉的痕迹，并批注改为“圣弗罗恩”）。
设置城内最高监管中枢“高塔”。
设置地壳底部能源循环系统，开采时金，人类进化剧情线以外部分禁止浪费能源。
合理投放已植入人类基因的机械生命进行循环，筛选通过进化标准的合格品。次品销毁。具体操作详解如下：
设置搭载人类基因的地下机械生命生产工厂（批注：我们称呼这些产品为“奇美拉”②）。
设置合理的剧情线，催动基因复苏（批注：以刺激人类情感萌生为第一标准，必要时可适当处死同批次中进化演变较差的奇美拉，达到刺激同伴的目的）。
设置人脑波频监控，捕捉进化实时进展。
筛选人类基因与机械载体结合较稳定的，拥有强服从性的奇美拉，调拨入高塔成为“监管者”。]
[备注：
一，请注意节约能源。
二，据中央主脑运算，部分奇美拉的机械载体还保留有机械生命的特殊能力，此类奇美拉进化难度偏高，建议分类投放入狱，建立斗兽场作为供能来源之一。
具体清单如下：[诈骗犯]，[非法行医者]，[盗车者]……
三，我们将隐形的人脑波频监控命名为“观众”，寓意观察，并为优秀的合格品送上喝彩。
四，我们充分考虑了神学家的建议，将原计划中的“西西弗斯”监狱更名为“圣弗罗恩”。
原名“西西弗斯”来源于古希腊神话传说，国王触怒众神被处以推动巨石上山的刑罚，巨石每到达山顶便再次滚落，类比永无止尽的循环。
神学家原话建议记录为：
“这样不好，回收点的名字是不停循环，等于说我们的人类重启永远没有成功。”
主脑并未检测到与起名关联的“诅咒”、“不详”、“晦气”等神秘侧力量存在，并且主脑无法从运算数据库中寻找到此类物质存在依据。
但考虑人类情感诉求，主脑决定采纳建议。
五，释放浓雾封锁城市请注意时机，禁止损伤非剧情要求死亡的监管者与奇美拉。]
第196章 新打手 现在，跟我去拍卖会。
……
“我靠？？？”
“整了半天你告诉我大家都是假人？”
“难怪杜尔伽出狱后没急着去找他妹, 明明听他的说法两人相依为命应该很想回家才对”
“小钟之前说杜尔伽脑子有问题，不会就是指这个吧？他早就猜到大家都是假的？”
“叫假人也不太对，感觉像半成品？随时可以抛弃的那种？”
“我想到一个新词来描述，养人场……灵感来源于‘养猪场’, 你们不觉得通过规则筛选出合格的人类这个过程很像猪出栏前合格检疫吗？”
“靠, 直播间题材这么野不会被封吧”
“怕什么, 以前搞恐怖求生才比较危险好吧？而且你看逻辑怪物和白镜行客公司大楼都建起来了, 他们后台稳得很”
“？？啥时候建的, 我怎么不知道”
“笑死, 没看论坛吧？”
“翠丝坦副本开启前预告过，据说还会建主题乐园，应该就是翠丝坦的复刻！”
“啊？游戏地图占地面积这么大, 公司买得起地皮吗？？”
“我是C省的, 我作证，已经看到在建了_(:з」∠)_”
“真开乐园？？不行，我先下了，去看看门票预约再说, 争取做第一波和纸片人老婆跨时空同地点打卡的小钟狂粉！”
……
“就这样？”钟杨手指头戳在页面最低端, 怎么翻动也没有新内容出现，“然后下面没有了？”
外表呈现巨轮状的飞船在看不见底的深渊中漂浮，此时前方突兀出现一大片飞速上升的黑影。
伽玛一拉操纵杆, 巨轮微微倾斜, 与黑影擦肩而过。
深渊上方灰暗的天光恰好打在它顶端，原来险之又险避开的巨物是向上飞行的大楼。
探查前方路况的声呐显示一片坦途, 船长一蹬腿放平座椅，挂上自动巡航开始同款摆烂姿势：
“废话，不然呢？”
“不是, 你们计划这么随便的吗？”乘客一骨碌爬起来，“具体操作呢？比如什么样子才是通过观众评定的人类？到底建了多少个进化城市？都叫翠丝坦？”
“不知道。”伽玛哼哼着合上眼，大有我开始装死了的意思。
“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伽玛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钟杨，挺括的船长帽滑落下来，露出乱七八糟的银白色齐耳短发。
自己实在太大意了，居然会被区区一个人类胁迫……船长磨了磨牙。
这个家伙到底从哪里来的！
“哦，这样啊。”
身后人类的回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意思。
狡猾，奸诈！他一定要开始继续长篇大论了，不能再听！
伽玛偷偷断开听觉处理系统，捕捉到的语言不再上传到中枢处理器进行模拟人类思维的判定，而是一键删除，真正实现左耳进右耳出。
然而她屏息装死半晌，却毫无后续，身后的奸诈人类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嗯？怎么回事？
机械少女悄悄开启脑后摄像头，却正好和凑过来的人类四目相对，钟杨满脸唏嘘双手捧心，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真可怜啊伽伽小姐，”
人类挤出一个忧伤的表情，四十五度俯角看着她，
“你的同事们都开着机械飞舟，落地建城当大佬了，可作为伟大的诺亚方舟管理者，整个计划最关键一环的守护人——你却是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
“闭嘴！”
她原地暴起，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拳头带起的劲风迎面扑来，钟杨恰到好处地退后，让船长直冲云霄，气流扫开天花板密集的缆线群，回落后把出拳的人困在上方，实现真正的作茧自缚。
“听到被同事欺骗反应这么激烈？”
钟杨在底下委屈巴巴地举起双手，对她忽闪忽闪地眨眼，
“不是吧，我在帮你分析情况诶，怎么恩将仇报？有气找到你同事再发也不迟啊~”
“……”伽玛深呼吸两口气，“别叫我——别用那个方式叫我，你继续说，我被蒙在鼓里什么？”
自己确实反应过度了，伽玛暗自思忖，奇了怪了，为什么听到这个称呼下意识就执行攻击指令？
搜遍数据库也找不到答案，机器生命摇摇头，决定归咎于那个人类的语气太欠了。
钟杨眼里明晃晃挂着怜悯：“你没发现我是人类吗？”
“你是人类又如何？”伽玛疑惑地反问，沉默片刻后她眼睛突然睁大。
钟杨用食指点着下巴，笑眯眯地躺回去，和头顶的机械生命遥遥相望：
“你的同事建立了翠丝坦，按照计划筛选植入人类基因的奇美拉，并获得了成功——真正的人类，比如我，没有任何机械改造部位的原生人类，已经复活了。”
“而你，运载人类基因的诺亚方舟管理者却被困在这艘船上，对时间毫无感知。你可是机械啊，由主脑操控的系统怎么会出错？”
“谁欺骗了你？”
黑曜石般的瞳孔越来越幽深，像水下深处的漩涡，拉扯着银白的眼睛不自然地聚焦。
“能把你无知无觉地束缚在此，是主脑在欺骗你。
它为什么欺骗你？你的同事们为什么没有提醒你？明明你在虚假的记忆中始终维护着迁徙计划，纵使对船上作为补给品的人类再不忍，也依然没有放他们离开。”
“你比任何成员都恪守职责，甚至看见我送被困之人往生，第一反应竟是杀我补充基因库。你把计划放在第一位，却在计划过程中被抛弃。”
人类的语言轻飘飘的，却能肆意挑动起惊涛骇浪。
“想明白了吗？因为它们改变了计划，作为旧计划的拥护者，你自然是第一个被处理掉的。”
“……凭证。”伽玛死死盯着他，“给我证明你说的话。”
看着双手死死攥紧电缆的伽玛，钟杨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顿道：
“看看我，一个彻头彻尾的活人。”
黑漆漆的眼睛捕捉着猎物的任何一丝变化：
“我就是人类复苏计划成功的证明，我应该被主脑保护起来。但你知道吗？我因为诈骗被判处四年徒刑进入圣弗罗恩，跟着一队特殊的奇美拉一路逃亡。”
“他们和人类非常接近了。”钟杨突然撑着手坐起，避开伽玛的眼睛。
黑色头发的人类站在操控台前，伸出两根指头：
“代表主脑的高塔在追杀我们。困锁城市的浓雾未曾散去，藏在雨天阴影里的怪物把所有人关在城市里，截断时金来源。成队的人类组织越来越少，我怀疑它们想合理地‘消灭’人类。”
“就像这样——”
他突然向下一按，触发诺亚方舟的加速键。
自动巡航系统已经检测到深渊末端，正预备悬停，却在这一按下被迫继续前进，眼看就要撞上崖壁！
“明明达到了目的，却再踩一脚油门，超负荷运转计划，有目的地失败。”
伽玛瞳孔一缩，抓紧电缆的双手突兀冒出银色光芒，信号绕开操作台从外部入侵驾驶权限，诺亚方舟舱体骤然巨大的悲鸣，前方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滞缓了它的速度。
“你不要命了？！撞上去我大不了换个躯壳，你是真的会被碾得连渣都不剩！人类！”
伽玛咬牙切齿地跳下来抓住钟杨的肩膀疯狂摇晃。
钟杨无视视野的剧烈晃动，磕磕绊绊地继续说：
“真是的……所以你才会被排挤啊。
主脑想让人类玩完，又不想背上灭绝人类的罪名，就在人类复苏的过程中不断踩油门，多循环几次把基因库和奇美拉都耗死，像我这种成功品扔进监狱上层，反正工厂早晚会把我们都榨成时金，到时候来一句很遗憾失败了但主脑尽力了，接下来就可以快乐建立机械文明……”
“主脑振臂一呼，人类已死，机械当立。像你这样的人类走狗，旧秩序的卫道士，肯定要第一个干掉嘛。”
钟杨嘟嘟囔囔，
“虽然走狗的方式很奇怪，为了未来人决定杀光现在人什么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讲的都这么有道理！
“啊啊啊！”
伽玛崩溃地放开他，转身捂住脸把头往操纵台上磕。
明明决定不相信狡猾的人类任何一个字了！却还是忍不住听进去！甚至觉得太对了！
“你没事吧？”身后传来人类关切的虚伪声音。
“闭嘴！”
“中气这么足，看来是没事。”
钟杨笑嘻嘻地拍拍她肩膀，如果有了解他的人在现场，就能看出屑老板脸上又满是薅到新员工的愉悦，
“没事就来保护我啊。弱小可怜的人类面对主脑满满恶意，恐怕只有伟大的诺亚方舟船长，人类文明新纪元的领航者，最强大而忠诚的机械战士——我们的伽玛女士，才能守护无助的我~”
他凑近比自己更高一级的神明耳边，轻声道：“现在第一步，跟我回去参加拍卖会。”
前置条件：伽玛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人类存续。
推导过程：“人类”词义涵盖所有宇宙，包括他自己。
结论认证：她将在游戏中守护被追杀的人类，以及他。
逻辑通顺，修改成功。
【逻辑怪物】论证结束。
第197章 “天虫” 她是虫群
巨大的黑色裂谷边缘, 撑着黑伞的红衣女孩站在高楼顶端，远远眺望那艘巨轮破开雨幕，冲撞进视野中。
她身后阴影中传来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声音。
“闯入者离开了？”
“老大，我们还要继续追踪吗？”
目送巨轮离去, 直至化作天边的一点, 撑伞之人才收回目光：“不必。”
“我们回去。既然他离开了垃圾山, 就不会再来。”
她任由手下们窃窃私语, 自顾自从高楼一跃而下, 雨衣翻飞如红蝶的翅膀, 向上的气流像一双手，轻轻地托住女孩平稳落地。
阴影里的探讨持续片刻后，像是得到结论般停止, 被推出来的那个代表小声道：
“娜塔莉, 那三角街和下水道的老鼠怎么办？我们不是打算引外来者和他们产生冲突吗？”
撑着伞的首领好像没有听见，步行速度不变，但伞下的双眼状似无意地掠过街角的网状下水道井盖。
尖锐的老鼠叫声混杂在咕噜咕噜的流水声中，隐隐约约能被人所感知。直到某个刹那鸣声突兀地压倒流水声, 井盖之下暴露的管道部分中, 幽蓝的弧光如闪电掠过。
那是一只拖着细长尾巴的老鼠，鼓胀如气泡的双眼能帮助它在瞬间捕捉到上方视野的所有信息。[老鼠]的群落里，这一类在视觉变异方面最为突出的群体往往担任侦察兵的职责。
就像现在, 英勇的“侦察者”探出头试图捕获孤儿们的信息, 但这项工作伴随的伟大牺牲无可避免地降临了——娜塔莉的红色斗篷下伸出藤蔓般的阴影，被腐蚀了脊椎骨的老鼠慷慨就义。
“没有关系, 我们自己能够解决，和从前一样。”
“娜塔莉”不自然地微笑着，面部肌肉努力抽动试图表达欢欣的意味, 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终定格为怪异的弧度。
[很好，保持微笑，就这样。现在去三角街的废弃飞艇。]
紧握伞柄的右手忍不住收紧，尽管诸多手下簇拥着他们的首领，却无一人能听见红衣女孩耳畔的声音。
它与闯入者的嗓音一模一样，这把黑伞像连接声音传播的锚点，让他的指令传达到娜塔莉脑海中，并且一举篡夺了躯体的最高控制权。
[你到底要做什么？]
失去对自身掌控能力后，娜塔莉竭力冷静。
[放轻松，我只是想观赏观赏垃圾山的面貌而已。]
那人的轻笑似魔鬼低语在耳边回荡，
[况且我已经预支了回报，下水道的老鼠和三角街的敌人，刚才卷发的那个小朋友亲口说的，我没有听错吧？]
“娜塔莉”一脚踩中水洼，下水道不疾不徐的水流忽然变得紊乱，目之所及所有暴露在外的下水道口都形成一股小型的喷泉，紧接着杂乱的尖啸伴随着浮起的气泡在空气中爆裂出声：
[——！！]
和自己作对了很多年的敌人死了，困在大脑中当一个看客的娜塔莉脊背发寒。
那不是气泡声。她能够确定。
这里的一切永远在毁灭与新生中徘徊，只有体型足够小巧的[老鼠]知道地底的详细构造，并在垃圾山的地下挖掘出迷宫。而这些炸开气泡的喷泉，恐怕是整座地下迷宫坍塌才能制造的响动。
[报酬准时抵达~对了，老鼠们好像没啥用，我就先帮你整顿下水道卫生喽。三角街那群飞来飞去的电子眼你应该用得上？]
恶魔有点发愁地说着，尽管看不见他的脸，娜塔莉却确信这个怪物一定是笑着的。
[我把它们的最高权限修改成你——还有我了，反正我这个游客参观完就溜了，你应该不介意的吧？]
“娜塔莉”没有做声，最后一道锈蚀斑驳的金属墙面从眼前移开，她和脑中恶魔共享的视野终于见到了倒插在地面上的飞梭，三角街的标志性建筑昭示着目的地已经到达。
除此之外，眼前还有向来不欢迎自己的电子眼们。
三角街的首领无知无觉地站在雨中，双手自然下垂，腿部肌肉松弛，全靠那双努力飞行的眼睛拖着他前行。
“很高兴见到您，新任主人！”
死人开口说话，声带振动传达眼球给出的指令。
而他身后，黑压压站着势力中所有下属，他们一如既往地为首领撑起门面，只不过心思各异的大脑都正式退休了，忠心耿耿的眼球们走马上任。
他们在看我？不对，它们在看我！
那些尸体都双脚离地，自己往日的敌人全都死了，现在被眼眶里的机械玩意拖着，装成个人样！
娜塔莉的情绪困于脑内，一时失语：“……”
三角街一向以植入电子义眼为势力标志，但现在他们却被引以为傲的战斗助手取代！
[怎么了？]脑海里的魔鬼又开始说话，[别害怕啊，这些眼睛都是有意识的，他们比那些载体还更接近人类。]
[你闭嘴，我想吐。]
娜塔莉下意识捂嘴，但空闲的左手果然没有听她的举起来，
[要参观废弃飞梭是吧？我同意。我们现在就去，但这群眼球不许跟着！]
说完，面部一阵温热，她发现左手捂在面颊上，躯体听话地回到自己掌控中。
[早说嘛。]
魔鬼放开了对她的钳制，红色斗篷下女孩垂下眼睫轻颤几许，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
瞳孔中心闪烁着紫光的怪人依次散开，形成一条通道供新任首领通行，直到红色斗篷像风一样飘过，簇拥着她的人们目光仍然紧紧追随她的脚步，电子眼的射线形成连绵的萤火海洋。
被勒令原地待命的电子眼们茫然地看着小红帽般的首领冲进飞梭，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
在诺亚方舟上。
“主脑居然……不对，主脑果然有问题。”
伽玛死死攥着操纵杆，银白的眼球停滞在一个角度，已经半晌没有模拟出眨眼的动作，
“你放心，我既然身为诺亚方舟的管理者，保护人类就是我的职责。”
副驾驶空空荡荡，同行的人类早就不耐烦坐在驾驶室看黑漆漆的深渊，成功与伽玛达成共识后钟杨就一溜烟跑到娱乐室，享受未来人类的兴趣爱好。
比如风靡翠丝坦的月相牌，这艘被时间遗弃的轮渡上竟然也有。
“知道了知道了大船长——”
歪在沙发上摸牌的黑发青年头也不回，
“你保护人类的决心我都知道的。但那可是一大批机械军团诶，你一个长得还没我高的小不点能行吗？虽然咱们说好你保护我去拍卖会，但遇到问题了保命才是最要紧的，大不了咱们躲起来徐徐图之……”
“语言交互系统告诉我，当人类明明达成协议却仍然使用欠揍语气质疑你时，他们一定在试探你的底牌。”
伽玛揪了下衣领，冷笑出声，
“告诉你也无妨，虽然你非常欠揍，但本船长对人类一向宽宏大量。看见垃圾山中心那个广场了没？下面埋着我的战斗形态装甲，只有我能启动它。等船开过去完成组装，十个高塔也不在话下。”
“哇！这么厉害。”明明在赞叹，可人类的语气全是敷衍，好像在说你就吹吧。
“喂！你不信是吧！”伽玛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回头瞪他，“搭载机械军团的飞船有数百艘，运载人类基因库的飞船可只有我一个！当时可是按照战斗力排名来派发任务的，我、我一个打它们全部都没问题！”
“哦。”躺在沙发上的人类远远摆摆手，“好像是很厉害。”
“废话。”伽玛轻哼，得意地回过头，连开船的心情都舒畅几分。
不对，她忽然一愣，她证明自己干什么？这种欠揍的人类要不是看在唤醒自己的份上，早就自己处理成基因库补充品了！
“可是我说，”
脑后传来人类懒洋洋的声音，
“万一主脑早在逃亡之前就叛变了呢？它们选你当船长就因为你不靠谱呢？”
“你！”
伽玛一哽，张开嘴急着要辩驳，却发现无话可说，运算能力开发到极致的机械中枢已经顺着这个猜测往下推演，并给出这一猜测存在合理性的回馈。
“别急，别急，走一步看一步。”人类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她身后。
钟杨笑眯眯地撑着椅背，身子一歪坐在副驾驶扶手上，翘起二郎腿，歪头看船长专注的侧脸：
“我只是在提醒你，人类面临的形势很严峻，但你也很危险，首先注意自己的安全，知道吗？”
“……”靠，他在搞什么啊！他在试图和我拉关系避免解救完人类被我揍吗！
尽管没有血液循环系统，伽玛却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不存在的青筋要暴起了。
……
“卧槽好有道理！我就说这个什么逃亡计划一整个扯淡嘛！哪有机械先跑然后带一船人类当基因库用的啊！”
“不知道这个游戏背景是怎么写的，逃亡前人类社会的架构又是怎样的？人类统治阶层应该不至于把全部权限交给主脑吧？”
“难说”
“确实，如果人类能有一点掌控权，也不至于绝望到拜邪佛了”
“刚才我记得方舟上有个生病快死的小孩吧？这种也能通过基因筛选？”
“她是在航行过程中生病，不是病了才上船的”
“但免疫力肯定在排查范围内啊，不然一船全死了”
“嘶，细思极恐，主脑有点深不可测啊，它们藏在高塔对吧？小钟提醒确实有道理，唯一的机械生命打手还是要先保证自身安全”
……
钟杨不置可否，他的想法只说了一半。
运用错误方式乘坐飞船的某人正兴致勃勃地观赏失忆大佬开飞船，并不时发出赞叹的声音。
这可是伽玛天虫！虽然早就把她算进补全太阳系的最后一环了，但全盛状态和失忆状态区别可大了！
面对能够随时胖揍自己（和太阳系所有神）的伽玛天虫必须谨小慎微，但苦哈哈的诺亚方舟船长随便可以忽悠！
比如刚才那些主脑想要灭绝人类这种鬼话，当然全是骗她的！
按照伽玛给出的人类文明重启计划，现在正好进展到第三阶段——植入人类基因的奇美拉们在既定的剧情里循环往复，目前还未筛选出进化完全的人类。
至于自己——拜托，他可是是异世界的玩家，当然不属于奇美拉进化成人类的范畴，没有检测到“人类”，剧情自然还在推进。
所以他发动能力时故意放宽了限定词，让伽玛保护“人类”，而非这个世界的人类。
至于为何编织这一大堆谎话，目的是为了引她谨慎地接触高塔。
钟杨坐回副驾驶，想起一点过去搜集的情报：
[伽玛天虫]，纯机械生命的特殊七级神明。不论是深空还是狭隙的诸天小世界中，拥有高等神明的世界都往往存在人类文明，只有她是个例外。
这位掌控了所有无机元素权柄的女神本体世界一片死寂，三颗机械星球互相环绕，于恒古的黑暗中闪耀不熄的银色光辉。
她性情接近人类，喜欢接触存在人类的小世界，有时会慷慨地施舍馈赠，但并不为自己带来的高维压迫负责，即使小世界因此崩溃或消亡。
没有人知道她在过去与人类有怎样的渊源，但毋庸置疑，她是一切机械造物的统治者。
由此，钟杨推断高塔里代表主脑势力的应该也是伽玛天虫本人，不存在某个主脑能够给她发号施令的可能性。
只不过比起眼前退化成幼年形态的小船长，那一位分裂出去扮演主脑的伽玛天虫……恐怕不好对付。
突然开始头疼了呢。
银光在钟杨指尖灵活地翻飞，那是一副从储物柜中薅来的月相牌，而白嫖者在物主面前毫不掩饰，甚至哼起跑调的歌。
“你又干什么？”船长警惕。
“哦，我在想文明灭亡前的危机是什么？有星际穿越，有机械主脑，还有你刚才提到的装甲——对哦！”
钟杨啪地收拢牌，一拍大腿满脸兴奋：“该不会是虫群吧？”
“你给我坐好！牌飞我脸上了！”
船长忍无可忍地伸手抓人，然而人类一跃而起，冲向后方休息室。
“你搞什么？喂你——不许动那些东西！！”
伽玛本来还在开船，见到钟杨打开某个隐蔽仓库后忽然大惊失色，恼羞成怒地紧急停船，追过来抓人。
在接连搜出一箱小熊精灵周边、板绘设备、码字键盘甚至一系列同人本后，钟杨终于被船长逮到，并拖回副驾驶绑好。
不过他早就没心情反抗了。
靠。玩家捂着脸，甚至没管弹幕看到熟悉太太同人本的尖叫。
这里都是她倾向于人类的理智面证明，一点冷酷无情的杀神影子都没有。
而联想到自己的猜测，把[伽玛天虫]拆开……他这里是伽玛，那剩下的岂不是天虫？
高塔是虫群？
还是完全失去人类特质、无法忽悠的虫群？？
不行，放到娜塔莉身边的力量必须马上回收，那个支线不用探索了，他得保证自己一直在全盛状态！
第198章 地球往事 外来者借着她的眼睛才能看见……
高塔, 连绵的方形舱体镶嵌于地面，清脆的叩击声在这些透明坟墓间徘徊，像是有个女人穿着高跟鞋悠闲漫步。
忽然“她”脚步一顿，空寂大厅内闪烁起危险的猩红光芒。
冷冻着无数监管者的舱体骤然升起, 立于地面。
舱门无声大开, 在飘出的白色烟雾中, 这些美丽如古典流派神祇雕塑的面孔睁开眼睛, 淡淡的金色虹膜反射着无机质的光, 好似不死的远古生物穿越时间, 降临尘世。
[警告，警告，翠丝坦地图内垃圾山支线核心玩家“娜塔莉”触发世界观探索。]
空气振动, 一阵无法被读取的嘈杂音节响了起来, 似乎是看不见的“女人”在和发出警告之人对话。
“——”（无法识别）
但对话的另一方显然听懂了，冷淡的电子音回应道：
[她找到了您所设置的彩蛋“旧世纪小电视”，正在研究录像节目如何观看，请问是否开放视频权限？]
“——”（无法识别的一句话, 伴随着笑声。）
[好的, 我会按照您的要求全面放开视频权限。]
清脆的叩击声又开始徘徊，和空气的振动交织在一起，无法观测到的“女人”似乎与电子音达成了共识, 再度发声的电子音明显带上与方才不同的感情色彩。
[怎么又擅自和我分开了？你忘了外面很危险, 嗯？]
哒哒哒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像节奏有力的心跳。
[对, 就像这样，让我的意识进去帮你——怎么，你想反悔？难道你忍得了人类复苏后多一群无能无知无耻软弱的顶头上司？难道你觉得自己做的那些破事能不被他们清算？]
[听话——好极了。是的, 你可以休息了，让我来就可以，只有我才能保护你的安全。]
听起来像是“女人”顶替了电子音的意识，她下达号令的声音响彻整座高塔：
[全体S级监管者预备出阵。]
[当三角街的远古飞梭播放完历史影像纪录片，我要听见你们处理掉所有孤儿投影的消息。]
监管者军团沉默地颔首，整齐的脚步声使得冰面震颤，明明面前空无一物，无形的压力却像从无穷高处投下。
[观众也在看着你们的表现。时金短缺，翠丝坦规模需要收缩，这一批剧情全部结束后，高塔会清理一部分监管者。记住，优胜劣汰，只有最优异的奇美拉才有资格存活——]
[没有用的渣滓就该碾成碎片。]
[一切，为了生存！]
——————
‘我在飞梭里了，现在需要做什么？’
娜塔莉紧绷着惨白的小脸，湿哒哒的红色雨衣往下淌着水珠。她一手收拢雨伞，砰的一声摔上舱门。
[好黑，先开灯。]
“啪。”
坠毁飞梭的应急电源运转，稀稀拉拉投下惨白的光芒。
被昏暗灯光投下的影子中探头探脑钻出几个好奇小孩，但他们还什么都没看清就惨遭首领踩踏攻击，几脚踹回了阴影中。
“别乱动，这里是别人的地盘，都给我紧张点！”
娜塔莉低喝。虽然外面都是死人，但谁知道电子眼到底是不是如那个怪物所说听命于自己，不可轻信！
[好！首领威武！但是呢首领姑且听在下一言，小姑娘总是皱眉毛会变成苦瓜脸的~]
脑海里不速之客又在嘴欠。
‘呵。’娜塔莉兜帽下的面容挂着冷笑，‘你大费周章借我的身份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斗嘴？’
[什么叫借你的身份，咱们明明是公平交易，我都把你的敌对势力一网打尽了！]
‘那你为什么不亲自过来？有东西拦着你？还是你没长腿？不对，刚才咱俩会面时你还四肢健全。’
[喂，你比你哥哥凶太多了吧！]
脑海里的声音大声抱怨，报复般颐指气使道，
[把电视打开，现在只有动画片能安抚我受伤的心~]
有病吧！而且她哥早就死监狱里了，这家伙靠自己臆想来比较的吗？
娜塔莉强忍着继续斗嘴的欲/望，再这么下去没完没了，她照着脑中怪人的指示从收纳仓翻出个破烂电视机，拍了拍灰尘，一番捣鼓后居然滋啦滋啦地显示出了画面。
按住影子里好奇探头的小萝卜头们，满脸严肃的首领收拢红色雨衣，在陈旧的沙发上端坐下来。
电视开始播放影像：
【宏伟庄严的礼堂中。
一名新闻发布官打扮的中年男人站在台前，满脸肃穆地看着摄像头：
[电视机前的同胞们，我很遗憾为你们告知这个不幸的消息——我们的太阳，即将在366天后迎来终结。]
（背景音一片哗然。）
[不过，大家请相信高塔，科学研究院已经制定出两项不同途径的解决方案，在方案推行过程中，太阳系联盟会始终维持治安秩序，也请大家予以配合。]
（喧哗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声的交谈。）
[其中，地球分部美洲分区爆发与机械监管者的武力冲突，有关部门已前往当地调解矛盾，落实关怀人民情绪。]
（议论纷纷，依稀能听见“太冲动了”、“这种危急关头还是需要机械才能控制情绪，临危不乱”。）
[近日接到群众举报，木星与土星分部诞生新的信仰流派，这一流派的成员频繁聚会于本星各个剧院，并大肆毁坏舞台。
据当地记者实地探访，起因是他们将打造的神明塑像放置于舞台中央膜拜，而剧院舞台为了保证表演者安全，基座下方都设置有引力调节装置，实心金属神像重量远远超过了舞台承重能力，因此造成台面坍塌、破损。
目前还未接到人员伤亡报告，也请广大群众引以为戒，见到信仰这类神明的传教者，请谨慎交流——]
新闻发布官身后的投影屏幕展现一张清晰的照片，猫首佛身的黑色巨型菩萨塑像端坐舞台中央。
（窃窃私语，“怎么是个猫？”“远古那些猫首人身的信仰崇拜好像不长这样吧？”“拜猫猫神教？”）
他继续说道：[最后，由我播报科学研究院提出的两项不同途径的解决方案。]
[第一条途径，“人类文明重启计划”，太阳系联盟将集中所有资源力量打造348条飞梭，它们会携带机械军团与人类基因库，前往新的家园。]
（台下是疑惑的探讨声。
诸如“那人类呢？”、“怎么是机械先跑？把我们放到第二条计划里去了？”、“这不符合人类优先的准则吧！谁这么写发布稿的，我要去投诉他！”不绝于耳。）
[第二条途径，“人生轨迹记录计划”，带走机械军团的飞梭会记录下每一个人类的情感经历、人生轨迹、社会关系，并将它们作为模板，为未来培育出的新人类制定身份与人物故事。]
“那、那人类呢？”
发布官微微一笑，扶了扶眼镜，瞳孔闪起银白的光芒：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一样的基因、一样的故事，未来的社会就是现在的社会。]
惊世骇俗的发言使得礼堂鸦雀无声，紧接着爆发激烈的争吵，无论男女老少，他们都指着台上，他们都在质疑，甚至有人冲到画面中央企图把发布官扯下台。
混乱中，有人撞倒了摄像机，视频天旋地转，浮起一大片雪花。】
画面戛然而止。
娜塔莉咽了下口水。
脑里的家伙安静了片刻，紧接着大声抱怨：
[这剧情解密限制也太离谱了，居然只有每个支线真正的主角才能看见真相……伽玛她以前当游戏策划的吧！]
第199章 虫群来了？ 二十米翼展。
游戏策划？
没听说过的陌生词汇, 娜塔莉有点困惑，但她没有时间细思了，因为脑中的家伙突然生硬地转折了话题，一声不吭抢走她对身躯的操控权：
“走！”
‘怎么回事？’又被锁进意识深处, 她有点懵。
“情况不妙, 带你们去个安全的地方, 记得那条巨轮怎么走吗？”
‘当然记得。等等, 什么不妙？’
手上的黑色雨伞传来一股拉扯感, 把意识远程附着在上面的那个家伙对她的躯壳下达了指令, 娜塔莉看着自己从沙发上一跃而下，疾速冲向来时的门，撞进外面的空气中。
然后她的脚步停下了。
进来时站在外面恭敬迎接她的三角街势力原成员们现在已经彻底死去。
不是指被电子眼拖拽着悬浮于空中的那些死尸, 而是所有人、所有意识体, 包括密密麻麻让她汗毛倒竖的紫色射线都熄灭了，栖息于宿主脑袋中的电子眼们七零八落地爆裂一地，触须般的缝合线与神经缆线黏连在球壳状金属外壳上，偶尔划过的银色电流表示它们还在苟延残喘。
这场杀戮刚刚结束。
“你也看到了, ”娜塔莉听见自己的嘴巴说, “就是这个不妙。”
视野有点昏暗，钟杨扯了下兜帽，让眼球收集更多光线, 飞梭外的凶手们也在这个时候映入眼帘。
冷清的垃圾山从未有过如此盛况, 平均身高在两米八以上的闯入者站在高楼每一扇窗前，站在集装箱每一个箱顶, 包括飞梭前后的小路也簇拥着机械怪物。
娜塔莉被包围了，怪物们隔着雨水和人类沉默对望，终于这场寂静被杂音打破, 一名迫不及待的监管者失误踩碎了脚下的电子眼。
金属变形混杂着内容物爆裂的古怪声响成为冲锋的号角，恪守高塔指令的门徒向此行的最后目标宣泄汹涌的杀意。
他们扑来，空气炸响被撕裂的悲鸣，被选中执掌屠刀的监管者是最完美的兵器，翠丝坦没有人能抵抗追猎，刹那间红色的微小一点便被淹没。
她死了吗？
娜塔莉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呼吸着浑浊空气。
“我、我们这是在哪？”
她愣愣地抬起手，发现自己坐在陌生的驾驶舱中，面前显示屏飞过一个监管者，像是被急转弯擦身甩在脑后。
[在飞梭里面，刚才空间跳跃速度有点快，你昏迷了三秒。]
脑海里的家伙冷笑，手上动作不停：[太有意思了，主角找到故事真相后，一开门遇见想要抹除痕迹的反派，都对上了。]
“什么意思？”
她的双手在自己开飞梭！等等，这个飞梭不是废弃了几百年吗？！居然还能飞起来？
[意思就是你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监管者听命来追杀你了。放心，这事是我引起的，我一定保证你们安全——啧，把左数第二排第三个红色操纵杆拉到中间那档！]
老式飞梭的机械扳手还没简化，她的腿够不着底下的变速器，这个时候娜塔莉才发现这家伙居然能绕开她直接指挥自己的手下。
影子里的晃晃悠悠伸出几只小手，一路上吓得瑟瑟发抖藏起来的小萝卜头们为能够帮上首领的忙而高兴，忙不迭听着配合起她的动作。
“砰！”
狠狠撞开前方拦截的数十名监管者，老掉牙的旧式飞梭哼哧哼哧冒着黑焰，丢下一块锈蚀得仿佛血痂的外壳，竟然真的冲出了包围圈。
目标即将逃离，监管者站在雨中，他们身后隐隐有气流滚动，下一刻陆地的征服者腾空而起，化身空中猎手紧盯着那一道黑烟轨迹的最前方不断加速。
[……我靠，真是虫群。]
飞梭中驾驶者调开后方监控，追猎者的形态意料之中情理之外，机械军团舍弃了机械进化的捷径，转而贴近碳基生命为飞翔诞生的离谱构造。
为了托举起两米八以上的钢铁巨物，监管者飞行翼足足展达到了二十米，但更离谱的是它们是透明的，像畸变的昆虫那样！
‘现在怎么办？’
娜塔莉强忍着干预身躯操纵权的冲动，努力配合脑中怪人的驾驶。
[怎么办？它们连飞行形态都开启了，这种体型的怪物拍一下翅膀都得烧不知多少能量，沉没成本这么高，不把咱们抓回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
娜塔莉双眼瞪圆，飞梭掠过的街道正好发生坍塌，一栋顶部长得像铁艺栅栏的尖顶大楼直直从废墟里升起，正好挡在他们和身后追猎者的中间！
驾驶座旁的收音器播报着外部的尖啸，有一个监管者被尖顶戳了正着，拦腰横断成两截，有带头颅的半截挂在崭新的金属建筑顶端，还在向她的方向伸手！
滚落的躯壳消失在深渊中，他的翅膀随着分裂消失了！
“非完整形态就不能飞行？”驾驶者意味不明地笑道，娜塔莉头一次觉得自己兴奋的声音如此古怪，“我有主意了。话说我叫你小红帽你不介意吧？”
‘……啊？’
这前后有什么联系吗？
“反派都来追杀了，身为主角开个挂实属情理之中。看见那条轮渡了吗？小红帽咱们走，是时候找个大腿了。”
到底是谁追杀谁，这家伙为什么笑得像个偷了鱼的猫？即使是自己的脸，娜塔莉也觉得像个变态。
恐怖的翼展给了监管者飞行能力，同时也限制了他们的灵活性，杂乱无章的垃圾山是最好的保护所，横冲直撞的飞梭竟然跌跌撞撞甩开追杀，在地势掩护下向深渊中航行的巨怪渐渐靠拢。
——————
钟杨本体所在的休息舱中，弹幕正在尖叫。
……
“卧槽！我没看错吧？！是太太的画风！”
“绝对没看错，是太太！难道她咕咕是因为被直播公司抓去写文案了？”
“绝对是的吧！不然同人为啥会出现在官方直播里啊！”
“@白镜行客公司官方，解释一下”
“@逻辑怪物公司官方才对吧！两家没合并前太太一直在论坛里出没的！传出合作消息了太太恰好消失，一定是更奸商的逻辑怪物才能干出这种事吧”
“太坏了，同人始祖一声不吭消失这么久，呜呜太太你知道我等你等得多苦吗！我就怕你退坑啊”
“这个好，太太吃上官方铁饭碗了哈哈哈哈，关于我再也不怕为爱发电的太太断电这件事”
……
“你从哪里翻出来的？！你——你怎么会知道这里藏了这些东西？”
伽玛掐着钟杨的脖子狠狠摇晃，不讲武德乱翻船长储藏室的乘客惨遭制裁。
“咳咳咳，我觉得你在掐死我之前……”钟杨双手举起表示投降，“先踩个刹车吧，我们好像要撞上中央广场了，虽然这艘飞船长得像轮渡，但我并不想成为星际版泰坦尼克，而且尤其还是和你一起沉没。”
第200章 社死的伽玛 太太不会穿进直播里了吧？……
“别以为转移话题我就会放过你！”
伽玛一手拖着钟杨, 骂骂咧咧冲回驾驶舱强行减速，悬浮于深渊之上的庞然大物黏滞着空气，嗡鸣阵阵，在与中心广场发生碰撞的前一刻堪堪停止。
“这艘船居然能直接开到这里来？”钟杨从副驾驶上爬起来, 顶着伽玛的怒视前后张望, 发出惊奇的声音。
“哇哦, 整座垃圾山都被深渊劈开了。”
航行过程中, 漆黑的深渊如奔涌的泉流不断向前侵蚀, 如果说垃圾山像一张报纸, 铅灰是它的底色，倒塌又新生的建筑物是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符，那么这道深渊就像有人用剪刀硬生生划开纸面, 使得巨轮直接进入中心的空白区域。
——平滑如镜面的金属广场环绕分布着机械臂, 它们直指天空宛如死去的巨人骸骨，现在这个堆满集装箱的坟场前方多了架苍白的轮渡，像错过葬礼时间的宾客终于到访。
【恭喜玩家，您的地图[垃圾山]已经全部点亮】
玩家界面上整块垃圾山区域终于亮起, 黑色的长条状阴影在航行中已完成探索。
【有彩蛋吗？应该有彩蛋的吧, 如果我是策划，即使玩家乱跳剧情走捷径开地图，也一定会送上主线奖励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阴阳？”
钟杨说完, 对伽玛补充道：“不是说你, 别瞪了眼球快掉出来了。对了，你要拿回装甲对吧？快去啊, 等会需要伟大船长保护的弱小人类就该上船了。”
“你到底怎么找到那些秘密的？”
伽玛无视人类抛出的话题，一字一顿道，“你对船体构造很熟悉, 不像第一次登船的新人类，储物柜里的东西分了好几个夹层，你居然能找到入口。”
“你了解我？或者说了解这艘船？”她步步紧逼，“还是说，你是高塔派来的奇美拉，所以被我的老同事告知了这些秘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同人写手的警觉性吗，被找到隐藏文件夹后意外的不好忽悠。
而且小红帽那头一直被追杀也不是个事，得赶紧解决。
钟杨转了转眼珠，突然浑身放松，双臂交叠枕在脑后，理直气壮道：
“废话，我当然是人类。至于夹层——我只是推己及人，按照人类的习惯，标着‘学习助手’的文件夹里面一定和学习无关！”
人类一指身后，匆忙推上的储藏柜半掩着门，还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贴的标签：“艺术发展史古典流派学术讨论会”。
伽玛语塞：“……”
“还有这个。”钟杨义正辞严，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赫然写着“创意写作书系学习笔记——通过故事策略架构爱情发展情节线”。
“你怎么把这个撕下来了？！”伽玛抓狂，刚才只顾着刹车，竟然没留意到他往怀里揣了几本画册！
“马上给我！”船长扑过去，被钟杨高举双手躲开。
“难以想象，像你这般的人类守护者对人类居然毫无了解，”
钟杨失望地摇头，
“你设身处地，作为弱小的人类，当然想要排除所有不安全的因素。我看到这些标签怀疑你有问题，所以搜查一番，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况且我还没打开书里的内容检查呢！”他假作要翻开画册，终于得到船长恼羞成怒的承诺。
“住手——我不该怀疑你行了吧！你放下书，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停战、停战。现在注意力集中到拿回装甲，保护人类。”
伽玛咬牙切齿，她刻在芯片深处的守护人类准则都快失灵了！无法控制！机芯爆炸！
“你在说什么？我们当然合作愉快。”钟杨把书往后一扔，笑着与身旁驾驶座上的队友击掌。
……
“住手！别扔啊！让我康康”
“我认出封面了！是限量款签绘啊啊啊”
“是我没抢到的，居然被小钟随手扔掉了！我爆哭”
“伽玛反应好奇怪啊，她怎么跟自己写的文被公开处刑一样羞耻”
“草，你一说我也这么觉得”
“话说太太的笔名就叫伽玛，好巧啊该不会是客串吧”
“啊？她笔名叫伽玛？”
“因为同人圈统治力太强了所以大家只要一说太太就知道是谁，久而久之连本名都被遗忘了_(:з」∠)_”
“十年老粉不请自来，刚开始听见这个npc叫伽玛，我以为是巧合，没想到后续能在直播里见到太太的书，看来真是客串了”
“草，难怪不写书了，太太你不会穿直播了吧（悲）”
“不要乱立flag，万一太太真穿了呢（划掉），应该是欢迎新文案入驻官方的彩蛋吧，感谢太太多年产出为她安排一个角色，还和小钟产生了友好互动！”
“靠，我酸了，我也想进去和小钟贴贴”
“如果是这种社死的贴贴还是不要吧！”
……
打开舱门的瞬间，伽玛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警觉转头：“你在背后骂我？”
“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钟杨自称柔弱无助需要保护所以走在后方，闻言瞪大眼道。
“谅你也不敢。”
船长哼了一声，扭头暗自疑惑，那她突如其来的尴尬是从哪里来的？
这社会性死亡般的感觉让她如芒在背。
——————
钟杨跟着她回到广场，这里似乎被垃圾山的刷新能力遗忘了，集装箱中滚落的死去“人类”还留在原地，雨一直在下，他们未曾腐烂。
“好像没看见你的装甲？”
黑色头发的人类青年亦步亦趋跟在白发齐耳的机械生命身后，因为被保护者比保护者高出许多，显得这个组合无比滑稽。
面容坚硬的保护者并未回应，径直来到广场中心，她一站定，脚下平滑的金属突兀划过流光，像是激活了某种远古符文。
“不，你看见了。”
伽玛缓缓转过身，和自觉停下脚步的钟杨对望，他们间只有空气阻隔，却像横跨了无数光年的星球间投来一瞥。
“是某个被我忽略的细节？”钟杨笑眯眯地挑眉，雨水被不知名的屏障阻隔，未能打湿漆黑的发丝。
“是你看见的一切。”她说。
银色光芒沿着纹路冲天而起，镜面般的金属地层应声碎裂，悬挂无数集装箱的机械臂喑哑着嗡鸣着从深渊爬起，浸泡在雨水里的死去巨人重见天日。
垃圾山被深渊取代，死去又新生的建筑们连在巨人的心脏上，绵长的金属缆线为它们输送血液，换来新生。【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