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朱雀门。
“嘎吱——”
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门外,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陛下万岁!大炎万胜!”
“恭迎陛下凯旋!”
数十万百姓,挤满了朱雀大街,他们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狂喜与崇敬。
门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以当朝宰相顾宪之为首的文武百官,列于道旁。他们的官服,崭新笔挺,他们的表情,谦卑恭敬。
只是,那恭敬之下,是藏不住的,一丝丝恐惧。
顾宪之站在最前方。他年近六十,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素有贤相之名。
此刻,他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中,微微发抖。
“陛下銮驾何在?”一名礼部官员小声问。
“来了。”顾宪之的声音,有些干涩。
没有銮驾。
没有仪仗。
只有一个黑点,从欢呼的人潮中,缓缓而来。
黑色的战马,黑色的玄甲,黑色的龙旗。
是李彻。
他单人独骑,行于大道中央。他身后的远处,是如黑色森林般,默然无声的大雪龙骑。
百姓的欢呼,在他靠近城门的瞬间,诡异地平息了下去。
那股从尸山血海中带来的,冰冷的杀气,像一道无形的墙,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李彻,勒马,停在顾宪之面前。
他没有下马。
“老臣顾宪之,率文武百官,恭迎陛下凯旋。”顾宪之深深一揖。
“陛下……”他身后的礼部尚书上前一步,正欲开口。
“聒噪。”
李彻的声音很轻。
礼部尚书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全场,死寂。
李彻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的眼神,平静,却又像是在审视一群,待宰的牲畜。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顾宪之的脸上。
“顾相。”
“老臣在。”
“瘦了。”
顾宪之的心,猛地一沉:“为陛下日夜忧心,不敢懈怠。”
李彻笑了。
他调转马头,没有再看任何人。
“亲卫营。”
“在!”三千大雪龙骑,齐声应和。
“随朕来。”
他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竟是直接绕过了百官,向着城内另一条长街,疾驰而去。
三千玄甲,如影随形。
黑色的洪流,席卷过长安的街道。百姓们惊恐地退向两旁,为这支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军队,让开道路。
只留下朱雀门前,呆立原地,不知所措的文武百官。
顾宪之的身体,晃了晃。
“相爷!”身边的门生连忙扶住他。
“他……陛下要去哪儿?”
顾宪之没有回答。他的嘴唇,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
他看着那支黑色骑兵前进的方向,那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方向。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备……备轿!”他嘶吼出声,“快!”
……
宰相府。
朱漆大门,威严气派。门前的石狮子,栩栩如生。
府内的管家,正指挥着下人,准备迎接凯旋归来的主人。
“快!把地再扫一遍!相爷马上就回来了!”
“还有那几盆贺喜的兰花,摆正了!”
就在这时。
“轰隆——”
大地,仿佛在震动。
管家疑惑地走出大门。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视线的尽头,黑色的潮水,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
最前方,是那个让他感到无比恐惧的,年轻帝王。
“关……关门!快关门!”管家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叫。
然而,晚了。
李彻,已经到了门前。
“锵——”
他身后的三千龙骑,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包围。
封锁。
冰冷的铁甲,瞬间将整座宰相府,围得水泄不通。
刀出鞘,弓上弦。
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陛下!陛下您这是何意啊!”
一顶官轿,被轿夫们拼死抬了过来。顾宪之连滚带爬地冲下轿子,看着眼前这一幕,目眦欲裂。
李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就像在雁门关外,看着那只掉进陷阱的狼。
“相爷。”李彻的声音很平静,“别来无恙。”
“陛下!”顾宪之跪倒在地,声泪俱下,“老臣……老臣不知犯了何罪,竟惹得陛下龙颜大怒,要如此……如此对待一位辅政老臣!”
他身后,几名跟着赶来的,与顾家交好的官员,也纷纷跪下。
“请陛下息怒!”
“顾相乃国之栋梁,陛下此举,恐寒了天下士子之心啊!”
“是吗?”李彻笑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
身后的林枫,策马上前,从怀中,扔出了一样东西。
“啪。”
那东西,摔在顾宪之面前的青石板上。
不是账本。
也不是信件。
是一枚玉佩。
一枚,被捏成了齑粉,却依然能看出原样的,和田白玉佩。
玉佩上,那个残缺的“顾”字,刺痛了顾宪之的眼。
他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抖如筛糠。
李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朕在北疆,为国死战。”
“京中,却有人在朕背后,递刀子。”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顾宪之的心上。
“顾相。”
“你不给朕一个交代。”
李彻的目光,越过他,看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府邸。
“朕,就给你一个交代。”
话音落。
他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天子剑。
剑,没有指向顾宪之。
而是指向了那紧闭的,朱漆大门。
“告诉朕。”
李彻的声音,响彻长街,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是朕自己进去。”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变得残忍。
“还是朕,踏平你的相府,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