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师?楚老师!”
楚弦清从溺水般的窒息感里挣扎着寻找自己孱弱的意识。
他太想从那个致命的吻中脱身,然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不过打开了一双薄薄的眼缝。
场景变换,法国梧桐和玫瑰花丛如烟雾般消散,沉重如磨盘一样的大脑,缓慢的,一点儿一点儿的,将楚弦清拉回现实当中。
楚弦清看见管家齐叔站在离他双脚不远的地方,正关切地望向他,而他正躺在刚才坐的那个白色沙发里。
脖子,腰,还有双腿下面都垫着柔软的抱枕。
“楚老师现在感觉怎么样?” 见他终于睁开眼睛,齐叔也松下一口气,问道,“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楚弦清连着眨几下眼睛,他不太能搞清眼下的状况,“刚才出什么事了?”楚弦清问齐叔,“我怎么了吗?”
本来就好听的声音染上一丝孱弱,齐叔听的眉毛一揪一揪的,“刚才楚老师忽然晕倒,头差点儿撞在楼梯栏杆上,不过幸好……”
没等齐叔说完,楚弦清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撞到头了吗?怎么感觉不到疼啊。
指尖却传来尖刺的触感。
是头发,却不是他的头发,楚弦清的头发很软的,就像小羊肚子下面的细毛,这么硬邦邦的,又是谁的发顶?
“老师醒了?”温热的气息喷在楚弦清的脸上。
是谁?谁在他跟前说话呢!
楚弦清仰头,一副皓齿红唇映入眼帘,有人半跪在他身体后方,而他自己的手正从对方的发顶划向嘴唇。
尽管上下颠倒,楚弦清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那张脸,
是顾子充!
楚弦清像是即将爆炸的火箭筒,整个人平躺着从沙发上弹起好高,这一下起得实在太猛,楚弦清的额头和俯瞰他的顾子充的下巴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这下楚弦清的头真的开始疼了,他捂着额头“嘶”出一声,同时,他看见顾子充也用两只手捂住了下巴,英俊的脸上露出异常痛苦的表情。
年轻高大的男人跪坐在沙发头前,身体蜷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极了受了重创的狗狗。
头盖骨与下颌骨硬碰硬,怎么想也是下颌骨受到到冲击更大一些。
如果换作别人,楚弦清一定会关心地询问对方的情况,但现在的情况是,对方是顾子充。
那个三年前莫名其妙拦住他强吻,害他被贴上喜欢男生的标签,紧接着又失去了留校机会的那个
罪!魁!祸!首!
楚弦清不再多看顾子充一眼,从沙发上跳下来,朝大门飞奔。
“楚老师,您这就要走吗?楚老师,您留步!”
齐叔从后面追上来,楚弦清却像逃命一样,头也不回,“你家少爷的私教课我不接了,你们去投诉我吧!”
“楚老师!” 管家依旧紧追不放,“您听,外面刚打雷,马上要下雨了,您要不在家里等一等雨停?”
等,是绝对不可能等的,楚弦清拉开大门,几乎是狂奔般逃出了别墅。
留下管家齐叔独自站台阶上,高举尔康手,“楚老师,预报说是雷暴雨,您好歹拿把伞再走啊。”
“算了,让他走!” 顾子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大男孩儿斜倚在门廊的阴影里,方才还捂着下巴的双手,此刻若无其事地插在运动裤的口袋里。
脸上受伤的痛苦表情早已荡然无存,顾子充的嘴角向上勾起,“一别三年,没想到,老师也在洛城。”
*
洛城夏天的雷雨,仿佛从天空中忽然释放出的困顿猛兽,来势汹汹,震耳欲聋。
伴随着滚滚炸裂的惊雷,硬币大小的雨点儿劈头盖脸朝地面砸下来。
雨点儿连成雨线,雨线再变成泼天的水幕,不过一转瞬。
临海别墅依山而建,不通公交,没有地铁,从这里回到烟火人间,先要经过一段九曲十八弯的盘山路。
漫天瓢泼的大雨之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白花花的公路上艰难骑行。
楚弦清踩着一辆黄色的共享单车,艰难地爬坡,汗水和着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精湿的裤管裹住他的腿,他实在蹬不动了,只能好从车上下来,推着自行车蹒跚地往前挪。
楚弦清住在西城老城区,而别墅位于城东的山地。
从破旧的偏僻到顶奢的偏僻,从来都没有容易的交通链接。
培训机构的其他导师都嫌路远辛苦,打车都没人愿意接这个地方的活儿,而楚弦清之所以愿意接,是因为他实在缺钱。
楚弦清天不亮就出门,刷了一辆共享单车,骑了将近三个小时,白白搭上半天的时间,不但钱没有挣到一分,反而遇到了他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造化弄人!
楚弦清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雨太大了,像是要吞噬整个天地和天地中挣扎的渺小苍生。
楚弦清忽然生出一种仰天大笑的冲动。
毁灭吧!
都毁灭吧!
这世上有人峰回路转,而他却总是重蹈泥泞。
闪电撕开漆黑的乌云,巨大的雷声仿佛是对楚弦清的回应。
电闪雷鸣之间,一辆开着刺眼大灯的黑色奔驰GT冲开雨幕,从楚弦清身后不远的地方疾驰而来,即便临近转弯和陡坡,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样子。
混沌的大雨,被淹没的视线,再加上水流大到可以开冲锋舟的路面。
当GT司机终于发现自己已经压上边道,而边道上居然还有辆小黄自行车的时候,一场车祸已经在所难免。
可怕的刹车声就像有人用长长的刀背划过尖锐的碎玻璃,楚弦清惊觉回头,忽然亮起的车灯将他眼中的惊恐无限放大。
这个世界是不会毁灭的,毁灭的只有他这个倒霉本体,蝼蚁一样的众生。
楚弦清绝望地闭上眼睛。
雪白的车灯从楚弦清的身上扫过,银灰色的道奇战斧快到超越光速,0.01秒之差,楚弦清被人拦腰抱起,躲过了奔驰车轮。
大雨肆无忌惮。
楚弦清有种意识和身体分离的错觉。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辆小黄车被卷进了奔驰的前轮,奔驰车又往前滑行了一段,才勉强停下。
出车祸了,奔驰车把他给撞飞了。
但是接下来,奔驰倒车,打轮,加速,尾灯如鬼火一样迅速消失在前方拐角的大雨里。
肇事司机居然TM跑路了!
那自己岂不是被白白撞死!
“王八蛋,你回来!” 楚弦清张着双手往前猛扑,他憋屈地活了近三十年,终于可以化身厉鬼,为自己讨个公平。
然而,楚厉鬼张牙舞爪折腾了半天,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离开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他做鬼也翻不了身?
楚弦清泄气地瘫倒下去,身体却没有倒下,而是被一双手稳稳抱住。
是谁,抱着他的手如此力道十足?
楚弦清低头,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尚在人间,而且毫发无损。
有人在最后一刻救了他,而他正被救命恩人紧紧搂着,身边是一辆重机摩托车。
重机摩托车?!
楚弦清刚刚放下的心,又狠狠提起。
不会吧,不会那么巧吧,这世界上除了顾子充,应该还有别人会骑摩托车吧。
会吧!
会吧?
楚弦清满脑子都是顾子充这个火辣辣的名字,没注意,救他的车手又一次把他抱起来,摆在了摩托车的后座。
紧接着,那人也骑上车,还将楚弦清的两条胳膊拉起来,环绕上自己的腰。
“抱紧我!” 坚定的男声穿过头盔和大雨,楚弦清的脑子发懵,下意识收紧双手。
尽管隔着皮质的充填夹克,楚弦清仍旧可以明显地感受到摩托车手紧实坚硬的肌肉。
除了顾子充,现在是个人都会健身的吧,
这样的肌肉其实也挺普通的吧,
在一天里碰到两次顾子充,他不会那么倒霉吧。
不会吧?
不会吧!
摩托车在大雨滂沱的山路上疾驰,刚刚捡回一条命的楚弦清安静而认命地坐在车上,双手搂着摩托车手的腰,侧脸贴在对方的后背,明明惊魂未定,他竟然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漫长曲折的盘山路在道奇战斧的车轮下,显得那么不足一提。
当摩托车在山下岔路旁一个加油站前停下的时候,楚弦清甚至觉得还没有坐够。
“到了!” 摩托车手回头对楚弦清说。
“哦,好的!” 楚弦清讷讷地从车上下来。
他惦记着还没有正式跟自己的救命恩人道谢,于是第一时间向对方伸出手。
“今天多亏你救了我,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摩托车手却没搭理他,转身进了和加油站相邻的小超市。
什么情况?
楚弦清掀帘紧跟着也走了进去,人家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怎么也得弄清楚对方姓甚名谁,虽然他现在穷的叮当响,但知恩图报是他的人生准则。
“呦,来啦,”
坐着刷手机的老板娘从收银台后面迎出来,熟稔地从冰柜里取了一瓶矿泉水递给楚弦清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却没接,隔着头盔跟老板娘说了声,“泡杯咖啡吧,” 又说,“多加牛奶。”
没了雨声和发动机声音的干扰,对方说话的声音变得清晰而熟悉。
楚弦清连续倒退几步,用手死死按住胸口。
这人说话的声音怎么那么像……那个人。
正在这时,救命恩人朝他转过头,摘下了头盔。
过分英俊的面容,世间难寻,楚弦清的救命恩人,正是顾子充!
楚弦清张着嘴,僵硬的表情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拖进某个可怕至极的梦魇。
“老师,” 顾子充单手抱着头盔与楚弦清擦肩而过,身形相交的短暂瞬间,顾子充朝楚弦清的身边又靠了靠。
浑身精湿的年轻男人,竟携着满身的燥热,在楚弦清空白一片的意识里烙上不轻不重的一句,
“今天我还有事,咱们后会有期。”
超市门把手上的迎客铃“叮铃铃”响的轻快,紧接着门外响起摩托车的轰鸣。
某人的离开,震耳欲聋!
这不是重生文,但是楚老师的幸福人生就要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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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