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朕开局就御驾亲征》 第12章 悬镜司之始 御书房。 夜深。 李彻独自一人,站在那幅巨大的《大炎江山图》前。 那四个血红的“叉”,如同四道狰狞的伤疤,烙印在京城的版图上。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那四个叉,仿佛能感受到下方压抑的暗流。 “不够。” 他轻声自语。 “远远不够。” 林默能查,陈庆之能杀。 但他们,都站在光里。 有些事,光里的人,做不了。 有些黑暗,只有更深的黑暗,才能洞悉。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的,不含任何感情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强烈意愿……】 【特殊任务发布:利刃在手,方可斩尽宵小。请建立一支只忠于皇帝,独立于百官之外的特务机构。】 【任务名称:悬镜司】 【任务要求:一、设立明暗双首之制,明面统领需德高望重,暗部主官需无牵无挂。二、三月之内,网络遍布京城。三、成功揪出四大家族所有党羽,并获取谋逆铁证。】 【任务奖励:视完成度,奖励‘神级召唤卡’×1,‘天工开物图纸’×1套。】 李彻的嘴角,缓缓勾起。 神级召唤卡?天工开物? 系统,你总是这么懂朕的心意。 他转身,回到御案后。 “来人。” 一个内侍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跪在地上。 “传旨。”李彻的声音,平静如水。 “宣,魏国公,即刻入宫。” …… 半个时辰后。 魏国公步履匆匆地走进御书房,苍老的脸上写满了忧虑。 “陛下,深夜召见,可是那四家又……” “魏公,坐。”李彻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魏国公依言坐下,心中愈发不安。 李彻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茶香袅袅,却化不开凝重的气氛。 “魏公,”李彻终于开口,“你觉得,如今的纠察司如何?” 魏国公一愣,随即叹了口气:“纠察司,是快刀,却也……太快了。锋芒毕露,易激起众怨。” “不错。”李彻点点头,“所以,朕废了它。” “那陛下……” “朕要建一个新的。”李彻的目光,锐利如鹰,“一个不见光的。” 魏国公心中一震:“陛下是想……” “朕想,有一双眼睛,能看遍大炎的每一个角落。” “有一双耳朵,能听清朝堂下的每一句密谋。” “有一把藏在袖中的刀,能悄无声息地,割断那些看不见的线。” 李彻看着魏国公,一字一顿。 “它不审案,不抓人,不站在朝堂之上。” “它只负责,看,听,记。” “以及……杀。” 魏国公的呼吸,停滞了。 他明白了。 皇帝要的,不是纠察司那样的猛虎,而是一条潜伏在黑暗中的毒龙! “陛下,此等机构,权力滔天,若无制衡……” “朕,就是它的制衡。”李彻打断他。 他站起身,走到魏国公面前,深深一揖。 “朕,想请魏公,来做这把藏锋之刃的……刀鞘。” 魏国公霍然起身,手足无措:“陛下,这万万不可!老臣……” “您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有您在,百官才能安心。” 李彻的声音,带着一丝恳切。 “朕需要您的名望,来为这头暗处的凶兽,披上一层温和的外衣。” “这个机构,朕欲命名为‘悬镜司’。” “高悬明镜,洞照四方。” “魏公,为悬镜司明面之主,号‘明公’。不问具体事宜,只在朕需要时,安定朝局。” 魏国公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玩笑。 他看到的,是深不可测的城府,和重整山河的决心。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跪倒在地。 “老臣……领旨。” “但,暗处的主官……陛下可有人选?” 李彻笑了。 “朕,已经找到了。” …… 子时,皇城,静心亭。 此地偏僻,平日里鲜有人至。 李彻负手而立,看着亭外的湖面。 没有风,湖面却荡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一道黑影,如同从墨汁中分离出来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三步之外。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 仿佛他本就站在那里。 “你来了。”李彻没有回头。 “陛下在等我。”声音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 “朕要你做一件事。” “陛下请讲。” “建一个组织。”李彻转过身,看着这个笼罩在黑衣中的人。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一双狼一般,在黑暗中发着微光的眼睛。 “朕给它取名,悬镜司。” “需要什么。”黑影的回答,简单直接。 “钱。” “抄没王家的家产,都归你。” “人。” “天牢里,那些有特殊本事的死囚,都是你的。” “城西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也是你的。” “地方。” “城北,废弃的齐王府,从今天起,是悬镜司的衙门。” 李彻的语速很快,黑影听得更静。 “朕只有一个要求。”李彻盯着那双眼睛。 “悬镜司,不认朝廷,不认百官,不认魏国公。” “它只认两个人。” “朕,和你。” “背叛的下场。”黑影问。 “朕会让你知道,死亡,是一种恩赐。”李彻的语气,森然入骨。 黑影沉默了片刻。 他单膝跪下,头颅低垂。 “影,领命。” …… 三日后,废弃的齐王府。 这里曾经是京城有名的鬼宅,如今,却多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不,是死人的气息。 王府最深处的地牢里,上百个囚犯被铁链锁着,眼中是麻木和绝望。 他们有的是江湖上成名的杀手,有的是妙手空空的神偷,有的是善于伪装的骗子。 但现在,他们都只是等待问斩的死囚。 地牢的铁门,被缓缓推开。 影,一步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两个校尉,抬着一口沉重的箱子。 砰。 箱子被扔在地上,打开。 金灿灿的黄金,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想活吗?”影的声音,在地牢里回荡。 囚犯们骚动起来,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 “想。”一个独臂大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很好。” 影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从今天起,你们没有名字,没有过去。” “你们的命,是陛下给的。” “你们将成为陛下的影子,陛下的刀。” “活下来,黄金,女人,你们想要的一切,都会有。”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冷。 “背叛,或者逃跑,你们会发现,当初砍头的铡刀,是多么的温柔。” 影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扔在地上。 “你们的第一个任务。” “画像上的人,是刑部的一名书吏。他出卖了你们中的三个人。” 影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的三个囚犯身上。 “他有一个儿子,今年七岁,在城南的私塾读书。” “我要你们,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那个孩子,带到我面前。” “活的。” 地牢里,一片死寂。 绑架一个七岁的孩子? 这比杀人,更让他们感到不齿。 “怎么?”影冷笑,“做不到?” “一群废物。” 他转身,作势要走。 “等等!”那个独臂大汉喊道,“我们做!” “做!” “做!” 求生的欲望,最终压倒了一切。 影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记住,你们是悬镜司的人。” “我们,不讲道义,只看结果。” …… 与此同时,天牢。 林默的牢房,干净得不像话。 有床,有桌,甚至还有笔墨纸砚。 一个老狱卒,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林大人,这是陛下御赐的。” 食盒里,是四菜一汤。 林默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吃着。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老狱卒压低了声音,从怀里掏出一卷卷宗。 “陛下说,四大家族已经开始往朝中安插人手了。” “这是第一批名单。” “陛下让您……把这份名单,记熟了。” 林默接过卷宗,打开。 户部主事,王显,王承之侄。 吏部郎中,谢安,谢家旁支。 …… 一个个名字,密密麻麻。 林默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拿起笔,开始在纸上,一笔一划地,抄录着。 抄录着这份,死亡名单。 就在这时,牢房的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黑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铁栅栏外,如同融入了阴影之中。 林默抬起头,瞳孔微缩。 “你是什么人?” 来人没有回答,只是将一块黑色的,刻着一个“镜”字的令牌,从栅栏缝隙中,递了进来。 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陛下口谕。” “悬镜司办案,纠察司听令。” “从今日起,你的名单,要与我共享。” “你的刀,也要为我所用。” 第13章 杀鸡儆猴 天牢。 铁栅栏将光线切割成细碎的条纹,落在林默的脸上。 阴影里,那个叫“影”的人,如同一抹凝固的墨。 林默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名单有更新?” “不。”影的声音毫无起伏,“一个消息。” 林-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城西,张家,依附于王氏。” “今日午时,张家三子张恒,当街强抢民女。” 林默皱眉:“这种事,该由京兆府……” “陛下要知道,一只狗,吠得有多大声。”影打断他。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影的身体似乎与黑暗融合得更深了,“陛下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让全城都安静的理由。” 说完,影的身形微微一晃,便消失在了甬道的尽头。 林默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笔。 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一件,比记录名单更重要,也更血腥的事。 …… 王家府邸。 书房内,檀香袅袅。 王承正在与几位心腹商议着,如何将更多的人,安插进兵部。 这几日,他们过得顺心得意。 小皇帝如他们所料,是个软骨头。 权力,正在一点点回到他们手中。 就在此时,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 王承眉头一皱:“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张……张家出事了!”管家面无人色,声音都在发抖。 王承旁边的侄子王腾不耐烦道:“哪个张家?” “就是依附我们的城西张家!张显的那个家族!” 王腾嗤笑一声:“他们家能出什么事?无非是那个不成器的张恒又惹祸了,打发点银子就是。” “不……不是啊!”管家带着哭腔,“张家……张家被灭门了!” “什么?!”王承霍然起身,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王腾也愣住了:“灭门?京兆府干的?为了一个平民女子?” “不……不是京兆府!”管家惊恐地摇头,“是……是大雪龙骑!” “大雪龙骑?!”王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是皇帝的亲军!是只在边关和战场上才会出现的杀戮机器! “怎么回事?说清楚!”王擎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领。 “就在半个时辰前,上千大雪龙骑,铁蹄如雷,包围了张家府邸。” “没有喊话,没有审判……” “只有……杀戮。” “从府内的主子,到府外的护院,再到厨房的杂役……一个没留!” “火光冲天,血流成河!” “现在,整个张家宅邸,已经成了一片白地!”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王腾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书架上。 “疯了……他疯了!” 王承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窗外,京城的方向。 他仿佛能听到那并不存在的马蹄声,能闻到那随风飘来的血腥味。 这不是警告。 这是示威。 皇帝绕过了所有朝廷法度,用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砍掉了他们伸出的一根手指。 “父亲……”王腾的声音在颤抖,“他这是在……在打我们的脸!” 王承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浑浊已被一片冰冷的杀意取代。 “打脸?” 他一字一顿,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这是在告诉我们……” “他手里的刀,还很快。” …… 与此同时。 谢家、崔家、卢家的家主,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三人的反应,与王承如出一辙。 震惊,愤怒,而后是……无法遏制的恐惧。 “他怎么敢!”谢家胖胖的家主,一拳砸在桌上,肥肉乱颤。 “绕开三司,动用亲军,屠人满门!这是昏君所为!”卢家家主厉声道。 “他这是在向我们所有人宣战!”崔家家主脸色铁青。 一封封拜帖,雪片般地送往了王家府邸。 他们需要王承这个主心骨。 他们需要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 御书房。 夜,已经很深了。 李彻换下了一身常服,重新穿上了那件黑底金纹的龙袍。 他站在《大炎江山图》前,手中拿着一支朱笔。 陈庆之如同一尊铁塔,静立于他身后,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气。 “都处理干净了?”李彻问,没有回头。 “回陛下,张氏一族,共一百三十七口,尽数伏诛。”陈庆之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家产已查抄,府邸已封禁。” “嗯。”李彻点点头。 他走到地图前,找到京城版图上,那个属于张家的位置。 朱笔落下,画了一个比王、谢、崔、卢小上许多,却同样鲜红刺目的“叉”。 “一只鸡,有时候比一群猴子,叫得更响亮。”李彻淡淡道。 陈庆之沉默不语。 他知道,今夜之后,京城的风向,要彻底变了。 那个在朝堂上对四大家族唯唯诺诺的年轻皇帝,终于向世人露出了他的獠牙。 “陛下,”陈庆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魏国公在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吧。”李彻放下笔,坐回御案后。 魏国公步履沉重地走了进来,苍老的脸上,满是痛心疾首。 “陛下!”他一进来,便跪倒在地,“您……您怎能做出此等事来!” “魏公请起。”李彻的语气很平静。 “老臣不敢起!”魏国公老泪纵横,“无诏令,不经审,便屠人满门!陛下,这与暴君何异?史书之上,会如何记载您啊!” 李彻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 “魏公,朕问你,张恒当街强抢民女,按大炎律,该当何罪?” 魏国公一愣:“……当街掳人,形同绑票,轻则流放,重则……可斩。” “那张家包庇行凶,纵子为恶,又当何罪?” “……同罪。” “既然结果都是一个死,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李彻反问。 “可……可是法度!是程序!”魏国公激动道,“国之根本,在于法度!陛下今日可为民女杀张家,明日是否就能因一言不合,而杀朝臣?” 李彻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魏国公面前,将他扶起。 “魏公,你错了。” “朕杀张家,不是为了那个民女。” 李彻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敲在魏国公的心上。 “朕杀张家,也不是为了立威。” 他凑到魏国公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朕是在救他们。” “救王承,救谢、崔、卢那三个蠢货。” “朕在告诉他们,这艘船,要沉了。” “再不跳船,就只能跟着朕,一起葬身鱼腹。” 魏国公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 那双眼睛里,没有暴虐,没有疯狂。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算计。 “陛下……你……” “天快亮了。”李彻直起身,负手而立,望向窗外即将破晓的天空,“朕想,王太傅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朕,很想看看他们现在的表情。” 第14章 天罗地网 御书房。 空气凝滞如水银,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李彻坐在御案之后,神情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四位老人。 大炎王朝权势最盛的四个人。 王承,谢渊,崔民,卢植。 他们来了,正如他所料。 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交织着惊惧、愤怒和一丝掩饰不住的……困惑。 “陛下。” 王承先开了口,声音干涩。 “张家之事……” “哦?张家?” 李彻抬起眼,故作茫然。 “朕听京兆府报,说是张氏一族,畏罪自焚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人惨白的脸。 “一场大火,烧得真干净。” “陛下!” 性子最急的谢渊忍不住了,肥胖的身体向前一步。 “满门一百三十七口!怎能用一句‘畏罪自焚’了结!” “这是屠杀!您这是在效仿前朝暴君!” 李彻笑了。 他没有动怒,只是轻轻放下手中的朱笔。 “谢爱卿,慎言。” “朕,最不喜欢别人拿朕和前朝的废物比较。”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谢渊如遭雷击,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朕知道,你们心里有怨。” 李彻站起身,缓缓踱步。 “觉得朕,不讲规矩,手段太狠。” “可你们想过没有,张恒当街掳掠民女,这是不是不讲规矩?” “王家将这种败类收为羽翼,是不是手段太狠?” 他停在王承面前,目光如刀。 “朕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崔民脸色铁青:“可国法何在?三司何在?陛下绕开朝廷,动用亲军,此例一开,国将不国!” “国将不国?” 李彻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崔爱卿,你觉得,是朕在动摇国本……”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 “还是你们,在挖空大炎的根基?” 崔民的瞳孔猛地一缩,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彻直起身,回到御案后,端起一杯茶。 “朕杀张家,是杀鸡儆猴。” 他吹了吹茶沫,看都没看他们。 “朕是在告诉那只猴子,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有些手,不该伸的,就别伸。” “有些人,不该碰的,就别碰。” “否则……” 他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张家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四位家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谈判,不是敲打。 这是最后的通牒。 “天色不早了。” 李彻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几位爱卿,都回府吧。” 他看着他们僵硬地转身,缓缓补充了一句。 “路上,小心脚下。” “别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绊倒了。” …… 当夜。 京城的黑暗,第一次有了无数双眼睛和耳朵。 那些藏在阴沟里的乞儿,那些混迹在酒肆的浪子,那些在勾栏瓦舍里笑语嫣然的女子,那些在豪门大院里低头扫地的仆役…… 他们都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悬镜司。 城北,废弃的齐王府,如今成了京城最隐秘的心脏。 情报,如同一条条溪流,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汇入这里,最终流向那个站在巨大沙盘前的黑影。 “大人。” 一名校尉躬身来报,声音压抑着兴奋。 “‘魅’字探传回消息,王家次子王腾,在醉乡楼酒后吐言。” “王家,在西山大营私藏三千精兵,由王承之弟王昭统领。” 影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枚小小的黑色狼旗,插在沙盘上“西山大营”的位置。 “大人!” 又一名探子匆匆而入。 “‘雀’字探查明,崔家每三日一次,用运送泔水的车,将大批铁锭,秘密运往城西的‘百炼堂’。” “百炼堂的坊主,是崔民的远房表亲。” 影点了点头,拿起一枚铁锤状的标记,放在了“百炼堂”上。 “大人,‘蜂’字探来报,卢家和谢家起了龌龊。” “我们的人,在两家家仆中散播谣言,说对方都想吞了自己,投靠陛下。” “如今,两家已派人互相盯梢,关系降至冰点。” 影的嘴角,似乎在面具下动了一下。 他拿起两枚互相背对的银针标记,分别插在谢、卢两府。 沙盘上,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然成型。 兵,有了。 器,有了。 离心离德的盟友,也有了。 “还差一样东西。” 影看着沙盘,沙哑地自语。 “一个……能让这三千私兵,动起来的理由。” 他转身,身影融入黑暗。 “来人,备马。” “去天牢。” …… 天牢。 林默面前的油灯,火苗轻轻跳动。 他正在默写那份死亡名单,每一个名字,每一笔,都力透纸背。 阴影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你又来了。” 林默头也没抬。 “有进展。” 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 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从栅栏缝隙中,滑到林默面前的桌上。 那是一块用上好木料雕刻而成的令牌,形似猛虎,纹路精细,只是没有上色,透着一股原始的狰狞。 林默的笔,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那块令牌。 “这是什么?” “虎符。” 影回答。 “王家调动西山大营私兵的虎符。” “仿制品。”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不是蠢人,他瞬间明白了这东西的用途和分量。 “陛下想做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天罗地网,已经布下。” 影的身体,仿佛与牢房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只等猎物,自己撞进来。” “陛下需要有人,把这枚虎符,送到一个合适的人手里。”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谁?” “一个……足够愚蠢,又足够有分量的人。” 影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林默的脸上。 “一个能让王家,百口莫辩的人。” “一个能让这三千私兵,不得不反的人。” 林默看着桌上的虎符,又看了看自己握着笔的手。 这双手,记录死亡。 现在,却要亲手去点燃导火索。 李彻,你好狠的心。 你不仅要他们死,还要他们死在自己亲手掀起的叛乱里。 “我该怎么做?” 林默问。 “你不需要做。” 影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意味。 “很快,会有人来‘救’你。” “一个来自吏部的人。” “谢家的人。” 林默一怔:“谢家?” “对。” 影缓缓道。 “陛下要演一出戏。” “一出,‘忠臣’林默,不堪受辱,被谢家收买,越狱出逃,并盗走王家虎符,意图构陷忠良的戏。” “而你,就是这出戏里……” 影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林默耳边回响。 “最重要的那个,诱饵。” 第15章 边关狼烟 天牢。 油灯的火苗,映着林默毫无波澜的脸。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枚狰狞的仿制虎符。 “我就是诱饵。”林默的声音很轻。 “你是钩子。”影纠正道,“刺进敌人喉咙里,就再也拔不出来的钩子。” 林默没有再问。 他知道,当这枚虎符出手时,京城的天,就要塌了。 影的身影,如水墨般散去,只留下一句话。 “戏,快开场了。” …… 三日后。 御书房。 凌晨的寒气尚未散尽,一名信使已如旋风般冲入殿内,盔甲上还带着北地的风霜。 “报——!” 信使单膝跪地,高举着一卷火漆封口的急报。 “八百里加急!北境狼烟!蛮族三十万大军,已破望月关!” 陈庆之脸色一变,上前接过急报,呈给李彻。 李彻打开,快速扫过。 奏报上,北境守将,崔家的门生,用血泪控诉着蛮族的凶残,请求陛下速派大雪龙骑,驰援北境。 字字泣血。 “陛下,望月关一破,北境门户大开,京城危矣!”陈庆之的声音,沉如铁石,“请速派大雪龙骑!” 李彻放下奏报,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走到窗边,看着天边那一抹鱼肚白。 “庆之。” “臣在。” “北方的天,应该很冷吧。” 陈庆之一愣,不明白皇帝为何会问这个。 “回陛下,北境已入深秋,滴水成冰。” “是啊。”李彻转过身,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这么冷的天,三十万大军……粮草,够吃吗?” 陈庆之瞳孔微缩。 李彻走到御案前,从一堆奏折下面,抽出了另一份,截然不同的密报。 他将密报扔在陈庆之面前。 “这是悬镜司半个时辰前送来的。” 陈庆之拿起,打开。 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北境,晴,无战事。守将崔炯,昨日于府中设宴。” 陈庆之的呼吸,瞬间停滞。 一股寒意,比北境的冰雪更冷,从他背脊升起。 “他们……” “他们想调走朕的刀。”李彻坐回龙椅,语气平静得可怕。 “然后,在京城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他看着陈庆之。 “所以,朕决定……” “成全他们。” …… 太和殿。早朝。 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北境的“噩耗”,已经传遍了朝堂。 “陛下!” 崔民第一个站了出来,老泪纵横,声嘶力竭。 “北境百姓,危在旦夕!请陛下速发大雪龙骑,救万民于水火!” “请陛下发兵!” “请陛下发兵!” 谢渊、卢植,以及他们身后的数十名官员,齐刷刷跪倒一片。 声势浩大,仿佛忠心耿耿,义薄云天。 王承站在一旁,低着头,眼底却藏着一丝得色。 李彻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满脸“焦急”与“犹豫”。 “大雪龙骑乃京城防务之根本,不可轻动啊!” “陛下!”崔民以头抢地,声震大殿,“若北境失守,京城焉能独存?难道在陛下眼中,京城防务,比千万百姓的性命还重要吗?” 好一顶大帽子。 李彻“迟疑”地看向王承。 “王太傅,您意下如何?” 王承走出队列,躬身道:“陛下,崔大人所言甚是。国之安危,系于边境。老臣以为,当以大局为重。” 他这是在逼宫。 李彻的脸上,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挣扎”与“无奈”。 他长叹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也罢。” “传朕旨意。” “命陈庆之,即刻统领大雪龙骑,即日开拔,驰援北境!” “不得有误!” “陛下圣明!” 崔民、谢渊等人,再次叩首,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他们抬起头时,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成了。 这头没了爪牙的幼龙,马上就要任他们宰割了。 李彻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一群……自作聪明的蠢货。 …… 王家府邸。 密室之内,暖炉烧得正旺。 王承、谢渊、崔民、卢植四人,围坐一堂。 “哈哈哈!成了!”谢渊的胖脸笑成了一朵菊花,“那小皇帝的脸色,你们是没看到!跟吃了苍蝇一样!” 崔民捋着胡须,得意道:“他不敢不答应。‘为天下苍生’这顶帽子,他戴不起,也甩不掉。” 卢植看向王承:“王兄,大雪龙骑最快也要明日清晨才出发。我们……” 王承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不急。” 他放下茶杯,眼中精光一闪。 “京城没有了大雪龙骑,就像一头没了牙的老虎。” “但老虎,终究是老虎。” “要杀虎,我们需要一把更快的刀。” 谢渊凑了过来:“王兄的意思是……” “西山大营那三千精兵,该动一动了。”王承的声音压得很低。 “可是虎符……”崔民有些犹豫。 “所以,我们得先做另一件事。”王承的目光,投向了天牢的方向。 “把我们那位‘忠心耿耿’的林大人,从牢里‘请’出来。” “只有他,能帮我们,从那头老虎的身上,‘借’来虎符。” 谢渊一拍大腿:“妙啊!让谢安去!他是吏部郎中,又是我们谢家的人,去天牢探望一个‘同僚’,合情合理!” “就这么办。”王承一锤定音。 “让谢安告诉林默。” “我们,可以给他一个光明的未来。” “只要他,肯为我们所用。” 四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阴冷的笑容。 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正一步步将猎物引入陷阱。 却不知,那猎物,早已在陷阱的尽头,为他们备好了一场盛大的死亡。 …… 深夜。天牢。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与腐朽的气味。 林默的牢房门,被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吏部官服的中年人,面容和善,正是谢家旁支,吏部郎中谢安。 他屏退了狱卒,亲自提着一个食盒,放在了林默面前的桌上。 “林大人,许久不见。”谢安笑着说。 林默抬起眼,没有说话。 “在下知道,大人是冤枉的。”谢安为他倒了一杯酒,“陛下年幼,偏听偏信,才会让大人蒙受不白之冤。” 他将酒杯,推到林默面前。 “我们家主,还有王太傅他们,都非常欣赏大人的才华与风骨。” 林默依旧沉默。 谢安的笑容更深了。 “家主说了,只要大人肯点个头。” “这天牢的大门,随时为大人敞开。” “吏部侍郎的位置,也是大人的。” “我们,可以给大人一个,比跟着那个小皇帝,好上一万倍的前程。” 他终于说出了来意。 林-默看着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 “条件呢?” 谢安笑了。 “林大人是聪明人。” 他压低声音,凑了过去。 “我们需要一样东西。” “王家的兵符。” 林默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兵符在陛下手里。” “我们知道。”谢安的眼神里,透着一股算计,“所以,才需要大人帮忙。” “我们会安排大人‘越狱’,制造混乱。” “大人只需趁乱,潜入御书房,将兵符盗出。” “事成之后,你就是我们的人,是扳倒昏君的大功臣!” 林默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死人。 一出戏。 一出“忠臣”林默,不堪受辱,被谢家收买,越狱出逃,并盗走王家虎符,意图构陷忠良的戏。 影说得一个字都不差。 而自己,就是那个最重要的诱饵。 “好。” 林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答应你们。” 谢安大喜过望。 “好!好!林大人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今夜三更,会有人来接应你。” “大人,静候佳音。” 谢安走了。 牢房里,又恢复了死寂。 林默看着桌上那枚谢安没注意到的,粗糙的木质虎符。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牢房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知道,影就在那里。 “鱼,上钩了。”林默轻声说。 黑暗中,没有回应。 但林默知道,他听见了。 因为,一柄冰冷的,带着鞘的短刀,从栅栏外,无声地滑了进来,停在他的手边。 刀柄上,刻着一个字。 “镜”。 第16章 天子望气 御书房。 朝会刚刚散去,大臣们脸上压抑不住的喜色,仿佛是这殿内最好的熏香。 李彻站在窗前,一言不发。 “他们很高兴。” 影,如一滴墨,从角落的阴影里渗出。 “像一群等着分食的饿狼。”影的声音没有温度。 李彻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化作了无数流动的气。北境的方向,那股被奏报渲染得冲天而起的狼烟之气,在他眼中,却纤细、虚浮,如同几缕炊烟。 “朕看到了。” “北方的狼烟,是假的。”李彻的声音很轻。 影没有出声,他只是一个聆听者。 “只有几只老鼠,在粮仓边上乱窜。”李彻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可笑的是,守粮仓的那条狗,叫得比谁都欢。” “崔炯的气焰……”他顿了顿,“比那所谓的三十万大军,还要嚣张。” 李彻睁开眼,眼底一片深邃的冰冷。 “真是……自寻死路。” 他转身,回到御案后。 “拟旨。” “给陈庆之?” “不。”李彻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给北境,送一份惊喜。” “命虎贲中郎将赵破,为钦差,即刻出发。” “八百里加急。” “朕要这道旨意,比王承他们的笑声,更早抵达北境。” …… 午时。 太和殿前的广场,旌旗如林,甲光耀日。 大雪龙骑全员集结,铁甲森森,杀气弥漫。一场盛大的出征仪式,正在上演。 高高的观礼台上,王承、谢渊、崔民、卢植四人,并肩而立。 “哈哈哈!走了!他真的让大雪龙骑走了!”谢渊的胖脸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崔民捋着胡须:“毕竟是少年天子,脸皮薄,扛不住‘天下苍生’这顶大帽子。” 卢植看向一直沉默的王承:“王兄,他真的信了?” 王承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下方高台上,那个身着龙袍的年轻身影。 “信不信,不重要。”王承的声音,像从齿缝里挤出来一样,“重要的是,他做了。” 下方,李彻亲手将一方金印,交到单膝跪地的陈庆之手中。他的声音,借着内力,传遍了整个广场。 “北境安危,千万百姓,皆系于将军一身!” “臣,万死不辞!”陈庆之声如洪钟。 “去吧!”李彻抬手,指向北方,“朕在京城,等你们……凯旋!” “万胜!” “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庞大的军队开始移动,如同一条钢铁巨龙,缓缓朝着北城门而去。 谢渊笑得前仰后合:“凯旋?他等来的,只会是我们登基的捷报!” 王承终于收回了目光。 他的眼神,阴冷如蛇。 “传令下去。” “今夜三更。” “请我们那位‘忠心耿耿’的林大人……”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出山。” …… 北境,望月关。 帅帐之内,温暖如春,酒肉飘香。 身为北境守将的崔炯,正搂着一个舞姬,喝得满脸通红。 “满上!都给老子满上!”他举着酒杯,大吼大叫。 一名副将凑上来,忧心忡忡:“将军,我们这样谎报军情,万一陛下查下来……” “啪!” 崔炯一巴掌扇在副将脸上。 “蠢货!”他骂道,“天高皇帝远!他查个屁!” “等京城那边事成,这大炎的江山,就有我们崔家的一半!到时候,老子就是开国功臣!” “你懂个屁!” 就在这时,帐帘猛地被一股巨力掀开。 一股夹杂着冰雪的寒风,瞬间灌满了整个大帐。 一名身披玄甲,面容冷峻如刀削的将军,站在门口。他的盔甲上,还带着一路风尘的寒霜。 正是虎贲中郎将,赵破。 崔炯醉眼朦胧地看过去:“你他娘的是谁?敢闯本将军的大帐!” 赵破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大帐中央,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的丝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八个字,如同八记重锤,让喧闹的帅帐瞬间死寂。 崔炯的酒,醒了一半。 赵破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如同北地的寒冰。 “北境守将崔炯,玩忽职守,谎报军情,动摇国本,临阵怯战,其罪……” “你……你血口喷人!”崔炯脸色煞白,猛地站了起来,“这是污蔑!是构陷!” 他指着赵破,声色俱厉:“我是崔家的人!你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赵破眼皮都没抬一下,缓缓吐出诏书上的最后一个字。 “……斩。” “我看谁敢!”崔炯彻底慌了,拔出腰间的佩剑,“来人!给本将军拿下这个乱臣贼子!护驾!护驾!” 帐内的亲信将领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赵破,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拔剑的动作。 只看到一道快到极致的寒光。 “噌——” 一颗人头,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冲天而起。 血,溅了三尺高。 崔炯的头颅在空中翻滚了一圈,“噗通”一声,正好掉在桌案中央的烤全羊盘子里,眼睛还死死地瞪着。 赵破随手一甩,剑身上的血珠,尽数洒落在地。 他环视着帐内所有噤若寒蝉的将领。 “陛下有旨。” “自即刻起,北境防务,由我赵破,全权接管。” 他将那柄尚在滴血的长剑,猛地插进脚下的地板。 “谁赞成?” “谁反对?” 满帐死寂,唯有帐外风雪呼啸。 …… 深夜。 天牢。 三更的梆子声,幽幽传来。 林默的牢门,被无声地打开了。 “林大人,我们是谢家的人。”一个黑衣人压着嗓子,急切道,“时机已到,该走了!” 走廊尽头,传来几声闷哼和兵器碰撞的轻响,很快又归于平静。 林-默站起身,神色平静得不像一个即将越狱的囚犯。 他将那柄刻着“镜”字的短刀,收入袖中。 “走。” 黑衣人领着他,在迷宫般的地牢里穿行。一路上,本该戒备森严的关卡,都出奇地安静。 “御书房在东边,我们的人会引开外面的禁军。”黑衣人塞给林默一张草图,“大人拿到兵符后,立刻去城西的德顺米铺,家主在那里等您!” 林默接过草图,看都没看。 “知道了。” 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后门。 推开门,阴冷的夜风扑面而来。 “那边!快!”黑衣人指着一个方向。 林默点点头,身形一闪,却朝着完全相反的、更深的一条暗巷掠去。 “哎!大人,走错了!”黑-衣人一愣,但远处已传来禁军的哨声,他只得咒骂一句,自己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暗巷中,林默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他在等。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从他对面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是影。 “鱼,出水了。”林默说。 “钩子,也该亮出来了。”影回答。 他抛给林默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宫廷禁卫的腰牌。 “陛下,在御书房等你。” 影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混合着期待与冰冷的意味。 “他要亲眼看这出戏……” “最高潮的部分。” 第17章 釜底抽薪 御书房。 烛火,映着棋盘上的黑白分明。 李彻独自对弈,一枚白子,悬于空中。 “你来了。” 林默的身影,从门外的阴影里走出,带着一身夜寒。 “陛下。” 李彻的目光,落在棋盘上。 “你看这盘棋,像不像京城?” 林默的视线扫过。 “黑子,已入绝境。” “他们以为,吃了朕的帅。”李彻笑了,那枚白子轻轻落下,截断了黑子所有的生路,“却不知,朕要的,是他们的整片江山。” 他抬起眼。 “虎符,拿到了?” 林默从袖中,拿出那枚粗糙的木质虎符。 “谢家的人,亲手为臣铺的路。” “很好。”李彻看向角落。 “影。” “臣在。” “让西山大营那三千人,看到他们的‘希望’。” “遵旨。” 影,如烟般散去。 李彻终于看向林默,这个刚刚从地狱走了一遭的臣子。 “林默,你怕吗?” “臣只怕,陛下的戏,不够精彩。”林默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李彻低声笑了起来。 “放心。” “好戏,才刚刚开始。” …… 德顺米铺,后院。 灯火通明,暖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王承、谢渊、卢植三人围坐,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怎么还没消息?”谢渊的胖手,紧张地搓着。 “王兄,万无一失吧?”卢植问。 王承端着茶杯,眼皮都未抬一下。 “急什么。” 话音未落,谢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家主!王太傅!” “人呢?虎符呢?”谢渊猛地站起。 “林默他……他跑了!没按我们说的路走!”谢安喘着粗气。 “废物!”谢渊大怒。 就在这时,一名亲信护卫,神色狂喜地冲了进来。 “老爷!动了!西山大营动了!” 王承的眼睛,瞬间睁开。 “动了?” “动了!”护卫激动道,“三千精兵,举着虎符,高喊‘清君侧,诛奸臣’,正朝着皇城杀来!” 谢渊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哈哈哈哈!成了!他还是去偷了!” “王兄,高明!”卢植满脸敬佩。 王承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得意的冷笑。 “传令!” 他的声音,阴冷如冰。 “城中所有米铺,粮价,再涨三成!” “让那些贱民,也尝尝绝望的滋味!”谢渊附和道,满面红光。 王承看着皇宫的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少年天子跪地求饶的模样。 “天亮之后,就是我们,去太和殿‘劝谏’陛下的时候了。” “逼他退位!”卢植眼中,全是贪婪。 “报——!” 又一名护卫,踉跄着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老……老爷!出……出大事了!” 王承眉头一皱:“又怎么了?” “官仓……全城的官仓……” “烧了?”谢渊不耐烦地问。 “开了!!”护卫的声音,带着哭腔,“全开了!” 王承猛地站起。 “你说什么?!” “陛下有旨!开仓放粮!”护卫的声音在发抖,“粮价……粮价只要市价的三成!” 哐当——! 王承手中的茶杯,脱手而出,在地上摔得粉碎。 …… 长安东市,官仓门口。 人山人海,却秩序井然。 “三文钱!真的是三文钱一斗!” “我没做梦吧!王家米铺要卖我们三十文啊!” “天杀的王家!他们是想让我们死啊!” 一个老妇人抱着一小袋米,跪在地上,朝着皇宫的方向,嚎啕大哭。 “陛下啊!您是活菩萨啊!我的孙儿有救了……” “陛下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陛下万岁!” “陛下圣明!!”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刷着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昨天还在咒骂朝廷的百姓,此刻,成了李彻最忠诚的拥护者。 民心,如水。 可载舟,亦可覆舟。 今日,这水,只为一人而流。 …… 德顺米铺,后院。 死寂。 炭火早已熄灭,一室冰冷。 谢渊、卢植、王承三人,面如死灰。 “他哪来的粮食……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粮食……”谢渊喃喃自语,状若疯癫。 “是抄家……”卢植的声音干涩,“是之前抄那几家得来的……他早就料到了……” “我们的粮食……我们囤的那些粮食……”谢渊的胖脸,抖成了筛子,“全完了!血本无归!” 一名账房先生,抖着手,捧着账本进来。 “老爷们……” 王承抬头,双目赤红。 “说。” “我们……我们投进去的所有银子……连同几十年积攒的储备……全……全都赔进去了。” “不止是银子!”卢植惨笑一声,“民心……也没了。” 谢渊猛地看向王承,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王承!是你!是你出的主意!” 他指着王承的鼻子,尖叫道。 “西山大营那三千人!是拿着你的虎符出去的!谋反!这是谋反!” 王承的身体,剧烈地一震。 他终于明白了。 那枚虎符。 那个“越狱”的林默。 那个从一开始,就为他们量身定做的陷阱。 “不是构陷……”王承的声音,轻得像梦呓,“他要的,是‘人赃并获’……” 轰隆——! 大地,开始轻微地震动。 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擂响的战鼓,沉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老爷!不好了!”一个护卫屁滚尿流地跑进来,“城防营!城防营把我们包围了!” 话音未落。 “砰——!” 后院的大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轰然踹开! 门口站着的,不是城防营的杂兵。 为首一人,玄甲金盔,面如寒铁。 正是陈庆之。 在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铁甲森森,反射着月光的……大雪龙骑! “陈庆之!”谢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大雪龙骑?!你们……你们不是去北境了吗?!” 陈庆之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刀,刀锋,指向院内的三人。 他的声音,比北境的风雪,更冷。 “奉陛下旨意。” “王承、谢渊、卢植,并其党羽,伪造军情,囤积居奇,祸乱朝纲,意图谋反。” 陈庆之的目光,扫过他们绝望的脸。 “人赃并获。” 王承死死地盯着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出征……是假的?” 陈庆之的刀,举了起来。 “出城的,是真的。” 他顿了顿,嘴里吐出最残忍的两个字。 “回来的,也是。” 刀,落下。 第18章 最后的铁证 德顺米铺,后院。 刀锋,映着月光,冷得像一块冰。 陈庆之的手,稳如泰山。 “等等!” 谢渊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陛下不能杀我们!我们是世家!” 陈庆之的目光,没有一丝波澜。 “奉旨,杀贼。” “是王承!都是他!”谢渊指着王承,涕泪横流,“是他逼我们的!我是被蒙骗的!” 卢植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 王承,却笑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袍,竟站直了身体。 “成王败寇。” 他看着陈庆之。 “我只问一句。” “西山大营那三千人,如何了?” 陈庆之的刀,依旧指着他。 “他们看到了虎符。” “然后呢?”王承追问。 “然后,他们看到了大雪龙骑的军旗。” 陈庆之的声音,不带感情。 “投降者,免死。” “为首者,就地格杀。” 王承的身体,晃了一下。 “好……好一个请君入瓮……” 他闭上眼。 “动手吧。” “不!我不想死!”谢渊扑了过来。 陈庆之手腕一翻。 刀光,如水银泻地。 “噗嗤——” 三道血线,同时飙射而出。 王承、谢渊、卢植的身体,缓缓倒下。 他们的眼睛,依旧大睁着,倒映着冰冷的夜空。 陈庆之收刀入鞘。 “收队。” “是!” 大雪龙骑,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三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夜,重归死寂。 …… 御书房。 烛火摇曳。 棋盘上的黑子,被白子彻底绞杀,无一幸免。 李彻将一枚黑子,从棋盘上拈起,轻轻抛了抛。 “三家已除。” 林默站在下方,一身寒气未散。 “还有一个崔民。” 李彻笑了。 “朕知道。” 他看向林默。 “连夜审讯,城防营的将领招了。” “崔民,昨夜宿在城外的普渡寺。” “他很谨慎。” “他怕我们瓮中捉鳖,所以自己先跳出了瓮外。” 林默沉默。 李彻将那枚黑子,放回棋笥。 “可惜。” “朕要的,不是鳖。” “是掀了整张桌子。” 一名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跪在地上。 “陛下,天亮了。” “文武百官,已在太和殿外候朝。” 李彻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一夜未眠,他的精神却格外的好。 “林默。” “臣在。” “换上你的官服。”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今天,朕要你站在百官最前面。” “朕要让他们看看,朕的人,是如何从地狱里回来的。” 林默的眼中,第一次有了一丝光。 “遵旨。” …… 太和殿。 晨光熹微。 殿内,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百官列队站好,许多人彻夜未眠,眼下乌青。 京城一夜之间的风云突变,他们都听说了。 王家、谢家、卢家……倒了? 怎么可能! 他们交头接耳,神色惶惶。 崔民,站在文官队列的前排,脸色阴沉如水。 他身旁几个相熟的官员,压低声音。 “崔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太傅他们……真的……” 崔民冷哼一声。 “慌什么!”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强作的镇定。 “暴君行径!滥杀朝臣!” “等下,我们一起向陛下发难!” “他必须给天下一个交代!” 就在这时,一名官员发出惊呼。 “林……林默?!” 众人齐刷刷地看去。 只见林默,身着崭新的吏部侍郎官服,面无表情地从殿外走入。 他径直走到了文官队列的最前方,崔民的身边,站定。 百官哗然。 他不是在天牢吗?! 崔民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像看到了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 “陛下驾到——!” 尖细的唱喏声响起。 李彻身着龙袍,缓步走上丹陛,坐上龙椅。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每一张脸。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众卿,早啊。” 李彻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无人敢应。 崔民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陛下!” 他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昨夜,京城血流成河!王太傅、谢司空、卢司徒三位股肱之臣,惨死家中!” “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严惩凶手!还朝堂一个公道!” 他身后,立刻跪下了一片官员。 “请陛下彻查!” “请陛下严惩凶手!” 李彻看着他们,笑了。 “凶手?” 他靠在龙椅上,姿态慵懒。 “朕杀的。” 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太和殿。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崔民都愣住了。 他没想到,李彻会承认得如此……干脆。 “你……”崔民气得发抖,“陛下!您怎可如此!无凭无据,滥杀大臣!这是昏君所为!您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吗!” “证据?” 李彻的笑容,变得冰冷。 “崔爱卿,你想要证据?” 他拍了拍手。 “影。” 一道黑影,鬼魅般出现在龙椅之侧。 他手中,捧着一卷用锦绳系好的竹简。 “这是什么?”崔民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李彻没有回答他。 “念。” “遵旨。” 影的声音,没有温度,像一块冰。 他解开锦绳,缓缓展开竹简。 “废帝盟约。” 开头的四个字,让崔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影继续念了下去。 “大炎失德,君主无能,我等世家,当顺天应人,另立新主,以安天下。” “事成之日,王氏,当取青、徐二州……” “谢氏,当取扬、荆二州……” “卢氏,当取冀、兖二州……” “崔氏,当取幽、并二州……” 影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每念出一个名字,相应家族出身的官员,便脸色煞白一分。 盟约的内容,详细到了如何瓜分国库,如何安插亲信,如何掌控军权。 一份彻彻底底的,卖国条约。 崔民瘫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 “假的……这是假的!这是污蔑!”他嘶吼着。 影念到了最后。 “立约人——” “王承。” “谢渊。” “卢植。” 影顿了顿,目光,似乎落在了崔民身上。 “……崔民。” “上面,有你们四人的亲笔画押,还有各自的家族印信。” 李彻的声音,悠悠响起。 “崔爱卿。” “这个证据,够不够?” “不……不是我!”崔民疯狂地磕头,“是他们逼我的!陛下!臣是忠于您的啊!” 他身后的那些官员,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纷纷与他划清界限。 “崔民!你竟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我等羞与此獠为伍!” 李彻看着这出闹剧,眼中满是嘲讽。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下丹陛。 龙靴,停在了崔民的面前。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普渡寺藏了一夜?” 崔民猛地抬头,眼中全是惊恐。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联络了京畿附近所有的私兵?” “你以为,只要王承他们一动手,你就能里应外合?” 李彻俯下身,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你以为……朕的影卫,是吃干饭的?” 崔民彻底崩溃了。 他明白了。 从始至终,自己就是一只被猫盯着的老鼠,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徒劳。 “拖下去。” 李彻直起身,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崔氏一族,所有参与盟约者,全部收押天牢,听候发落。” “其余党羽,由吏部与悬镜司共同甄别,凡涉案者,一律严惩,绝不姑息!” “遵旨!” 陈庆之不知何时已带兵入殿,两名大雪龙骑的甲士,像拖死狗一样,将崔民拖了出去。 “污蔑……” 崔民被拖到殿门口时,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回过头,冲着李彻癫狂地大笑。 “哈哈哈!李彻!你以为你赢了?” “你以为这张盟约就是全部吗?!” 他的声音,尖利刺耳。 “你永远也想不到……” “那份真正的盟约上……” “还有第五个名字!!” 话音未落,陈庆之眉头一皱,甲士手中的刀柄,重重地砸在他的后颈。 崔民闷哼一声,晕死过去。 太和殿,再次恢复了死寂。 百官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李彻站在原地,面沉如水。 第五个名字? 他看向林默。 林默的眼中,同样闪过一丝凝重。 李彻缓缓走回龙椅。 “退朝。” 他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知道,这场清洗,还远没有结束。 京城的血,或许,才刚刚开始流。 第19章 暴风雨前夜 御书房。 棋盘未收。满盘白子围剿的死局中,一枚孤零零的黑子,被李彻拈在指尖。 林默站在下方,殿外的寒气仿佛还凝在他肩头。 “第五个名字。”李彻开口,声音很轻。 “崔民不像在撒谎。”林默回答。 “人在绝境时,要么崩溃,要么疯狂。”李彻把玩着那枚黑子,“他的疯狂,是想拖个垫背的。” “能让崔民都觉得是‘王牌’的人……” “地位,只会在四家之上。”李彻的目光,落在棋盘之外,望向无边的黑暗。 “朝中?” “或者,朝外。”李彻笑了笑,“朕明日,要开大朝会。” 林默抬头。 “京城七品以上,所有官员。”李彻的语气很平静,“一个,都不能少。” “陛下是想……” “朕想看看,谁不敢来。”李彻顿了顿,“也想看看,谁最想来。” 林默没有说话。 “他们以为,朕杀了王承几人,就没了屠刀。”李彻将那枚黑子,缓缓放回棋盘的正中央,“他们以为,法不责众。” “他们会觉得,您需要妥协。” “没错。”李彻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笑意,“朕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自己走上断排头的机会。” 他看向林默。 “今夜,你去一趟天牢。” “审崔民?” “不。”李彻摇头,“去见他。什么都不用问,只带一样东西。” “什么?” “一支笔,一张白纸。”李彻的声音变得幽深,“告诉他,第一个写下那个名字的人,能活。” 林默眼中精光一闪。 “臣,遵旨。” …… 王家府邸。 与皇宫的肃杀截然不同,这里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王承的死,非但没有带来悲伤,反而像一场献祭,点燃了某些人更疯狂的野心。 主座上,坐着一个面容与王承有几分相似,但更显阴鸷的中年男人。 王氏真正的家主,王翦。 他身旁,是王承的儿子,王腾。 “父亲。”王腾举杯,满面红光,“明日的大朝会,那小皇帝必然会妥协!” 王翦端着酒杯,轻轻晃动。 “他杀了大哥,杀了谢渊、卢植,大雪龙骑也回来了。”一个旁支的族人,忧心忡忡,“会不会是陷阱?” “陷阱?”王翦冷笑一声,“然后呢?” 那族人一愣。 “他把我们都杀了?”王翦的声音里,满是轻蔑,“这满朝文武,七成出自世家。他都杀了,谁来替他治理天下?靠那些泥腿子吗?” 众人恍然大悟,随即爆发出哄笑。 “家主英明!” “他不敢!他绝对不敢!” 王翦放下酒杯,眼中是稳操胜券的傲慢。 “杀几个人,是立威。召集我们,是求和。”他一字一句道,“他撑不住了。” 王腾站起身,意气风发。 “大哥的死,是为我王家铺路!他用自己的命,试出了小皇帝的底线!” 他举起酒杯,遥对皇宫方向。 “父亲,明日之后,那小皇帝……就是我们王家的狗了!” “哈哈哈哈!” 王翦满意地笑了。他从袖中,拿出一卷用金线捆绑的锦帛。 “这是崔民那蠢货,都不知道的底牌。” 众人好奇地看去。 “真正的盟约。”王翦的眼中,全是贪婪与狂热,“那上面……可是有镇国之柱的名字啊!” …… 深夜,天牢最深处。 滴答。 滴答。 水珠,从潮湿的石壁渗出,落在积水的地面。 牢门打开,光透了进来。 崔民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像一只惊弓之鸟,猛地抬头。 来人,是林默。 他依旧穿着那身吏部侍郎的官服,在这污秽之地,干净得格格不入。 “林……林默……”崔民的声音嘶哑干裂。 林默没有看他。 他走到牢房中间,将一张雪白的宣纸,平铺在地上。 然后,他取出一方砚台,一锭徽墨,开始缓缓地研墨。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崔民死死地盯着他,呼吸越来越急促。 “你……你想干什么?” 林默不答。 墨研好了。 他将一支崭新的狼毫笔,蘸满了墨汁,轻轻放在宣纸的旁边。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抬起眼,看向崔民。 “陛下口谕。” 林默的声音,比这天牢更冷。 “第一个写下那个名字的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活。” 崔民的身体,剧烈地一震。 他看着地上的白纸黑笔,像是看到了通往地狱的请柬,又像是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唯一绳索。 “你……你们知道了?”他的声音在发抖。 林默不说话。 “是王家说的?还是谢家?卢植那个老东西?”崔民的眼神,变得疯狂而多疑。 林默依旧沉默。 这种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具压迫感。 它让崔民的所有猜测,都变成了射向自己的利箭。 他说了吗? 他们都说了吗? 是不是只有我还被蒙在鼓里? 我是不是最后一个傻子? “陛下……陛下怎么会知道盟约的事?”崔民喃喃自语,彻底陷入了混乱。 林默转身,朝牢门走去。 “我只来一次。”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天亮之前,笔和纸,都在这里。” 铁门,缓缓关上。 光明,被一点点吞噬。 牢房重归黑暗,只剩下崔民粗重的喘息,和那张在阴影中,仿佛会发光的白纸。 …… 太和殿。 天,蒙蒙亮。 百官已经站在殿外等候,黑压压的一片。 气氛,却与昨日截然不同。 没有了惶恐,没有了交头接耳。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期待与凝重的表情。 他们站在这里,不是等待审判。 而是等待,一场划分胜利果实的盛宴。 王翦,站在文官队列的最前方,身旁是他的儿子王腾。他神色倨傲,仿佛已经提前登上了权力的顶峰。 “来了。”不知谁低语了一句。 众人看去。 李彻身着十二章纹的衮龙袍,头戴十二旒的冕冠,一步步,独自走上丹陛。 没有太监唱喏。 没有仪仗扈从。 他就那样,一个人,走到了龙椅前,转身,坐下。 冕旒垂下,遮住了他的表情。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却足以压塌山峦的威压,笼罩了整座大殿。 “众卿。” 李彻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昨日,朕杀了三个人。” 无人敢应。 “今日,朕请各位来,是想问一问。”李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朕,杀错了没有?” 来了! 王翦心中冷笑,他知道,这是皇帝在寻求台阶下。 他向前一步,正要开口。 “陛下圣明!” 一个声音,却抢在他前面响起。 众人愕然看去。 只见一名须发半白的老臣,从队列中走出,跪倒在地。 是御史大夫,张柬之。一个出了名的老顽固,从不站队。 “王承、谢渊、卢植三人,身为国之太傅、司空、司徒,却囤积居奇,牟取暴利,致使京城米价飞涨,饿殍遍地,此,为不仁!” 张柬之的声音,铿锵有力。 “伪造虎符,擅动西山大营,意图兵变,此,为不忠!” “结党营私,祸乱朝纲,妄图颠覆社稷,此,为不义!” 他重重叩首,声震大殿。 “此等不仁不忠不义之国贼,人人得而诛之!陛下杀之,乃是为国除害,为民除奸!何错之有?!” 王翦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身后那些准备好“劝谏”之词的官员,全都傻在了原地。 这……这剧本不对啊! 李彻看着下方跪着的张柬之,冠冕之下,嘴角微微勾起。 “张爱卿,平身。” 他转头,看向王翦。 “王家主,你觉得呢?” 王翦的脑子飞速旋转,他强压下怒火,躬身道:“陛下,张大人所言……虽有几分道理。但王承毕竟是朝廷太傅,未经三司会审便……” “哦?”李彻打断他,“你的意思是,朕还需要证据?” “臣不敢。”王翦低下头,“只是,国法纲纪……” “好一个国法纲纪。”李彻笑了。 他拍了拍手。 “来人。” 两名小太监,抬着一个箱子,走上大殿。 箱子,被打开了。 里面,不是什么盟约,也不是什么书信。 而是一颗颗,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人头。 “啊!”有胆小的官员,已经发出了尖叫。 王翦和王腾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些人头,他们都认识。全都是昨夜,在王家府邸赴宴的……各个世家的核心人物! “昨夜,王家主府上,宴请宾客,共计三十七人。” 李彻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 “朕,派人去送了份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煞白的脸。 “顺便,也收了份礼。” 话音刚落。 “砰——!” 太和殿的大门,被轰然关闭! 殿外的阳光,被彻底隔绝。 殿内的数百支烛火,瞬间被点燃! 整个大殿,亮如白昼,却也亮得诡异,亮得让人心慌! “陛下!您要干什么?!”王翦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哗啦——” 殿宇四周的帷幕,同时落下。 帷幕之后,站着的不是太监宫女。 而是一排排,手持神臂弩,引弦上箭,面无表情的…… 大雪龙骑! 寒光闪闪的弩箭,对准了殿内,每一个官员! “现在。” 李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殿内这群待宰的羔羊。 “朕,再问一次。” 他的声音,如滚滚天雷。 “王承,谢渊,卢植。” “朕,杀错了没有?!” 第20章 京师大洗牌 太和殿内,死寂。 数百支烛火,映着数百张煞白的脸,也映着殿角那一箱,死不瞑目的人头。 李彻的声音,仍在梁柱间回荡。 “朕,杀错了没有?!” 无人敢答。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王翦额上,冷汗滑落。他知道,不能再沉默。再沉默下去,气势就彻底被压垮了。 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陛下,这是何意?” 李彻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回答朕。” 两个字,没有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王翦身子一震,心中的恐惧被屈辱和愤怒取代。 他猛地挺直了腰杆,声音陡然拔高。 “陛下此举,与暴君何异!”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身后,一名官员立刻壮着胆子喊道:“陛下滥杀功臣,如今又欲屠戮百官吗?!” “我等皆是朝廷命官!陛下不能如此!” “请陛下撤去兵甲,我等有本要奏!” 原本的恐惧,在求生的本能下,化作了最后的疯狂。他们意识到,这是唯一的生路。 王翦踏前一步,目光直视龙椅上的李彻,声音洪亮,充满了“大义凛然”。 “陛下!臣等今日,冒死进谏!请陛下听臣,历数陛下登基以来,十大罪状!” 他根本不给李彻反应的时间,便高声喝道: “其罪一!不敬先祖,废长立幼,得位不正,此为不孝!” “其罪二!亲近小人,疏远贤臣!致使朝堂乌烟瘴气!”他说话时,怨毒的目光扫过队列最前方的林默。 “其罪三!横征暴敛,不恤民生!京城米价飞涨,饿殍遍地,民怨沸腾!” “其罪四!滥用私刑,草菅人命!天牢之内,冤魂无数!” “其罪五……” 王翦每说一条,他身后的世家官员便跟着齐声应和,声势越来越大。 他们仿佛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审判君王的法官。 “……其罪十!刚愎自用,堵塞言路,残害忠良,实为昏君!” 王翦说完,重重一拜,声嘶力竭。 “陛下已失德!不堪为君!” 他身后,数百名官员齐刷刷跪下,声浪几乎要掀翻太和殿的屋顶。 “请陛下退位让贤!还政于宗室!” “请陛下为了大炎江山,退位让贤!” “请陛下……退位!” “退位!退位!退位!” 喊声震天。 王腾站在父亲身后,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成了! 逼宫,成了! 然而,龙椅上的李彻,却没有任何愤怒的表示。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群情激奋的百官,看着他们丑态毕露的表演。 在山呼海啸般的“退位”声中,他忽然……笑了。 啪。 啪。 啪。 清脆的、不疾不徐的鼓掌声,突兀地响起。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愕然地看着李彻,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说得好。” 李彻停下鼓掌,缓缓开口。 百官都愣住了。 李彻站起身,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当真是,字字泣血,声声肺腑。” 他的目光扫过王翦,扫过他身后每一张惊疑不定的脸。 然后,他的笑容,瞬间消失。 “可惜……” 李彻的声音,冷得像冰。 “……都是放屁。” 他随手从龙椅旁,拿起一卷竹简,看也不看,便朝着下方扔了下去。 竹简翻滚着,落在了王翦的面前,哗啦一声展开。 王翦定睛一看,只看到了开头的四个字。 废帝盟约。 他的血,轰的一下,全都涌上了头顶。 “这……这是……” “废帝盟约。”李彻的声音,从上方幽幽传来,“朕这里,也有一份。”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王翦。 “是不是,比你们昨夜传阅的那份,更详尽一些?” 王翦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 “你……你诈我!”王翦指着李彻,声音都在发抖。 李彻没有理会他的歇斯底里,而是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帝王的威严。 “朕今日,也要宣布一件事!” 他停顿了一下,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只剩下他庄严的声音在回荡。 “兹成立特务监察机构——悬镜司!” 悬镜司? 百官面面相觑,眼中全是茫然与不安。 “悬利剑于顶,镜奸恶于心!” “不归三法司,不入六部!” 李彻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的心上。 “只对朕一人负责!” 话音刚落! 哗啦—— 大殿四周原本挂着的帷幕,竟在同一时间,全部落下! 帷幕之后,不知何时,已站满了数百名身穿黑底金纹劲装,腰佩狭长制式长刀的武者。 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冰冷,气息森然,如同从地狱里走出的勾魂使者。 为首一人,正是影。 他快步走到殿中,单膝跪地,声音沉凝。 “悬镜司指挥使,影,参见陛下!悬镜司三百番子,已全员到位!” 李彻淡淡颔首。 “平身。” 王翦看着这群凭空出现的黑衣人,看着他们腰间那从未见过的绣春刀,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从始至终,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为他们所有人准备的,盛大无比的……葬礼! “王、谢、崔、卢四家,及其党羽,谋逆篡位,罪证确凿!”李彻的手,指向下方已经瘫软一片的世家官员。 他高声下令。 “悬镜司!” 影和他身后的三百番子,长刀“噌”地一声,齐齐出鞘!刀鸣之声,响彻大殿! “在!” “给朕把这些国之蛀虫,全部拿下!” 李彻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反抗者……” 他顿了顿,吐出最后四个字。 “……格杀勿论!” “遵旨!” 悬镜司的番子,如狼似虎地扑向了人群! “啊!” “不要杀我!” “陛下饶命啊!” 惨叫声,求饶声,瞬间响成一片。 王翦目眦欲裂,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小皇帝!你敢!”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轰! 一股强大的气劲,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宗师级的威压,席卷全场! 他脚下的大理石地砖,寸寸碎裂! “拿命来!” 王翦如同一只离弦之箭,竟不退反进,直扑龙椅上的李彻! 擒贼先擒王!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然而,李彻看着扑来的王翦,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就在王翦即将冲上丹陛的瞬间。 一道身影,鬼魅般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那位一直站在武将队列前排,沉默寡言,仿佛快要睡着了的老将军——魏国公。 “乱臣贼子,休得猖狂!” 魏国公一声低喝,原本浑浊的老眼,瞬间精光爆射!他一拳挥出,平平无奇,却带着崩山裂石之威! 与此同时,龙椅之侧,两名一直如雕塑般站立的大雪龙骑甲士,猛地扯下了身上的制式盔甲。 盔甲之下,是银光闪闪的龙鳞软甲! 两人同时拔刀,刀光如龙,一左一右,封死了王翦所有的退路! 三大宗师! 王翦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绝望。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大殿之上,除了陈庆之,竟还隐藏着三位宗师级的高手! 拳风与刀光,瞬息而至。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利刃入肉的闷响。 王翦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他低头,看着自己穿胸而过的拳头,和插在心口的另外两把刀,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你们……” 李彻缓缓走下丹陛,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 “朕的京城,朕的朝堂。” “何时轮到你们这些世家……做主?” 噗。 王翦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父亲!!” 王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疯了一样想冲过去,却被一名悬镜司番子死死按在地上,冰冷的刀锋,贴住了他的脖颈。 主心骨一死,剩下的官员彻底崩溃。 他们扔掉官帽,拼命地磕头,哭喊声震天动地。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有罪!臣等该死!求陛下饶命啊!” 李彻看都未看他们一眼,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林默身上。 “林默。” 林默上前一步。 “臣在。” “悬镜司初立,人手不足。”李彻的声音,在混乱的大殿中,清晰无比,“吏部与悬镜司一同,彻查此案。凡涉案者,不论官职高低,一并拿下,严加审问!” 林默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臣,遵旨。” “张柬之。” 须发半白的老御史,激动地走出队列,跪倒在地。 “老臣在!” “朝堂之上,空出了许多位置。”李彻看着他,“朕要你拟一份名单。不问出身,不问门第,只问才能!朕要的,是能为国为民的干吏,不是只知钻营的蛀虫!” 张柬之老泪纵横,重重叩首。 “陛下圣明!老臣……老臣……万死不辞!” 李彻交代完一切,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他经过被死死按住的王腾身边时,脚步忽然一顿。 他俯下身,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昨夜,你父亲在府中,说到了真正的盟约。” 王腾浑身一僵,瞳孔猛缩。 李彻笑了笑。 “说到了……镇国之柱。” 王腾的牙齿,开始疯狂打颤。 李彻直起身,对按着他的番子吩咐道。 “带去天牢。让他和崔民,做个伴。” “是!” 李彻继续向前,与林默擦肩而过。 “去问问我们的新客人。”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朕对那个名字,很感兴趣。” 林默微微颔首。 “臣明白。” 李彻不再停留,一步步,走出了太和殿。 轰然关闭许久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灿烂的朝阳,瞬间涌了进来,将殿内的血腥与黑暗,照得一清二楚。 光芒之中,李彻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殿内,百官跪伏,噤若寒蝉。 京城的天,亮了。 大炎的天,也亮了。 第21章 血色黎明 天牢最深处。 一桶冰水,兜头浇下。 王腾一个激灵,从昏死中醒来,剧烈地咳嗽。 “咳……咳咳……” 他抬起头,看到了林默。 依旧是那身一尘不染的官服,依旧是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林……林侍郎……” 王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林默没有理他,目光投向了隔壁的牢房。 那里,崔民像一滩烂泥,蜷缩在角落,听到动静,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 林默走过去,用刀鞘敲了敲铁栏。 “崔大人。” 崔民没反应。 “你写下的名字,陛下很满意。” 崔民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抬头,眼中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丝不敢置信。 “真……真的?” “圣旨已下。”林默淡淡道,“抄家,流放三千里。你,能活。” 崔民哭了,嚎啕大哭。 像是要把一辈子的恐惧和委屈都哭出来。 王腾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血液都凉了。 他写了…… 崔民这个蠢货,真的写了! 林默转过身,回到王腾的牢房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现在,轮到你了。” “我……我说!我都说!”王腾彻底崩溃了,“盟约是真的!我父亲……我父亲想当摄政王!” 林默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这些,崔大人已经说过了。” 王腾一愣。 “你没有新东西。”林默站起身,仿佛失去了所有兴趣,“那就没有价值了。” “不!我有!”王腾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嘶吼道,“我知道!镇国之柱!我知道那是指谁!” 林默的脚步,停住了。 他缓缓转身。 “说。” “是……是……”王腾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林默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笑了。 “你知道,陛下为什么留着你的命吗?” 王腾茫然地摇头。 “因为,你父亲昨夜宴请的三十七人。”林默的声音很轻,“都是世家的家主,或是嫡长子。” “他们都死了。” “只有你活着。” 王腾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默一字一句,敲在他的心上。 “王家,绝后了。” “你活着,比死了,更能让那些想追随王家的人……绝望。” 王腾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明白了。 杀人,还要诛心。 这位年轻的帝王,是要把王家百年基业,连根拔起,再撒上一层盐! “现在,你可以说了。”林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个名字,是你最后的价值。” 王腾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喃喃开口。 “镇国之柱……” “……北境,穆家。” …… 卯时。 天光乍破。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 百官们怀着前所未有的忐忑,走向皇城。 然而,当他们走到午门前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一座由头颅堆砌而成的小山,就矗立在午门广场的正中央。 京观。 一颗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全都是他们熟悉的面孔。 王翦、王家旁支、谢家、卢家……昨日还在太和殿上慷慨陈词的世家骨干,此刻,都成了这座血腥丰碑的一部分。 一只乌鸦落下,啄食着眼珠,发出难听的聒噪。 “呕——” 有年轻的官员,当场就弯腰吐了出来。 更多的人,面色惨白如纸,双腿抖得像筛糠。 数十名身穿黑底金纹劲装的悬镜司番子,如雕塑般守在京观四周,冷漠的眼神,扫过每一位官员的脸。 太和殿。 李彻早已端坐于龙椅之上。 今日的朝会,安静得可怕。 针落可闻。 没有人敢抬头,没有人敢出声。 所有人都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恐惧地看着那个端坐于权力顶峰的年轻帝王。 “众卿。” 李彻开口,打破了死寂。 下方,数百名官员齐齐一颤。 “昨日,太和殿上,有逆贼七十一人。” “朕,都杀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京城之内,王、谢、崔、卢四家,及其核心党羽,共计三百四十二人。” “人头,都在午门外。” “朕,也都杀了。” 大殿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李彻的目光,扫过下方战战兢兢的百官。 “但朕知道,附逆者,不止这些。” 他的话,让许多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朕,给你们一个机会。” 李彻的声音,传遍大殿。 “即日起,三日之内,凡涉案者,主动前往悬镜司自首,坦白罪行。” 他顿了顿。 “可免死罪,家人不受牵连。” 殿中,有几位官员的身体,明显松弛了下来。 然而,李彻的下一句话,又让他们如坠冰窟。 “三日之后,若由悬镜司查出……” “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朕,说到做到。” 话音刚落。 【叮!检测到宿主雷霆手段,以血立威,彻底震慑京城世家,王朝气运初步凝聚。】 【奖励发放:水泥配方及初级工艺详解。】 李彻的脸上,古井无波。 他看着下方,那些因为恐惧和庆幸,表情扭曲的官员。 “听明白了吗?” “臣……臣等,遵旨!” 稀稀拉拉的应和声,带着颤音。 李彻微微皱眉。 还不够。 恐惧,还不够刻骨铭心。 就在这时。 一个苍老而悲愤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陛下!” 众人愕然看去。 只见都察院左都御史,刘秉忠,一个三朝元老,此刻须发皆张,老泪纵横地从队列中走出。 “你如此滥杀!与桀纣何异!” 他指着李彻,痛心疾首。 “午门之外,筑京观以慑百官!此乃虎狼之行!暴君之举!” “你对得起先帝的托付吗?你对得起大炎的列祖列宗吗?!” “老臣今日,便要效仿先贤,血溅金銮,以死明志!以正视听!” 刘秉忠说完,猛地朝着殿中的龙柱撞去! 不少官员,眼中都露出了敬佩之色。 这,才是真正的文人风骨! 然而,他快。 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如闪电般掠过。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砰!” 一声闷响。 刘秉忠的身体,在距离龙柱还有三尺远的地方,停住了。 他缓缓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众人这才看清,出手之人,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 她一身赤色软甲,身姿挺拔,眉眼间全是杀伐之气。 正是大雪龙骑统领,穆红缨! 昨日,她与魏国公一同,镇守在大殿之内。 穆红缨收回手刀,面无表情地看向龙椅。 “陛下。”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是想死吗?” “朕,成全他。” 李彻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些面露不忍,甚至带着一丝赞许的官员。 “朕是暴君?” 他笑了。 “那也是被你们这群阳奉阴违,蠹国害民的蛀虫,逼出来的!”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惊雷炸响! “拖下去!” “让他去京观上,和他那些主子们,好好团聚!” “让他看看,朕这暴君的江山,是谁的江山!” 穆红缨没有丝毫犹豫。 “遵旨!” 她一把抓住刘秉忠的脚踝,就像拖着一条死狗,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硬生生将他拖出了太和殿。 大理石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由官服摩擦出的痕迹。 死寂。 这一次,是真正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京观是恐惧。 那现在,就是绝望。 连“死谏”这条路,都被堵死了。 这位年轻的帝王,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告诉了所有人。 顺我者昌。 逆我者…… 连死,都不能由自己做主。 “还有谁,觉得朕是暴君?” 李彻的声音,幽幽响起。 “噗通——”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 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跪地声。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为国除奸,乃千古明君!何来暴君之说!” “刘秉忠食古不化,罪该万死!陛下处置得当!” 山呼海啸般的颂圣之声,响彻大殿。 这一次,再无一丝杂音。 李彻冷漠地看着下方跪伏的百官,缓缓起身。 “退朝。” 他转身,走下丹陛,不再看任何人一眼。 当他与张柬之擦肩而过时,脚步微顿。 老御史的身体,绷得笔直,脸上满是挣扎。 李彻的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 “一座腐朽的房子,想要重建,就要先把它彻底推平。” 张柬之的身体,剧烈一震。 “朕,给了你拟定名单的权力。”李彻继续向前走,“朕的水泥,也已经备好了。” “朕要你,用最快的时间,给朕建一座新的房子。” “一座……能为大炎,遮风挡雨万万年的房子。” 张柬之看着李彻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挣扎,渐渐化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猛地跪下,朝着那空无一人的龙椅,重重叩首。 “老臣……遵旨!” 第22章 忠犬与棋子 御书房 檀香袅袅,驱散了太和殿残留的血腥。 李彻坐在案后,批阅着奏折。 殿外,张柬之带着十几名神情忐忑的官员,躬身候着。他们大多穿着不合身的崭新官服,是从六部底层、甚至地方提拔上来的寒门子弟。 昨日,他们还在为了一斗米发愁。 今日,已立于大炎的权力中枢。 “进来。” 李彻的声音传来。 张柬之领着众人,鱼贯而入,齐齐跪下。 “臣等,参见陛下。” 李彻放下朱笔,抬眼扫过他们。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带着敬畏,也带着压抑不住的野心。 “名单上的,就是你们?” “回陛下,正是。”张柬之答。 “身家都清白?” “三代之内,皆无劣迹。” 李彻点点头,目光落在为首一名最年轻的官员身上。“你叫什么?” 那官员身体一颤,激动道:“回陛下,臣……臣叫裴矩。” “吏部缺个侍郎,你来做。” 裴矩猛地抬头,满脸不敢置信。“臣……臣资历尚浅,恐难当大任!” “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李彻声音平淡,“朕要的不是资历,是听话。” 他看向所有人。 “朕把你们提到这个位置,不是让你们来享福的。” “是让你们来做事的。” “谁做得好,朕赏他高官厚禄,封妻荫子。”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 “谁敢阳奉阴违,学那些人的样子……” “午门外的京观,就是他的下场。” “臣等,万死不敢!”众人齐声叩首,额头贴地,冷汗涔涔。 “张柬之。” “老臣在。” “带着他们,去把六部给朕填满了。”李彻挥挥手,“朕要大炎这架机器,今晚之前,就重新转起来。” “老臣,遵旨!” 张柬之带着一群打了鸡血的新晋官员,退了出去。 殿内,重归安静。 “出来吧。”李彻淡淡道。 两道身影,从屏风后走出。 正是影,与穆红缨。 “影。” “属下在。” “从今日起,你为悬镜司副指挥使。” 影单膝跪地,没有丝毫意外或不满。“属下,遵旨。” 李彻的目光,转向穆红缨。 “穆红缨。” “臣在。” “悬镜司是朕的刀。”李彻的声音很轻,“一把刀,需要一个锋利的刀刃,和一个坚定的刀柄。” “臣明白。” “你的手,够稳吗?” 穆红缨抬起头,眼中燃着火焰。“能握碎任何敢于忤逆陛下的喉咙。” 李彻笑了。 他从案上拿起一枚玄铁令牌,随手抛了过去。 令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穆红缨伸手,稳稳接住。令牌入手冰冷,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龙头。 “朕命你为悬镜司指挥使。” “执此令牌,如朕亲临。” “这把刀,归你了。” 穆红缨手握令牌,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此刀,永不向陛下挥刃!” “很好。”李彻身体微微前倾,“朕有第一个任务交给你。” “陛下请讲。” “王腾招了。”李彻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镇国之柱……北境,穆家。” 穆红缨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臣与他们,只是同姓。” “是吗?”李彻似笑非笑。 “臣九岁时,全家被马匪屠戮,是先帝救了臣。”穆红缨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臣的家,早就没了。” “朕信你。”李彻点点头,“但朕不信他们。” “去查。” “查北境穆家,查那个镇国之柱,穆长风。” “朕要他的所有情报。” “活要见人,死……也要见人。” 穆红缨的心,猛地一沉。 “臣……遵旨!” 她起身,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李彻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忠犬吗? 最好是。 …… 深夜。 甘露殿。 烛火摇曳,将殿内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暖黄。 柳青瑶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她已经跪了两个时辰。 从被两个太监“请”到这里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无人理会,也无人问津。 吱呀—— 殿门被推开。 李彻一身玄色常服,缓步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她,径直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支笔,开始在雪白的宣纸上,画着什么。 殿内,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压抑,而漫长。 “抬起头来。”李彻的声音,突然响起。 柳青瑶身体一僵,缓缓抬头。 “你很美。”李彻依旧在画,头也不抬,“河东柳家,果然盛产美人。” 柳青瑶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只可惜,你父亲是个蠢货。” 柳青瑶的呼吸,骤然一滞。 “勾结王翦,妄图废帝,还想把你送进宫,做新君的妃子。”李彻放下笔,拿起那幅画,轻轻吹干墨迹。 画上,是一座囚笼,笼中,关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凤凰。 “陛下……” “朕问你。”李彻打断她,拿着画,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你恨朕吗?” 柳青瑶垂下眼帘。“妾身不敢。” “不敢,不是不恨。”李彻笑了,他蹲下身,与她平视,“你的家族,一百一十七口,尽数下狱。你的父亲,你的兄弟,明日午时,就要问斩。” “而你,却要在这里,侍奉你的灭族仇人。” “换作是朕,朕会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柳青瑶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陛下……想杀了妾身吗?” “杀了你?”李彻摇摇头,将手中的画,递到她面前,“太浪费了。” “你是个聪明人。”李彻的声音,带着蛊惑的魔力,“聪明人,就该有聪明人的价值。” 他丢开画卷,用冰冷的指尖,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 “朕需要一双眼睛,一对耳朵。” “替朕去盯着后宫,盯着那些还心怀故国的老夫人们。” “她们在说什么,想什么,怨什么……” “朕,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柳青瑶被迫抬着头,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她看到了冷漠,看到了权谋,却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情欲。 她在他眼里,真的只是一件……工具。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柳青瑶深吸一口气,声音清冷如月光。 “陛下就不怕,妾身的眼睛看到的,是陛下不想看到的东西吗?” “哦?”李彻嘴角上扬。 “比如,另一份废帝盟约。” “又比如,是谁……在背后支持着王翦。” 李彻的眼神,终于变了。 他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看来,你比朕想的,还要聪明。” “你想要什么?” “妾身要柳家,留下一丝血脉。”柳青瑶叩首,额头触地。 “可以。”李彻答应得很快,“十岁以下的孩童,朕可以饶他们不死。流放三千里,永不入京。” 柳青瑶的身体,剧烈一震。 “成交?”李彻问。 “……成交。”柳青瑶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很好。”李彻转身,朝着殿外走去,“明日,太后会在坤宁宫设宴,为你接风。” “朕要你在宴会上,送朕一份大礼。”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别让朕失望。” “你的价值,只有一次兑现的机会。” 殿门,轰然关闭。 柳青瑶缓缓抬起头,绝美的脸上,泪水和笑容交织。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恨意如冰,却又在最深处,燃起了一簇名为希望的火焰。 棋子,已经入局。 第23章 仙人石与暴君点数 御书房。 夜色已深。 李彻独自坐在案后,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淡金色光幕,浮现在眼前。 【叮!奖励发放完毕。】 【物品:水泥配方及初级工艺详解。】 【状态:已存入宿主记忆。】 瞬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脑海。 从硅酸盐、黏土、铁粉的配比,到煅烧、研磨的每一个步骤,清晰无比,仿佛他天生就懂。 这东西…… 李彻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城墙、道路、水坝、堡垒…… 这哪里是水泥,这分明是帝国的骨骼! 【叮!检测到宿主正在规划王朝未来,帝国气运波动。】 【恭喜宿主,开启新模块:帝国基建。】 光幕刷新。 一个崭新的界面展开,上面是几个古朴的大字。 【帝国基建】 【简介:修桥铺路,兴修水利,巩固城防……任何有利于巩固王朝统治、提升民生之举,皆可获得“暴君点数”与“国运值”。】 【暴君点数:可于系统商城兑换特殊物品、技术、图纸。】 【国运值:可用于强化宿主自身(体魄、精神、寿命)或强化国祚(提升疆域内作物产量、降低天灾发生率等)。】 李彻的呼吸,微微一滞。 暴君点数? 这名字……系统还挺懂朕。 他饶有兴致地点开详情。 【修建一里标准官道:奖励暴君点数10点,国运值1点。】 【修建一座百丈石桥:奖励暴君点数500点,国运值50点。】 【修建一座大型水库:奖励暴君点数10000点,国运值1000点。】 【……】 李彻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个人状态栏上。 【宿主:李彻】 【体魄:85(凡人极限100)】 【精神:110(天生异禀)】 【寿命:62年】 【国运值:1(初始)】 【暴君点数:0】 他试着将那仅有的一点国运值,投入到“体魄”上。 【消耗1点国运值,是否强化体魄?】 “是。” 一股微弱的暖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筋骨发出一阵细微的噼啪声,力量似乎增长了一丝。 再看面板。 【体魄:85.1】 李彻的嘴角,缓缓上扬。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术。 一边用雷霆手段震慑天下,获得“暴君”之名,一边用超越时代的技术建设帝国,收割民心与力量。 名声越差,实力越强! “来人。”李彻开口。 一个小太监立刻推门而入,躬身跪下。“陛下。” “传工部尚书,立刻觐见。” “遵旨。” …… 半个时辰后。 年过花甲的工部尚书钱庸,一路小跑,满头大汗地赶到御书房。 “臣……臣钱庸,参见陛下!”他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午门外的京观,他今天路过了三次,每次都差点尿了裤子。 “平身。”李彻声音平淡。 “谢……谢陛下。”钱庸颤巍-巍地站起来,头埋得更低了。 “朕在一部古籍中,看到一种营造之法。”李彻不紧不慢地说,“用一种特殊的灰粉,与沙石相合,加水搅拌,可凝固如山石。” 钱庸一愣,脑子飞速运转。 古籍?灰粉?凝固如山石? 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是哪本书记载过这种东西。 “臣……臣孤陋寡闻,未曾听闻。” “你当然没听过。”李彻淡淡道,“朕要你,在工部之下,新设一司。” “名为,营造司。” “从工部挑选最可靠的工匠,人数不必多,但手艺要精,嘴巴要严。” 钱庸的心猛地一跳。“陛下,不知此司……主掌何事?” “就主掌这种灰粉。”李彻的指节,敲了敲桌案,“朕会给你一张方子,你派人去京郊,给朕秘密烧制。” “此事,列为最高机密。” 李彻看着他。 “若有半点风声泄露……” “臣!臣以项上人头担保!”钱庸“噗通”一声又跪下了,“绝不敢泄露分毫!” “很好。”李彻很满意他的态度,“朕会派禁军封锁试验之地。你需要什么人,什么物,直接开单子,朕会让人送到。” “臣……遵旨!” “去吧。朕要三天之内,看到第一批成品。” “是!” 钱庸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直到走出御书房,被夜风一吹,才发现自己的里衣已经湿透了。 这位陛下,太可怕了。 杀人时像阎罗,谈起营造工事,又像是浸淫此道多年的大宗师。 完全……看不透。 …… 三日后。 京郊,一处被三千禁军围得水泄不通的无名河谷。 李彻一身常服,负手而立。 在他面前,十几个顶尖的工匠,正围着一堆灰不溜秋的粉末,神情惊疑不定。 工部尚书钱庸,和一个须发斑白、满手老茧的老者,侍立在李彻身旁。 老者名叫公输班,乃是宫中造办处的总管,鲁班后人,大炎最顶级的工匠。 “公输班。”李彻开口。 “老奴在。” “你觉得这东西,能成吗?” 公输班看着那堆粉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回陛下,此物……闻所未闻。老奴不敢妄言。” “那就试试。”李彻笑笑,“按朕给你的比例。” “是。” 公输班一挥手,几个工匠立刻上前。 取粉,过筛,加沙,加石子。 每一步,都严格按照李彻给出的“方子”。 “加水。” 水被缓缓倒入,一个工匠开始用力搅拌。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堆松散的粉末和沙石,在水的融合下,迅速变成了一种粘稠的灰色泥浆。 “倒入模具。” 工匠们小心翼翼地将泥浆,灌入一个事先做好的半人高木质方框中,再用木板抹平。 “好了。”李彻道,“等着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从清晨到正午,太阳升到了头顶。 从正午到黄昏,晚霞染红了天际。 河谷里,死一般寂静。 工匠们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死死盯着那个木框。 一个年轻的工匠,实在忍不住了,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那灰色的表面。 “咦?” 他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公输班立刻问道。 “硬……硬了!”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只见那原本泥浆状的物体,此刻已经彻底凝固,表面光滑,触手坚硬冰冷。 “取……取锤子来!”公输班的声音都在发抖。 一把大铁锤被递了过来。 公输班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猛地砸了下去! “铛——!”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铁锤被高高弹起,震得公输班虎口发麻。 而那灰色的石块上,仅仅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白点。 “嘶——”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鬼东西?! 比花岗岩还要坚硬! “神……神物啊!” “天佑大炎!天佑大炎啊!” “噗通!噗通!” 所有的工匠,包括工部尚书钱庸,全都跪了下来,朝着那块人造的石头,顶礼膜拜。 “神迹!此乃神迹啊陛下!”公输班老泪纵横,对着李彻重重叩首。 李彻迎着众人狂热而敬畏的目光,缓缓上前。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冷坚硬的石块。 【叮!成功烧制初级水泥,并完成凝固试验。】 【奖励:暴君点数1000点,国运值10点。】 【评价:跨时代的一小步,帝国基建的一大步。干得不错,暴君。】 李彻没有理会系统,只是看着跪伏于地的众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不是神迹。” 众人愕然抬头。 “是祥瑞。” 李彻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河谷。 “是上苍见朕革除弊政,重整朝纲,特意降下的祥瑞之物!” “此物,名为‘仙人石’!”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洪钟大吕,震慑人心。 “传朕旨意!” “仙人石乃上天赐予大炎之基石!其配方,乃国家最高机密!” “自今日起,营造司扩编,由公输班执掌。朕要你们,用最快的速度,为朕烧制出更多的仙人石!” 他转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朕要用这仙人石,修一条从京城直通北境的千里驰道!” “朕要用这仙人石,筑一座让北蛮万世不敢来犯的雄关!” “朕要用这仙人石,为我大炎,建一座万世不朽的江山!”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响彻河谷。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他们眼中,这位年轻的帝王,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神圣的光辉。 既是挥刀斩尽天下贪腐的冷血暴君。 亦是能沟通上天,获得祥瑞的……天命之子! 京城的天,早就亮了。 但从今天起,这天,似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24章 朕的字典里,没有谈 太和殿。 气氛,比三日前更加凝重。 如果说上次是恐惧,那么这次,就是恐慌。 一种无形的绞索,正套在每一个人的脖子上,缓缓收紧。 新任户部侍郎裴矩,站在百官之首,官服下的身体,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昨天才刚刚熟悉了户部的案牍,今天,天就塌了。 “陛下……” 裴矩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京城,粮价……涨了。” 龙椅上的李彻,眼皮都没抬一下。 “涨了多少?” “三……三倍。” 裴矩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数字。 “一夜之间?” “是。”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些新提拔上来的寒门官员,个个面如土色。 他们不怕砍头,不怕流血。 可他们怕这个。 这是他们从未接触过的战场,无声,却比刀剑更致命。 “不止是粮食!” 新任的工部侍郎,也是一个年轻人,颤声出列。 “陛下!布匹、食盐、铁器……但凡民生之物,一夜之间,全都紧缺!各大商行,要么关门,要么就挂出天价!” “城中百姓,已经怨声载道了!” “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京城必乱!” “陛下!请圣裁!” “噗通——” 以裴矩为首的新晋官员,跪倒了一大片。 他们是真的慌了。 雷霆手段,可以镇压官场。 但百姓饿了肚子,那是要造反的! 李彻终于缓缓抬起眼。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跪着的每一个人。 没有愤怒,没有焦急,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 “所以,你们的办法呢?” 裴矩身体一颤,他知道,躲不过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陛下……臣,以为……” 他顿了顿,艰难地开口。 “或可……与京城各大商会的会长们……谈一谈?” “谈?” 李彻的尾音,微微上扬。 裴矩的心,猛地一沉。 “他们……他们联手,把持了京城七成以上的物资流通。为首的,是四海商会,背后……背后是江南的几个大世家……” 裴矩越说,声音越小。 “只要他们愿意开仓,乱局自解。我们可以……许诺一些好处,安抚他们……” “安抚?” 李彻笑了。 他站起身,缓步走下丹陛。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他走到裴矩面前,停下。 “你的意思是。” “他们用百姓的肚子,来威胁朕。” “朕,还要跪下来,求他们高抬贵手?” 裴矩的头,深深埋下,额头死死贴着冰冷的金砖。 “臣……臣无能!” “你的确无能。” 李彻的声音很平淡。 “但无能,不是罪。” “软弱,才是。” 他越过裴矩,目光扫向整个大殿。 “他们以为,换了一批官员,朕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他们以为,躲在后面操弄物价,朕的刀,就砍不到他们的脖子?” “天真。” 李彻的声音,骤然转冷,如腊月的寒风,刮得人骨头发疼。 “想跟朕玩经济战?”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他们也配?” “朕的字典里,没有‘谈’这个字。” 李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没有再看那些跪着的官员,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殿侧,如一柄出鞘利剑般的穆红缨。 “穆红缨。” “臣在。” 穆红缨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李彻看着她,眼神玩味。 “悬镜司的刀,难道只会砍官员的头?” 穆红缨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她明白了。 这位陛下,要用最不讲道理的方式,来打这场最不讲道理的仗! 李彻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一丝血腥的笑意。 “不会砍商人的头吗?” 穆红缨抬起头,眼中燃起兴奋而嗜血的火焰。 她懂了。 陛下不是在问她。 是在下令! “回陛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亢奋。 “悬镜司的刀,只认陛下的敌人。” “商人的脖子,和官员的脖子,一样软。” “很好。” 李彻转身,重新走上丹陛,坐回龙椅。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殿中百官,如同看着一群蝼蚁。 “传朕旨意。” “其一,命户部开官仓,平价放粮。数量不限,让百姓敞开了买。” 裴矩猛地抬头,失声道:“陛下,不可!官仓的储量……撑不了几天的!” “闭嘴。” 李彻冷冷地打断他。 “朕让你做,你就做。” “其二。”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穆红缨身上。 “朕给你一道密旨,给你三千禁军,再给你悬镜司的所有缇骑。” “今夜子时之前。” 李彻的指节,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每一下,都像死神的鼓点。 “朕要京城所有粮商、布商、盐商的会长,一个不少,全都‘请’到悬镜司的大狱里。” “让他们好好看看,朕的刀,到底快不快。” 此言一出,满堂死寂! 疯了! 这位陛下,是真的疯了! 不经审判,直接抓人? 这和抄家灭族有什么区别! 这是要与天下所有的世家豪商为敌啊! “陛下,三思啊!” 老御史张柬之,也忍不住出列叩首。 “此举……有违祖制,恐……恐天下震动!” “震动?” 李彻冷笑。 “不震动,他们怎么知道,这大炎,到底是谁的天下?” “朕就是要让那些自以为是的世家看看,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他们那点小算盘,是何等可笑!” 他看向穆红缨,声音变得冰冷刺骨。 “记住。” “朕要的是‘请’。” “谁敢反抗,或者谁的家丁护院敢动一下……” “杀无赦。” “告诉他们。” 李彻的眼中,闪过一丝暴虐的光。 “朕不仅要请他们喝茶。” “还要用他们的家产,来为朕的平价粮仓,买单!” 穆红缨的心脏,砰砰狂跳。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这才是她愿意追随的帝王! 霸道! 不讲理! 却让人……热血沸腾! “臣,遵旨!” 穆红缨重重叩首,起身,转身离去。 那背影,带着一股冲天的杀气。 大殿内,新晋的官员们,从最初的惊恐,慢慢变成了一种异样的狂热。 原来……仗还能这么打? 原来……钱,还能这么来? 他们看着龙椅上那个年轻的身影,眼神彻底变了。 畏惧,依旧在。 但更多的,是一种盲目的、狂热的崇拜。 跟着这样的陛下,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了? 李彻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微扬。 他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裴矩。 “起来。” “臣……” “朕让你起来。” 裴矩颤巍巍地站起身。 “看清楚了吗?” 李彻淡淡问道。 “……看清楚了。” “学会了吗?” 裴矩的身体,剧烈一震。 他看着李彻那双深邃的眸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陛下不是在发疯。 陛下……是在教他! 教他如何用帝王的手段,去解决问题! “臣……明白了!” 裴矩的眼中,第一次褪去了迷茫和软弱,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很好。” 李彻挥了挥手。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再次响彻太和殿。 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与狂热。 当李彻的身影消失在后殿。 虚空中,只有他能看到的光幕,悄然浮现。 【叮!检测到宿主以雷霆手段应对经济危机,极大震慑了潜在敌人,王朝气运剧烈波动!】 【评价:谈?那是弱者的行为。真正的暴君,从不跟食物讲道理!】 【奖励:暴君点数5000点!】 【暴君商城,已开启!】 第25章 朕的茶,你也配喝? 后殿。 李彻脱下龙袍,换上了一身寻常的青色锦衣。 他心念一动,那道淡金色的光幕再次浮现。 【暴君商城已开启。是否浏览?】 “是。” 光幕流转,琳琅满目的商品列表展开,闪烁着危险而诱人的光芒。 【随身储物空间(1立方米)】 【售价:5000暴君点数】 【简介:滴血绑定的异次元空间,意念存取,绝对安全。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良品。】 【鹰眼术(一次性消耗品)】 【售价:1000暴君点数】 【简介:使用后,一小时内获得十里之外洞察蚁斗的超凡视力。】 【吐真剂(初级配方)】 【售价:3000暴君点数】 【简介:专治骨头硬。友情提示:搭配悬镜司大狱使用,效果更佳。】 李彻的目光,落在了第一个商品上。 “就它了。” 他的暴君点数,正好五千。 【叮!消耗5000暴君点数,兑换‘随身储物空间’成功。】 【请滴血绑定。】 李彻毫不犹豫,指尖逼出一滴血珠,轻轻点在虚空中的光幕上。 血珠瞬间被吸收。 他只觉得手腕一热,一个微不可见的印记一闪而逝,脑海中立刻多出了一丝奇妙的联系。 一个一立方米大小,空无一物的空间,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有点意思。” 李彻嘴角微扬,将一本奏折用意念收入,又取出。 来去自如。 “走吧。”他对身后如影随形的中年护卫道。 护卫名叫龙一,是三千禁军中,最不起眼,也是最强的一个。 “是,公子。”龙一躬身。 …… 半个时辰后。 京城,东市。 “福源米铺”外,排着长长的队伍。 百姓们面带焦虑,伸长了脖子。 “没了!今天的米卖完了!” 米铺的伙计,将最后半袋米倒回麻袋,不耐烦地挥手。 “官爷,行行好吧!”一个老婆婆哀求道,“我孙子一天没吃东西了!” “去去去!”伙计一把推开她,“没钱就别挡道!想买米?明天带三倍的钱来!” 人群中,穿着青色锦衣的李彻,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身后的龙一,气息没有丝毫波动。 “记住这家店。”李彻声音很轻。 “是。”龙一回答。 两人转身,走进街角一家茶馆。 茶馆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前朝艳史。 李彻拣了个角落坐下,龙一垂手立于其后。 “客官,喝点什么?” “一壶最便宜的粗茶。” “好嘞!” 邻桌,几个衣着华贵的商人,正高谈阔论,声音大得刺耳。 一个胖商人,将茶杯重重一顿。 “那小皇帝,就是个愣头青!” “没错!”一个瘦子接口道,“开官仓放粮?我看他能撑几天!” “三天?还是五天?”另一人捻着山羊胡,满脸讥讽,“他以为杀几个官,这天下就是他的了?可笑!” “没了我们,这京城百万张嘴,他拿什么去填?” “他就是只没毛的凤凰,还想学真龙号令天下?” 胖商人得意地大笑:“等着瞧吧!不出十日,他得跪着来求我们!” “求我们开仓!” “求我们稳住物价!” 瘦子阴笑道:“到那时候,可就不是免点税那么简单了。” “江南的盐引,我们四海商会要一半!” “漕运的铁器专卖,也得归我们!” 山羊胡眼中闪着贪婪的光:“我看,封个爵位也不为过。哈哈哈!” 李彻端起粗糙的茶碗,轻轻呷了一口。 茶水苦涩,难以下咽。 他放下茶碗,眼神平静。 邻桌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眼神却最是阴狠的商人,忽然目光一凝。 他越过众人,死死盯住了李彻身后的龙一。 “等一下。” 他站起身,缓步走了过来。 “这位朋友。”他对着龙一皮笑肉不笑,“瞧着面善。以前,是不是在宫里当过差?” 龙一目不斜视,仿佛一尊石像。 李彻没有抬头,淡淡道:“他是我的人。” “哦?”那商人这才将目光转向李彻,带着一丝审视,“在下赵四海,四海商会的。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能让前禁卫当仆从,想必来头不小。” 李-彻终于缓缓抬起头。 他笑了。 “你眼力不错。” 赵四海的笑容更盛:“在这京城里,不多长几只眼睛,活不长久。” “说得对。”李彻点头。 他端起了桌上那杯滚烫的粗茶。 “所以……” “哗啦——” 一声脆响。 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了赵四海那张得意的脸上。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茶馆的嘈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说书先生停了嘴,茶客们忘了喝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角落。 赵四海捂着脸,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他的同伴们,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李彻缓缓站起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几个呆若木鸡的商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回去。” “告诉你们背后的人。”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时光。” 他向前一步,皮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如同催命的音符。 “因为很快。” “你们的钱,你们的粮……”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目光扫过他们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连同你们的命。” “都将是,朕的。” “朕”字出口。 石破天惊! 整个茶馆,死一般寂静。 那几个商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比纸还白。 他们腿肚子一软,“噗通”几声,齐齐跪倒在地,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陛……陛……陛下饶命!” “我等有眼不识泰山!我等该死!”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蔓延。 周围的茶客们反应过来,骇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朝外涌去,生怕跑得慢了,就成了陪葬品。 顷刻间,原本热闹的茶馆,只剩下跪地的商人和一地的狼藉。 李彻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龙一。” “在。” “茶凉了。” 李彻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朕不喜欢喝凉茶。”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龙一紧随其后。 直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彻底消失,跪在地上的几个商人才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暴君…… 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刚才就坐在他们身边! 而他们,当着他的面,商量着如何逼他下跪! “快……快走!”赵四海也顾不上脸上的剧痛,挣扎着爬起来,“快去禀报会长!天……天要塌了!” 几人屁滚尿流地冲出茶馆,消失在人流中。 一场风暴,即将在京城掀起。 而风暴的中心,那个年轻的帝王,此刻正悠闲地走在街上。 【叮!检测到宿主威慑无良奸商,彰显暴君威严,京城气运微弱波动!】 【评价:不错,有“别在我面前装逼”那味儿了。对付贱骨头,就得用最直接的办法打脸。】 【奖励:暴君点数500点。】 李彻的嘴角,再次上扬。 看来,这暴君点数,还是得亲自下场刷,才来得快。 第26章 抄家,放粮! 御书房。 灯火通明,空气却比殿外深夜的寒风更冷。 李彻换下锦衣,重新穿上了那身玄黑色的龙袍。他没有坐,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俯瞰着陷入沉睡的京城。 穆红缨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陛下。” 李彻没有回头。“准备好了?” “悬镜司三千缇骑,三千禁军,已在宫外候命。”穆红缨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够吗?” “对付一群只懂银子的商人,够了。” 李彻转过身。 他将一方卷轴,轻轻放在黄花梨木桌上。卷轴以金线捆绑,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皇权威严。 “朕的旨意,也是你的刀。” 穆红缨上前,解开金线,缓缓展开卷轴。 烛光下,两个血红的大字,仿佛要从纸上跳出来,带着浓重的杀伐之气。 查抄令! 穆红缨的瞳孔,猛地一缩。 “臣,明白了。” “朕要动静大一点。”李彻的声音很轻。 穆红缨抬眼。“多大?” “要让全城的百姓,都出来看戏。” 穆红缨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好。” “反抗者,如何处置?”李彻问道。 穆红缨反问:“陛下希望他们如何?” 李彻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残忍。“朕希望他们,给别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臣,领旨!” 穆红愈躬身,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御书房。她的背影,决绝而肃杀。 …… 子时。 京城,四海商会总舵。 会长钱万里,正铁青着脸,听着赵四海的汇报。 “会长!千真万确!那个暴君……他,他亲自去了茶馆!”赵四海的声音还在发抖。 “慌什么!”钱万里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乱跳。“天塌不下来!” 他冷笑道:“他敢动我们?动了我们,整个江南的粮商布行,都会让他好看!他以为京城是他的,可这天下的钱粮,是我们的!” “没错!他这是在自掘坟墓!” “等他官仓空了,还不是要来求我们!” “砰——!” 一声巨响,总舵那扇引以为傲的铁木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成了漫天碎屑。 寒风倒灌而入。 一道黑色的洪流,涌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身着全套黑色飞鱼服,手按绣春刀的穆红缨。 她身后,是面无表情的悬镜司缇骑,和身披重甲的禁军。火把的光,映照着他们冰冷的甲胄与刀锋。 “四海商会会长,钱万里?”穆红缨的声音,比外面的夜风更冷。 钱万里脸色煞白,惊得站了起来。“你……你是悬镜司指挥使,穆红缨!” “奉陛下旨意。”穆红缨缓缓抽出长刀,刀身在火光下划过一道森然的弧线。 “以‘恶意囤积,祸乱京城,图谋不轨’之罪……”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院落。 “查抄四海商会所有产业!” “缉拿所有主事之人!” “但有反抗……杀无赦!” “你敢!”钱万里又惊又怒,色厉内荏地吼道,“我背后是江南王家!你动我一下试试!” 穆红缨笑了。 “巧了。” 她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我背后,是陛下。” “动手!” 一声令下,悬镜司缇骑如虎入羊群,瞬间冲了进去。 “保护会长!” 商会的护院们抽刀迎上,但他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这些杀人机器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噗嗤!” 刀光一闪,一名护院的头颅冲天而起。 血,染红了钱万里惊恐的瞳孔。 惨叫声,哀嚎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但很快,一切又归于沉寂。 只剩下缇骑们将一个个养尊处优的商会管事,像拖死狗一样拖出来,用铁链锁住。 钱万里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穆红缨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 “带走。” 同一时间。 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被这股黑色的铁流席卷。 福源米铺、恒通布行、八方盐号…… 一家又一家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商铺,大门被轰然撞开。 一个个脑满肠肥的掌柜、会长,从温暖的被窝里被揪出来,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就被冰冷的锁链捆上。 无数百姓被惊醒,他们从门缝里,窗户里,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那不是福源米铺的王掌柜吗?他前天还说米价要涨到五倍呢!” “天哪!那是……四海商会的钱会长!京城首富啊!” “被抓了!他们都被抓了!” “是悬镜司!是陛下的亲军!” 最初的惊恐,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好!抓得好!”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苍天有眼啊!陛下圣明!” “这些黑了心的奸商!就该抓!就该杀!” “吾皇万岁!” 压抑了一夜的怨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百姓们自发地走出家门,跟在队伍后面,指着那些被押解的商人破口大骂。 这是一场,属于全京城的狂欢。 …… 天,蒙蒙亮。 御书房。 李彻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轻轻放下毛笔。 宣纸上,一个张狂的“杀”字,力透纸背,墨迹未干。 穆红缨走了进来,身上的肃杀之气还未散尽。 “陛下。” “幸不辱命。” 李彻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说。” “京城十三家豪商,主犯一百零二人,全部押入悬镜司大狱。” “仓库呢?” “二百一十七座,已全部贴上封条。” “损失?” “我方,无人伤亡。”穆红缨顿了顿,“对方,反抗者三十二人,就地格杀。” “很好。”李彻将茶杯放下。 他站起身,走到穆红缨面前。“明天,开仓。” “是。” “价格,”李彻伸出三根手指,“比他们涨价前,再降三成。” 穆红缨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陛下……这,这等于是在白送。我们的银子……” “朕用他们的钱,买京城百姓一个安稳,买天下人心一个信服。”李彻笑了,“这笔买卖,值。” 【叮!雷霆手段查抄奸商,开仓放粮收拢民心,极大提升了王朝凝聚力!】 【评价:杀鸡儆猴,是暴君的必修课。用敌人的钱收买人心,更是高端操作。你开始有那么点味道了。】 【奖励:暴君点数8000点!国运值50点!】 李彻没有理会系统提示音,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可有搜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穆红缨神色一凛,从怀中取出一本用油布包裹的账簿。 “陛下,在钱万里的密室中,发现了这个。” 李彻接过,打开。 账簿上记录的,不是银钱,不是粮食。 是一批批的铁锭、铜料、桐油、牛筋…… 而这些物资的流向,全都指向一个地方。 李彻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穆红缨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带着冰渣。 “陛下,这些都是制造军械的违禁品。尤其是其中的精铁和强弩机括……流水一样,被送往了……” 她抬起头,一字一顿。 “北境长城之外。” “轰——!” 一股无形的恐怖威压,从李彻身上轰然爆发,整个御书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钱万里……四海商会……江南世家…… 他们不仅仅是在玩经济战。 他们在资敌!他们在通敌叛国! 李彻的眼中,燃起了滔天的怒火,那怒火足以焚烧整个天下。 “好……好得很……” 他笑了,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把钱万里,给朕带过来。”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朕,要亲自跟他‘谈一谈’。” 第27章 朕的犁,可平天下 悬镜司,最深处的水牢。 潮湿,阴冷,混杂着血腥与霉味。 钱万里被两条粗大的铁链吊在半空,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 光,刺破了黑暗。 李彻穿着一身玄黑龙袍,缓步走了进来。他身后,只有穆红缨一人。 “钱会长。”李彻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钱万里的心上。“朕听说,你在茶馆里,想让朕跪下求你?” “不……不敢!陛下饶命!是小人有眼无珠,胡说八道!”钱万里的牙齿都在打颤。 李彻走到他面前,没有看他,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墙上的刑具。 “朕不好奇你说了什么。” “朕好奇的是,你做了什么。” 他回过头,目光平静如水。 “北境的铁,够不够硬?” 钱万里如遭雷击,整个人僵住了,脸上血色褪尽。 “朕的刀,够不够快?” “陛……陛下……臣……臣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不知道?”李彻笑了。“没关系。” 他看向穆红缨。 “把他那本账簿,一页一页,念给他听。” “是。”穆红缨上前一步,展开那本油布包裹的账簿。 “永安二年,三月,精铁三百担,送往黑石关外,张家马队。” “永安二年,四月,强弩机括五百件,牛筋一千斤,由漕运入海,去向……北蛮王庭。” “永安二年,五月……” 穆红缨每念一句,钱万里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念到“桐油”“硫磺”这些用于制造火器的禁品时,他彻底崩溃了。 “别念了!别念了!”钱万里疯狂地挣扎起来,铁链哗哗作响,“陛下!臣招!臣全招!” “是江南王家!是王家让我们做的!” “他们说……他们说您这个皇帝坐不长久,北蛮人一入关,他们王家就是从龙之功,到时候……封王拜相!” “他们还说……” 李彻抬了抬手。 穆红缨立刻停下。 “够了。”李彻淡淡道,“朕都知道了。” 他转身向外走去。 “陛下!陛下饶命啊!我只是个传话的!我把所有钱都给您!求您饶我一命!”钱万里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李彻的脚步顿住。 他没有回头。 “你们的钱,已经是朕的了。” “至于你的命……” 他的声音,穿过幽暗的甬道,冰冷刺骨。 “留着,给江南王家带个话。” “朕,很快就去看他们。”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钱万里愣住了,随即,比死亡更深的恐惧,将他彻底淹没。 …… 御书房。 李彻坐在龙椅上,心神沉入脑海。 【暴君点数:13500点。】 查抄十三家豪商,加上之前积攒的,收获颇丰。 “开启商城。” 光幕展开,琳琅满目的商品依旧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李彻的目光直接跳过那些杀伐之物。 杀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他要的,是彻底解决大炎的根基问题——吃饭。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新式曲辕犁(全套图纸)】 【售价:6000暴君点数】 【简介:划时代的耕作工具,符合人体……牛体工程学。转弯灵活,深耕省力,可提升耕作效率三倍以上。友情提示: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高产杂交水稻(一代种子)】 【售价:7000暴君点数】 【简介:来自更高维度的馈赠。耐寒、抗旱、抗病虫害。亩产是当前稻种的五倍。友情提示:先定个小目标,比如让天下人都能吃饱饭。】 李彻的呼吸,微微一促。 五倍亩产! 这已经不是神物了,这是足以颠覆一个时代的根基! “兑换!” 【叮!消耗13000点暴君点数,兑换‘新式曲辕犁图纸’、‘高产杂交水稻种子’成功。】 【图纸已存入储物空间。种子一袋(100斤),已存放。】 李彻嘴角疯狂上扬。 他仿佛已经看到,金色的稻浪,将铺满大炎的每一寸土地。 “裴矩。” “臣在。”裴矩立刻出列。 “传朕旨意。”李彻站起身,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召集京城所有五品以上官员,以及京郊所有里正、老农,明日辰时,于皇家农苑集合。” “朕,要给他们看一样好东西。” …… 翌日,皇家农苑。 这里是皇室专门用来向上天祈福,象征性耕种的地方。 此刻,试验田旁,人头攒动。 文武百官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疑惑。 而另一边,几十个皮肤黝黑黝黑,满手老茧的老农,则显得局促不安。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大官。 “陛下到底要做什么?” “是啊,把我们这些老农叫来,难道要问罪?” “嘘,别乱说!” 辰时正。 李彻身着便服,在穆红缨和龙一的护卫下,出现在田埂上。 “参见陛下!”众人齐齐跪倒。 “平身。” 李彻没有废话,直接一挥手。 两队人,牵着两头同样健壮的黄牛,走进了试验田。 一队,用的是大炎最常见的直辕犁。 另一队,用的则是一个造型奇特的犁。它的犁辕是弯曲的,还多了几个可以调节的部件,看上去有些……怪异。 “那是什么东西?歪歪扭扭的,能耕地吗?”一个官员小声嘀咕。 “哗众取宠。”兵部侍郎冷哼一声。 老农们更是直摇头。他们摆弄了一辈子农具,从没见过这么不“结实”的犁。 “陛下。”李彻看向工部尚书,“看清楚了。” “开始!” 一声令下,两头牛同时发力。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使用直辕犁的那头牛,走得极为费力。犁头入土浅,需要两三个人在后面奋力压着,转弯时更是要停下来,几个人合力将犁抬起,调转方向,笨拙无比。 而另一边。 那头拉着“怪犁”的牛,走得闲庭信步。 犁头轻松地深入地下,翻起的泥土又深又匀。更可怕的是,在田地尽头,只需要耕牛自己一转弯,那犁便顺滑地调转了方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继续耕作。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只需要一人扶着即可。 速度,是直辕犁的三倍! 效率,更是天差地别! “这……这怎么可能!” “天哪!它……它自己会转弯!” “你们看翻出来的土!多深!多松软!” 官员们惊呆了。 而那些老农,则像是看到了神迹。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里正,浑身颤抖,他死死盯着那把曲辕犁,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李彻的方向,重重磕头。 “神物!陛下!这是神物啊!” “老朽种了一辈子地,做梦都想要这样的犁啊!” “有了它,一个人一天能干三个人的活!不,五个人!”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所有的农民,都跪下了。他们看着那把犁,就像看着能让他们活命的希望。 李彻走到田边,亲自拿起那袋稻种。 他对着所有人,声音朗朗,传遍四野。 “此犁,名为‘曲辕犁’。” “此种,名为‘神赐稻’。” 他抓起一把金黄的稻种,高高扬起。 “朕今日,告于天地,告于万民。” “曲辕犁,将由工部即刻批量生产,无偿发放天下所有自耕农!” “神赐稻,将由皇家农苑育种,明年开春,推广全国!” “朕要这大炎,再无饿殍!” “朕要这天下,人人温饱!” 轰! 人群彻底沸腾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比那日在太和殿,更加真诚,更加狂热! 这是来自底层最朴素的呐喊! 官员们面面相觑,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们看着那个年轻的帝王,忽然明白,他那日的“疯言疯语”,并非狂妄。 他是真的要……换了这天地! 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 一双清冷的眸子,透过车帘的缝隙,静静地看着田埂上那个万众瞩目的身影。 柳青瑶的手,紧紧攥着丝帕。 暴君? 不。 这分明是一位……开天辟地的圣王。 只是他的手段,太过霸道,太过凌厉。 她轻轻放下车帘,眸中闪过一丝决断。 或许,这乱世,正需要这样的君主。 而她,不想再做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了。 第28章 柳青瑶的投名状 夜,深了。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李彻正在翻阅裴矩呈上来的,关于推广曲辕犁的初步方案。 “陛下。”一个内侍悄声进来,“宫门外,有一位自称柳氏的女子求见,说是……有能安天下的东西,要献给陛下。” “柳氏?”李彻头也未抬,“不见。” 他现在没空见什么来路不明的女人。 “她说……她来自江南柳家,是柳国公的……弃女。”内侍的声音更低了。 李彻的笔,顿住了。 江南柳家,与王家、谢家、萧家并称江南四大世家,盘根错节,富可敌国。 而柳国公,正是柳家的当代家主。 一个世家大族的弃女,深夜求见。 有意思。 “让她进来。” 片刻后,一个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被带了进来。 她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被天子威仪吓得不敢抬头,反而平静地抬起眸子,与李彻对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冷,通透,仿佛能洞悉人心,却又带着一丝久经风霜的疲惫和哀伤。 正是白天在皇家农苑外的马车里,那个女子。 柳青瑶。 “民女柳青瑶,参见陛下。”她盈盈一拜,举止从容。 “平身。”李彻打量着她,“你说,有安天下之物要献给朕?” “是。” “拿出来。” 柳青瑶没有拿出任何实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陛下推广曲辕犁,功在千秋。但,此举也触动了天下世家的根本。” “是吗?”李彻不置可否。 “是。”柳青瑶语气肯定,“他们不会让陛下的新政,轻易推行到他们的地盘。” 她顿了顿,继续道:“今天下午,民女已经收到消息。江南、中原一带,已经有流言传开。” “说陛下的曲辕犁是‘妖犁’,神赐稻是‘祸种’。” “用之,会损阴德,召天谴,令土地绝收。” 李彻的眼神,冷了下来。 又是这套愚民的把戏。 “所以,你献给朕的,就是这个消息?” “不。”柳青瑶摇头。 她从袖中,取出一份用锦缎包裹的卷轴,双手奉上。 “这,才是民女的投名状。” 裴矩上前,接过卷轴,呈给李彻。 李彻缓缓展开。 那不是什么金银珠宝的清单,而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络图。 图上,用朱砂和墨笔,详细标注了江南乃至大半个大炎的,上百个商号、钱庄、镖局、漕运码头的名字,以及它们背后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和利益链条。 其核心,直指江南四大世家。 而在这张大网的边缘,一些不起眼的节点,被特意圈了出来。 “这是……”李彻的目光,变得锐利。 “这是我柳家,以及王家、谢家,过去数十年,安插在各地的暗桩、秘密商路和代理人。”柳青瑶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们负责为家族敛财,刺探情报,甚至……输送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陛下想将新政推向全国,必然会受到他们的阻挠。” “如今,民女将他们,献给陛下。”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裴矩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这哪里是投名状? 这分明是将整个江南世家的底裤,都扒下来,送到了陛下面前! 李彻合上卷轴,靠在龙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可知,献上这份名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与生我养我的家族,彻底决裂。”柳青瑶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决绝取代。 “为何?” “因为……”柳青瑶抬起头,直视着李彻的双眼,一字一顿。 “陛下是在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民女,不想只做一个旁观者。” “更不想……做时代的尘埃。” 李彻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很美,但更让他欣赏的,是她这份赌上一切的魄力与智慧。 “你想要什么?”李彻问道。 “民女别无所求。”柳青瑶凄然一笑,“家族为了利益,将我嫁给一个年过六旬的药罐子冲喜。我逃了出来,他们便视我为弃子,派人追杀。” “这天下虽大,已无我容身之处。” “若陛下觉得这份名单有用,只求陛下……能给民女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个看似坚强的女人,终究还是在害怕。 “安身立命?”李彻笑了。“朕给你的,可以更多。” 他拿起那份名单。 “穆红缨。” “臣在。”穆红缨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她看向柳青瑶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戒备。 “这份名单,交给你。”李彻将卷轴递给她。 “另外。”他看向柳青瑶,“从今日起,你便是悬镜司的‘顾问’,随穆指挥使一同,处理南方之事。” “朕,准你戴罪立功。” 柳青瑶的身体,微微一震,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她要的,从来不是安稳。 她要的,是一个能施展自己才华的舞台! “民女……谢陛下隆恩!”她深深叩首。 穆红缨接过名单,一言不发。 但她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却让御书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一份不知真假的名单。 陛下,竟然就这么信了?还要让她做自己的顾问? 李彻将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微扬。 红玫瑰的利刃,配上白玫瑰的头脑。 他很期待,这两朵带刺的玫瑰,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第29章 红白玫瑰 悬镜司,机密议事厅。 巨大的沙盘上,标注着大炎的疆域,山川河流,城池关隘。 空气,凝重如铁。 穆红缨一身黑色飞鱼服,手按刀柄,站在沙盘一侧,眼神锐利如鹰。 在她对面,柳青瑶一袭素衣,安静地站着,仿佛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 两人,已经对峙了整整一炷香。 “这就是你的计划?”穆红缨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以商制商?分化瓦解?” “指挥使大人。”柳青瑶微微欠身,语气不卑不亢,“对付商人,自然要用商人的法子。” “荒谬!”穆红缨一掌拍在沙盘边缘,震得代表城池的棋子都跳了起来。 “一群偷税漏税,官商勾结的蛀虫而已!” “陛下给了我名单,就是让我去杀人的!” 她的目光扫过沙盘上江南的区域,充满了杀气。 “给我三千缇骑,南下。” “一个月。” “我把名单上所有人的头,都给你带回来!” 她的计划简单粗暴,却充满了属于穆红缨的风格。 用最快的刀,斩断一切麻烦。 柳青瑶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指挥使大人杀人是好手,可生意场上的事,杀人,是最低效的手段。” “你说什么?”穆红缨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 “我说,”柳青瑶毫不退让地迎上她的目光,“你杀了他们,江南的经济会立刻陷入瘫痪。粮价、布价、盐价会一飞冲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到时候,就算陛下有曲辕犁,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那你说怎么办?”穆红缨冷笑,“跟他们坐下来喝茶,讲道理?” “不。”柳青瑶走到沙盘前,纤纤玉指,点在了名单上的一个名字上。 “扬州,恒源钱庄,孙德胜。” “此人贪婪,胆小,但极其看重自己的家业。他在王家的体系里,负责为王家的私盐生意提供资金周转,地位不高,却知道很多内幕。” 她的手指,又划向另一个名字。 “苏州,锦绣布行,陈友亮。他负责的生意,与王家在北方的生意有冲突,早就心怀不满,只是不敢发作。” “还有这个,漕帮的李舵主,他儿子被谢家的公子打断了腿,怀恨在心……” 柳青瑶的手指在沙盘上不断移动,每点一个名字,就说出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 穆红缨的脸色,从最初的轻蔑,慢慢变成了凝重。 这些情报,远比名单上的名字,要详细得多。 “我的计划是。”柳青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让悬镜司去‘请’孙德胜喝茶。不用动刑,只要把四海商会钱万里的现状告诉他,他会把王家的账本,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然后,我们拿着王家的罪证,去找陈友亮。告诉他,陛下可以支持他,吞掉王家在北方的生意,条件是,他要帮我们,在江南散布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穆红缨下意识地问道。 “就说,王家因为资敌叛国,即将被朝廷清算。与王家有染的商户,若不及时脱身,主动向朝廷献上‘诚意’,就要一起陪葬。” “这……”穆红缨愣住了。 “指挥使大人,”柳青瑶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恐惧,比刀剑更好用。当这条食物链断掉一环,其他人为了活命,会疯狂地撕咬自己的同伴。” “我们不需要杀光他们。” “我们只需要,扶持一批人,打压一批人。让他们自己斗起来,把江南的水搅浑。” “届时,陛下再以雷霆之势,拿下罪魁祸首的王家、谢家。其他人,自然会望风而降,甚至会主动献出家产,来换取陛下的宽恕。” “如此,既能兵不血刃地瓦解江南世家的商业联盟,又能将他们的财富,尽数收入国库,用来推行新政。” “这,才是上策。” 议事厅内,落针可闻。 穆红缨看着柳青瑶,眼神复杂。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计策,比自己那套“全杀了”的方案,高明了不止百倍。 这是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战斗方式。 不见血,却能杀人于无形。 “你的计划,陛下知道吗?”穆红缨沉声问。 “陛下,已经准了。” 话音刚落,议事厅的门被推开。 李彻走了进来。 “说得很好。”他看着柳青瑶,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 “谢陛下夸奖。” 李彻转头,看向穆红缨。 “红缨,听明白了吗?” 穆红缨深吸一口气,躬身抱拳。 “臣,明白了。” “那就去办吧。”李彻淡淡道,“朕说过,她是你的顾问。但执行者,依然是你,和你的悬镜司。” “朕要你,学会用脑子。” “也要她,学会用刀。” 穆红缨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瞬间明白了李彻的用意。 陛下不是不信任她,而是在……教她! 让她学习如何驾驭这股她不熟悉的力量! “臣……遵旨!”穆红缨的声音,铿锵有力,再无一丝不服。 她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在与柳青瑶擦肩而过时,她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的计策很好。” “但,如果他们中有人不听话……” “我的刀,会让他们听话。”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柳青瑶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浅浅一笑。 红玫瑰的锋芒,与白玫瑰的柔韧。 江南的风,要起了。 第30章 天道与人心 江南,扬州。 恒源钱庄的后院,孙德胜汗如雨下,面前的茶,一口未动。 他对面,穆红缨静静地擦拭着她的刀。 “孙掌柜。” “在!指挥使大人,小人在!” “钱万里的下场,听说了吗?” “听……听说了。抄家,下狱。” 穆红缨的刀,停了。 “不,你没听说。” 她抬起眼,目光像刀锋一样刮过孙德胜的脸。 “他没死。” 孙德胜一愣。 “陛下留了他一命,让他给江南王家带话。” “带……带什么话?” “‘朕,很快就去看他们。’” 轰! 孙德胜的脑子像是炸开了一样,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瘫软在地。 他比谁都清楚,那位年轻的皇帝,让一个活人带话,比送去一千具尸体,要可怕一万倍!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他疯狂磕头,“王家!都是王家逼我的!他们的账本……我背!我全都背给您听!” …… 半个月后,御书房。 “陛下,江南那边的口子,已经撕开了。”裴矩躬身禀报,语气中难掩兴奋。 “柳姑娘的计策,成了。” “哦?”李彻放下笔。 “恒源钱庄的孙德胜第一个反水,献上了王家私盐的全部账目。悬镜司以此为凭,策反了苏州的陈友亮。” “如今,江南商会内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互相攻讦,人人自危。不少中小商户,已经派人暗中来京,想要……献上‘诚意’。” “很好。”李彻点点头,“钱呢?” 裴矩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第一批‘诚意’,已经入了内库。白银,三百万两。黄金,二十万两。还有各类珠宝、商铺地契,数不胜数!” 三百万两! 这几乎是大炎过去一年税收的一半!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不够。”李徹的回答,却让裴矩愣住了。 “陛下,这……” “这点钱,填不满天下的窟窿。”李彻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疆域图前。 “朕要的,是源源不断的钱。” 他心神沉入脑海。 【暴君点数:58700点。】 江南的动荡,世家的恐惧,商人的投诚,化作了海量的点数。 “开启商城。” 李彻的目光,扫过那些神兵利器,最终,停留在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色图标上。 【神工水泥(配方及工艺全解)】 【售价:20000暴君点-数】 【简介:一种来自更高文明的胶凝材料。加水搅拌后,坚硬如石,耐磨防水。友情提示:要想富,先修路。基建,才是硬道理。】 李彻的嘴角,疯狂上扬。 “兑换!” 【叮!消耗20000点暴君点数,兑换‘神工水泥’成功。】 他看向裴矩。 “传工部尚书,立刻滚过来见朕!” …… 工部衙门。 尚书张敬之满头大汗地看着手里的配方,眼神里全是迷茫。 “陛……陛下……这……石灰石烧制?黏土?铁粉?” “这……这和在一起,不就是一堆……灰吗?” “怎么可能坚硬如石?” 李彻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 “朕不管它是什么。” “朕给你一个月时间,十万民夫。” “从京城到通州码头,给朕修一条六丈宽的平坦大路。” “路,要用这东西铺。” “修不好……”李彻的声音顿了顿,“朕就把你,砌进路里。” 张敬之两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臣……遵旨!” 他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皇帝陛下,是真的会杀人的! 一个月后。 京城东门外,人山人海。 一条笔直、平整、灰白色的“天路”,从城门口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路面光滑如镜,不见一丝尘土。 “这……这就是陛下修的‘神道’?” “太夸张了!这路面,比我家里的地面都平整!” “前几日下那么大的雨,官道上全是烂泥,这里居然一点水渍都没有!” 人群议论纷纷,充满了不敢置信。 一个胆大的车夫,赶着满载货物的马车,小心翼翼地驶上了水泥路。 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 车轮,在路面上发出了轻快的“咕噜”声。 以往需要两匹马才能拉动的货物,现在一匹马,走得闲庭信步! “神了!神了!” 车夫激动地大喊起来。 更多的马车、牛车、商旅,涌上了这条路。 平稳,快速,高效! 从京城到通州码头,原本需要一天半的路程,现在,两个时辰足矣! 运输的效率,提升了数倍!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到路边,伸出满是褶皱的手,轻轻抚摸着坚硬的路面。 冰凉,坚实。 他“噗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 “老天开眼啊!” “有了这条路,我儿子去镇上卖炭,再也不怕下雨天滑倒摔断腿了!” “这是活命的路!是天道啊!” 他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磕头。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群被这最质朴的情感所感染,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冲天而起。 这一次,没有官员组织,没有禁军威慑。 是发自肺腑的,对这位带给他们希望的君王的,最高敬意! 【叮!民心所向,万民感恩!获得暴君点数+10000!】 【叮!开启基建狂魔之路,改变国运,获得暴君点数+20000!】 【暴君点数:68700点。】 李彻站在城楼上,听着下方的欢呼,面色平静。 他看向远方,那条灰色的线,像一把利剑,刺破了大炎腐朽的版图。 “路,为商旅而开,为百姓而开。” 他的声音,只有身后的穆红缨能听到。 “也为朕的铁骑而开。” “传令下去。” “以京城为中心,给朕修四条这样的路,通往东南西北,四大重镇。” “朕要让朕的旨意,朕的军队,一日之内,抵达疆域的任何一个角落。” 穆红缨心头一震,眼中爆发出炙热的战意。 “臣,遵旨!” 她知道,皇帝的剑,终于要指向那些盘踞地方,听调不听宣的藩镇和世家了。 这条路,是通商路,是民心路。 更是……一条平定天下的,征伐之路! 第31章 国库充盈,剑指科举 户部衙门。 年过花甲的户部尚书钱秉坤,捧着账簿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的脸上,混杂着狂喜、激动,以及一丝……恐惧。 “陛……陛下……” 御书房内,钱秉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满了!满了啊!” 他将账簿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嘶哑。 “国库……国库的银子,满了!” “自高祖开国以来,一百二十年!国库从未如此充盈过!” 裴矩站在一旁,也是心潮澎湃。 江南世家送来的“诚意”,水泥路开通后暴涨的商税,如两条奔涌的江河,尽数汇入了干涸已久的国库。 这,就是陛下要的,源源不断的钱! 李彻坐在龙椅上,神色淡然地翻看着奏章。 “多少?” “回陛下!刨除修路、军械、赈灾等所有开支,库中……库中尚余白银一千二百万两!粮食三百万石!” 钱秉坤每报一个数字,心就狂跳一下。 这笔钱,足以支撑一场灭国之战,还绰绰有余! “嗯。”李彻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仿佛那不是泼天的财富,而是一笔微不足道的进账。 他抬起头,看向裴矩。 “钱,有了。” “路,通了。” “接下来,该做什么?” 裴矩心中一凛,立刻躬身。 “整顿兵马,削平藩镇,一统江山!” 这是所有人都预料到的答案。 然而,李彻却摇了摇头。 “不。” 他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却越过了那些代表着藩镇势力的旗帜,落在了更深层的地方。 “兵马,是刀。” “刀,要握在自己人手里。” “朝堂上的这些官员,藩镇里的那些幕僚,是谁的人?” 裴矩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是……世家的人。” “没错。”李彻冷笑一声,“朕的旨意,出了京城,就要被他们曲解、篡改、阳奉阴违。” “朕杀了钱万里,还会有张万里,李万里。” “朕灭了王家,还有谢家、萧家,还有无数个中小世家。”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的手指,重重地敲在地图上,发出的声音,却像敲在裴矩和钱秉坤的心上。 “朕要做的,不是砍树。” “而是……换土!” “把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壤,全部换掉!” 钱秉坤已经听得有些发懵,而裴矩,却隐隐猜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传朕旨意。” 李彻的声音,响彻御书房。 “一个月后,于京城举行‘恩科’。” “凡我大炎子民,不问出身,不论文武,不分南北,皆可应试!” “取中者,择优录用。上可入朝堂,下可为县令!” “轰!” 钱秉坤只觉得天旋地转。 科举! 陛下竟然要动科举! 这可是世家门阀最后的根基,是他们垄断朝堂,维持百年权势的核心! “陛下,不可啊!”礼部尚书闻讯赶来,跪在殿外,声嘶力竭。 “科举取士,乃祖宗之法!维系国本!岂能说改就改?” “您这是要动摇国本啊,陛下!” 李彻缓缓走到殿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祖宗之法?”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从今天起。” “朕,就是新的祖宗。” 礼部尚书呆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年轻帝王,仿佛在看一个疯子,一个前所未有的……怪物。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京城的茶楼酒肆,瞬间成了舆论的风暴中心。 “听说了吗?陛下要开恩科,不问出身!” “疯了!真是疯了!泥腿子也想当官?” 一桌衣着华丽的世家子弟,满脸不屑。 为首的青年,正是江南王家的嫡子王腾,他摇着折扇,嗤笑道: “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我等自幼饱读诗书,他考什么,我们便答什么。” “难道那些连字都认不全的寒门,还能考得过我们?” “王兄说的是!不过是给那些贱民一点念想,最后上榜的,还得是我等世家之人!” 他们哄堂大笑,充满了优越感。 而在酒楼的角落里,几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儒衫的读书人,激动得面红耳赤。 “机会!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我苦读二十年,就因为没有门路,报国无门!” “不管陛下要考什么,我都要去试一试!” “对!去京城!砸锅卖铁,也要去!” 无数被世家门阀压制了数百年的寒门士子,在这一刻,看到了冲破阶层禁锢的曙光。 他们背起行囊,从四面八方,涌向那座决定他们命运的城市。 …… 夜深。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陛下,世家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裴矩低声道,“他们一边放出风声,说此次恩科只是儿戏。一边又暗中联络,想提前打探考题。” “让他们去。”李彻毫不在意。 他看着窗外的月色,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裴矩。” “臣在。” “你猜,这次恩科,朕要考他们什么?” 裴矩沉思片刻:“陛下革故鼎新,想必不会再考那些陈腐的经义,或许……是策论?” “策论?”李彻笑了,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仿佛能洞穿未来。 “不。” “朕要考他们三样东西。” “第一,如何用最少的钱,修一条最长的路。” “第二,如何用一千兵,守一座孤城。” “第三……”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何,让天下百姓,都认可朕这个……暴君。” 第32章 考题风波 裴矩看着龙案上最终拟定的三道考题,眼皮狂 第一题,还算务实。 第二题,已是兵家诡道。 可这第三题…… “陛下……这第三题……”裴矩的声音有些干涩,“这是在……诛心啊!” 如何让天下百姓,都认可朕这个……暴君。 这不是考题。 这是皇帝在问天下士子,朕的刀,和你们的笔,到底谁说了算。 “诛心?”李彻笑了,“朕只是想听听真话。” “可天下士子,不敢说真话。” “那就去死。”李彻的语气,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朕的朝堂,不需要连真话都不敢说的废物。” 裴矩沉默了。 他躬身,拿起那份足以掀翻大炎文坛的考题,缓缓退下。 他知道,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要来了。 …… 恩科考题,张榜公布。 京城,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王家嫡子王腾,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满脸的不可思议。 “修路?守城?这算什么考题!我等十年寒窗,读的是圣贤文章,不是工匠手册!” 他身边的几个世家子弟也是义愤填膺。 “王兄,你看这第三题,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何让天下百姓,都认可朕这个暴君’?”一个锦衣公子念着榜文,笑得前仰后合,“这还用考?直接写‘陛下圣明,德被四海’八个字,不就结了?” “哈哈哈,没错!拍马屁嘛,我等信手拈来!” “暴君?他还真敢自称!我看他就是个疯子!” 王腾却没有笑。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比这些草包同伴看得更深。 第一题,是在否定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君子远庖厨”的清高。 第二题,是在挑战他们“纸上谈兵”的虚浮。 而第三题,是在羞辱! 是在赤裸裸地告诉天下人:朕就是暴君,你们要么闭嘴,要么想办法让朕高兴! “他不是疯了。”王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是想……把我们踩进泥里,再换上一批听话的狗!” “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王腾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想考,就让他考。” “考场上,我们赢不了。” “但考场外,他未必赢得了我们。” …… 与世家子弟的愤怒和轻蔑不同,聚集在榜下的寒门士子,则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 “他……他真的这么问了?”一个年轻书生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震撼。 “修路……我爹就是个石匠,我……我知道怎么省料……” “守城……我家乡就在边关,我看过兵卒戍守,或许……或许可以写点什么……” “第三题……”一个中年儒生嘴唇哆嗦着,“他想听真-话?”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们被“圣贤曰”禁锢了多年的思想。 他们可以写仁政,可以写王道。 但现在,皇帝要他们写霸道。 写一个暴君,如何赢得民心。 “这是机会!”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对!是我们的机会!” “他不要诗词歌赋,不要之乎者也!” “他要的是能用的法子!能办成事的人!” “我去!我苦读兵书二十载,此题正合我意!” “我也去!治大国如烹小鲜,修路亦是治国!” 被压抑了太久的渴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们或许不懂微言大义,但他们见过世间疾苦。 他们或许不会引经据典,但他们知道如何让庄稼多打几斗粮食。 这三道题,对世家子弟来说是侮辱。 对他们而言,却是天梯! 一条通往天子殿堂的,染血的天梯! …… 御书房。 气氛,冰冷如铁。 以礼部尚书为首的十几位老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陛下,不可啊!” “此三题一出,斯文扫地,国将不国啊!” “以工匠之术为国策,以兵痞之言为圭臬,此乃取乱之道!求陛下收回成命!” “我大炎以文立国,以儒治世,百余年不易!陛下此举,是要毁我大炎文脉,动摇国本啊!” 奏折,像雪片一样堆在李彻的脚下。 李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文脉?国本?” 他拿起一本奏折,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身旁的火盆里。 火苗,“腾”地一下窜了起来,吞噬了那些“字字泣血”的陈词滥调。 “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却连让百姓吃饱饭的法子都想不出来。” “掌了一辈子礼法,却只会对朕磕头,说‘不可’。” 他又拿起一本,扔进火盆。 “朕问你们,何为国本?” 老臣们一愣,下意识地回答:“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说得好。”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朕再问你们。” “是你们的‘文脉’能让百姓吃饱穿暖,还是朕的‘水泥路’能让他们少走几里烂泥地?” “是你们的‘之乎者也’能抵御外敌,还是朕的一千兵、一座孤城更能守护疆土?” “这……”老臣们哑口无言。 “朕的国本,是让天下人有饭吃,有衣穿,有路走,有安宁。” 李彻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 “谁挡着这个国本。” “朕,就杀谁。” “你们的文脉,你们的祖宗之法,在朕这里,一文不值。”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御书房都为之颤抖。 “从今天起。” “朕,就是新的祖宗。” “朕的规矩,就是新的法度!” 他一脚踢翻了火盆,燃烧的奏折灰烬,洒了老臣们一身。 “滚。” 老臣们屁滚尿流地逃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御书房,恢复了寂静。 “陛下。” 柳青瑶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陛下今日,将他们得罪狠了。” “一群只知空谈的腐儒,朕不在乎。”李彻坐回龙椅,神色淡漠。 “臣担心的,不是他们。”柳青瑶轻声道。 “哦?” “臣担心的是世家。”柳青瑶走到他身边,为他续上一杯热茶,“他们发现,在陛下定的规矩里,他们考不过那些寒门士子。” 李彻端起茶杯:“所以?” 柳青瑶抬起眼,眸光清澈,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所以,他们会用自己的规矩。” “他们考不过,” “就会让那些能考过的人……” “永远,都进不了考场。” 第33章 考场内外的暗杀 恩科开考之日,天还未亮。 京城贡院之外,已是戒备森严,气氛肃杀。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悬镜司的缇骑和禁军的锐士,将整条街道围得水泄不通。每一个路口,都架设了拒马,弓弩上弦,寒光闪闪。 考生们排着长队,等待着查验身份,进入那座能决定他们一生的“龙门”。 队伍里,一个名叫张三郎的布衣书生,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考篮。 他出身贫寒,但自幼对算学和水利极有天分,李彻那道“修路题”,他腹中已有万字腹稿。 他被许多寒门学子视作此次恩科的黑马。 这也让他,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糖葫芦!卖糖葫芦咯!” 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从人群边挤过。 没有人注意到,他浑浊的眼神,死死地锁定了张三郎。 在与张三郎擦身而过的瞬间,那小贩突然暴起! 他从担子里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刀,没有丝毫犹豫,直刺张三郎的后心! “小心!” 周围的考生发出一片惊呼,纷纷后退,场面顿时大乱。 张三郎只觉得一股恶风袭来,他甚至来不及回头,死亡的阴影已经将他笼罩。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清晨的空气。 一根通体漆黑的羽箭,仿佛从虚空中射出,后发先至。 “噗!” 羽箭精准地穿透了刺客的咽喉,巨大的力道带着他的身体向后飞出,重重地钉在了街边的墙壁上。 他手中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距离张三郎的后背,不过三寸。 刺客的眼睛瞪得滚圆,到死都不知道,箭是从哪里来的。 混乱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街角那座三层高的茶楼。 二楼的窗口,一道身穿黑色飞鱼服的窈窕身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长弓。 穆红缨。 她的眼神冰冷如刀,隔着百步之遥,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凡是被她目光扫到的人,无论考生还是兵卒,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张三郎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他看着墙上那具尸体,又抬头望向茶楼上那道宛如神祇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无以复加的感激。 “愣着干什么!” 穆红缨冰冷的声音,从茶楼上传来,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清理尸体!继续查验!” “是!” 几名缇骑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将尸体和血迹处理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骚乱,被瞬间平息。 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却深深烙印在所有考生的心里。 他们终于明白,皇帝陛下那句“朕要你们学会用刀”,是什么意思。 皇帝用考题做刀,斩向世家的根基。 而穆指挥使,则用真正的刀,为他们这些寒门士子,斩开一条通往考场的血路! “指挥使大人!”一名缇骑飞身上了茶楼,单膝跪地。 “说。”穆红缨正在擦拭她的弓。 “西城门外,发现两具尸体,都是今科的考生,看名册,是擅长兵策的。” “东街的客栈,昨夜走水,烧死了三名考生,都是南方来的算学天才。” “还有……” “不必说了。”穆红缨打断了他。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下方那条重新恢复秩序的长龙。 “他们还真是……迫不及待。” 她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 “传我的令。” “从现在起,贡院周围五百步内,除了考生和当值兵卒,任何闲杂人等,胆敢靠近……” 穆红缨的眼中,杀气迸发。 “格杀勿论。” “是!” 缇骑退下。 穆红缨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面带紧张和希冀的考生。 她不懂什么修路,什么守城。 她只知道,这些人,是陛下的“新土”。 是陛下要用来替换那些腐朽“旧土”的希望。 谁想毁掉陛下的希望。 她就先毁掉谁。 她的刀,会让他们学会听话。 “开门!” 随着一声高喝,贡院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嘎吱”声中,缓缓打开。 一个全新的时代,仿佛也随之敞开了大门。 考生们鱼贯而入。 张三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茶楼的方向,深深一揖。 然后,他转过身,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昂首挺胸地走进了考场。 他的命,是穆指挥使救的。 更是皇帝陛下给的。 他要用自己胸中的丘壑,为这位“暴君”,修一条千古未有之路! 为这位给他们这些寒门带来唯一光亮的君王,献上自己的所有! 穆红缨看着那一个个走进考场的背影,面无表情。 但她的手,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身旁的长弓。 风,吹动了她额前的一缕发丝。 江南的风,已经吹到了京城。 而京城的这场考试,它的风,将要吹遍整个大炎。 第34章 一份惊世骇俗的答卷 贡院大考结束,夜色已深。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墨汁与疲惫的味道。 如山般的考卷,被分门别类地堆在地上。 李彻坐在龙案后,面无表情地翻阅着一份份答卷。 裴矩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啪。” 李彻将一份卷子扔在地上。 “阿谀奉承,言之无物。” 他拿起下一份。 “哗啦。” 又一份卷子被扔掉。 “照本宣科,蠢不可及。” “下一摞。” 内侍战战兢兢地又抱来一摞。 裴矩看得心惊胆战。这些可都是天下士子苦思冥想的答卷,在陛下这里,却如同废纸。 一个时辰过去。 被扔掉的卷子,已经在李彻脚边堆成了小山。 他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期待,变成了彻底的失望。 “都是垃圾。” 他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 “陛下,世家子弟多攻于诗词,于实务……”裴矩小心翼翼地开口。 “朕要的不是诗人。”李彻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朕要的是能换掉你们这些老东西的刀。” 裴矩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李彻不再说话,烦躁地拿起最后一摞考卷。 他随手翻开第一份,本想直接扔掉,目光却忽然顿住。 字迹,并不算上乘,甚至有些潦草。 但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锐气。 “哦?” 李彻坐直了身体。 他先看第一题,修路。 卷中没有谈论什么“利国利民”,而是直接用算学,列出了三种不同的水泥配比,分析其优劣、成本,以及在不同地质条件下的应用。 甚至,还画出了一种新型的搅拌工具,以提升效率。 “以工代赈,分段承包……”李彻低声念出卷中的词,眼睛越来越亮。 他再看第二题,守城。 答卷者没有谈什么“坚壁清野”,而是直接给出了一个字。 “骗。” “骗援军,骗敌军,骗百姓,甚至骗自己人。” “以城中商户为暗桩,散播假消息,言我军粮草已尽。” “以死囚扮作逃兵,夜出投敌,哭诉城中守将欲降。” “于城外挖空地道,敌军攻城疲惫后撤之时,引燃地道内之火油……” 一条条毒计,看得裴矩头皮发麻。 这哪里是守城之策,这分明是地狱里的魔鬼在低语! 李彻却看得嘴角上扬。 “有意思。” 他直接翻到了第三题。 “如何,让天下百姓,都认可朕这个……暴君。” 这一题,九成九的考生都在歌功颂德,恨不得把李彻夸成千古第一圣君。 而这份答卷的开篇,只有八个字。 “民不认君,君自证之。” (百姓不认可君王,君王自己证明自己。) “暴君之名,非口舌可辩。” “当以三物,定天下之心。” 李彻的声音,在寂静的御书房中回响。 “第一,以‘曲辕犁’与‘神赐稻’为信。信者,温饱也。朕让天下人吃饱,此为第一信。” “第二,以‘水泥路’与‘悬镜司’为法。法者,公道也。商路通达,律法森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为第二法。” “第三,以‘无敌之师’与‘赫赫战功’为威。威者,安宁也。朕的铁骑,能踏平一切外敌,能守护每一个子民。此为第三威。” “信、法、威,三者合一。百姓畏我如神明,敬我如父母。史书由我手写,万民由我心生。天下,自然认可。” “届时,暴君之名,亦是圣君之号。” “好!” 李彻一掌拍在龙案上,霍然起身! “好一个‘暴君亦是圣君’!” 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仿佛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知己! “此人是谁?!” “快!给朕查!” 裴矩连忙捡起卷子,看向末尾的署名。 “张……三郎。” …… 翌日。 穆红缨一身戎装,走进御书房。 “陛下。” “查到了?”李彻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查到了。”穆红缨递上一份卷宗,“张三郎,原名张居。三年前,北方大旱,他家乡颗粒无收,父母皆亡,他一路流亡至京郊,差点饿死。” “是朝廷的赈灾粮,救了他一命。” “此后,他便在城外破庙安身,白日为人抄书,夜里苦读自学。” 李彻接过卷宗,看着上面的记载,心中愈发欣赏。 一个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天才。 他见过人间炼狱,所以他的计策,才如此狠辣,如此直指人心。 他感念皇恩,所以他的忠诚,才毋庸置疑。 “开考之日,刺杀他的刺客,目标就是他。”穆红缨补充了一句。 “呵。”李彻冷笑,“世家那些废物,眼光倒是毒辣。” 他将卷宗放下。 “朕,要见他。” “陛下,按照规矩,恩科之后还有殿试……”裴矩在一旁提醒。 “朕现在就要见他!”李彻不容置疑地说道。 “规矩?” “朕的话,就是规矩。” 他的目光扫向穆红缨。 “把他,带过来。毫发无伤地带过来。” “是。”穆红缨转身离去。 李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的兴奋难以抑制。 有了此人,他的许多计划,便有了最锋利的执行者。 就在这时。 柳青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 “青瑶,你来得正好。”李彻心情大好,笑着对她说,“朕为你,为悬镜司,找到了一个天大的帮手。” 柳青瑶神色平静,仿佛早已知晓。 “陛下说的,是张居?” “哦?你也知道了?”李彻有些意外。 “臣,查过他。”柳青瑶的声音很轻。 李彻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如何?” “他的履历,天衣无缝。” “那不是很好吗?”李彻笑道。 柳青瑶抬起头,清冷的眸子直视着李彻,一字一顿。 “太天衣无缝了。” 御书房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李彻的笑容,慢慢收敛。 “什么意思?” 柳青瑶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双手奉上。 “这是臣拓印的他报考时的手印。” “臣还去了他住过的破庙。”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一个靠为人抄书度日、差点饿死的流民……” “他的手上,没有一个茧。” “指节干净,修长,比臣的手,还要保养得好。” 第35章 殿试对峙 太和殿。 金色的龙椅冰冷,俯瞰着下方十个战战兢兢的身影。 这是恩科的前十名。 穆红缨按刀立于左,裴矩垂首侍于右。 空气,是凝固的。 李彻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为首的那个布衣青年身上。 “张居。” “草民在。”张居出列,躬身,不卑不亢。 “你的卷子,朕很喜欢。” “谢陛下。” 李彻手指轻敲龙椅扶手,殿内响起沉闷的叩击声。 “第一题,修路。你说以工代赈,分段承包。很好。” “若,地方官吏克扣工钱,中饱私囊,该当如何?” 问题,来得毫无征兆。 张居微微一顿,随即对答如流:“回陛下,设监察御史,巡查各地。立‘功过碑’于路旁,工期、用料、工钱,一一公示,百姓自会监督。” “说得好。”李彻面无表情,“像背书一样好。” 张居的额角,渗出了一丝细汗。 李彻的身体,微微前倾。 “第二题,守城。你说用骗。若敌人不上当呢?” “兵者,诡道也。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比如?” “比如……比如可诈降,于城门设伏。” “若敌将多疑,不肯入城呢?” “那便……” “那便如何?”李彻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记重锤,砸在张居心上。 “那便……草民……草民……”张居的语速,乱了。 裴矩在一旁看得心惊,陛下这哪里是殿试,分明是审讯。 李彻的目光,已经变得像刀一样锐利。 “第三题。” “你说,‘暴君之名,非口舌可辩’。” “说得不错。” “那么,朕再问你。” 李彻站起身,一步一步,从龙椅上走下,踱到张居面前。 “倘若,朕的犁,种不出粮食。” “朕的路,修到一半就塌了。” “朕的刀,也打了败仗。” “届时,信、法、威,三者皆失。” “你,要如何为朕,向天下人证明?”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所有策论的范畴。 这是在问心。 张居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嘴唇哆嗦,汗水如雨而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腹中那些准备好的锦绣文章,在这一刻,都成了废纸。 李彻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最后一丝欣赏,也消失殆尽。 他忽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伸出你的手。” 张居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把手缩进袖子里。 晚了。 “朕说,伸出来。” 李彻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张居颤抖着,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干净、修长,指节分明的手。 没有一个茧。 没有一丝因常年抄书而留下的墨痕。 “一个靠为人抄书度日的流民……”李彻笑了,笑声冰冷,“养出了一双连世家公子都自愧不如的手。” “一个差点饿死的灾民……”他的目光扫过张居依旧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朕的赈灾粮,看来是养人得很啊。” “轰!” 张居的脑子一片空白,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说!”李彻猛地一脚,踢在他的身前,“你不是张居!你是谁?!” “我……我就是张居……草民就是张居啊!” 李彻缓缓蹲下身,与他对视。 “你的卷子,是天才之作。” “你的人,是个废物。” “朕再问最后一遍。”李彻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让张居如坠冰窟。 “是谁,把答案,喂到了你的嘴里?” 张居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涕泪横流,颤抖的手指,越过所有人,指向了大殿角落里那道始终沉默的素白身影。 “是她!” “是柳顾问!” “是她教我这么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她教的!”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女子身上。 柳青瑶。 “锵——!” 一声清越的拔刀声,撕裂了殿内的死寂。 穆红缨的刀,出鞘了。 刀锋,直指柳青瑶。 “柳青瑶!”穆红缨的声音,像淬了冰,“你好大的胆子!” “欺君罔上!操纵恩科!” “此罪,当诛九族!” 柳青瑶却仿佛没有看见那柄抵在自己喉前半寸的利刃。 她缓缓走出阴影,走到大殿中央,走到李彻面前。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 “陛下。”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臣,并未欺君。” 裴矩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敢问裴相。”柳青瑶看也未看他,“张居的答卷,有错吗?” 裴矩一滞。 柳青瑶的目光,转向了李彻。 那双清冷的眸子,第一次,带上了锋芒。 “陛下,他修路的法子,可行吗?” 李彻沉默,面沉如水。 “他守城的计策,可用吗?” 李彻依旧沉默。 “他为陛下正名的‘信、法、威’三策,陛下,不喜欢吗?” 她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响亮,回荡在空旷的大殿。 “陛下要的是一把能用的刀,臣便为您寻来了一块最好的钢。” “陛下要的是一个能办事的人,臣便为您打磨出了一个最合用的人。” 穆红缨怒喝:“你这是在玩弄权术!” “是。”柳青瑶坦然承认,她终于看向穆红缨,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对付世家,就要用比他们更脏的手段。” “陛下要换土,臣,只是帮您筛选出了一颗最合适的种子。”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李彻,盈盈下拜。 “陛下曾问臣,想要什么。” “臣想要的,是一个舞台。” “一个能让陛下看到臣之价值的舞台。”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璀璨的光。 “陛下要的,究竟是才华横溢、却可能桀骜不驯的能臣?” “还是一个才华卓著,却生死皆由您掌控的……奴才?” “此人是棋子,但其才可用。他的命是臣的,那便是陛下的。” “臣用自己的方式,为陛下举荐了这把刀。若陛下觉得臣越界了……” 柳青瑶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金砖。 “臣,愿以死谢罪。” 整个太和殿,落针可闻。 李彻看着脚下这个赌上一切的女人,又看了看旁边那个持刀而立的女人。 一个,是他最锋利的剑。 一个,是他最深沉的谋。 今天,她们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彼此的獠牙。 他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笑容。 第36章 帝王心术 太和殿内,死寂。 穆红缨的刀锋,在柳青瑶白皙的脖颈上,映出一道冰冷的寒芒。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他们都在等,等龙椅上那位年轻帝王的雷霆之怒。 “哈哈……” 一声轻笑,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在空旷的殿宇间回荡。那笑声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找到了有趣玩具般的,纯粹的欣赏与玩味。 李彻,笑了。 他从龙椅上缓缓走下,无视了所有人,径直走到针锋相对的二人面前。 “红缨。” “臣在。” “收刀。” 穆红缨的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还是听令,长刀“锵”的一声归鞘。 李彻的目光,落在了柳青瑶身上。 “你很好。” 柳青瑶垂下眼帘:“臣,有罪。” “不,你很好。”李彻重复了一遍,他的手指,轻轻抬起柳青瑶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你为朕举荐了一把刀,用心良苦。”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却冷了下来。 “但,朕的刀,不需要别人来打磨。” 柳青瑶的身体,微微一颤。 李彻松开手,转身看向瘫在地上的张居。 “你,不是张居。” “不……陛下……我……” “你是柳青瑶的‘作品’。”李彻打断了他,语气淡漠,“而朕,不喜欢别人的作品。” 他俯视着这个涕泪横流的男人,仿佛在看一件有瑕疵的器物。 “状元,你当不起。” 张居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一片死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滚去南阳县。”李彻的声音再次响起,“做个县令。” 张居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没杀他?甚至……还给了官职? “让朕看看。”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没有了柳青瑶,你自己的‘作品’,会是什么样。” “朕,拭目以待。” 说完,他不再看张居一眼,目光扫向殿下另外九名新科进士。 “陈平,出列。” 一名身材中等,面容朴实的青年走出,神情紧张,但目光清正。 他是榜眼,第二名。 “朕问你。”李彻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第三题,你如何作答?” 陈平深吸一口气,躬身道:“回陛下,草民愚钝。” “说。” “草民以为,暴君之名,非君之过,乃臣之罪。”陈平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君王如镜,照出的是天下百态。若百姓视君为暴,是因臣等未能辅佐陛下,将陛下的恩泽,传达到乡野村夫耳中。” “臣等之罪,是未能让百姓看见陛下修路之功,未能让百姓尝到神稻之甘,未能让百姓感受到陛下戍边之威。” “所以,欲正君名,先正臣心。” “天下官员,若人人如裴相般鞠躬尽瘁,如穆指挥使般忠勇无畏。则陛下的圣明,无需自证,天下自明。” 他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惊世骇俗的计策。 只有两个字。 “臣责”。 李彻看着他,许久,点了点头。 “很好。” 他转过身,重新走向龙椅,洪亮的声音传遍大殿。 “从今日起。” “朕的状元,是陈平。” 恩科殿试,尘埃落定。 新科进士们鱼贯而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憧憬。 柳青瑶走在最后。 “你的手段,很脏。” 穆红缨冰冷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柳青瑶停下脚步,侧头看她,浅浅一笑。 “能赢就行。” “赢?”穆红缨嗤笑,“你差点连命都输了。” “可我赌对了,不是吗?”柳青瑶的目光,望向那座威严的宫殿深处,“陛下要的,从来不是乖巧的绵羊。” 穆红缨沉默了。 “穆指挥使。”柳青瑶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郑重,“你的刀,是为陛下斩尽敌寇。” “我的谋,是为陛下看穿人心。” “我们,都是陛下的刀。” 说完,她不再停留,素白的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外。 穆红缨站在原地,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柄。 这个女人,太危险了。 …… 深夜,御书房。 李彻独自站在巨大的疆域图前,看着地图出神。 “陛下。” 柳青瑶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为他换上一杯热茶。 “怕了?”李彻头也不回地问。 柳青瑶端着茶盘的手,微微一抖。 她沉默了片刻,轻声回答:“陛下……比臣想象的……更可怕。” 今日在殿上,她以为自己看懂了这位帝王。 以为他会为了“结果”,而容忍自己的“手段”。 但她错了。 李彻不仅要结果,更要掌控过程。他将她的计策全盘接收,却又用自己的方式,将一切推回了他想要的轨道。 他敲打了她,利用了她,却又给了她继续留在棋盘上的资格。 这种被彻底看穿,又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让她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就记住这种感觉。”李彻转过身,接过她手中的茶,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柳青瑶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张俊美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属于帝王的深沉与霸道。 敬畏,恐惧,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迷。 她低下头,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 “臣,记住了。” 与此同时,悬镜司。 练武场上,刀光如雪。 穆红缨一刀快过一刀,面前的木人桩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刀痕。 “指挥使。”一名缇骑飞奔而来,单膝跪地,“新任状元陈平,已入翰林院。其余进士,皆已按陛下旨意,分派至六部和地方。” “张居呢?”穆红缨收刀,冷冷问道。 “已在悬镜司缇骑‘护送’下,前往南阳县赴任。” “盯紧他。”穆红缨用布擦拭着刀锋,“还有,柳青瑶。” “是!” 缇骑退下。 穆红缨抬起头,看向北方。 朝堂之上,寒门新贵崛起,百废待兴,看似一片欣欣向荣。 但她总觉得,在这片繁华之下,潜藏着更深的危机。 柳青瑶是她能看见的危机。 那些看不见的呢? 北境,雁门关。 长城如龙,蜿蜒在苍茫的群山之巅。 “驾!” 一骑斥候,浑身浴血,疯了般冲向关城。他的后背,插着三支狼牙箭。 “开门!快开门!” 城楼上的守军大惊,连忙放下吊桥。 那斥候冲入关内,翻身滚下马背,口中涌出鲜血。 守关的校尉冲上前,一把扶住他。 “发生何事?!” 斥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着校尉的盔甲,眼中是无尽的恐惧。 “狼……” “狼来了……”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气绝身亡。 校尉猛地抬头,望向关外。 寂静的草原尽头,一道黑线,正缓缓蠕动。 那是……无穷无尽的,蛮族铁骑。 而在那黑色的潮水中央,一面绣着金色苍狼的巨大王旗,迎风招展。 京城的风,刚刚吹起。 北境的风暴,已然降临。 第37章 北方的鹰 雁门关,城楼。 校尉的手,死死攥着城垛,指节发白。 他身后的斥候,身体已经凉了。 关外,那条蠕动的黑线,已经变成了奔涌的黑色潮水。 旌旗如林,刀枪如麦。 “头儿……”一个年轻的兵卒声音发颤,“那……那是……多少人?” “数不清了。”校尉的声音沙哑。 他看到了。 在那片黑色的海洋中央,一面绣着金色苍狼的王旗,正对着雁门关,露出獠牙。 “是耶律洪的王旗……” “草原的王……” 绝望,像北方的寒风,瞬间贯穿了每个人的胸膛。 这不是劫掠。 这是……灭国。 “点狼烟!”校尉猛地回头,一巴掌扇在发呆的兵卒脸上,“最高等级!三柱狼烟!” “给老子烧!让京城那帮龟孙子看看,天塌下来是什么样!” 他抽出腰间的佩刀。 “传令下去!” “弓弩手上弦!” “滚石,火油,都给老子搬上来!” “告诉弟兄们,想活命的,今天就跟老子死在这里!” “咱们死了,咱们的婆娘娃儿,才能活!” “是!” 城楼上,悲壮的怒吼,被呜咽的号角声淹没。 三股浓烈的黑烟,冲天而起,像三支绝望的手臂,伸向南方。 …… 狼居胥山,山顶。 风,如刀割。 耶律洪身披雪白的狼皮大氅,俯瞰着下方。 无数的部落,无数的骑兵,汇聚成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钢铁洪流。 他的脚下,跪着一个衣着华贵,却满脸怨毒的中年人。 江南王家的旁支,王霄。 “单于。”王霄的声音,带着谄媚的嘶哑,“时机,到了。” 耶律洪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望着南方,那片他渴望了半生的沃土。 “你的皇帝,在杀自己的臣子?”他的声音,像草原上的石头,又冷又硬。 “不。”王霄眼中闪过快意,“他不是在杀人,他是在自掘坟墓!” “他废了世家,国之栋梁尽断。” “他开了恩科,提拔上来的,都是些没见过血的穷酸。” “他修了路,却忘了,那路也能让您的铁骑,更快地兵临城下!” 耶律洪终于收回目光,俯视着他。 那是一双鹰的眼睛,锐利,多疑。 “大炎的北境军团,还在。” “一群没了牙的老虎!”王霄激动道,“主帅老迈,兵卒懈怠!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粮草补给,全都要经过京城!” “你的意思是?” “只要大军压境,李彻小儿必定从京城调兵遣将!”王霄的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笑容,“可他不知道,他最信任的粮道,会成为一条死路。” 耶律洪眯起了眼。 “你凭什么让本单于相信,这不是一个陷阱?” “因为,”王霄抬起头,眼神阴冷而自信,“京城里,有人会为我们打开城门。” “谁?” “一个李彻做梦也想不到的人。” 耶律洪看着他,许久,笑了。 笑声,在山顶回荡,惊起了盘旋的苍鹰。 “很好。” 他转过身,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天下。 “告诉你的内应。” “朕的狼骑,七日之内,要到大炎的京城,饮马!” “嗷呜——!” 山下,数十万铁骑举起弯刀,发出震天的狼嚎。 战争的号角,响彻草原。 …… 御书房。 烛火,静静燃烧。 “陛下,户部清查旧账,阻力极大。”新科状元陈平,躬身禀报,“许多卷宗,都已‘意外’损毁。” 李彻正在批阅奏折,头也未抬。 “朕不怕阻力。” “臣怕的,是人心不齐。”陈平的声音,沉稳而忧虑,“那些被新政触动了利益的旧臣,口服,心不服。” “那就让他们……” “陛下!” 李彻的话,被一声惊惶的尖叫打断。 一名内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八百里加急!” “北境,狼烟三柱!” “轰!” 陈平只觉得脑子一炸。 李彻手中的朱笔,“啪”的一声,断成两截。 他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 染血的信报,被呈了上来。 李彻展开,只看了一眼,御书房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陛下!” 裴矩闻讯,急匆匆地赶来,身后跟着几位六部尚书。 “何事惊动烽火台?!” 李彻将信报,扔在桌上。 “蛮族二十万铁骑,兵临雁门关。”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上。 “二……二十万?!”户部尚书钱秉坤两腿一软,差点瘫倒。 裴矩捡起信报,脸色瞬间煞白。 “主帅……耶律洪?” “那个统一了草原三十六部的疯狼?!”兵部尚书失声惊呼,“他不是在西征吗?!” 李彻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疆域图前。 “他回来了。” “陛下!”礼部尚书噗通一声跪下,“蛮族势大,不可力敌!当……当以和为贵啊!” “议和?” “割地?赔款?” “送女人?” 李彻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冷。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扫过殿内每一个瑟瑟发抖的官员。 “谁敢再言‘议和’二字。” “朕,就让他去跟耶律洪和。” 殿内,一片死寂。 “穆红缨!” “臣在!” 穆红缨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一身杀气。 “悬镜司,封锁全城!” “给朕查!” “是谁,把朕的家底,卖给了北方的狼!” “臣,遵旨!”穆红缨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犹豫。 李彻的目光,重新回到那些面如死灰的臣子身上。 “诸位爱卿。” “国难当头。”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中回荡。 “谁,愿为朕挂帅出征?”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老将们,在江南案中,或被清算,或已告老。 新提拔的,多是陈平这样的文臣。 谁敢去面对那二十万草原狼骑? 谁能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一个苍老,却无比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臣,愿为陛下分忧,为大炎赴死。” 众人循声望去。 须发皆白,一直沉默不语的魏国公,缓缓走出队列。 他走到大殿中央,对着李彻,撩起官袍,重重跪下。 “请陛下,准臣挂帅!” 李彻看着这位三朝元老,看着这位一直对自己恭顺有加,从未有过异心的老臣。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许久。 他开口,声音幽深,仿佛能洞穿人心。 “准。” 第38章 老将出征 御书房。 空气凝固如铁。魏国公花白的胡须,在烛火的映照下,微微颤动。 “国公,请起。”李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谢陛下。”魏国公缓缓起身,腰背挺得笔直,像一杆老枪。 “陛下!”裴矩忍不住出列,“魏国公年事已高,长途奔袭,恐……” “裴相。”李彻打断了他,目光扫过一旁噤若寒蝉的众臣,“你觉得,这满朝文武,除了魏国公,还有谁,敢去?” 裴矩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满朝,皆是低垂的头颅。 李彻的目光,回到魏国公身上。“国公要多少兵马?” “五万。” 兵部尚书的脸瞬间白了:“陛下,京中三大营,满打满算,能即刻出动的不足八万!还要拱卫京师……” “五万。”魏国公重复道,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足矣。” “粮草呢?” “老臣……老臣即刻去办!”户部尚书钱秉坤一个激灵,连忙跪倒,“国库充盈,定保大军无虞!” “朕要的不是保证。”李彻看向角落里一直沉默的新科状元。 “陈平。” “臣在。”陈平走出,躬身。 “你,任监军,随户部督办粮草。” “臣,遵旨。” “从京城到雁门关,朕的水泥路,修到了何处?” “回陛下,已过半程,直抵云州。”陈平对答如流。 “好。”李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朕要粮草,三日内,运抵云州大营。” “三日?!”钱秉坤失声。 从京城到云州,八百里路,以往最快的驿马也要七八天。 “朕的路,不是摆设。”李彻的声音冷了下来。 “诸位,都去准备吧。” “国公留下。” 众臣如蒙大赦,鱼贯而出。 御书房内,只剩下李彻、魏国公、裴矩,以及侍立在阴影中的穆红缨。 “国公,坐。” “谢陛下。” 李彻走到巨大的疆域图前,手指点在雁门关上。“五万,对二十万。国公有几成胜算?” “守,有十成。”魏国公的声音,沉稳如山。 “战,无一成。” “朕不要你守。” 魏国公的瞳孔,猛地一缩。 “雁门关,是国门,也是牢笼。”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朕要你把耶律洪那二十万头狼,死死地关在笼子外面。” 裴矩大惊:“陛下,您的意思是……” “拖。”李彻吐出一个字,“用尽一切办法,把耶律洪拖在雁门关下。他倾巢而出,他的老巢,现在比纸还薄。” “可我军粮草……”裴矩忧心忡忡,“恐难持久。” “粮草,才是此战关键。”李彻转头,看向穆红缨。 “查得如何?” “回陛下,城中已有暗流。”穆红缨的声音,像一把出鞘的刀。 “今晨,城西最大的三家粮行,同时闭门。” “粮价,已涨了一成。” “呵。”李彻冷笑,“里应外合,好手段。” “他们想断朕的粮道?” “不止。”穆红缨道,“他们想让京城先乱。” 李彻沉默了片刻。 “国公。”他再次开口,“你此去,朕再给你一支兵马。” 魏国公起身,拱手:“陛下请讲。” 李彻看向穆红缨:“悬镜司,三百缇骑。” 魏国公与裴矩同时一震。 悬镜司缇骑,是皇帝的爪牙,从不入军阵。 “他们,”李彻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不听军令,只听朕的密令。” “他们的任务,是杀人。” “杀军中……那些可能会通敌的将领。” 魏国公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明白了。这是皇帝悬在他这支大军头顶的,一把刀。 他没有丝毫犹豫,撩起官袍,重重跪下。 “老臣,领旨!” …… 深夜。 魏国公披甲离京。 五万大军,如一条黑色的长龙,沿着平整的水泥路,连夜奔赴北境。 没有欢送,没有鼓乐。 只有马蹄踏在坚实路面上,发出的“嗒嗒”声,和冰冷的月光。 御书房内,灯火未熄。 李彻独自站在疆域图前,手中捻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陛下。”穆红缨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人都派出去了?” “是。三百缇骑,已化整为零,赶赴前线。” “好。” 李彻没有回头:“你觉得,魏国公可靠吗?” “他是大炎的三朝元老。” “元老,最会审时度势。”李彻的声音很轻。 穆红缨沉默。 “臣,看不透他。” “看不透,就对了。”李彻笑了,“他若是个一眼就能看穿的忠臣,活不到今天。” “那陛下为何……” “因为朕别无选择。”李彻转过身,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也是在给他一个选择。” “是选择做大炎的魏征,还是做北蛮的洪承畴。” “朕,很想知道答案。” “去吧。”李彻摆了摆手,“把京城里那些想发国难财的老鼠,一只一只给朕揪出来。” “抄家,充公。” “朕要让耶律洪看看,他等来的不是内应,而是朕送给他的一份……厚礼。” “是。”穆红缨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御书房,重归寂静。 李彻缓缓抬手,将那枚黑色的棋子,重重地按在了地图上。 不是雁门关。 不是京城。 而是越过长城,越过草原,直指蛮族王庭的位置——狼居胥山。 “陛下,夜深了。” 柳青瑶不知何时出现,将一件狐裘,轻轻披在了他的身上。 “天,要变了。”李彻看着地图,喃喃自语。 柳青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枚黑色的棋子,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撼。 她轻声开口,声音却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 “不。” “是陛下,要这天……” “变一变了。” 第39章 三十万铁骑 太和殿。 晨光,穿过雕花的窗棂,在金砖上投下冰冷的条纹。 李彻端坐于龙椅之上,俯瞰着殿下新提拔的文臣。 “户部的账,查得如何了?” 新科状元陈平出列:“回陛下,诸多旧账已被销毁,但……” 他话未说完。 “咚!” 殿外,一名侍卫的铁戟,失手砸在地上。 紧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报——!” 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烽火!烽火台燃了九柱狼烟!” “什么?!”裴矩大惊失色,“不是三柱吗?!” 信使扑倒在地,口中涌出鲜血,手指死死地抠着地砖。 “不是雁门关……是紫荆关!” “蛮族……蛮族分兵了……” “耶律洪的弟弟,耶律德光,亲率三十万铁骑,绕过了雁门关天险,从紫荆关破口而入!” “轰!” 整个朝堂,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 三十万…… 紫荆关已破! 前锋……前锋已过倒马关、居庸关! “三关……已破!” 信使吼出最后一句,头一歪,气绝。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兵部尚书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紫荆关……倒马关……居庸关……” “那……那前面就是……” “京城!” 一个年轻官员“噗通”一声瘫倒在地,裤裆一片湿热。 恐慌,像瘟疫一样瞬间蔓延。 “完了……” “三十万……怎么挡?” “天要亡我大炎啊!” “陛下!”一名老臣冲出队列,涕泪横流,“当早做打算啊!” “什么打算?”李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迁都!”那老臣脱口而出,“迁都金陵!暂避锋芒,以图东山再起!” “迁都?” “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臣附议!” “臣附议!” 一瞬间,大殿之上,附议之声,此起彼伏。 他们怕了。 这些刚刚通过恩科,满怀抱负的读书人,在“三十万铁骑”这四个字面前,被彻底碾碎了胆魄。 李彻静静地听着,看着。 他缓缓站起身。 “咔嚓。” 龙椅的扶手,被他生生捏下一块木屑。 “迁都?”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嘈杂,瞬间消失。 “朕的都城,就在这里。” 他走下御阶,一步一步,走向那些面如死灰的臣子。 “谁的祖宗,是逃跑的?” 无人敢应。 “谁的江山,是靠躲起来换的?” 依旧无人敢应。 李彻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那眼神中的火焰,几乎要将他们点燃。 “蛮族要战。” “那便战!” 他猛地转身,声音如雷,响彻大殿。 “穆红缨!” “臣在!” 黑色的身影,从殿柱的阴影中走出,按刀而立,一身杀气。 “朕命你,为‘破虏前将军’!” 满朝皆惊。 “统领京师三大营!” 裴矩的脸色,瞬间惨白。 “迎敌!” “陛下,不可!”裴矩终于忍不住,冲了出来。 “京师三大营,久疏战阵!不足十万之数,如何抵挡三十万虎狼之师?!” “这是以卵击石啊,陛下!” “臣附议!请陛下三思!” “求陛下收回成命!” 反对的声浪,比刚才请求迁都的声音,还要响亮。 李彻没有理会他们。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穆红缨。 “朕的将军。” “可敢战?” 穆红缨抬起头,迎上李彻的目光。 她的眼神,比刀锋更利,比寒冰更冷。 没有丝毫犹豫。 她单膝跪地,声震寰宇。 “臣,死战!” …… 深夜,御书房。 烛火摇曳。 穆红缨一身戎装,伫立在巨大的疆域图前。她的手,抚摸着从紫荆关到京城的那条血色路线。 “陛下。” 她没有回头。 “十万对三十万,此战,九死一生。” “朕知道。” 李彻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穆红缨转过身,眼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那为何……” “朕要的,不是你赢。”李彻走到她身边,看着地图,眼神幽深。 穆红缨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懂?”李彻笑了。 他看向屏风后。 “青瑶。” 柳青瑶悄无声息地走出,素白的身影,在凝重的气氛中,像一抹月光。 “臣在。” “你猜,”李彻的手指,点在雁门关,又点在了紫荆关,“耶律洪,为何要分兵?” 柳青瑶的目光,在两点之间流转,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明悟。 “因为,他不想跟魏国公耗。” “说下去。” “三十万大军,绕远路,奇袭京城。看似凶险,实则是一招釜底抽薪。”柳青瑶的声音,轻柔而锐利。 “他要围点打援。” “围的,是京城。” “要打的援,是魏国公那五万大军。” “一旦魏国公回援,半路之上,便会被耶律洪在雁门关的主力,与耶律德光的奇袭部队,前后夹击,必死无疑。” 穆红缨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好毒的计策。 “所以,”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朕偏不让他如愿。” 他看向穆红缨。 “你的任务,不是赢。” “是拖。” “用三大营的血,用京城的墙,给朕死死地拖住耶律德光。” “拖到他粮草耗尽。” “拖到他军心动摇。” “拖到……” 李彻的话,停住了。 他的目光,越过了地图上的京城,越过了雁门关,最终,落在了那个遥远而孤寂的名字上。 狼居胥山。 柳青瑶的心,也跟着那道目光,飞了过去。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 “陛下……”她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您是想……” 李彻转过头,看着她,也看着穆红缨。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疯狂。 “耶律洪以为,是他在跟朕下棋。” “他错了。” “朕,是要掀了这张桌子。” 他拿起那枚一直放在案角的黑色棋子,重重地按在了狼居胥山之上。 “他把狼群都放了出来。” “正好,方便朕……” “去掏了他的狼窝。”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穆红缨和柳青瑶,看着眼前的年轻帝王,仿佛在看一个真正的……怪物。 一个,要用整个天下来做赌注的,疯子。 第40章 朕,亲征! 御书房。 死寂。 烛火的爆裂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穆红缨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帝王,第一次感觉到了畏惧。 不是畏惧他的权力。 是畏惧他眼中那片燃烧的疯狂。 “陛下……”柳青瑶的声音有些干涩,“您要用大炎的国运,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战机?” “国运?” 李彻笑了,笑声很轻。 “国运不在金陵,不在长安。” 他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在这里。” “更在……朕的刀锋之上。” 穆红缨深吸一口气,眼中的震撼与困惑,最终化为一片决然的冰冷。 她单膝跪地。 “臣,愿为陛下之刃!” 柳青瑶看着这一幕,也缓缓跪下,清冷的眸子里,映着摇曳的烛火,和那道疯狂的身影。 “臣,愿为陛下……点亮前路。” …… 翌日,太和殿。 气氛,比殿外的寒风,还要冰冷。 所有官员,都已到齐。 但没有人说话。 他们只是看着龙椅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帝王,像在看着一尊即将崩裂的神像。 “陛下!” 裴矩终于忍不住,颤巍巍地走出队列,老泪纵横。 “京师为国之根本!万万不可轻动干戈啊!” “臣附议!” “蛮族势大,当据城坚守,等待魏国公回援,方是上策!” “让穆将军率十万新兵迎战三十万虎狼,无异于以卵击石!请陛下三思!” 附议之声,此起彼伏。 这一次,不是为了迁都保命,而是字字泣血的“忠言”。 在他们看来,这的确是唯一的生路。 李彻静静地听着。 他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不耐。 等所有声音都停下。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谁说,朕要守?” 裴矩一愣:“陛下?” “谁说,朕要等?” 满朝文武,尽皆愕然。 不守?不等? 那是要做什么?开城投降吗? 李彻缓缓站起身,走下御阶。 他没有看那些惊疑不定的老臣,径直走到了穆红缨面前。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 他亲手解下腰间那枚象征着最高兵权的“破虏将军印”,放在了穆红缨的手中。 “朕的将军。” 他的声音,很平静。 “朕信你。” 穆红缨双手接过帅印,重逾千斤。 她抬起头,迎上李彻的目光,重重点头。 “臣,死战!” “不。”李彻摇了摇头,“朕要你,拖住他们。” “用尽一切办法。” “拖?”裴矩彻底糊涂了,“陛下,这……” “裴相。”李徹打断他,“你以为,耶律洪的目标,只是京城?” 裴矩语塞。 “他要的,是朕的头。” 李彻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他想看朕在京城里,被围困,被恐吓,最后像个懦夫一样,在绝望中死去。” “他想让朕死。” “朕,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这话,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陛下!万万不可!” 裴矩“噗通”一声跪下,死死抱住了李彻的腿。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您若亲身犯险,社稷危矣!” “请陛下坐镇京师!臣等愿与京城共存亡!” “请陛下坐镇京师!” 大殿之上,黑压压跪倒一片。 这一次,是真正的恐惧。 皇帝疯了。 他们的皇帝,真的疯了。 李彻低头,看着脚下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看着他们脸上真切的惊惶。 他笑了。 那笑容,冰冷得像一把刀。 “坐镇京师?” “然后看着你们,跟城外的蛮子,里应外合?” “什么?!” 裴矩猛地抬头,一脸震惊。 “陛下!您……您何出此言?!” “朕在给你们机会。” 李彻的声音,冷得掉渣。 “也是在给耶律洪机会。” 他缓缓挣开裴矩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太和殿的殿门。 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 “诸位,是不是都忘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朕,是如何坐上这张龙椅的?” 无人敢答。 “是不是忘了,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世家门阀,是如何消失的?” 殿内,一片死寂。 “是不是也忘了……”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朕的十万大雪龙骑。” “轰!” “大雪龙骑”四个字,像一道九天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那是禁忌。 是这位新皇登基时,一夜之间,血洗了半个朝堂的幽灵! 是一支只存在于传说中,只听命于皇帝一人的……魔鬼之师! 他们从未见过,但那晚的血,至今未干。 “陛下……”一个老臣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支兵马……” “他们,在等朕。” 李彻站在殿门口,背对着众人,身影被阳光拉得极长。 “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穿透了太和殿,传遍了整个皇宫。 “穆红缨!” “臣在!” “即刻接管三大营!封锁九门!全城戒严!” “臣,遵旨!” “陈平!” “臣在!” “工部营造司,所有人力物力,给朕加固城防!朕要京城的墙,比蛮子的骨头还硬!” “臣,遵旨!” “裴矩!” “老……老臣在……” “安抚百官,稳定民心。京城若乱,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 李彻顿了顿。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天子剑。 “锵——!” 剑鸣清越,杀气冲天。 他转身,目光如电,扫过殿内每一张煞白的脸。 最后,他持剑,直指北方,那片狼烟升起的方向。 声音,如滚雷,如龙吟,发出了让所有人热血沸腾,又胆战心惊的怒吼。 “备朕龙辇!” “换朕战甲!” “蛮族想见朕?” “好!” “朕,亲自去见他们!” 第41章 龙出囚笼,玄甲动京华 太和殿的余威,尚未散尽。 殿内,死寂一片。 裴矩瘫坐在冰冷的金砖上,浑浊的老眼,望着空无一人的龙椅,喃喃自语。 “疯了……” “他疯了……” “一个疯子坐在这龙椅上……大炎,要亡了……” 礼部尚书顾秉文脸色惨白,扶着殿柱,才勉强站稳。 “裴相,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说什么?”裴矩抬头。 “我们……我们得想办法……” “办法?”裴矩惨笑,“你没看见吗?那十万幽灵!” 角落里,新科状元陈平,一直沉默。 此刻,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大殿中异常清晰。 “或许……” “不是亡。” “是生。” 裴矩与顾秉文猛地回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个年轻人。 …… 乾清宫外。 寒风卷着碎雪。 李彻张开双臂,任由内侍将一片片冰冷的玄黑龙鳞战甲,穿戴在身。 甲叶碰撞,发出清脆而肃杀的声响。 柳青瑶捧着一顶狰狞的龙首盔,静立一旁。 “陛下,甲是冷的。” “血,是热的。”李彻的声音,从冰冷的面甲下传出,带着一丝金属的沉闷。 柳青瑶将头盔递上。 “大雪龙骑,已在宫门外,列阵。” “他们等久了。” 李彻接过头盔,戴上。 “咔哒。” 面甲合拢,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留下一双在阴影中燃烧的,狼一样的眼睛。 宫门,缓缓洞开。 一股肉眼可见的,由钢铁与杀气凝聚而成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一万。 整整一万骑兵。 人披玄甲,马配胸铠,每一骑,都像一座移动的黑色山丘。 他们静静地列阵在宫门外的广场上,沉默如渊。 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只有战马鼻孔中喷出的白气,和漫天飞雪,无声交融。 “陛下!” 裴矩和顾秉文带着一众大臣,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当他们看到这一万铁骑时,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陛下!三思啊!”顾秉文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雪中,“您是万金之躯,怎可亲身犯险!” “请陛下收回成命!” “江山社稷,不能没有您啊!” 哭喊声,哀求声,响成一片。 李彻充耳不闻。 他走向自己的战马,那是一匹通体乌黑,比寻常马匹高出一头的巨兽。 他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仿佛与战马本就是一体。 “陛下!”裴矩老泪纵横。 李彻终于勒住马,低头,俯瞰着脚下这些跪伏的臣子。 他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最后,定格在顾秉文身上。 “顾秉文。” “老……老臣在……”顾秉文浑身一颤。 “朕记得,是你说要迁都金陵?” “臣……臣是为了保全大炎的火种……”顾秉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很好。”李彻点点头,“朕的江山,就不劳你费心了。” 他环视众人。 “朕,亲去守。” 他猛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透过面甲,冰冷而清晰。 “朕离京之后,朝中诸事,由裴相与陈平,共理。” “若有人,敢通敌,敢怠慢,敢生异心……” 李彻的目光,再次如刀子般,刮过顾秉文的脸。 “不必等朕回来。” “穆红缨会教他,什么是规矩。”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 玄黑的龙旗,猛然前指。 “出征!” “轰——” 万马齐动。 那不是马蹄声,那是大地的怒吼,是钢铁的雪崩。 黑色的洪流,簇拥着那面龙旗,开始缓缓地,却不可阻挡地“流”出皇城。 顾秉文瘫在雪地里,面如死灰。 他听到,风中传来那位帝王最后的声音,仿佛是贴在他耳边的魔鬼低语。 “顾秉文。” “希望朕回来的时候……” “你的脖子,还够硬。” …… 京城,北城楼。 穆红缨一身戎装,手握那枚滚烫的“破虏将军印”,凭墙而立。 寒风,吹得她身后的大氅猎猎作响。 她看着那条吞噬了街道的黑色长龙,向着烽烟四起的北方,滚滚而去。 一名都尉在她身后,声音艰涩。 “将军……陛下他……” “陛下,去做他该做的事了。”穆红缨没有回头。 “那我们……” “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事。” 穆红缨的目光,从那远去的背影收回,投向城下。 百姓在惊慌,兵卒在不安。 她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传我将令!” 她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风雪,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城楼。 “城门,落锁!” “弓弩,上弦!” “滚石,备好!” 她缓缓拔出长刀,刀锋映着灰白的天空,和她冰冷的眼。 “陛下把京城交给了我。” “在我死之前……” “蛮子的战马,别想踏进这城门一步!” 第42章 道中遇伏,暴君的“惊喜” 夜。 断魂峡。 马蹄声在狭窄的峡谷中回响,被两侧如巨兽般耸立的峭壁吞噬。 风,停了。 空气中,只剩下铁甲摩擦的“沙沙”声。 “咔。” 一块碎石,从头顶的黑暗中滚落。 李彻勒住了马。 身后,万骑黑甲,瞬间静止,如同一片凝固的钢铁森林。 “陛下?”一名年轻的副将催马上前,声音紧张。 李彻没有回答。 他抬起头,看向峭壁上空那一条狭窄的,被墨色染透的天空。 “咻——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死寂。 黑色的箭雨,从两侧崖壁之上,铺天盖地而来,带着死亡的呼啸,直扑中军。 “敌袭!” “护驾!” “举盾!” 怒吼声与盾牌碰撞声瞬间炸响。 “叮叮当当!” 无数箭矢被玄甲弹开,火星四溅。但依旧有惨叫声响起,是战马被射中了未被甲胄覆盖的部位。 “陛下!有埋伏!”副将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惊惶。 李彻的面甲下,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埋伏?” 他的声音,穿透铁甲,清晰地传入副将耳中。 “不。” “这是朕,为京城里那些‘忠臣’,准备的送行礼。” 副将一愣,没听懂。 “什么?” 更多的黑影,从两侧山壁上用绳索滑下,如鬼魅般扑向队形中段。他们身手矫健,目标明确,直指龙旗。 “陛下!”副将拔刀,挡在李彻身前。 李彻笑了。 “太慢了。” 他轻轻吐出三个字。 “也太弱了。” 他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传令。” “让‘他们’,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他们?”副将更加迷惑。 下一刻,他懂了。 “唰!” 大雪龙骑的军阵之中,近千名骑士,突然齐齐弃了长枪马刀。 他们从马鞍下抽出的,是样式各异的短刃、锁链、飞爪。 他们身上那厚重的玄甲,竟在瞬间被解开、抛下。 甲胄之下,是一身漆黑的夜行衣。 “悬镜司!”副将失声惊呼。 这些……这些悬镜司的密探,竟然一直混在军中! 他们是皇帝的影子,是大炎最深的黑暗。 “杀。” 一个冰冷的字,从李彻的喉咙里发出。 黑色的潮水,瞬间逆流而上。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刺客们,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他们是狼,却一头撞进了龙潭。 一个刺客刚落地,还未站稳,一道黑影便如跗骨之蛆般贴上,短刃无声地划过他的咽喉。 血,喷出。 刺客的身体,还未倒下,那悬镜司的密探已经扑向了下一个目标。 没有怒吼,没有厮杀。 只有利刃入肉的“噗嗤”声,和骨骼断裂的“咔嚓”声。 这是一场……屠杀。 大雪龙骑的重骑兵们,冷静地组成一道钢铁防线,将整个峡谷化作一个封闭的牢笼。 而悬镜司的缇骑们,就是牢笼中,最致命的毒蝎。 “首领!中计了!” “撤!快撤!” 刺客们崩溃了。 他们想退,却发现峭壁之上,不知何时也出现了无数黑影,正用弓弩封死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一个身穿银色软甲,显然是首领的男人,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了那面玄黑龙旗下的身影。 擒贼先擒王!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退反进,踩着同伴的尸体,直扑李彻。 “保护陛下!”副将大吼,挥刀迎上。 “退下。” 李彻的声音,依旧平静。 他抬起手,旁边立刻有亲卫递上一张铁胎大弓。 拉弓,搭箭。 动作行云流水。 那个刺客首领的速度极快,离李彻已不足三十步。 李彻的面甲下,双眼微微眯起。 “嗡——” 弓弦震颤。 一支通体漆黑的羽箭,仿佛无视了距离与黑暗,后发先至。 “噗!” 箭矢,精准地从刺客首领张大的嘴巴里射入,从他的后脑穿出。 巨大的力道,带着他的身体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钉在地上。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到死,都充满了不敢置信。 整个峡谷,瞬间安静下来。 剩下的刺客,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李彻缓缓放下长弓。 他看也未看地上那具尸体,目光扫过那些跪地的刺客。 “留一个活口。”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 “其他的,处理干净。” “是!” 悬镜司缇骑领命,手起刀落,峡谷中很快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 一个被卸掉下巴的刺客,被拖到了李彻的马前。 李彻俯视着他,就像在看一只蝼蚁。 “顾秉文,让你来的?” 那刺客浑身一颤,眼中满是恐惧。 李彻笑了。 “看来是了。” 他调转马头,不再理会。 “陛下,此人如何处置?”副将问。 李彻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残忍。 “砍下他的四肢。” “用最好的伤药,给他吊着命。” “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 副将愣住了:“送……送给谁?” 李彻没有回头。 风中,飘来他冰冷的话语,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告诉顾秉文。” “朕的下一个‘惊喜’……” “会是他的头。” 第43章 抵达边关,三问定军心 峡谷的风,带走了最后一丝血腥。 副将走上前,声音压得很低。 “陛下,都处理好了。” 李彻的面甲下,看不出表情。 “送回去。” “是。” 李彻猛地一拉缰绳,战马转向北方。 “全速前进。” 他的声音,穿透铁甲,冰冷如刀。 “天亮前,要看到雁门关。” …… 黎明。 天际线被染上一层死寂的灰白。 一座巨大的黑色巨兽,匍匐在地平线上。 雁门关。 城楼之上,寒风如刀。 一名年轻都尉忍不住搓了搓手,看向身旁的老将。 “将军,真的是陛下的龙旗?” 老将陈敬德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 他眯着眼,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黑色洪流。 “除了他,谁还有这胆子。” “可……可就一万骑……”都尉的声音发颤,“他想做什么?” 陈敬德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送死。” 话音未落,大雪龙骑已至城下。 万马止步,悄无声息,仿佛他们本就是这片雪原的一部分。 陈敬德整了整盔甲,带着一众将校,快步走下城楼。 城门,缓缓打开。 “末将陈敬德,恭迎陛下!” 陈敬德躬身行礼,身后的将官黑压压跪倒一片。 李彻坐在马上,俯瞰着他们,并未下马。 “开中门。” 陈敬德一愣。 李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说,开中门。” 陈敬德心中一凛,不敢再多言。 “开中门!” 沉重的门轴转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李彻策马而入,身后的一万玄甲,如水银泻地,涌入关内。 陈敬德快步跟上。 “陛下,帅帐已备好,请陛下移步……” “不必。” 李彻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亲卫。 他看也未看那些将官,径直走向通往城楼的阶梯。 “朕的帅帐,就在这城楼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敬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地跟了上去。 城楼之上,风更大了。 吹得李彻身后玄黑的龙旗,猎猎作响。 关内的数万守军,都抬起头,仰望着这道突然降临的身影。 他们的脸上,是麻木,是疲惫,是对未来的绝望。 李彻走到城垛边,俯瞰着下方一张张茫然的脸。 他没有说话。 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借助内力,如洪钟大吕,传遍了整个雁门关。 “将士们!” 下方,一片死寂。 “朕,是大炎天子,李彻!” 人群中,起了一丝骚动。 “朕今日至此,只问三件事!” 李彻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问!” “城中粮草,够否?!” 守军们面面相觑,无人敢答。 陈敬德正要上前。 “朕要听你们说!”李彻的声音,陡然拔高! 沉默中,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回陛下!够吃三月!” 仿佛点燃了引线。 “够!” “够!” 稀稀拉拉的声音,渐渐汇聚起来。 李彻点点头,伸出第二根手指。 “好!” “第二问!” “尔等手中兵甲,利否?!” 这一次,回答的声音,响亮了许多。 带着一丝边军的骄傲。 “回陛下!日日擦拭,吹毛断发!” “利!” “利!” 李彻的嘴角,似乎勾了一下。 他收回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下方每一个人。 “最后一问。”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关外,是蛮族二十万铁骑。” “关内,是朕,与尔等数万兄弟。” “朕在此!”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吼了出来。 “尔等,敢与朕同死否?!” 整个雁门关,瞬间安静了下来。 风,停了。 雪,也停了。 这个问题,不是在问战术,不是在问胜败。 是在问心! 问他们,敢不敢,用自己的命,去陪这位千里奔袭而来的天子,赌上一场! “咔嚓!” 一名独臂老兵,猛地将自己的头盔砸在地上。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城楼上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出声。 “愿为陛下效死!” 一个声音,点燃了整座火山。 “愿为陛下效死!” “愿为陛下效死!” “愿为陛下效死!!!” 数万人齐声怒吼,汇聚成一股冲天的声浪,仿佛要将这天,都捅出一个窟窿! 绝望,被驱散。 麻木,被点燃。 剩下的,只有沸腾的热血,和被天子亲临点燃的,无畏的战意! 陈敬德站在李彻身后,看着眼前这一幕,老迈的身躯,不住地颤抖。 他以为,这位年轻的帝王,是来送死的。 他错了。 他是来,送火的。 送来一把,能烧尽整个草原的,燎原之火! 这位饱经风霜的老将,缓缓撩起战甲,单膝跪地。 这一次,不是君臣之礼。 是兵,对帅的,绝对臣服。 他的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 “老臣陈敬德……参见陛下!” “雁门关,誓与陛下共存亡!” 李彻转过身,亲手将他扶起。 “陈将军,说错了。” 陈敬德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满是疑惑。 李彻的目光,越过他,望向关外那片无垠的,被黑暗笼罩的雪原。 “朕,不是来带你们送死的。” 风,再次吹起。 卷起了他冰冷,却无比清晰的话语。 “朕是来带你们……” “赢的。” 第44章 朕的开胃菜 关外,地平线上。 苍凉的号角声,呜咽着撕裂了黎明的寂静。 黑色的潮水,开始涌动。 “来了……”城楼上,一个年轻都尉的手,握不住刀。 “站稳了。”陈敬德的声音沙哑,手却死死攥着城垛。 李彻站在最高处,玄黑的战甲,仿佛与身后的龙旗融为了一体。 他没有看逼近的敌军,而是看向陈敬德。 “陈将军。” “末将在。” “怕吗?” 陈敬德一怔,随即苦笑:“回陛下,末将这条命,早就该死在二十年前的沙场上。” “很好。”李彻点点头,“朕的兵,不能是软蛋。” 蛮族的先锋军,约莫五千骑,如同一柄黑色的锥子,直刺雁门关。 为首的将领,是耶律洪麾下的悍将,名叫巴图。 “儿郎们!”巴图的咆哮在骑阵中回荡,“第一个登上城头的,赏牛羊百头,女人十个!” “嗷——!” 狼嚎般的呐喊声中,数百名蛮兵扛着云梯,脱离主队,发起了冲锋。 他们是草原上最矫健的狼,攀爬城墙,如履平地。 然而,当他们冲到城下,将云梯奋力搭上墙壁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砰!” 云梯,顺着光滑的墙面,滑了下来。 “再来!” “砰!” 又滑了下来。 “怎么回事?!”巴图在阵后看得双眼圆瞪。 “头人!墙……墙上好像抹了油!”一个蛮兵惊恐地喊道。 雁门关的墙,不再是他们熟悉的,布满风霜与裂痕的青砖。 它像是被一层光滑、坚硬、泛着青灰色光泽的“石皮”包裹了起来。 云梯的铁钩,根本找不到着力点。 “用撞木!”巴图怒吼。 十几名蛮兵抬着巨大的撞木,冲向城门。 “轰!” 一声闷响。 城门纹丝不动。 撞木的前端,碎屑纷飞。而那扇包裹着同样“石皮”的城门上,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白点。 城楼下,蛮兵们彻底傻眼了。 城楼上,大炎的守军,也看傻了。 “这……这是?”陈敬德抚摸着脚下坚硬的地面,喃喃自语。 “水泥。”李彻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水泥?” “朕送给耶律洪的,第一份礼物。”李彻抬起手,“让他再近一点。” 巴图的耐心,被耗尽了。 “弓箭手!” “射!” 密集的箭雨,朝着城楼抛射而来。 “举盾!”陈敬德大吼。 “不必。”李彻淡淡道。 箭矢“叮叮当当”地砸在城垛上,却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那加厚加固的水泥工事,成了最坚固的壁垒。 “该我们了。”李彻的手,轻轻放下。 “飞鸦,准备。” 陈敬德瞳孔一缩。 他看到,数百名士兵从后方抬出了一排排造型古怪的木架。 木架上,安放着一只只黑色的,像乌鸦一样的“铁鸟”。 “那……是什么?” “朕的第二份礼物。”李彻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 “点火。” “咻——咻——咻——” 尖锐的嘶鸣声,瞬间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数百只“铁乌鸦”拖着长长的火尾,发出凄厉的尖啸,划破天际,一头扎进了蛮族密集的骑阵之中。 “轰!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火光与黑烟,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 战马的悲鸣,士兵的惨叫,混杂在一起,成了人间地狱。 巴图的战马受惊,人立而起,差点将他掀翻。 他稳住身形,看着阵中那一个个被炸开的血肉窟窿,脸上的凶悍,第一次变成了恐惧。 “魔鬼……” “这是魔鬼的妖术!” 骑阵,乱了。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巴图挥舞着弯刀,却无法阻止恐慌的蔓延。 城楼上,李彻的面甲下,双眼冰冷。 “弩阵。” “是!” 陈敬德猛地回神,拔出佩刀,声嘶力竭地吼道。 “第一排!” “上弦!” “放!” “嗡——” 数千支弩箭,如同一片乌云,瞬间覆盖了前方的阵地。 血花,在蛮族的骑阵中,成片地绽放。 “第二排!上!” “放!” “嗡——” 又是一片死亡的乌云。 “第三排!上!” “放!” “嗡——” 三段射击,无缝衔接。 这不是战斗,是屠杀。 蛮族引以为傲的骑射,在这样绝对的火力覆盖面前,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甚至无法靠近城墙,就被一波又一波的钢铁风暴,撕成碎片。 “撤……”巴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撤退!撤退!” 败了。 败得莫名其妙。 败得毫无还手之力。 幸存的蛮族骑兵,丢盔弃甲,调转马头,狼狈地向着来路逃窜。 城楼上,一片死寂。 所有的守军,都呆呆地看着城下那片尸骸遍地的修罗场。 许久。 “赢……赢了?”一个士兵喃喃道。 “我们赢了!!!” “赢了!!!” 震天的欢呼声,冲天而起,驱散了多日来笼罩在雁门关上空的阴霾。 陈敬德走到李彻身边,老迈的身躯,微微颤抖。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神迹。 除了神迹,他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刚才发生的一切。 李彻看着远去的蛮族残兵,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寒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丝。 他转过头,看向陈敬德,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打扫战场。” “是……陛下。”陈敬德躬身。 “派人,将蛮兵的头颅,在关外筑成京观。” 陈敬德心中一寒。 “再告诉耶律洪。”李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只是开胃菜。”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北方,那片草原的深处。 “朕的盛宴……” “还没开始。” 第45章 草原的傲慢,帝王的蔑视 蛮族王帐。 巨大的帐篷内,暖意如春,地上的波斯地毯厚得能陷进脚踝。 “砰!” 一只纯金的酒杯,滚落在地毯上,猩红的马奶酒,浸湿了雪白的羊毛。 巴图跪在地上,浑身是伤,连头都不敢抬。 王座上,耶律洪把玩着手中的黄金弯刀,没有看他。 “妖术?”耶律洪的声音很平静。 “是……是的,大汗!”巴图的声音颤抖,“会飞的铁鸟,会喷火,会爆炸!” “墙呢?” “墙像石头一样滑,上面抹了油!不,比油还滑!云梯根本挂不住!” “撞木也……” “闭嘴。”耶律洪打断了他。 帐内,十几名部落首领面面相觑,眼中皆是惊疑。 “大汗,”一名独眼首领沉声道,“大炎人何时有了这种武器?” “这不是武器。”王霄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一丝不屑,“这是懦夫的伎俩。” 耶律洪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你的解释?” “大汗,那小皇帝定是知道大军将至,才故弄玄虚,想吓退我们。” 王霄躬身道:“他以为躲在乌龟壳里,我们便拿他没办法了。” “五千勇士,连城墙都没摸到。”独眼首领冷哼。 “那是因为你们太大意了!”王霄反驳,“大炎的根本,是陆战!是步卒!他把所有的钱都拿去修那可笑的墙,军中兵甲必然废弛!” “他敢亲至雁门关,更是愚蠢至极!”王霄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这是把自己,送进了笼子!” 耶律洪沉默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雁门关像一颗顽固的钉子。 “他以为,关墙能护住他?”耶律洪笑了。 笑声,让帐内的温度,降至冰点。 “草原的狼,从不啃硬骨头。” 他伸出手,将代表雁门关的旗子,随手拨开。 “我们,把骨头周围的肉,先吃干净。” 他看向巴图,眼中是狼的残忍。 “你,带本部人马,去屠了雁门关东边那三个县城。” “我要让关里的皇帝听见,他子民的哭嚎。” 他又指向另一名首领。 “你去西边,把所有村子,都给我烧了。” “是!” “大汗英明!”众首领纷纷附和。 王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大汗,那小皇帝……” “他?”耶律洪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的傲慢。 “他想当英雄,我就让他当个够。” 他拿起黄金弯刀,重重地插在沙盘上,雁门关前那片广阔的雪原之上。 “传我王令!” “召集所有部落的勇士!” “三日之后,我要在这片雪原上,举行一场盛大的围猎!” 他环视众人,声音如雷。 “猎物,就是大炎的皇帝,和他那一万只穿着黑壳子的乌龟!” “嗷呜——!” 狼嚎般的战吼,响彻王帐。 耶律洪抽出弯刀,舔了舔刀锋。 “告诉那个小皇帝。” “朕,很期待用他的头骨,在京城城楼上,痛饮三日。” …… 雁门关,城楼。 夜,深了。 风雪停了,月光照在关外那座新筑成的“京观”上,泛着森白的寒光。 数千颗蛮兵的头颅,被冻结在冰雪中,睁着惊恐的眼睛,望向北方。 李彻凭栏而立,玄黑的战甲,在月色下,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陛下。” 陈敬德走上前来,递上一件厚实的狐裘。 “甲不冷。”李彻没有回头。 陈敬德沉默了片刻,看着那座京观,喉咙有些发干。 “陛下……此举,是否太过……” “震慑?”李彻反问。 “不。” 陈敬德深吸一口气:“是会激起他们不死不休的血性。” “朕要的,就是他们的血性。”李彻的声音很轻。 陈敬德不解。 “一群只知劫掠的野狼,不可怕。”李彻的目光,望向黑暗的草原深处。 “可怕的是,一只被激怒,失去理智,只想复仇的狼王。” “他会放弃所有的计谋,只想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将朕碾碎。” 陈敬德的心,猛地一沉。 “陛下,您的意思是……” “唰。”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李彻身后,单膝跪地。 是悬镜司的缇骑。 “说。” “回陛下,耶律洪已下王令,召集所有部落,三日后,于关前合围。” 陈敬德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他还说……”缇骑顿了顿。 “说。” “要用陛下的头骨,当酒杯。” 城楼上,陷入死寂。 “哈哈……” 李彻突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的城楼上回荡,充满了说不出的快意与疯狂。 陈敬德和那名缇骑,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好。”李彻止住笑,“好一个草原的王。” “朕,就怕他不敢来。” 他转过身,看着面色惨白的陈敬德。 “将军。” “末……末将在。” “你觉得,这雁门关,能守多久?” “有陛下带来的神兵利器,有这水泥雄关……”陈敬德咬牙道,“末将敢立军令状,守一年,不成问题!” “一年?”李彻摇了摇头。 “太久了。” 陈敬德彻底愣住了。 李彻走到城垛边,伸出手,指向关外那片即将成为战场的,广袤雪原。 “传朕旨意。” 陈敬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明日,卯时。” 李彻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陈敬德耳边炸响。 “大开城门。” 陈敬德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大雪龙骑,全军列阵。” “朕,要出关。” “什么?!”陈敬德失声惊呼,“陛下,不可!那是二十万大军!出关无异于自寻死路!” “死路?”李彻回头,面甲下的双眼,在月光中闪烁着骇人的光。 “将军,你还没明白吗?” 陈敬德茫然地看着他。 “他以为,这是一场围猎。” 李彻的嘴角,缓缓勾起。 “他错了。” “朕,才是猎人。” “而他,和他的二十万大军……” 李彻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在寂静的夜色中,清晰地响起。 “是朕亲自从狼穴里,引出来的……“ “猎物。” 第46章 雪原会战,龙骑战狼骑! 雁门关,中门。 巨大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洞开。 天,亮了。 第一缕晨光,照亮了关外那片无垠的雪原。 也照亮了地平线上,那条蠕动的,无边无际的黑色长河。 “陛下。” 陈敬德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真的要如此吗?” 李彻一身玄甲,坐在马背上,身后的龙旗在寒风中无声卷动。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夹马腹。 战马,踏出了关门。 “将军。” 他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箭已上弦。” 陈敬德深吸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燃起最后的决绝。 他猛地拔出佩刀。 “全军,随陛下出征!” …… 雪原之上。 李彻的一万大雪龙骑,连同雁门关的三万步卒,在广袤的天地间,组成一个渺小的,却无比坚毅的方阵。 在他们对面。 是二十万蛮族铁骑汇成的黑色海洋。 旌旗如林,遮天蔽日。 杀气,凝成了实质的阴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头儿……我……我腿软……”一个年轻的兵卒,脸色惨白。 “闭嘴!”他身边的老兵低吼,“看看前面!” 兵卒抬起头。 看到了。 在那片钢铁洪流的最前方,在那面玄黑龙旗之下,那个身影,笔直如枪。 他们的皇帝。 …… 蛮族阵中。 耶律洪骑在一头巨大的白色座狼上,看着远处那个小小的方阵,笑了。 “他就带了这么点人?” 他身旁的王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大汗,他这是自寻死路!” “愚蠢。”耶律洪的笑容变得残忍,“真是愚蠢得……让朕都有些不忍心了。” 他抬起黄金弯刀,指向前方。 “巴图。” “在!” “带你本部一万骑,去。” 耶律洪的声音,轻描淡写。 “给朕,把那面龙旗踩进泥里。” “嗷呜——!” 巴图兴奋地嚎叫一声,率领一万狼骑,如同一道黑色的箭矢,脱离主阵,向着大炎军阵发起了冲锋。 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汇成震耳欲聋的雷鸣。 大地,在颤抖。 大炎的军阵中,一片死寂。 每个士兵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李彻,依旧一动不动。 他静静地看着那片奔涌而来的死亡潮水。 近了。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就在蛮族骑兵狰狞的面孔都已清晰可见之时。 李彻,抬起了手。 “全军,听令!” 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雷鸣般的马蹄声,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兵的耳中。 “圆阵!” “轰!” 军令一下,训练有素的大炎步卒,瞬间而动。 “重步在外!结盾墙!” “长枪如林!向前!” “弩手居内!上弦!” “飞鸦,就位!” 数万人的军阵,在短短数十息之内,如同一朵绽放的钢铁之花,变成一个外围由重步兵和塔盾组成,枪林密布,内层是无数弩手和“飞鸦”发射架的巨大圆阵。 而一万大雪龙骑,便静立于这朵钢铁之花的中央,是它最致命的,花蕊。 “放!” 李彻的手,猛然挥下。 “嗡——” 数万支弩箭,如蝗虫过境,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瞬间覆盖了冲锋在最前方的蛮族骑兵。 “噗噗噗!” 人仰马翻。 冲在最前面的上千骑兵,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倒下,被后续的同伴,踏成肉泥。 巴图双眼赤红。 “冲!冲过去!撕开他们!” “咻——咻咻咻!” 回答他的,是数百只拖着火尾的“铁乌鸦”。 “轰!轰隆!” 爆炸的火光,在密集的骑阵中此起彼伏地炸开。 血肉横飞,残肢断臂被高高抛起。 蛮族的冲锋阵型,被硬生生炸出了一个个血腥的缺口。 “轰——!” 终于,黑色的潮水,撞上了钢铁的堤坝。 盾墙,发出痛苦的呻吟。 第一排的重步兵,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口鼻喷血,却死死地用身体顶住盾牌,没有后退一步。 “杀!” 从盾牌缝隙中,刺出了无数雪亮的长枪。 “噗嗤!” 一个蛮族骑兵刚举起弯刀,胸膛便被三四杆长枪同时贯穿,被死死地钉在了盾墙上。 “第二排!射!” “第三排!射!” 阵内,陈敬德嘶哑地指挥着弩手,进行着无情的轮射。 箭雨,一刻不停。 圆阵,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 蛮族骑兵如同扑火的飞蛾,一波又一波地撞上来,然后被盾墙、枪林、箭雨,无情地碾碎。 “将军!”一个都尉满脸是血地吼道,“右翼快顶不住了!” “预备队!”陈敬德挥刀,“补上去!” 他看向阵中,那个始终镇定的身影。 李彻,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他的士兵,在用血肉,铸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长城。 巴图,彻底疯了。 他亲自带着亲卫,发起了决死冲锋。 “破开它!给我破开它!” 他看到一个缺口,一个由同伴尸体堆出来的缺口。 他狞笑着,挥刀冲了过去。 下一刻。 他的笑容,凝固了。 那个缺口之后,不是他想象中混乱的步卒。 而是一排,黑色的,冰冷的,钢铁骑士。 大雪龙骑。 为首的骑士,甚至没有拔刀。 他只是抬起手臂,臂铠上,弹出一个小巧的,却无比精密的机括。 “咻!” 一支精钢短矢,无声无息地射出。 “噗。” 精准地,没入了巴图的咽喉。 巴图的眼睛,瞪得滚圆,他难以置信地捂着脖子,从马上栽了下来。 主将,阵亡。 幸存的蛮族骑兵,崩溃了。 他们发出惊恐的嚎叫,调转马头,狼狈地向后逃窜。 雪原上,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耶律洪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火山爆发前的阴沉。 “废物。” 他吐出两个字,将手中的黄金酒杯,捏得变了形。 王霄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大汗……这……这定是那小皇帝最后的底牌了!” “底牌?” 耶律洪缓缓站起身,座下的巨狼,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他拔出了那把象征着王权的黄金弯刀。 “不。”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远处那面依旧屹立不倒的龙旗。 “这只是开始。” 他高高举起弯刀,声音如草原上的惊雷,响彻整个战场。 “全军,压上!” “朕,要亲手宰了他!” “嗷呜——!” 这一次,是十几万大军齐声的狼嚎! 天,仿佛都暗了下来。 真正的,黑色的海洋,开始向前移动。 陈敬德看着那毁天灭地般的阵势,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看向李彻。 “陛下……” 李彻,终于动了。 他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天子剑。 “锵——” 剑鸣清越。 他的目光,扫过阵中那一万玄甲龙骑。 “将士们。” 一万道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他身上。 “随朕。” 李彻的剑,遥遥指向前方那片黑色的海洋。 “破阵!” 第47章 降维打击,来自现代的“战神” 雪原之上,黑色的海洋,终于撞了过来。 毁天灭地的气势,让天地失声。 “陛下!” 陈敬德的牙关在打颤。 “敌军……已入三百步!” 李彻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穿透了那片由人与马组成的洪流,仿佛在看一堆冰冷的数据。 “太慢了。”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陈敬德一愣。 “虎蹲炮。” 李彻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预备。” 圆阵之内,数百名炮手猛地拉开了蒙在炮身上的油布。 一门门造型狰狞,炮口短粗的黑色铁兽,露出了它噬人的獠牙。 陈敬德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什么东西? …… 蛮族阵中。 耶律洪的脸上,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看到了吗?” 他对着身旁的王霄,扬了扬下巴。 “这就是战争。”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计谋都是笑话。” 王霄的脸上,是病态的狂热。 “大汗神威!那小皇帝的头颅,今日必成您的酒杯!”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耶律洪甚至能看到,大炎军阵前排士兵脸上绝望的表情。 他笑了。 “结束了。” …… 阵中。 李彻抬起了手。 天地,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他看着那片近在咫尺的,狰狞的,兴奋的脸。 轻轻开口。 “开火。” “轰——轰轰轰轰——!!!” 不是雷鸣。 是比雷鸣,恐怖百倍的咆哮! 数百门虎蹲炮,同时喷出了火焰与怒吼。 密集的铁砂与弹丸,组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横扫一切的死亡扇面。 冲在最前面的三千蛮族骑兵。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就在一瞬间,被从马上,成片地“抹”了下去。 不是倒下。 是蒸发。 人与马,在瞬间被撕成了无数血肉模糊的碎片。 整个冲锋阵型的最前端,被硬生生啃掉了一大块! “咻——咻咻咻——” 紧随其后的,是神火飞鸦凄厉的尖啸。 火光,在混乱的骑阵中,接二连三地炸开。 “轰!轰隆!” 爆炸的气浪,将周围的骑兵掀飞。 蛮族的冲锋,第一次,出现了停滞。 “巫术!” “是天神的惩罚!”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城楼上,陈敬德和所有守军,已经彻底石化。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片人间地狱。 看着那个站在地狱前,面无表情的帝王。 那不是人。 是神。 是执掌着雷与火的,战争之神。 耶律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回事?!” 他一把揪住王霄的衣领,双眼赤红。 “你告诉朕!这是什么?!” 王霄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 “我……我不知道……大汗……这……” “废物!” 耶律洪一把将他推开。 “传令!” 他拔出黄金弯刀,指向前方。 “后队变前队!继续冲!” “用人命去填!朕不信他的妖术能用几次!” “冲垮他们!” 在督战队的屠刀下,混乱的蛮族骑兵,再次被驱赶着,发起了亡命的冲锋。 李彻的面甲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愚蠢。” 他再次抬起手。 “弩阵。” “装填。” “放!” “嗡——” 又是一片死亡的乌云。 遮蔽了天空。 血花,在那片黑色的海洋里,再次绽放。 一轮。 又一轮。 圆阵,像一台冷酷而高效的绞肉机,无情地吞噬着所有靠近的生命。 李彻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在等。 等蛮族的勇气,被彻底耗尽。 等耶律洪的理智,被怒火烧光。 终于。 “撤……撤退……”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冲锋的蛮族大军,崩溃了。 他们丢下同伴的尸体,不顾督战队的砍杀,惊恐地调转马头,向后逃窜。 兵败如山倒。 耶律洪看着眼前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不准退!” “谁敢退,杀无赦!”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了。 在那种毁天灭地的“妖术”面前,大汗的威严,也变得一文不值。 “陛下。” 陈敬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狂热。 “我们赢了!” “不。” 李彻摇了摇头。 他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天子剑。 剑锋,映着血色的雪原。 “现在。” “才是开始。” 他的目光,扫过阵中那一万始终沉默如山的黑色骑士。 “大雪龙骑。” “在!” 万人的声音,汇成一个字。 冰冷,肃杀。 “将军。” 李彻看向陈敬德。 “守好这里。” 陈敬德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什么。 “陛下,您要……” 李彻没有回答他。 他将天子剑,猛然前指。 指向那片混乱溃散的蛮族大军。 指向那个在乱军之中,气急败坏的耶律洪。 “圆阵。” 李彻的声音,传遍全军。 “开门!” 钢铁的堤坝,缓缓打开了一道缺口。 一条通往地狱,也通往胜利的,血路。 李彻一夹马腹,第一个冲了出去。 玄黑的龙旗,紧随其后。 “将士们。” 风中,传来他冰冷,却足以点燃鲜血的声音。 “随朕。” “屠神!” 第48章 帝王之刃 雪原之上,溃散的蛮族大军,如退潮的海水。 但在那片混乱的中央,一面巨大的黄金狼头旗下,耶律洪的亲卫营,如一道顽固的礁石,死死地抵挡着崩溃的洪流。 “不准退!” “后退者,杀无赦!” 督战队的弯刀,砍向自己人的脖子,鲜血染红了雪地。 耶律洪双眼赤红,死死盯着远处那个已经打开缺口的钢铁圆阵。 他知道,对方的屠刀,即将落下。 “大汗!挡不住了!”一名亲卫首领嘶吼。 耶律洪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巴图尔呢?” “草原第一勇士,在哪儿?!” “在!” 一个如铁塔般的身影,骑着一匹青色的巨狼,分开人群,来到阵前。 他手中的开山巨斧,还沾着三个逃兵的脑浆。 耶律洪看着他,像是看着最后的希望。 “去。” “杀了那个小皇帝。” 巴图尔咧开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乐意之至。” 他一拉缰绳,青色巨狼发出一声咆哮,没有冲向溃兵,而是独自一骑,冲向两军阵前那片由尸体铺成的空地。 他停下了。 举起巨斧,指向大炎军阵的缺口。 “大炎的皇帝!” 声音如炸雷,竟暂时压住了战场的喧嚣。 “躲在铁壳子里的懦夫!” “只会用妖术的鼠辈!” “我,巴图尔,草原的雄鹰!” “在此,挑战你!” “滚出来,与我一战!” 咆哮声,回荡在雪原上。 正在溃逃的蛮族骑兵,下意识地勒住了马。他们回头,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是巴图尔! 是他们草原上,无敌的战神! 一丝疯狂的希望,在他们眼中重新燃起。 …… 大炎军阵。 缺口处,李彻正欲策马而出。 陈敬德脸色剧变。 “陛下!不可!” “他这是在激您!在拖延时间,重整军心!” “末将愿往!斩此贼首!”一名独臂将军请战。 “末将愿往!” 请战之声,此起彼伏。 李彻没有理会。 他的目光,越过千军万马,落在了巴图尔身上。 他抬起手,止住了所有声音。 “陈将军。” “末……末将在。” “他刚才,说朕是什么?” “陛下……” “懦夫?”李彻的声音很轻。 “鼠辈?” 他笑了。 他缓缓调转马头,看向身后那一万沉默的玄甲龙骑。 “朕的将士们。” “他们在辱骂你们的皇帝。” 一万双冰冷的眼睛,瞬间燃起了火焰。 李彻回过头,看向陈敬德。 “所以。” “朕,亲自去。” “陛下!”陈敬德“噗通”一声跪下,“万金之躯,岂能犯险!” 李彻低头看了他一眼。 “扶他起来。” 两名亲卫立刻上前。 “朕若连一个蛮夷的挑战都不敢接。” 李彻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还如何,带你们踏平草原?” 他不再多言。 一夹马腹。 在数十万道目光的注视下,一人一骑,缓缓驶出了阵地。 没有龙旗。 没有护卫。 只有他,和他的马。 雪原之上,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巴图尔看着那个独自前来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变成了狂喜。 “哈哈!你还真敢出来!” 他打量着李彻,和他腰间那柄看起来有些纤细的天子剑。 “小皇帝,你的勇气,配得上我这把斧头了!” “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李彻依旧沉默。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天子剑。 “锵——” 剑鸣清越,如龙吟。 “用那根牙签来送死吗?!” 巴图尔怒吼一声,双腿猛夹狼腹,巨大的青狼如一道离弦之箭,向着李彻冲来! 他高高举起开山巨斧,携着万钧之势,当头劈下! 这一斧,足以开山裂石!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李彻没动。 就在斧刃即将触及他头盔的瞬间。 他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侧。 呼—— 巨斧,擦着他的肩甲,劈了个空。 巨大的惯性,让巴图尔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直。 他的左侧,空门大开。 就是现在。 李彻的剑,动了。 没有风声。 没有剑光。 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银线,一闪而逝。 “噗。” 一个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天子剑的剑尖,精准地从巴图尔厚重铠甲的腋下缝隙中,刺入。 没至剑柄。 然后,拔出。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巴图尔的冲势,戛然而止。 他愣愣地坐在狼背上,巨斧还保持着劈砍的姿态。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毫发无伤。 他抬头,看向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年轻帝王,眼中充满了困惑。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 “哇——” 一口鲜血,混杂着内脏的碎片,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那座铁塔般的身躯,缓缓向一侧倾倒。 “砰。” 草原的第一勇士,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死了。 他的眼睛,还睁着,充满了不敢置信。 全场,死寂。 无论是蛮族,还是大炎的军队,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一个呼吸。 两个呼吸。 李彻,缓缓收剑入鞘。 他甚至没有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他调转马头,面向那片已经彻底失神的蛮族大军。 面向那面代表着王权的,黄金狼头旗。 他缓缓举起右手。 “锵——” 他身后,钢铁圆阵的缺口处。 一万大雪龙骑,同时拔刀。 刀锋如林,映着灰白的天空,杀气冲天。 李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雪原,传到了耶律洪的耳中。 “你的勇士。” “朕,杀完了。” 他的手,猛然挥下,直指耶律洪。 “现在,轮到你了。” “吼——!!!” 一万玄甲龙骑,发出了压抑已久的,震天咆哮。 黑色的洪流,簇拥着他们的帝王,如一道撕裂天地的黑色闪电。 向着那片已经肝胆俱裂的,黑色的海洋。 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第49章 雪崩 雪原之上,没有言语。 只有一万颗心脏,汇成同一个节拍。 “轰——” 黑色的闪电,撕裂了大地。 耶律洪眼中的世界,被那道急速放大的黑色洪流,彻底填满。 最前方,是那一点刺目的金。 是那个皇帝。 “拦住他!”耶律洪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破音。 “拦住他!!!” 他身边的亲卫营,草原上最精锐的狼崽子,下意识地催动战马,迎了上去。 他们想组成一道墙。 一道,血肉之墙。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雪崩。 “咻!咻!咻!” 没有呐喊,没有战吼。 大雪龙骑冲锋的前排,齐齐抬起了左臂。 臂铠之上,机括弹开。 一千支短矢,在三十步的距离内,瞬间爆发。 “噗噗噗噗——!” 迎上来的蛮族亲卫,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铁梳子,人马身上,瞬间绽放出无数血花。 最前排的数百骑,连人带马,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齐刷刷地倒了下去。 一个照面。 防线,被洞穿。 “轰隆!” 黑色的洪流,碾过了那片倒下的尸体,没有丝毫停顿,撞进了亲卫营的腹地。 这不是冲撞。 是切割。 每一名大雪龙骑的骑士,都像一个精密的杀戮零件。 左手的臂弩,负责清理三十步内的威胁。 右手的马刀,负责收割十步内的生命。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冰冷得不像人类。 刀起,头落。 刀落,血溅。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无谓的嘶吼。 只有效率。 极致的,冷酷的,收割生命的效率。 蛮族的亲卫们,崩溃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勇武,他们娴熟的骑术,在这种降维打击面前,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像是一群拿着木棍的孩童,冲向了一辆全速行驶的钢铁战车。 “魔鬼……” “他们是魔鬼!!!” “大汗救我!” 耶律洪呆呆地看着。 看着他最精锐的亲卫营,被那道黑色的潮水,轻易地撕碎,吞噬。 他感觉不到愤怒。 也感觉不到悲伤。 只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恐惧。 “王霄!”他猛地回头,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你告诉朕!这是什么?!你说的笼子呢?!” 王霄的脸,比雪还白。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废物!”耶律洪一脚将他踹下座狼,“都是你!是你害了朕!” 他环顾四周,那十几万正在溃散的大军,已经彻底失控。 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 败得如此荒谬。 “撤……”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撤!回王庭!” 他猛地一拉缰绳,座下的白色巨狼,掉头就跑。 他不想死。 他不能死在这里。 “大汗跑了!” “大汗跑了!!!” 这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蛮族的军心。 溃败,变成了雪崩。 十几万大军,疯了一样向着北方逃窜,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王霄被踹倒在地,刚挣扎着爬起来,就被一匹受惊的战马撞翻。 他摔在雪地里,一只脚被马镫死死卡住。 “救……救我……” 马拖着他,在混乱的战场上狂奔。 他的头,在冰冷的雪地上,在同伴的尸体上,不断地磕碰。 他看到一双黑色的铁蹄,从他眼前踩过。 他想抬头。 “咔嚓。” 那是他颈骨碎裂的声音。 …… 李彻没有理会那些溃兵。 他的眼睛,像鹰一样,死死锁定了那面正在远去的,黄金狼头旗。 擒贼,先擒王。 “亲卫营!”他的声音,在风中冰冷如铁。 “随朕来!” 一千名最精锐的大雪龙骑,从洪流中脱离,组成一个锋利的锥形阵,如影随形地跟在李彻身后。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耶律洪! 黑色的龙旗,追逐着金色的狼旗。 在数十万人的大溃败中,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猎杀。 耶律洪拼命地抽打着座狼,风声在耳边呼啸。 他不敢回头。 他能感觉到,那股死亡的气息,就在身后,越来越近。 “护驾!护驾!” 他身边仅剩的数百名亲卫,绝望地回身,试图阻挡。 然后,被那个小小的锥形阵,轻易地碾碎。 李彻的剑,从始至终,都没有沾上一丝血。 因为,所有试图靠近他的敌人,都被他身边的亲卫,用更快的刀,斩断了脖子。 他们是帝王之刃。 而李彻,是握着这把刀的,手。 近了。 更近了。 黄金狼头旗,就在眼前。 耶律洪身边的亲卫,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陛下!”一名亲卫首领嘶吼,“您先走!我们断后!” 耶律洪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被求生的欲望吞噬。 “好!” 他看也不看那些忠心耿耿的亲卫,再次加速。 然而。 “咻——” 一支羽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斜后方射来。 不是射向他。 而是射向他座下巨狼的前腿。 “嗷——!” 白色巨狼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倒地。 耶律洪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狼狈地停下。 他的王冠,歪了。 他抬起头。 看到了。 一千骑黑色的魔神,呈一个半圆形,将他和他最后的一百名亲卫,包围了起来。 包围圈,缓缓合拢。 一名骑士,从马上扔下了一张铁胎大弓。 正是刚才那一箭的射手。 李彻,策马,缓缓走出。 他停在了耶律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就像在看一只,掉进陷阱的狼。 “草原的王?”李彻的声音很平静。 耶律洪挣扎着站起来,拔出了他的黄金弯刀。 他的脸上,恐惧褪去,涌上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大炎的皇帝!”他咆哮道,“你以为你赢了?!” “你杀了我,整个草原的部落,都会为我复仇!” “你们将永无宁日!” 李彻笑了。 “是吗?” 他抬起手,身后的一千龙骑,瞬间静止。 “朕,给你一个机会。”李彻看着他。 “单挑。” 耶律洪一愣。 他身边的亲卫也愣住了。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李彻。 “你?”耶律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跟我?” “朕。”李彻点头。 “哈哈哈哈!”耶律洪狂笑起来,“好!好!好!” “朕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这个皇帝陪葬!” 他双手握住弯刀,气势暴涨,准备做最后一搏。 李彻,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天子剑。 “锵——” 他看着耶律洪,像在看一个死人。 “你错了。” “什么?” “朕不是要跟你单挑。”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朕是想告诉你。” 他的目光,掠过耶律洪,看向他身后那一百名瑟瑟发抖的亲卫。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们,被朕一个人,包围了。” 话音落。 他的身影,从马背上,消失了。 第50章 君王之怒,草原哀歌 雪原之上,风静止了。 耶律洪和他身边最后的一百名亲卫,甚至没有看清李彻的动作。 他们只看到一道残影。 一道,撕裂了空间与时间的,黑色闪电。 “噗嗤!” 最前排的一名亲卫,刚举起弯刀,眉心便多了一个血洞。他的身体还僵在马上,那道黑影已经掠过了他。 李彻的身法,不像武功。 更像是经过千百次计算后,最高效的杀人几何学。 他的剑,从不出鞘。 他用的,是那柄从不离身的,天子剑的剑鞘。剑鞘通体由玄铁铸就,沉重无比,在他手中,却轻如鸿毛。 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每一次点中,都精准地击在敌人最脆弱的关节、咽喉、太阳穴。 “咔嚓!” 一名亲卫的脖颈,被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直接砸断。 “砰!” 另一名亲卫的头盔,连同里面的头颅,被瞬间砸得凹陷下去。 没有惨叫。 因为太快了。 快到死亡,追不上声音。 那一百名草原上最悍勇的狼,在此刻,变成了一百只待宰的羔羊。 他们眼中的疯狂与战意,在短短数息之内,被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彻底吞噬。 “魔……魔鬼!” 一个亲卫扔掉弯刀,调转马头,想要逃离这片地狱。 “咻!” 李彻看也未看,反手一掷。 手中的玄铁剑鞘,如一道黑色的流星,后发先至,精准地从那逃兵的后心穿入,将他死死钉在了马背上。 战马悲鸣着冲出数步,才连同尸体一起轰然倒地。 李彻的身影,落在了那匹无主的战马旁,伸手,握住了插在尸体上的剑鞘。 轻轻一拔。 温热的血,顺着剑鞘流下。 他转过身。 面前,再无一个站着的敌人。 一百名亲卫,尽数倒地。 只剩下,孤零零的,呆立在原地,浑身抖如筛糠的—— 耶律洪。 李彻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马蹄铁踏在染血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死神的脚步。 “你……你别过来!”耶律洪的声音在发颤。 他手中的黄金弯刀,重逾千斤,怎么也举不起来。 李彻停在他面前。 “草原的王?” “朕是……我是大汗!”耶律洪色厉内荏地吼道。 “跪下。”李彻的声音,平静无波。 “你休想!”耶律洪像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咆哮着,用尽全身力气,挥动了手中的黄金弯刀。 刀锋,带着最后的疯狂,劈向李彻的头颅。 李彻,没动。 甚至没有抬眼。 他只是抬起了左手。 “当——!” 一声脆响。 黄金弯刀,被两根手指,稳稳夹住。 耶律洪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用尽全力,却无法让刀锋再前进分毫。 “你的力量。”李彻的声音,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太弱。” “咔嚓!” 李彻的手指,微微用力。 那柄由黄金打造,象征着草原王权的弯刀,应声而断。 耶律洪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断刃。 下一刻。 李彻的右手动了。 “砰!” 玄铁剑鞘,重重地砸在了耶律洪的膝盖上。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啊——!” 耶律洪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跪倒在地。 还没完。 “砰!” 另一条腿。 “砰!砰!” 他的双肩。 李彻废掉了他的四肢。 像是在拆解一个玩偶,精准,而冷酷。 耶律洪像一滩烂泥,瘫在雪地里,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无边的恐惧,却让他保持着清醒。 李彻收回剑鞘,插回腰间。 他低头,俯瞰着脚下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草原之王。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 远处,大炎的步卒圆阵中。 陈敬德和所有将士,都看到了那神魔般的一幕。 一人,破百骑。 生擒,草原王。 “赢了……”一个年轻的都尉喃喃自语。 “赢了!” “我们赢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陈敬德却没有笑。 他看着远处那道屹立于尸山血海中的身影,老迈的身躯,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寒意。 这位帝王,比他想象的,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可怕一万倍。 他要的,绝不仅仅是一场胜利。 果然。 李彻翻身上马。 他没有理会脚下哀嚎的耶律洪,而是抬起手,对着身后那如钢铁森林般的一千龙骑,做了一个手势。 一名亲卫首领立刻会意,从怀中取出一支特制的号角。 “呜——呜——呜——” 苍凉、肃杀的号角声,响彻整个雪原。 这是,总攻的信号。 “将军!” 圆阵中,一名副将冲到陈敬德面前。 是那九千大雪龙骑的统领。 他的眼中,是压抑不住的,嗜血的狂热。 “陛下有令。” 陈敬德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佩刀。 “开阵!” 钢铁之花,再次绽放。 那九千一直按捺着战意的黑色洪流,如出闸的猛虎,狂涌而出。 他们与李彻的一千亲卫汇合,万骑玄甲,在雪原上重新列阵。 万马奔腾,万刃向北。 李彻,策马立于阵前。 他的目光,扫过那片正在仓皇逃窜,一望无际的蛮族溃兵。 声音,冰冷刺骨,传遍全军。 “传朕旨意!” “追!” “日落之前,朕要这片雪原,再也看不到一个活着的蛮人!”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朕,不要俘虏。” “吼——!!!” 万骑龙骑,齐声怒吼,应和着他们帝王的杀意。 黑色的雪崩,开始了。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追逐与屠杀。 大雪龙骑的精良装备,战马的超强耐力,骑士的冷酷技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像一群黑色的死神,挥舞着镰刀,在雪白的画卷上,肆意收割着生命。 血,染红了整个雪原。 …… 李彻没有参与追击。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马上,看着这一切。 一名亲卫,将半死不活的耶律洪,像拖死狗一样拖了过来。 “陛下。” 耶律洪抬起头,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李彻。 “你……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李彻笑了。 他缓缓调转马头,走向关外那座由数千颗蛮族头颅筑成的京观。 “告诉耶律洪。”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耶律洪的耳中。 “那座京观,太小了。” 李彻勒住马,遥望着那片正在被鲜血和死亡淹没的草原。 “朕,要用他二十万大军的头颅,在雁门关外,再为他筑一座。” 他顿了顿,仿佛在宣布一个既定的未来。 “朕会把他的王座,放在京观的顶上。” “让他,亲眼看着。” “朕的龙旗,如何插遍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第51章 火烧连营,断其归路 残阳如血。 雪原上的追杀,渐渐接近尾声。 李彻坐在马背上,安静得像一尊雕像。他脚下,耶律洪像一滩烂泥,口中发出无意义的诅咒与哀嚎。 “魔鬼……你这个魔鬼……” 李彻没有理他。 他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北方地平线。 夜幕,正在降临。 “陛下。”陈敬德策马靠近,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天快黑了,追击的将士们……” “不急。”李彻打断了他。 就在这时,北方的天际,原本该是墨色的地方,突兀地亮起了一抹诡异的,暗红色的光。 那光,像一道渗血的伤口,在天边缓缓蔓延开来。 “那……那是什么?”一名亲卫都尉失声惊呼,“是极光吗?” 陈敬德的心,猛地一沉。 不对。 那不是天光。 那是……火光。 能映红数百里之外夜空的,滔天大火! 瘫在地上的耶律洪,也看到了那片红光。他先是茫然,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 “不……”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那个方向……是王庭!是我的王庭大营!”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李彻,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恐。 “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李彻终于低下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吵闹的虫子。 “你的王庭?”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刺进耶律洪的骨髓。 “从今天起,草原再无王庭。” “唰。”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李彻马前,单膝跪地。 是悬镜司的缇骑,他的身上,还带着长途奔袭的风霜。 “陛下。” 耶律洪的呼吸,停滞了。 “‘萤火’,已经点燃。”缇骑的声音,沙哑而兴奋。 李彻点了点头。“粮草?” “烧光了。” “牛羊?” “惊散了。” “帐篷?” “一顶不留。” 缇骑抬起头,眼中是狂热的崇拜。“按您的吩咐,我们绕道千里,在您与敌军主力决战之时,奇袭其后方大营。” “敌军毫无防备,所有部落的家眷、粮草、过冬的物资,都堆积在那里……” “我们,一把火,送他们上了天。” “轰——!” 耶律洪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终于明白了。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错得离谱。 这不是一场围城战。 也不是一场决战。 这是一个局。一个从他踏入雁门关地界开始,就为他和他的二十万大军,量身定做的,巨大的……坟场。 他以为他是猎人。 可这位大炎的帝王,连他身后的狼窝,都算计进去了! “啊——!!!” 耶律洪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咆哮。 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儿,想起了部落里那些还不会走路的婴孩,想起了过冬的全部希望。 都没了。 都成了那片红光中的灰烬。 “你……你好狠……”他看着李彻,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再无半分草原之王的威严。 李彻的面甲下,传出一声轻笑。 “狠?” 他调转马头,俯瞰着这个彻底崩溃的男人。 “当你的铁蹄,踏过我大炎村庄的时候。” “当你的弯刀,砍向我大炎百姓脖子的时候。” “你,可曾想过这个‘狠’字?” 耶律洪,哑口无言。 李彻不再看他。 他望着北方那片被火光染红的天空,像是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卷。 陈敬德站在他身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位老将,打了一辈子仗。 他见过太多胜利,也见过太多杀戮。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战争。 精准,高效,冷酷到了极点。 不仅仅是击溃,不仅仅是歼灭。 是从根上,彻底地,刨除一切! “陛下……”陈敬德的声音干涩,“此举……草原百年,都再难恢复元气了。” “百年?” 李彻摇了摇头。 他缓缓摘下头盔,任由夹杂着血腥气的寒风,吹动他的长发。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不够。” 陈敬德一愣。 李彻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原上,清晰地响起。 “朕要的,不是百年。”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正在从北方归来的,满身血污的大雪龙骑。 “朕要这片土地,从今往后,再也长不出一根,能威胁到大炎的杂草。” 他顿了顿,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告诉归来的将士们。” “打扫战场。” “将耶律洪,和他那二十万大军的头颅……” “在雁门关前,给朕筑一座,草原上看得最清楚的京观。”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朕的盛宴……” “才刚刚开始。” 第52章 千里追亡,笼中的困兽 雪,下了三天三夜。 像永无止境的哀悼。 幸存的蛮族溃兵,只剩下不到两万人。他们像一群被狼群追赶了三天三晚的羊,麻木地在雪原上跋涉。 饥饿,寒冷,还有那如影随形的恐惧,早已将他们的锐气消磨殆尽。 “呜——” 遥远的地平线上,再次传来了大炎军队的号角声。 不紧不慢,像死神的节拍,精准地敲在每个人崩溃的神经上。 “他又来了……”一个年轻的蛮兵喃喃自语,嘴唇冻得发紫。 “闭嘴!”他身边的百夫长,一个叫胡狼的男人,低声呵斥。 可他自己的手,也在抖。 三天了。 那支黑色的魔鬼骑兵,从不靠近,也从不远离。 他们就像草原上最有耐心的猎人,驱赶着猎物,欣赏着他们的绝望,耗尽他们最后一点体力。 一个踉跄,一名老兵从马上摔了下来。 没有人去扶他。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最终却只是徒劳地在雪地里刨了几个坑,便一动不动了。 没有人回头。 麻木,比死亡更可怕。 胡狼身边,那个年轻的蛮兵,终于崩溃了。 他勒住马,通红的眼睛看着胡狼。 “头人,我们……我们不跑了,好不好?” “你说什么?” “投降吧!”年轻蛮兵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不想死了……我想回家……” “回家?”胡狼惨笑一声,“我们的家,已经被烧了。” “那也比死在这鬼地方强!”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绝望的嘶吼,“我们根本跑不掉!他们是在玩我们!” “对!投降!” “投降吧!” 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够了!” 一声暴喝,打断了骚乱。 残存的溃兵中,官职最高的将领,耶律洪的表弟,呼延泰,策马来到阵前。 他的脸上,是一片铁青。 “谁再说投降二字?”呼延泰拔出弯刀,环视众人。 那个最先开口的年轻蛮兵,颤抖着,不敢说话。 “没人说是吗?”呼延泰冷笑。 他猛地一挥弯刀。 “噗嗤!” 鲜血,溅在雪白的地上,刺目惊心。 那个年轻蛮兵的头颅,滚落在地,脸上还凝固着惊恐与不解。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呼延泰的刀尖,指向下一个叫嚷投降的士兵。 “草原的勇士,没有降卒。”他的声音,状若疯魔,“只有战死的鬼魂!”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 “我们不能再向北了!”他指着东方,“向东!绕过阴山!只要进了山,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 “对!进山!” “跟他们拼了!” 在死亡的威胁下,残存的蛮兵再次被拧成一股绳,调转马头,向着东方亡命奔逃。 他们跑了整整一个下午。 身后,那催命的号角声,终于消失了。 “停下了!” “他们没追上来!” 人群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呼延泰也松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然而,他脸上的喜悦,还未持续三息。 东方的地平线上,一个黑点,缓缓出现。 是一个骑士。 一个,身穿大炎玄甲的骑士。 他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立在远处的山岗上,像一尊俯瞰人间的神祇。 所有人的欢呼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个骑士,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弓,对着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是邀请。 是驱赶。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胡狼的声音在发颤。 呼延泰的心,沉到了谷底。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升起。 “不……不可能……”他嘶吼着,“向西!我们向西跑!” 大军再次转向,像一群无头的苍蝇。 黄昏时分。 当他们精疲力尽地停下时。 西方的地平线上。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姿势。 又一个孤独的玄甲骑士,如鬼魅般,凭空出现。 他甚至连弓都未举,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已经被关进笼子里的野兽。 “完了……” 胡狼跌坐在雪地里,彻底绝望了。 “将军……我们被包围了……” “这不是包围……”呼延呈泰喃喃自语,他的脸上,血色尽褪,“这是……驱赶……” 他终于明白了。 他们不是在逃亡。 他们是被一支无形的大手,推着,走向一个既定的方向。 一个,为他们准备好的,屠宰场。 “陛下……”呼延泰猛地抬头,望向雁门关的方向,眼中流出血泪,“你好毒的计策!” 他猛地拔出弯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草原的勇士们!随我……” 他想喊出“冲锋”二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因为,在他们正前方,那片他们被驱赶而来的最终目的地。 那座被称为“哭魂峡”的谷口。 数千支火把,被同时点燃。 火光,照亮了谷口上方,那密密麻麻,如钢铁森林般的玄甲龙骑。 一个身披银色副将铠甲的男人,缓缓策马走出。 他居高临下,俯瞰着谷底这群瑟瑟发抖的“猎物”。 “呼延将军。”副将的声音,很平静,“跑了三天,累了吧?” 呼延泰的手,在抖。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副将笑了,“我家陛下说,那座京观,还差些点缀。” “京观?” 副将抬起手,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那遥远的,雁门关的方向。 “陛下,给你们留了最好的位置。” “就在那座京观的顶上。”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变得残忍。 “让你们,亲眼看着。” “看着自己的族人,是如何跪在地上,哭喊着,求我们大炎的皇帝,收他们为奴的。” “什么?!”呼延泰如遭雷击。 副将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对着身后的传令官,下达了命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谷底每一个蛮人的耳中,像来自地狱的审判。 “告诉陛下。” “笼子,已经关好了。” “随时可以,开始喂食。” 第53章 世代恩怨,顾家的罪证 哭魂峡。 谷口,那银甲副将的手,轻轻落下。 没有冲锋。 没有呐喊。 只有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从峡谷两侧的峭壁上传来。 呼延泰猛地抬头。 火光下,他看到数百个黑色的洞口,在峭壁上悄然打开。 “那是什么?”胡狼的声音里,是极致的恐惧。 下一刻,他得到了答案。 “咻咻咻咻——!” 不是箭。 是碗口粗的,被削尖了的巨木。 是磨盘大的,被点燃了滚油的巨石。 是覆盖了整个天空的,死亡之雨。 “跑!快跑啊!” “没有地方跑了!” 山崩地裂。 惨叫声,哀嚎声,骨骼碎裂声,被巨石落地的轰鸣彻底淹没。 这不是战争。 这是填埋。 用石头,用木头,用一万多蛮族溃兵的血肉,去填平这条哭魂峡。 呼延泰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甚至忘了躲闪。 一块燃烧的巨石,在他眼前急速放大。 他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大汗……我们……来陪你了……” …… 雁门关,城楼之下。 一座新的,比之前庞大十倍的京观,正在拔地而起。 数万名大炎士兵,麻木地将一颗颗蛮族头颅,用冰雪和泥土,堆砌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死亡的恶臭。 李彻就站在京观前,一身玄甲,未曾卸下。 他看着这座用二十万条性命筑成的“丰碑”,面无表情。 “陛下。” 银甲副将,林枫,单膝跪地。他的铠甲上,还沾着哭魂峡的脑浆。 “幸不辱命。”林枫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哭魂峡内,再无活口。” “嗯。”李彻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只是……”林枫顿了顿,“在峡谷外围,俘虏了一人。” “俘虏?”李彻的眉头,第一次微微皱起,“朕说过,不要俘虏。” “此人身份特殊。”林枫从身后亲卫手中,接过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扔在地上。 那男人衣着华贵,虽狼狈不堪,眼神却依旧凶悍。 “他是耶律洪的表侄,一个部落的大首领。”林枫接着说,“我们发现他时,他正带着几个亲卫,拼死护着一个箱子。” 李彻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箱子上。 一个普通的,镶着铁皮的木箱。 “打开。” “你敢!”那蛮族贵族嘶吼,“这是我们部落的圣物!卑贱的南人,你们……” 李彻没有看他。 他只是对着身边的亲卫,微微抬了抬下巴。 亲卫会意,拔刀。 “咔嚓!” 箱锁,应声而断。 箱子被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些陈旧的丝绸卷轴,和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 李彻翻身下马,缓缓走来。 他随手拿起一卷丝绸,抖开。 上面,是草原各部落的分布图,详细到每一个水源和牧场。 他扔掉丝绸,拿起了那个紫檀木盒。 打开。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玉佩。 一枚质地上乘的,和田白玉。 玉佩上,用阳刻的法子,雕着一个字。 “顾”。 李彻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他将玉佩握在手中,又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 信封上,没有字。 李彻看向那名被俘的贵族。 “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那贵族咧嘴一笑,满口是血:“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是吗?”李彻的声音很轻。 他将信和玉佩,递给了林枫。 “送去悬镜司。” 那贵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告诉缇骑。”李彻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朕要他开口。用什么法子,朕不管。” “是!”林枫领命。 那贵族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不……不!我说!我说!” 李彻,却连看都未曾再看他一眼。 …… 帅帐之内。 烛火,摇曳。 悬镜司最顶尖的几名密码破译官,围着一张桌子,满头大汗。 那封信上的文字,是一种早已失传的,草原萨满祭祀时才会用的密文。 李彻就坐在主位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那枚“顾”字玉佩。 帐内,死一般寂静。 只有木炭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陛下……” 一名年长的破译官,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的脸色,比外面的雪还白。 “破……破开了。” 李彻睁开眼。 他接过那张写满了大炎文字的译文,缓缓看了起来。 帐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看到,这位从开战至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年轻帝王,握着纸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那张纸,仿佛有千钧之重。 上面没有惊天的阴谋,也没有绝世的武功。 只有一些冰冷的数据。 “雁门关,左翼三号烽燧,换防时间为子时三刻,守军三百,其中新兵一百二十人……” “关内粮道,由西山大营转运,逢单日行,守备军五百,将领好酒……” “城墙北面,第三十七段,曾于二十年前修补,砖石不固,可为突破口……” 一条条,一桩桩,全是雁门关最核心的防御机密。 而在译文的最后,是落款。 没有名字。 只有一个日期。 二十年前,先帝御驾亲征,兵败雁门关下的那个,日期。 帐篷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咔嚓。” 一声轻响。 李彻手中的那枚和田白玉佩,被他生生捏成了齑粉。 白色的粉末,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陛下!” 陈敬德听到动静,掀帘而入,正好看到这一幕。 李彻没有动。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滔天的,黑色的怒火。 “陈将军。”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末将在。”陈敬德心中一寒。 “二十年前,雁门关之耻。”李彻一字一句,“朕的父皇,是如何兵败的?” 陈敬德的老脸,瞬间没了血色。 他“噗通”一声跪下,浑身颤抖:“陛下……是末将无能!敌军……敌军仿佛未卜先知,我军的每一次调动,每一次突袭,都被他们提前识破……我们……” “未卜先知?” 李彻笑了。 笑声,让帐内的烛火,都为之颤抖。 他将那张译文,扔在了陈敬德面前。 “你自己看。” 陈敬德颤抖着手,拿起那张纸。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缩成了针尖。 “不……不可能……”这位饱经风霜的老将,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顾家……这怎么可能!他们可是四世三公,是……” “是国之栋梁?”李彻接过了他的话。 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帐门口。 他掀开帘子,望着京城的方向,那片被黑夜笼罩的,繁华之地。 “好一个顾家。” “好一个,四世三公。”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天地为之失色的,无边杀意。 “欺君罔上。” “通敌卖国。” “朕……”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要诛他九族!” 第54章 国仇家恨,一并清算 帅帐之内,空气凝固如冰 “诛……九族……” 陈敬德跪在地上,嘴唇哆嗦着,重复着这三个字。 他不是在质疑,而是在品味这三个字背后,那尸山血海般的重量。 李彻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帐外那无尽的黑夜。 “不够。”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传朕旨意。” “在……陛下。”一名亲卫统领单膝跪地。 “飞鸽传书,悬镜司。”李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封锁京城所有通往顾家的道路。” “不准一只苍蝇飞进,也不准一只老鼠溜出。” “是!” “再传。”李彻顿了顿,“命驻京三大营,就地待命。无朕手谕,片甲不得妄动。” 亲卫统领心中一凛,头埋得更低了:“遵旨!” 李彻转过身,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陈敬德。 “将军。” “老臣在。” “起来。” 陈敬德颤巍巍地站起,老泪纵横。 李彻将那份写满罪证的译文,递到他手中。 “出去。” “陛下?” “把这个,念给他们听。”李彻的目光,穿透了帐帘,望向外面那些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士兵。“念给每一个,在雁门关流过血,埋过骨的,大炎将士听。” …… 半个时辰后。 雁门关,城楼前。 数万大炎将士,鸦雀无声。 火把,将新筑的京观,照得亮如白昼。那二十万颗头颅,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陈敬德站在京观前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手中那张薄薄的纸,重若千钧。 他身边,是被铁链捆绑,堵住了嘴的耶律洪。 这位草原之王,四肢尽断,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眼中却充满了不解与惊恐。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大炎皇帝不杀他,而是要让他来看这样一场“闹剧”。 李彻,就站在高台之下,万军之前。 玄甲,龙旗。 “念。” 李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陈敬德深吸一口气,浑浊的老眼,扫过台下那一双双或疲惫,或茫然的眼睛。 “二十年前,永安七年,冬月初三。” 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 台下,许多雁门关的老兵,身体猛地一震。 这个日期,是他们一生的噩梦。 “雁门关,左翼三号烽燧,换防时间为子时三刻,守军三百,其中新兵一百二十人……” 陈敬德的声音,开始颤抖。 “城墙北面,第三十七段,曾于二十年前修补,砖石不固,可为突破口……” “关内粮道,由西山大营转运,逢单日行,守备军五百,将领好酒……” 一条条,一桩桩。 冰冷的文字,像一把把尖刀,捅进了所有雁门关老兵的心窝里。 “不可能……”一名断臂的老兵喃喃自语,“三号烽燧……老张就是死在那儿的……” “西山粮道!”另一名百夫长双目赤红,“我的五百个兄弟!全军覆没!他们说我是中了埋伏!说我指挥不当!” “原来是这样……” “是有人……卖了我们!” “是谁?!” “是谁!!!” 压抑的怒吼,开始在军阵中蔓延,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陈敬德抬起头,泪水,终于决堤。 他没有再念下去。 他扔掉那张纸,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出声: “是顾家!” “是那个四世三公,满门忠烈的顾家!” “是他们,通敌卖国!” “轰——!” 火山,彻底爆发。 数万将士的怒火,汇成一道冲天的声浪,几乎要将天上的风雪都震散! “杀了他们!” “诛其九族!” “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陈敬德,这个在沙场上流血不流泪的老将军,“噗通”一声,朝着李彻的方向,重重跪下。 他没有说话。 只是用头,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台上。 血,很快染红了他的额头。 “陛下!” 他终于抬起头,那张满是血泪的脸上,是无尽的悲愤与祈求。 “二十年了……” “老臣麾下三万弟兄,战死雁门关下,却背着兵败之将的骂名,连牌位都进不了忠烈祠!” “他们不是败了!他们是被出卖了啊!” 他嚎啕大哭,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猛地指向地上那滩烂泥般的耶律洪。 “陛下!求您!” “把他的命,交给老臣!” “老臣要用他的血,祭奠我那三万,死不瞑目的兄弟!”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李彻身上。 李彻,缓缓走上高台。 他没有去看陈敬德,也没有去看耶律洪。 他弯腰,捡起了那枚从木盒中滚落的,“顾”字玉佩。 他将玉佩,高高举起。 “将军。”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你错了。” 陈敬德一愣。 “他的命,不是你的。”李彻的声音,冰冷如铁,“也不是朕的。” 他环视台下,每一个义愤填膺的士兵。 “他的命,属于二十年前,死在这里的,每一位大炎英灵。” “属于朕的父皇,属于大炎被践踏的,国威!” 他顿了顿,目光,落回陈敬德身上。 “所以,他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李彻扶起陈敬德,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污。 “朕,不允你杀他。” 陈敬德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但是。”李彻话锋一转。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让耶律洪肝胆俱裂的弧度。 “朕允你,带着朕的龙旗,去一趟他的王庭。” 陈敬德猛地抬头。 李彻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 “朕要你,把他那个用黄金打造的王座,给朕拆了,带回来。” “朕要用它,给耶律大汗,在这京观顶上,修一个最舒服的‘龙椅’。” “朕要他,坐在这儿,永生永世,看着他的草原!” “看着他的子民,是如何变成朕的奴隶!” “看着朕的龙旗,是如何插遍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老臣……”陈敬德的身体,因极度的激动而颤抖,“领旨!” 李彻点点头,转身,面向全军。 “将士们!” “吼——!”山呼海啸。 “国仇家恨,就在眼前!” 李彻拔出天子剑,剑锋直指北方,那片被黑夜笼罩的草原深处。 “三日后!” “大军,开拔!” 他的声音,如九天惊雷,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随朕,踏平草原!” “收复失地!” “一并清算!” 第55章 京观之巅,王座已成 三日后。 风雪初歇。 雁门关前,最后一颗头颅,被安放在京观的顶端。 二十万颗头颅,堆砌成了一座巍峨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死亡之山。 山巅之上,两名龙骑卫士,合力将一张黄金打造的王座,稳稳地安放。 那是陈敬德从蛮族王庭,拆回来的,耶律洪的王座。 在灰白的天空下,黄金王座反射着冰冷的光,诡异而刺眼。 李彻一身玄甲,策马立于京观之下。 “陛下。”陈敬德的声音沙哑,“王座已就位。” “好。” 李彻的目光,投向被铁链捆绑的耶律洪。 “喜欢吗?”他问,“朕,为你选的位置。” 耶律洪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一口血沫喷在雪地上。 “你……”他用尽全力,嘶吼出声,“你这个疯子!” “疯子?” 李彻笑了。 他抬手,指向那座骨山。 “不。” “这是代价。” “你们欠我大炎的,用二十万颗头颅来还。”李彻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刚刚好。” 他微微偏头。 “把他,放上去。” 两名亲卫,像拖着一条死狗,将四肢尽断的耶る洪,拖上了那条由头颅铺成的,通往山巅的血路。 耶律洪的惨叫与咒骂,在空旷的雪原上,显得微不足道。 李彻调转马头,面向他身后的,数万大炎将士。 大军,鸦雀无声。 “将士们!” “吼——!” 山呼海啸。 “这,只是开始!”李彻拔出天子剑,剑指北方,“三日休整已过!草原,在等着我们!” 他再次回头,看向那个被死死按在黄金王座上的,昔日的草原之王。 “朕,要让你亲眼看着!” “看着你的子民,你的部落,你的草原!” “是如何在朕的铁蹄之下……” 李彻的剑,猛然挥下。 “化为乌有!” “出发!” 一周后。 草原深处,黑狼部。 最后一顶帐篷,在烈焰中轰然倒塌,溅起漫天火星。 空气里,弥漫着烤肉与焦炭混合的恶臭。 李彻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地图。 “陛下!” 一名亲卫,将一个衣着华丽,却满脸黑灰的蛮族男人,扔在了李彻的马前。 男人双膝跪地,拼命磕头。 “皇帝陛下!饶命!我们愿降!” “我们愿为奴为仆!求您饶了我们!” 李彻的目光,没有离开地图。 “林枫。” “在。”银甲副将林枫策马向前。 “下一个目标,弯刀部。距离多远?” “向西,八十里。” 那跪地的首领,被这彻底的无视,惊得愣住了。 他抬起头,脸上是病态的狂热。 “陛下!我们……我们还有上万头牛羊!还有我们部落最美的女人!都献给您!” 李彻终于垂下眼,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块石头。 “朕对你们的牛羊,没有兴趣。” “至于女人……”李彻顿了顿,“朕的将士,自己会抢。” 他缓缓收起地图。 “朕,只要一样东西。” “什么?!”首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只要您说!我们什么都给!” “你们的土地。” 李彻的声音很轻,却让那首领如坠冰窟。 “朕要这片草原,从今往后,只种我大炎的庄稼。” “所以……”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能留任何一个,会偷吃庄稼的活口。” 首领的脸,瞬间化为死灰。 “处理掉。” 李彻一夹马腹,正欲离开。 一名悬镜司的缇骑,从远处疾驰而来,翻身下马。 “陛下!急报!” “说。” “草原各部残余,正向北方大规模集结!” 林枫眉头一皱。 “想决一死战?” “不!”缇骑摇头,“他们抛弃了所有辎重,像是在逃亡!” “方向,是狼神雪山!” 林枫看向李彻,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李彻却笑了。 那是在这场战争开始后,他第一次,露出真正的,冰冷的笑意。 “狼神雪山?” 他轻声自语。 “终于,去了。” 风,卷着雪沫,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 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数十个草原部落的首领,围着一堆孱弱的篝火。 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绝望与疲惫。 “不能再跑了!”一个独眼首领嘶吼,“黑狼部没了!弯刀部也没了!下一个就是我们!” “跟他拼了!”另一个壮汉拔出弯刀,“死,也要咬下他一块肉!” “拼?”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众人看去。 是草原上,最年长的萨满。 “拿什么拼?”萨满咳着嗽,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 “拿你们的骨头,去挡他的铁蹄吗?” 无人应答。 “那个皇帝不是人。”萨满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是天降的灾祸,是长生天对我们的惩罚。” “那我们怎么办?”独眼首领的声音弱了下去,“等死吗?” “还有一个地方。” 萨满抬起枯瘦的手,指向遥远的,被风雪笼罩的北方。 “狼神雪山。” “什么?!” “那是禁地!”壮汉惊呼,“祖宗说过,活人不能踏入!” “祖宗也说过,要保住草原的血脉。”萨满站起身,目光变得锐利。 “那里,是狼神沉睡之地。大炎的魔鬼,不敢亵渎神明。” “那是我们……” “最后的生路。” …… 大炎中军帅帐。 林枫将一份军情放在李彻面前。 “陛下,他们果然去了狼神雪山。” “此地山高路险,终年积雪,是大凶之地。我军重骑不宜深入追击。” 林枫顿了顿,试探着问。 “不如……让他们自生自灭?” “大凶之地?” 李彻笑了。 他从桌案上拿起一支朱笔,在地图的某个位置,画了一个圈。 那是一个峡谷。 一个,通往狼神雪山的,必经之地。 “不。” 李彻看着那个红圈,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那是朕,给他们选的,风水宝地。” 林枫心中一凛。 “陛下,您的意思是……” “你以为,”李彻抬起头,看着他,“朕为何放任他们集结,放任他们逃亡?” 他走到帐口,掀开帘子,望着北方那片昏暗的天空。 “朕的‘飞鸦’和‘虎蹲炮’,可不是只为了守城用的。” “朕早在半月之前,就派了一支奇兵,绕道千里。” 李彻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把那些‘大家伙’,都给朕,搬到了那里。” 林枫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终于明白,这场从一开始,就没有给对方留任何生路的战争,终点,设在了哪里。 “传朕旨意。” 李彻的声音,在寒风中,冰冷而清晰。 “告诉雁门关的陈将军。” “他的‘客人’,在王座上看得太久,也该腻了。” 李彻回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朕,去送他。” “看一场,草原上最盛大的……” “烟火。” 第56章 草原上最盛大的烟火 哭魂峡。 通往狼神雪山的唯一入口,此刻,已是死路。 风雪比关外更烈,卷起地上的积雪,像白色的鬼魂在峡谷中穿梭。 数万草原残部,人马疲敝,挤在这狭窄的谷地里,像一群被关进屠宰场的牲畜。 峡谷尽头,山岗之上。 李彻,策马而立。 他身后,是数百门黑洞洞的虎蹲炮,和一排排蓄势待发的神火飞鸦。 “陛下。” 林枫走来,在他身边勒住马。 “都准备好了。” 李彻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偏头,身后的亲卫便将一个瘫软的身影,从马背上拖了下来,扔在他脚边。 是耶律洪。 他被强行抬起头,看向下方那片黑压压的人群。 那些,是他最后的子民。 “看到了吗?” 李彻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刺入耶律洪的耳膜。 耶律洪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中是无尽的怨毒与绝望。 “杀了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 “杀了我!” “杀你?”李彻笑了,笑声被风吹散,“太便宜你了。” 他抬起手。 一名亲卫统领立刻策马上前,对着下方的峡谷,用草原语高声呐喊。 “耶律洪大汗,在此!” 谷底,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到了山岗上,那个被按在地上的,熟悉的身影。 是他们的大汗。 是他们曾经的神。 “他让你们,看一场草原上,最盛大的烟火。” 亲卫的声音,冷酷无情。 耶律洪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 “不……不要!” 他的咆哮,被李彻抬起的手,轻轻打断。 李彻的手,落下。 “开火。” “轰——轰轰轰轰——!!!” 不是雷鸣。 是地狱,在咆哮。 数百门虎蹲炮,同时喷出了火焰。 密集的铁砂与弹丸,不是扇面,而是从天而降的,死亡瀑布。 “咻——咻咻咻咻——” 神火飞鸦,拖着长长的尾焰,像一群来自地狱的乌鸦,一头扎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轰!轰隆!” 爆炸,此起彼伏。 火光,将整个峡谷,照得亮如白昼。 惨叫声,只持续了不到十息。 便被更巨大的轰鸣声,彻底淹没。 血肉,被撕碎。 残肢,被抛上天空。 雪白的谷地,在瞬间,变成了一锅沸腾的,血色的浓汤。 耶律洪呆呆地看着。 他的眼睛里,映着那片火海。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再惨烈的哀嚎,也比不过眼前这幅,人间炼狱。 李彻,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个昔日的草原之王,在这场盛大的“烟火”中,彻底崩溃,失神,变成一具,只会流泪的空壳。 “喜欢吗?” 李彻低头,问他。 耶律洪,没有回应。 “这场烟火,是草原的黄昏。” 李彻调转马头,望向南方。 “也是我大炎,新的黎明。” 烟火,散尽。 哭魂峡,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坟场。 刺鼻的焦臭和血腥味,让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忍不住作呕。 李彻的帅帐内,却温暖如春。 “陛下。” 一名悬镜司的缇骑,风尘仆仆,单膝跪地。 他的身上,还带着京城的气息。 “说。” 李彻正在擦拭他的天子剑,头也未抬。 “按您的旨意,顾家府邸,已尽数封锁。” 缇骑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府中上下,三百七十一口,一人未少。” “很好。” “只是……”缇骑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本用油布包裹的册子,高高举过头顶。 “在搜查顾家书房暗格时,发现了这个。” 李彻擦剑的手,停下了。 他抬起眼。 林枫上前,接过册子,呈给李彻。 李彻翻开。 上面没有军情,没有阴谋。 只有一个个名字。 从朝中一品大员,到边关守将。 从皇亲国戚,到地方豪族。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用朱笔,清清楚楚地标注着日期,和一笔笔惊心动魄的银两数目。 “这是什么?” 林枫凑近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账本?” “不。”李彻合上册子,声音平静得可怕。 “是朕的江山,一份带血的名单。” 他缓缓起身,走到帐口。 帐外,耶律洪像条死狗一样,被锁在木桩上,双目无神,如同活死人。 “陛下,如何处置?”林枫问。 “京城,不是想看朕如何处置顾家吗?” 李彻笑了。 那笑容,让林枫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把他,带上。” 李彻的目光,越过耶大汗,投向遥远的京城。 “朕要让满朝文武,都好好看看。” “通敌卖国的下场。”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冰冷。 “也让他们,都准备准备。” “朕的清算……” “现在,才刚刚开始。” 大军,班师回朝。 来时,杀气腾腾。 归时,默然无声。 二十万蛮族大军的覆灭,和那座耸立在雁门关外的京观,并没有给将士们带来太多胜利的喜悦。 他们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京城等着他们。 銮驾内。 李彻看着那本带血的名单,神情淡漠。 陈敬德坐在他对面,欲言又止。 “将军,有话说?”李彻问。 “陛下……”陈敬德的声音,有些干涩,“名单上的人,牵连甚广。若全部彻查……” “那又如何?” “朝堂,会空的。”陈敬德沉声道,“国之根基,会动摇的。” “根基?” 李彻将名单扔在桌上。 “一棵从根上就烂了的树,留着它,只会蛀空整个天下。” “朕,亲手把它砍了。” “再亲手,种一棵新的。” 陈敬德看着眼前的年轻帝王,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同样御驾亲征,却兵败垂首的先帝。 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以雷霆之势,踏平草原,即将回京清洗朝堂的儿子。 “陛下……” 陈敬德起身,对着李彻,深深一揖。 “老臣,明白了。” 李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三日后。 大军,兵临长安城下。 迎接他们的,不是百官,不是百姓。 而是一座,死寂的空城。 城门,大开着。 城楼上,只有一面玄黑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是悬镜司的旗。 林枫策马来到车驾旁,神色凝重。 “陛下。” “城中,很安静。” “太安静了。” 李彻缓缓走出车驾,抬头望向那座熟悉的,巍峨的城楼。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是吗?” “看来,有人比朕还着急。” 他翻身上马,拔出天子剑。 “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传遍全军。 “大雪龙骑,接管四门。” “三大营,入城,封锁所有街道。” “朕要这座长安城,从今天起……” 他的剑,遥遥指向皇宫深处。 “再也听不到,一只杂音。” 第57章 天子归来不临朝,先斩意中人 长安,朱雀门。 “嘎吱——” 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门外,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陛下万岁!大炎万胜!” “恭迎陛下凯旋!” 数十万百姓,挤满了朱雀大街,他们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狂喜与崇敬。 门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以当朝宰相顾宪之为首的文武百官,列于道旁。他们的官服,崭新笔挺,他们的表情,谦卑恭敬。 只是,那恭敬之下,是藏不住的,一丝丝恐惧。 顾宪之站在最前方。他年近六十,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素有贤相之名。 此刻,他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中,微微发抖。 “陛下銮驾何在?”一名礼部官员小声问。 “来了。”顾宪之的声音,有些干涩。 没有銮驾。 没有仪仗。 只有一个黑点,从欢呼的人潮中,缓缓而来。 黑色的战马,黑色的玄甲,黑色的龙旗。 是李彻。 他单人独骑,行于大道中央。他身后的远处,是如黑色森林般,默然无声的大雪龙骑。 百姓的欢呼,在他靠近城门的瞬间,诡异地平息了下去。 那股从尸山血海中带来的,冰冷的杀气,像一道无形的墙,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李彻,勒马,停在顾宪之面前。 他没有下马。 “老臣顾宪之,率文武百官,恭迎陛下凯旋。”顾宪之深深一揖。 “陛下……”他身后的礼部尚书上前一步,正欲开口。 “聒噪。” 李彻的声音很轻。 礼部尚书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全场,死寂。 李彻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的眼神,平静,却又像是在审视一群,待宰的牲畜。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顾宪之的脸上。 “顾相。” “老臣在。” “瘦了。” 顾宪之的心,猛地一沉:“为陛下日夜忧心,不敢懈怠。” 李彻笑了。 他调转马头,没有再看任何人。 “亲卫营。” “在!”三千大雪龙骑,齐声应和。 “随朕来。” 他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竟是直接绕过了百官,向着城内另一条长街,疾驰而去。 三千玄甲,如影随形。 黑色的洪流,席卷过长安的街道。百姓们惊恐地退向两旁,为这支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军队,让开道路。 只留下朱雀门前,呆立原地,不知所措的文武百官。 顾宪之的身体,晃了晃。 “相爷!”身边的门生连忙扶住他。 “他……陛下要去哪儿?” 顾宪之没有回答。他的嘴唇,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 他看着那支黑色骑兵前进的方向,那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方向。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备……备轿!”他嘶吼出声,“快!” …… 宰相府。 朱漆大门,威严气派。门前的石狮子,栩栩如生。 府内的管家,正指挥着下人,准备迎接凯旋归来的主人。 “快!把地再扫一遍!相爷马上就回来了!” “还有那几盆贺喜的兰花,摆正了!” 就在这时。 “轰隆——” 大地,仿佛在震动。 管家疑惑地走出大门。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视线的尽头,黑色的潮水,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 最前方,是那个让他感到无比恐惧的,年轻帝王。 “关……关门!快关门!”管家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叫。 然而,晚了。 李彻,已经到了门前。 “锵——” 他身后的三千龙骑,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包围。 封锁。 冰冷的铁甲,瞬间将整座宰相府,围得水泄不通。 刀出鞘,弓上弦。 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陛下!陛下您这是何意啊!” 一顶官轿,被轿夫们拼死抬了过来。顾宪之连滚带爬地冲下轿子,看着眼前这一幕,目眦欲裂。 李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就像在雁门关外,看着那只掉进陷阱的狼。 “相爷。”李彻的声音很平静,“别来无恙。” “陛下!”顾宪之跪倒在地,声泪俱下,“老臣……老臣不知犯了何罪,竟惹得陛下龙颜大怒,要如此……如此对待一位辅政老臣!” 他身后,几名跟着赶来的,与顾家交好的官员,也纷纷跪下。 “请陛下息怒!” “顾相乃国之栋梁,陛下此举,恐寒了天下士子之心啊!” “是吗?”李彻笑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 身后的林枫,策马上前,从怀中,扔出了一样东西。 “啪。” 那东西,摔在顾宪之面前的青石板上。 不是账本。 也不是信件。 是一枚玉佩。 一枚,被捏成了齑粉,却依然能看出原样的,和田白玉佩。 玉佩上,那个残缺的“顾”字,刺痛了顾宪之的眼。 他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抖如筛糠。 李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朕在北疆,为国死战。” “京中,却有人在朕背后,递刀子。”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顾宪之的心上。 “顾相。” “你不给朕一个交代。” 李彻的目光,越过他,看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府邸。 “朕,就给你一个交代。” 话音落。 他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天子剑。 剑,没有指向顾宪之。 而是指向了那紧闭的,朱漆大门。 “告诉朕。” 李彻的声音,响彻长街,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是朕自己进去。”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变得残忍。 “还是朕,踏平你的相府,再进去?” 第58章 朕的规矩,就是证据 宰相府门前,空气凝固。 李彻那句“还是朕,踏平你的相府,再进去”,像一根无形的绞索,套在每个人的脖子上。 顾宪之的脸色,从煞白,变成了死灰。 “陛下!”一名御史大夫终于忍不住,排众而出,跪在顾宪之身旁。 “宰辅乃百官之首!无凭无据,仅凭一枚碎玉,便兵围相府!此举有违祖制!会寒了天下士子之心的!” “祖制?”李彻终于有了第二个表情,一丝玩味的冷笑。 “说得好。” 他拍了拍手。 “来人。” 林枫策马上前:“在。” “把我们从北疆带回来的‘礼物’,给各位大人开开眼。” “是。” 林枫转身,对着身后一挥手。 两名龙骑卫士,从一辆囚车上,拖下了一个箱子。 箱子被重重地扔在地上,打开。 里面不是金银,而是一封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件。 林枫随手拿起一封,高高举起。 “永安七年,冬月初三。致耶律大汗……” 他没有念内容,只是念出了这个开头。 在场的所有官员,凡是有些资历的,脸色“唰”地一下,全变了。 永安七年,冬月初三。 正是先帝兵败雁门关,饮恨而终的日子。 “这……这不可能!”御史大夫的声音在发颤,“这是伪造!是污蔑!” “对!凭一封来路不明的信,就想构陷当朝宰相?!” “陛下!请三思!此乃动摇国本之举!” “国本?” 李彻的声音,陡然转冷。 他俯视着脚下跪倒一片的官员,像在看一群聒噪的蝼蚁。 “你们的国本,就是看着朕的父皇兵败身死?” “你们的国本,就是看着朕的将士血染边关?” “你们的国本,就是用大炎将士的尸骨,去换你们顾家的,四世三公?!” 一连三问,如三记重锤。 敲得那几名还在叫屈的官员,哑口无言。 顾宪之抬起头,老泪纵横。 “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臣一生为国,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演得声情并茂,悲怆动人。 若是在朝堂之上,定能引来无数同情与附和。 可惜。 他面对的,是李彻。 “演完了?”李彻问。 顾宪之的哭声一滞。 “砰——” 李彻一脚,直接踹在了宰相府那扇朱漆大门上。 大门,纹丝不动。 但那一声巨响,却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狠狠一颤。 “朕,没时间看你演戏。” 李彻的声音,冰冷刺骨。 “朕今天来,不是来审案的。” 他缓缓调转马头,环视着自己带来的,那三千杀气腾腾的大雪龙骑。 “朕是来抄家的。” 顾宪之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你……你敢!”他嘶吼出声,再也维持不住贤相的风度,“没有证据!没有三司会审!你这是暴政!” “证据?” 李彻笑了。 他用马鞭,遥遥指向顾宪之。 “朕的规矩,就是证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扇紧闭的大门。 “开门。” 两个字,很轻。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府内的管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他颤抖着,拉开了门栓。 “嘎吱——” 那扇象征着无上权势的相府大门,缓缓打开。 露出了里面,庭院深深,假山流水。 也露出了,那些瑟瑟发抖的家仆,和满脸惊恐的家眷。 “林枫。” “末将在。” “带人进去。”李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给朕一寸一寸地搜。” “不要放过任何一张纸,任何一个字。” “遵命!”林枫拔刀,一挥。 “大雪龙骑!入府!” 黑色的洪流,瞬间涌入。 没有破坏,没有喧哗。 只有甲叶碰撞的冰冷声响,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顾宪之的党羽们,想要上前阻拦。 “唰——” 一排雪亮的横刀,挡在了他们面前。 “退后。”亲卫统领的声音,冷得像冰。 李彻翻身下马,缓步走到顾宪之面前。 他蹲下身,与这位瘫坐在地的宰相,平视。 “顾相。” “……” “你猜,朕会从你家里,搜出什么来?” 顾宪之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彻笑了笑,站起身。 他不再理会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对石狮子旁,等待着。 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 半个时辰后。 林枫从府中走出,脸色有些凝重。 他快步来到李彻身边,低声道:“陛下。” “说。” “金银珠宝,田契地契,堆满了三个库房,富可敌国。” 李彻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朕要的东西呢?” 林枫的头,垂得更低了。 “……没有。”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把墙都敲了,地砖也撬了,只找到一些和各地官员往来的普通书信。” “至于那本最关键的,和蛮族交易的账本……” “找不到。”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那些原本已经绝望的官员,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顾宪之,更是猛地抬起头。 他的脸上,恐惧褪去,涌上的是一种死里逃生的,病态的狂喜。 他赢了。 只要找不到那本账本,光凭那些模棱两可的信件,和一枚碎玉,皇帝就动不了他这个国朝宰相的根基! 最多,是一个治家不严,教子无方的罪名! 李彻看着顾宪之脸上的表情变化,笑了。 “哦?” 他缓缓走向顾宪之。 “找不到?” 他伸出手,拍了拍顾宪之的脸。 那动作,像是在安抚,却带着极致的侮辱。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 李彻直起身。 “来人。” “在!” “把顾相,请去悬镜司天牢。” “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找到最关键的证据,皇帝竟然还要将宰相下狱?! “陛下!”御史大夫再次跳了出来,“证据不足!不可!万万不可啊!” 李彻转身,看着他。 “谁说,证据不足了?” 他指了指那三个堆满了金银的库房。 “这些,不够吗?” 御史大夫一滞:“这……这只能算贪墨之罪,与通敌……不可同日而语!” “是吗?”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那朕就告诉你。” “在朕这里,贪墨,就是通敌。” “贪朕子民的钱,就是刨朕江山的根。” “朕……” 他的声音,响彻长街。 “要他的命,还需要分得那么清楚吗?” 话音落。 两名悬镜司的缇骑,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已经浑身瘫软的顾宪之。 “带走。” …… 悬镜司,天牢。 最深处,最潮湿的一间。 顾宪之被扔在冰冷的茅草上。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落锁。 黑暗,将他彻底吞噬。 许久。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狱卒,送来了牢饭。 一碗稀粥,一个发黑的馒头。 “相爷,请用吧。”狱卒的声音,带着一丝讥讽。 顾宪之没有动。 他缓缓抬起头,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他笑了。 笑声,低沉而嘶哑。 “呵呵……呵呵呵呵……” 狱卒被他笑得有些发毛:“你笑什么?” 顾宪之,拿起那个黑馒头,狠狠咬了一口。 他看着狱卒,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告诉皇帝。” 他的声音,充满了有恃无恐的,冰冷的自信。 “让他慢慢找。” “有些东西……” 他顿了顿,将嘴里的馒头,缓缓咽下。 “就算他把长安城翻过来,也找不到的。” 第59章 最毒的刀,藏在枕边 悬镜司,天牢。 火把的光,在潮湿的石壁上跳动。 狱卒将一碗清水放在牢门前。 “相爷。” 顾宪之盘腿坐在茅草上,闭着眼,仿佛入定。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狱卒的声音带着讥讽,“可若是怒错了呢?” 顾宪之缓缓睁开眼。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看透了棋局的平静。 “他会来求我的。” 狱卒一愣:“什么?” “这座江山,离了顾家,玩不转。”顾宪之笑了,声音嘶哑,“他很快就会明白,治国,不是打仗。” 他拿起那碗水,一饮而尽。 “告诉他。”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 皇宫,御书房。 烛火,静静燃烧。 林枫推门而入,带进一身寒气。 “陛下。” 李彻正坐在案前,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 一枚,质地上乘的和田白玉。 玉佩上,用阳刻的法子,雕着一个字。 “顾”。 林枫的瞳孔一缩。 这枚玉佩,他从未见过。 “城中,都在议论。”林枫低声道,“说您兵围相府,却找不到罪证,是骑虎难下。” “是吗?”李徹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个“顾”字。 “朝中,顾家门生故吏遍布。他们正在串联,准备明日早朝,集体向您施压。” 李彻没有说话。 林枫心中一急:“陛下,我们……” “林枫。”李彻打断他,“你觉得,朕为何要大张旗鼓地去搜那座相府?” “为了……找到罪证?” “不。”李彻笑了。 他将那枚玉佩,放在桌案上。 “朕,是为了让他安心。” 林枫,彻底愣住了。 李彻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深沉的夜色。 “一头老狐狸,怎么会把能要他命的东西,放在一个轻易就能找到的地方?” “那……那本账本?” “他早就转移了。”李彻的声音很平静,“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在府里。” 林枫的心,沉了下去。 “可是……” “朕的搜查,是演给满朝文武看的。”李彻转过身,目光如冰,“也是演给那只老狐狸看的。” “朕要让他觉得,他赢了。” “要让他觉得,朕已经黔驴技穷。” “只有这样……”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才会放松警惕,才会露出,真正的破绽。” 林枫看着李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这位年轻的帝王,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找证据。 他是在织网。 一张,以整个长安城为棋盘的,天罗地网。 就在这时。 一名黑衣缇骑,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 “陛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呈上了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 和在雁门关缴获的那个,一模一样。 李彻走上前,接过木盒。 打开。 里面,不是玉佩。 而是一本薄薄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册子。 “这是……”林枫的呼吸,停滞了。 “顾宪之最宠爱的那名小妾,叫红袖。”李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十五年前,她全家被顾宪之诬陷入狱,满门抄斩。” “朕的人,在三年前找到了她。” 林枫的瞳孔,猛地收缩。 三年前? 那时候,陛下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枕边风,是这世上最暖的刀。” 李彻缓缓打开那本册子。 “也是,最毒的。” 他翻开了第一页。 林枫凑上前。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瞬间血色尽褪。 那上面记录的,不是与北疆蛮族的交易。 而是另一桩,更加触目惊心的,卖国罪行! “建安三年,私售铁器三千斤,于东南倭寇,得黄金五百两……” “建安四年,转运朝廷漕粮一万石,于东海,得黄金三千两……” “建安五年,泄露我大炎海防图,致使登州水师被袭,战船沉没三十七艘,将士阵亡五千余人……” 一桩桩,一件件。 全是和东南倭寇的交易! 难怪…… 难怪顾家能富可敌国! 他们不止在北边通敌,更是在东南,用大炎的铁器和粮食,喂饱了那群豺狼虎豹般的倭寇! 他们在蛀空整个大炎! “蛀虫。” 李彻的声音很轻。 林枫猛地抬头。 他看到,这位年轻的帝王,脸上没有愤怒,没有震惊。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 仿佛在看一件,早已注定的事。 “咔嚓。” 一声轻响。 李彻手中的那枚“顾”字玉佩,被他缓缓地,一寸寸地,捏成了齑粉。 白色的粉末,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陛下……” “传旨。”李彻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在。” “召集悬镜司所有缇骑,驻京三大营所有校尉以上将官。” 李彻将那本血色的账本,和之前缴获的那份名单,放在一起。 “到御书房来。”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让黑夜为之颤抖的杀意。 “朕,要亲自点名。” “今夜的长安……” “该杀的人,太多了。” 第60章 一场京城的血色烟花 御书房内,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 数十名身披甲胄的将官,与一身飞鱼服的缇骑都尉,屏息立于堂下。 他们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御案上那两本薄薄的册子。 一本,通敌北蛮。 一本,资敌倭寇。 每一本,都足以让大炎倾覆。 李彻将两本册子,轻轻合上。 “林枫。” “末将在。” “点名。” “是!” 林枫拿起北蛮那本,翻开第一页。 “吏部尚书,王维……勾结顾家,为其子谋取边关守将一职,收受白银三万两。” 堂下,一名校尉的脸色瞬间惨白。 吏部尚书,是他的恩师。 林枫没有停。 “户部侍郎,钱益……挪用军粮,配合顾家倒卖,获利十万两。” “工部主事,孙……” 一个又一个名字,从林枫口中吐出。 每念出一个名字,堂下便有几名将官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上面,有他们的恩师,有他们的同僚,有他们的姻亲。 一张盘根错节,几乎笼罩了整个朝堂的大网。 当林枫念完最后一页时,他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他看向李彻,眼神复杂。 “陛下,这……几乎是半个朝堂。” 李彻面无表情,拿起了另一本。 “继续。” 林枫深吸一口气,翻开了那本资敌倭寇的账册。 “中书令,赵德……” “轰!” 这个名字一出,整个御书房,所有将官,脑子里都像是炸开了一个惊雷。 中书令! 那是仅次于宰相的文官! “……私开海禁,为倭寇海船提供庇护港口,换取东珠百斤。” “登州知府……” “泉州船运司……” 这本账册上的人名,比上一本少。 但每一个,都身居要职,都扼守着大炎的东南海疆! 当两个册子全部念完。 整个御书房,死寂一片。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们终于明白,皇帝为何要深夜召集他们。 这不是审案。 这是宣判。 李彻缓缓起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诸位。” “臣等在。”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嘶哑。 “朕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现在回家,关上门,天亮之前,无论听到什么,都当个聋子。” 他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 “二,谁的名字,和这上面有牵连的,自己站出来。” “朕,可以让他死得体面些。” 死寂。 长久的死寂。 终于,一名驻京大营的校尉,“噗通”一声跪下,浑身抖如筛糠。 “陛下……末将……末将有罪!” 他泣不成声:“户部钱侍郎,是……是末将的舅父……” 李彻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校尉猛地拔出腰间佩刀,横在颈上。 “末将,无颜面见陛下!” “更无颜,面见雁门关死去的袍泽!” 手起,刀落。 血,溅在冰冷的地砖上。 李彻,看都未看那具尸体一眼。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 “还有吗?” 无人应声。 “很好。” 李彻笑了。 他走到众人面前,将那两本账册,分别交给了林枫和另一名三大营的统领。 “悬镜司,负责城南。” “三大营,负责城北。” “名单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 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府内,无论男女老幼,尽数收监。” “若有反抗……”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格杀勿论。” “臣等,遵旨!” …… 这一夜,长安无眠。 无数扇紧闭的门后,是无数双惊恐的眼睛。 他们听到了甲胄碰撞的声音,听到了战马嘶鸣的声音,听到了破门而入的声音。 还听到了,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发出的惨叫与求饶。 哭喊声,响彻了半个京城。 却又很快,被更有序的脚步声淹没。 血,染红了一条又一条长街。 黎明时分。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朱雀大街时。 长安城,安静了。 安静得,像一座鬼城。 “当——” 厚重的钟声,从皇宫内传出。 不是早朝的钟声。 是召集全城百姓的,景阳钟。 无数百姓,战战兢兢地走出家门。 他们看到,每一条街道上,都站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甲士。 他们被引导着,走向一个地方。 午门。 当百姓们汇聚在午门广场时,他们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广场中央,临时搭建起了一座高台。 高台上,跪着数百名,身穿囚服的人。 百姓们认出了他们。 吏部尚书、户部侍郎、中书令…… 每一个,都是他们往日里,连仰望都没有资格的大人物。 而在高台的正中央,竖着两块巨大的木板。 木板上,用血红的朱砂,抄录着那两本,足以惊天动地的账册。 李彻,一身龙袍,站在高台之上。 “朕的子民们。” 他的声音,通过内力,传遍了整个广场。 “看看吧。” “看看这些,你们用血汗供养的,国之栋梁!” 百姓们,开始挤向前方,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木板上的字。 “雁门关……二十万大军……” “我的儿啊!我的儿子就是死在雁门关的!”一名老妇,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登州水师……五千将士……原来是……是被他们卖了!”一名退伍的老兵,双目赤红,一拳砸在地上。 “他们用我们的命,换金子!” “用我们孩子的尸骨,铺他们的荣华富路!” “畜生!” “杀了他们!!” 民怨,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轰然爆发。 数十万人的怒吼,汇聚成一道声浪,几乎要将午门的城楼都掀翻! 李彻,缓缓抬起手。 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血丝,带着期盼,看着他们的皇帝。 李彻的目光,扫过台下跪着的,那些面如死灰的罪臣。 最后,落在了顾宪之的身上。 这位前朝宰相,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三十岁。 “顾相。”李彻的声音很平静,“你还有什么话说?” 顾宪之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没有求饶,只有一片死寂的怨毒。 他笑了。 “成王……败寇。” “说得好。” 李彻点头。 他转身,面向数十万百姓,声音如雷。 “通敌卖国者,当如何?” “杀!杀!杀!” 山呼海啸。 “朕,今日便顺应民意。” 李彻拔出天子剑,剑锋,直指苍穹。 “将顾宪之,及名单之上所有主犯,共计三十七人!” “押赴菜市口!” “当众!” 他一字一顿,声震全城。 “问斩!” …… 菜市口。 人山人海。 当顾宪之等三十七人被押上刑场时,迎接他们的,是无数的烂菜叶和石子。 “卖国贼!” “还我儿命来!” 顾宪之披头散发,被死死按在断头台上。 他看着周围那一张张愤怒到扭曲的脸,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败给了李彻。 他是败给了,这天下人。 “午时三刻已到——” 监斩官,扔下了令牌。 “斩!” “唰——” 三十七颗头颅,同时落地。 血,染红了整个刑场。 短暂的死寂后。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陛下圣明!” “大炎万岁!!” “陛下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经久不息。 銮驾之内。 李彻闭着眼,静静地听着。 【叮!】 【检测到宿主以雷霆之势肃清朝纲,重塑国本,民心所向,万民归心!】 【您获得了海量的声望值!】 【阶段性任务“京城清算”超额完成!正在结算奖励……】 【恭喜宿主,获得阶段性奖励:神级工匠(鲁班之魂)!】 【恭喜宿主,获得阶段性奖励:宝船舰队图纸(整合版)!】 【恭喜宿主,获得阶段性奖励:白银百万两!】 李彻缓缓睁开眼。 他的目光,穿透了车帘,望向东南方向。 那里,是大海。 北方的草原,已经安静了。 也是时候,去听听海上的声音了。 “林枫。” “臣在。” “传旨。”李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将顾家等逆贼家产,全部充公。” “取其三成,抚恤雁门关、登州水师阵亡将士家属。” “另三成,用于修缮边关城防。” “剩下四成……”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在登州港,给朕建一座,大炎有史以来,最大的船坞。” 他的眼中,是星辰大海。 “朕的舰队……” “该出海了。” 第61章 镇海司立,国刃将鞘 朝堂之上。 一声苍老的咳嗽,打破了死寂。 “陛下。” 新任的御史大夫,颤巍巍地出列。 “清算逆贼,大快人心。但国库因此空虚,百姓尚需休养生息。”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李彻的脸色。 “此时……实在不宜再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啊。” “哦?”李彻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爱卿指的是何事?” “听闻……陛下要在登州,建一座史无前例的船坞?” “不错。” “万万不可!”另一名老臣跪下,“我大炎以农为本,海疆之外,皆是蛮夷不化之地,徒耗钱粮,得不偿失!此乃祖宗之法!” “祖宗之法?” 李彻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顾家,通敌二十年,也是祖宗之法?” 满朝文武,瞬间噤声。 “先帝兵败雁门,尸骨未寒,是祖宗之法?” “登州水师,五千儿郎葬身鱼腹,也是祖宗之法?” 李彻缓缓起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朕的江山,朕的子民,被人当成猪狗一样宰卖。” “你们跟朕谈祖宗之法?” 他走下御阶。 “朕今日,便立一条新的祖宗之法。” 李彻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传朕旨意。” “即日起,成立‘镇海司’。” “独立于六部之外,直接对朕负责。” “总管造船、海军、海外勘探、贸易所有事宜。” 御史大夫脸色煞白:“陛下!这……这不合规制!” “朕的规矩,就是规制。”李彻看都未看他。 “镇海司,首任提督,由林枫兼任。” “臣,领旨!”林枫出列,单膝跪地。 “钱从哪来?”李彻笑了笑,“朕已经给你们解决了。” “所有逆贼家产,除了抚恤和修缮边防的,剩下的,全部注入镇海司。” 他停在御史大夫面前。 “朕不但要建船坞,还要建大炎最大的船坞。” “不但要造船,还要造能跨越四海的,宝船!” “朕要让大炎的龙旗,插在每一个,太阳能照到的地方。” 他看着老臣那张绝望的脸,声音轻了下来。 “爱卿,还有异议吗?” “……老臣,不敢。” …… 御书房。 “陛下,您要找的这个人……”林枫将一份卷宗递上,“臣查到了。” 李彻翻开。 “公输班。工部上一代最有名的匠师。”林枫解释道,“只是此人……思想太过天马行空,总想造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被同僚排挤,二十年前,就自己请辞,在工部一个废弃的院子里,终日与木石为伴。” “不切实际?”李彻笑了。 “是。”林枫点头,“比如,他想造一种不用马拉,自己就能跑的‘木牛流马’。还想造一种能飞上天的‘木鸢’。” 李彻合上卷宗。 “备马。” 林枫一愣:“陛下?” “朕,亲自去请。” …… 工部,后院。 一个破败的院落里,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木头零件。 院中,一架半成的木鸟,翅膀随风微微颤动。 “谁?”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李彻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昏暗,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对着一堆齿轮发呆。 他身上,全是木屑。 “你是?”老人抬起浑浊的眼。 李彻没有说话。 他从林枫手中,接过一个长长的卷轴,在老人面前那张落满灰尘的桌上,缓缓展开。 那是一副,结构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图纸。 “这是……” 公输班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像被雷劈中。 他扑到桌前,戴上老花镜,颤抖的手,抚上图纸。 “龙骨……中置龙骨……” “水密隔舱!天!真的是水密隔纯!” “还有这……这福船的船身,配上广船的帆?!” 老人像是疯了,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在图纸上飞快地划过。 他的眼中,爆发出炽热得吓人的光。 “是谁?!”他猛地抬头,抓住李彻的袖子,力气大得惊人。 “是谁画出了如此神物?!” 李彻看着他。 “一个,想让大炎龙旗,插遍四海的人。” 公输班愣住了。 他看着李彻身上的龙袍,又看了看图纸。 “扑通”一声。 这位倔强了一辈子的老工匠,重重跪下。 不是对着皇帝。 是T对着那张图纸。 他嚎啕大哭,老泪纵横。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他哭够了,才转向李彻,重重磕头。 “老臣……有生之年,能见此神图,死而无憾!” 李彻扶起他。 “朕不要你死而无憾。” 他将图纸,卷起,塞进老人怀里。 “朕要你,把它变成现实。” 公输班的身体,因极度的激动而颤抖。 “陛下……” “朕封你为镇海司少监,官居三品,总领船坞建造一应事宜。”李彻说,“钱,人,朕都给你。” “老臣……”公输班死死抱着图纸,“万死不辞!” 李彻点点头,转身欲走。 “告诉朕。” 他的声音传来。 “造出第一艘船,需要多久?” 公输班脸上的狂喜,褪去了一丝。 他犹豫了。 “陛下……图纸虽是神物,我大炎的工匠,也冠绝天下。” “但是……” 李彻停下脚步,回头。 “但是什么?” 公输班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老祖宗传下的手艺,能造出这船的骨架。” “可要想让它,成为真正的海上利器……” 他顿了顿,声音艰涩。 “还缺一样东西。” “说。” “钢。”公输班一字一句,“能抵御海水侵蚀,能铸成重炮的,百炼精钢。” “我们现在的炼钢之法,百中取一,耗时耗力,根本……无法支撑如此庞大的舰队。” 李彻沉默了。 他想起了系统奖励的另一件东西。 一个,他原本以为,暂时用不上的东西。 【神级工匠(鲁班之魂)】 他看着眼前这位,为了造物而痴狂一生的老人。 笑了。 “如果,”李彻缓缓开口,“朕有办法,让百炼钢,像寻常生铁一样,源源不断地造出来呢?” 公输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着李彻,像在看一个怪物。 “陛下……您……您说什么?” 李彻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按在了他的头顶。 “朕说。”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世间的……” “鲁班。” 【叮!】 【检测到宿主与指定人物“公输班”接触,其匠人精神与“鲁班之魂”契合度100%!】 【“鲁班之魂”融合开始!】 【融合成功!】 【神级工匠公输班,已为您解锁全科技树:冶炼、机关、建造、航海……】 【新的时代……】 【即将开启。】 第62章 超越时代的“海上巨兽” 半年后。 登州,龙江船厂。 海风,吹得“镇海司”的龙旗猎猎作响。 新任提督林枫,站在一座刚刚落成的船坞前,喉结上下滚动。 他看着眼前那座……山。 一座,由无数巨木和钢铁拼接而成的,黑色的山。 “公输大人。”林枫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东西,真的能浮起来?” 他身边,须发皆白,精神却矍铄得吓人的公输班,闻言笑了。 那笑声,充满了狂热。 “浮起来?” 公输班抚摸着船坞旁一根比人还粗的缆绳,像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林提督,你不该问它能不能浮起来。”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是足以点燃大海的火焰。 “你该问,这片大海,能不能……承得住它!”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身后,是整个镇海司,和登州水师的所有高级将领。 他们看着那艘静静卧在船坞里的“巨兽”,像在看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怪物。 它太大了。 大到旁边那些,曾经让大炎水师引以为傲的三桅战船,在它面前,渺小得像一叶舢板。 “陛下驾到——” 一声长喝。 李彻,一身玄色常服,缓步走上高台。 “参见陛下!”众人齐齐跪下。 “平身。” 李彻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那艘还未命名的巨船上。 “时辰到了吗?” 公输班上前一步,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回陛下,吉时已到。” “那就开始吧。” 李彻的声音很轻。 公输班猛地转身,从怀中掏出一面红色令旗,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挥。 “开船坞!” “轰隆隆——” 巨大的水闸被缓缓拉开,海水,像温顺的臣子,涌入船坞,亲吻着那庞大的船身。 “斩龙索!” “是!” 十几名赤着上身的壮汉,手持巨斧,对着那些连接着船身和船坞的缆绳,狠狠劈下。 “一斩风平!” “二斩浪静!” “三斩——” “龙归大海!” “嘣——嘣——嘣——” 缆绳,应声而断。 那座沉寂的“山”,动了。 它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地,却又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滑向大海。 没有欢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场的水师将领们,一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他们知道,船越大,入水时便越凶险,重心稍有不稳,便会当场倾覆。 “哗——” 巨兽,入水。 它没有倾覆。 它只是在海面上,激起了一道,足有三丈高的,冲天巨浪! “轰——” 巨浪,狠狠拍在岸边。 那些停在附近港湾里的旧式战船,在这道浪面前,像风中的落叶,被轻易地掀起,又重重落下,互相碰撞,一片狼藉。 而那艘巨兽,只是在海面上,平稳地晃了晃。 便,安静了下来。 如山,镇海。 整个龙江船厂,死寂一片。 许久。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将,登州水师的副都统,颤抖着嘴唇开口。 “太……太大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 “如此巨物,如何操控?转向必定迟缓无比!在海上,就是个活靶子!” 这话,说出了所有水师将领的心声。 战争,不是比谁的船大。 灵活,才是海战的王道。 “活靶子?” 公输班笑了。 他没有反驳,只是对着船上,再次挥动了令旗。 “开炮窗!” “咔——咔咔咔咔——” 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括声响起。 在那巨兽的侧舷上,一扇扇厚重的挡板,如同怪兽睁开的眼睛,齐刷刷地向上翻开。 露出了后面,黑洞洞的,多达七十二门的…… 炮口! “嘶——” 整齐划一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副都含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 七十二门! 仅仅是一侧! 大炎水师最精锐的旗舰,全部的火炮加起来,也不到它一侧的数量! 这根本不是一艘船! 这是一座,能自己移动的,海上要塞! “靶子?”公输班看着那名副都统,笑得像个孩子,“老将军,现在,你还觉得,它是靶子吗?” 副都统没有回答。 他的腿,在发软。 李彻,缓缓走下高台,来到林枫身边。 林枫的眼中,同样是难以置信的震撼。 “林枫。” “臣……在。”林枫的声音,嘶哑而激动。 “喜欢朕,送你的新玩具吗?”李彻问。 林枫“噗通”一声,单膝跪下。 这一次,不是因为君臣之礼。 而是一个武将,在看到一柄绝世神兵时,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狂喜! “陛下!” 他的眼中,满是血丝。 “有此神物!何愁倭寇不平!何愁四海不定!” “臣,愿为陛下,驾此舰,横扫东洋!” 李彻扶起他。 他看着那艘,在海面上,散发着冰冷杀气的巨兽,缓缓开口。 “它,是朕镇海司的第一艘船。” “朕,赐名……” 他顿了顿,声音,传遍了整个港口。 “镇远。” “镇我大炎四海,威服远邦。” “镇远!镇远!镇远!” 压抑了许久的欢呼声,终于,如同火山般爆发! 所有的将士,都振臂高呼,他们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骄傲与自信。 就在这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中。 一名悬镜司的缇骑,策马疾驰而来,翻身下马,神色焦急。 他冲到李彻面前,单膝跪地。 “陛下!东南,八百里加急!” 欢呼声,戛然而止。 李彻的眉头,微微一皱。 “说。” “禀陛下!”缇骑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恐,“盘踞在琉球一带的倭寇主力,近日……忽然大举北上!” 林枫冷笑一声:“一群水耗子,也敢主动冒头?正好让‘镇远号’,拿他们试试炮!” “不!”缇骑猛地摇头,脸上是挥之不去的恐惧。 “他们的船……不一样了!” 李彻的瞳孔,微微收缩。 “说清楚。” “他们的船,速度极快,船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铁皮,寻常的火箭,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三日前,我登州水师一支五艘船组成的巡逻舰队,在海上遭遇了他们。” 缇骑的声音,在发颤。 “不到半个时辰……” “巡逻舰队,全军覆没。” “没有一个活口回来。” “只有一个拼死游回岸边的斥候,带回了最后一句话。” 李彻看着他,眼神变得冰冷。 “什么话?” 缇骑抬起头,眼中是无尽的困惑与惊恐。 “那斥候说……” “他在倭寇的旗舰上,看到了一面旗。” “不是倭寇的旗。” “那旗上,绣着一朵……” “金色的,郁金香。” 第63章 朕的炮,讲道理 御书房内,那句“金色的郁金香”还在回响。 林枫的脸上,是困惑。 公输班的脸上,是凝重。 李彻的脸上,却是一丝了然的,冰冷的笑意。 “陛下。”林枫打破了沉默,“郁金香,是何物?” “一种花。”李彻缓缓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花。” 他看向公输班:“公输大人,我军的虎蹲炮,能否击穿倭寇新船的铁皮?” 公输班脸色一沉,摇了摇头。 “难。”他声音沙哑,“虎蹲炮以铁砂杀伤,胜在覆盖。对付木船尚可,若要攻坚……” 他没有再说下去。 “那便换一种炮。”李彻说。 林枫和公输班同时一愣。 李彻站起身。 “备马。”他看着二人,“朕带你们去看一样新东西。” “一样,专门用来讲道理的东西。” …… 登州,镇海司,秘密靶场。 靶场深处,十几门造型古怪的火炮,被红布盖着,静静地立在那里。 它们比虎蹲炮更长,更粗,炮身闪烁着暗沉的青铜光泽。 登州水师副都统,和一众老将,站在一旁,交头接耳。 “这是何物?看着不像我大炎的制式。” “公输大人捣鼓出来的新玩意儿吧?看着就笨重。” 李彻,林枫,公输班三人,策马而至。 “参见陛下!” “免了。”李彻翻身下马,径直走到一门新炮前。 他一把,扯下红布。 阳光下,光滑的炮身,冰冷的炮口,像一头沉默的凶兽。 “陛下,这……”副都统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李彻拍了拍炮身,发出“铛”的一声闷响。 “你想说它太笨重,装填太慢,不适合海战。” 副都统老脸一红。 李彻笑了。 “来人。”他下令,“把靶子立起来。” 靶场尽头,几名士兵,费力地竖起了一面厚达三尺的,用坚硬橡木制成的靶墙。 在靶墙前,还斜斜地架着一块,从缴获的倭寇船上拆下来的铁皮。 “公输大人。” “在!”公输班像是在等待这一刻,眼中放光。 “给老将军们,开开眼。” “遵命!” 公输班亲自指挥,炮手们开始用一种奇异的流程,进行装填。 火药包,实心铁弹,通条。 动作,行云流水。 副都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实心弹?”他低声对身边的将领说,“射程远不了,威力也有限,还不如……”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硬生生打断。 “轰——!!!” 不是虎蹲炮那种散乱的轰鸣。 是一声,沉闷,短促,却仿佛能把人的心脏都震碎的,咆哮!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们甚至没看清炮弹的轨迹。 只看到,百步之外,那块斜放的铁皮,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拍中,“砰”的一声,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而它身后的三尺橡木靶墙…… “哗啦——” 一个碗口大的,前后通透的窟窿,赫然出现。 木屑,还在簌簌落下。 整个靶场,死寂一片。 副都统的嘴巴,慢慢张大,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看着那个光滑的弹孔,又看了看那门还在冒着青烟的,古怪火炮。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这……这是……” “青铜加农炮。”李彻的声音,悠悠传来,“射程,五百步。可精准命中。” 五百步! 在场的所有水师将领,脑子里“嗡”的一声。 大炎水师最强的床弩,极限射程,不过三百步!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敌人完全够不着的地方,把对方的船,打成筛子! 李彻走到那门炮前,轻轻抚摸着炮身。 “朕的镇远号上,装了三十六门。” “什么?!” “剩下的三十六门,正在加急赶制。” 李彻回头,看着那群已经呆若木鸡的将领们。 “现在,还有人觉得,它笨重吗?” 无人应声。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狂热。 …… 一处隐秘的海湾。 数千名士兵,赤着上身,只穿着短裤,正在进行一种奇怪的训练。 他们从停在浅水区的平底船上,抱着一种短管的火铳,飞快地跳入齐腰深的海水中。 然后,嘶吼着,冲向沙滩。 “散开!保持阵型!” “火铳手上前!三段击准备!” “长枪兵!掩护两翼!” 一名年轻的校尉,声嘶力竭地吼着。 士兵们在沙滩上,迅速组成一个个小的战斗方阵,动作快得惊人。 高坡上。 李彻与林枫,并肩而立。 副都统跟在身后,脸上的困惑,比在靶场时更甚。 “陛下……恕老臣愚钝。”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是何种战法?” “让他们在水里跑,上了岸,还有力气打仗吗?” “而且,如此轻装,一旦与敌人的重甲武士接战,岂不是一触即溃?” 李彻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下方,那支正在反复冲锋的军队。 “他们叫什么?”李彻问林枫。 “回陛下,按您的意思,定名‘海龙营’。”林枫答道,“专练抢滩登陆,近岸接战之术。” “很好。”李彻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看向副都统。 “老将军,你还在想着,如何接舷肉搏。” “难道不是吗?”副都统不解,“自古海战,炮火开路,接舷定胜负。不短兵相接,如何尽全功?” 李彻笑了。 “谁告诉你,朕要跟他们接舷了?” 副都统一愣。 “朕的新战法,只有八个字。”李彻伸出一根手指,“炮火洗地,登船占岛。” 他看着副都统那张写满“这不可能”的脸,声音冷了下来。 “当镇远号的七十二门加农炮,把他们的船,都轰进海底喂鱼的时候……”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你觉得,朕还需要派人,去跟一群淹死的鬼,肉搏吗?” 副都同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脑海中,一个全新的,血腥而恐怖的战争画卷,缓缓展开。 用绝对的,无法抗拒的,远程火力,将敌人彻底从海面上抹去。 然后,用那支能在水中奔跑的“海龙营”,踏上他们的土地,插上大炎的龙旗。 这…… 这不是战争。 这是屠杀。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帝王,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老臣……明白了。” 他单膝跪下,这一次,是心悦诚服。 …… 镇远号,舰长室。 巨大的海图,铺满了整张桌子。 李彻,林枫,公输班,还有水师的一众核心将领,围在桌前。 “陛下,倭寇主力,已汇集于此。”林枫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名为“黑潮岛”的地方,“距离我登州港,不过三百里。” “他们有铁甲船,有那种金郁金香的怪旗,士气正盛。”一名将领沉声道,“此战,必是恶战。” “恶战?”李彻笑了。 他拿起一支朱笔。 没有在黑潮岛画圈,而是在登州港外,画了一道线。 “传朕旨意。” “三日后,镇海司第一舰队,起航。” 众人精神一振。 “镇远号,为旗舰。”李彻顿了顿,看向林枫,“但是,把它藏在舰队最后面。” “什么?”林枫一愣。 “让那些旧式的三桅战船走在最前面,旗帜……也用旧的龙旗。” “陛下,这是为何?”副都统不解,“这不是示敌以弱吗?” “朕就是要示弱。”李彻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朕还要让你们,故意摆出惊慌失措,想要逃回港口的样子。” 他抬起头,扫过众人。 “朕要让那朵‘金郁金香’觉得,我们还是那支一触即溃的巡逻队。” “朕要让他,主动追上来。” 李彻的手指,重重点在地图上,那个他刚刚画下红线的地方。 一个,狭窄的,只有数里宽的海峡入口。 “朕,要在这片‘海上哭魂峡’,给他一个惊喜。” 他看向林枫,嘴角勾起。 “告诉将士们。” “这一战,不留活口。” 李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大海都为之颤抖的杀意。 “朕要让那朵花,和它的主人明白一件事。” “在这片东方的海上……” “谁,才是规矩。” 第64章 海上长城,以炮为名 黑潮岛海域。 海风中,带着咸腥和血的味道。 倭寇旗舰,“鬼丸号”的甲板上。 一名独眼龙大将,正用脚踩着一个大炎渔民的头,放声大笑。 “哈哈哈!德川大人,您看!”他指着远处海平线上出现的几点帆影,“大炎的绵羊,又出栏了!” 他身边,一个穿着西式软甲,金发碧眼的男人,正用一架单筒望远镜观察着。 “数量不对。”男人的大炎话说得有些生硬,“只有十艘船,而且都是旧船。” “怕了呗!”独眼龙大将吐了口唾沫,“上次咱们的铁甲船吓破了他们的胆!这次是出来送死的!” “将军,我的雇主提醒过,要谨慎。”金发男人放下望远镜。 “谨慎?”独眼龙大将笑了,“范德尔先生,在这片海上,我‘鬼眼’就是规矩!儿郎们!” 他拔出腰间的倭刀,向前一指。 “跟上那群绵羊!今晚,我们在登州城里喝酒!” “喔——!” 三十多艘倭寇战船,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气势汹汹地追了上去。 范德尔看着他们狂热的背影,眉头微皱,再次举起了望远镜。 …… 大炎,前锋诱敌舰队。 旗舰指挥室内,一名将领神色紧张。 “报!倭寇主力已全部跟上!” “他们咬得很紧!” 副都统手心全是汗,回头看向传令兵:“陛下还有何指示?” 传令兵面无表情:“陛下的命令,只有四个字。” “继续前进。” 副都统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传令!所有船只,保持原速,向‘哭魂峡’海峡口前进!” …… “哈哈哈!他们想逃进海峡!” “鬼丸号”上,独眼龙大将笑得更猖狂了。 “想靠狭窄地形周旋?蠢货!正好把他们堵在里面,一锅端了!” 他看向范德尔:“先生,看到了吗?这就是大炎水师的水平。” 范德尔没有说话。 他的望远镜里,那几艘逃窜的大炎船只,动作……太从容了。 就像是,在等着他们进入一个预设好的口袋。 “将军!”范德尔沉声道,“不对劲!立刻停船!” “停船?”独眼龙大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先生,你是在教我打仗?” 就在这时。 海峡的入口处,起了雾。 不,不是雾。 是一座黑色的山,从海平线下,缓缓升起。 “那……那是什么?”甲板上,一名倭寇的声音在发颤。 独眼龙大将也愣住了,他抢过范德尔的望远镜。 镜中。 一艘他从未见过的,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巨舰,正横在海峡口。 像一座,沉默的,钢铁长城。 巨舰之上,一面玄黑色的龙旗,迎风展开。 “……” 独眼龙大生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浑身冰冷。 范德尔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 “是陷阱。”他喃喃自语,“我们……掉进了陷阱。” …… 镇远号,舰桥。 李彻,静静地看着海图。 “陛下。”林枫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鱼,入网了。” 李彻抬起头,目光穿透窗户,望向那支已经陷入混乱的倭寇舰队。 “前锋舰队,让开航道。” “是!” “所有炮门……” 李彻的声音很轻。 “准备。” “咔——咔咔咔咔——” 七十二扇炮窗,如魔鬼之眼,齐刷刷开启。 黑洞洞的炮口,像死神的凝视,对准了那群惊慌失措的“鲨鱼”。 …… “鬼丸号”上,已经乱成一团。 “转向!快转向!” “来不及了!我们被堵住了!” 独眼龙大将嘶吼着。 范德尔却猛地抓住了他的衣领,眼中是无尽的惊恐。 “开炮!别管什么阵型!立刻开炮!” “什么?” “那是……”范德尔看着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是岸防炮!他们把岸防炮装到了船上!” 独眼龙大将,终于反应过来。 “开炮!开……” 他的话,被一声撕裂天地的咆哮,彻底淹没。 …… 镇远号。 李彻,缓缓抬起了手。 “传朕旨意。” 整个舰桥,落针可闻。 “开火。” “轰——————————————————!!!” 不是一声。 是七十二门加农炮,在同一瞬间,发出的,来自地狱的怒吼! 七十二颗烧红的铁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像一群复仇的流星,划破天际,砸向那片拥挤的海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了。 倭寇引以为傲的“铁甲船”,在实心铁弹面前,像一张薄纸。 “轰!” 一艘船的侧舷,被直接贯穿。 炮弹从另一侧飞出,带起漫天飞溅的木屑与血肉。 “砰!” 另一艘船的主桅杆,被拦腰打断,带着燃烧的船帆,轰然倒下,将甲板上的倭寇尽数压成肉泥。 没有爆炸,没有火焰。 只有最纯粹的,最野蛮的,无法抗拒的,物理毁灭。 “不……不可能……” 独眼龙大将呆呆地看着。 他的鬼丸号旁边,一艘护卫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凭空抹去了一半。 船上的惨叫声,只持续了一息。 便随着倾覆的船身,一同被海水吞没。 这,只是第一轮齐射。 “装填。” 李彻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开火。” “轰——————————————————!!!” 第二轮。 死亡,再次降临。 这一次,目标,是敌军旗舰,“鬼丸号”。 三颗炮弹,成品字形,呼啸而至。 “不——!” 独眼龙大将发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 甲板,被轻易撕碎。 他引以为傲的武士刀,连同他的身体,被巨大的动能,瞬间碾成了齑粉。 范德尔,在炮弹击中前的一刹那,纵身跳入了海中。 他回头。 只看到那艘曾经不可一世的“鬼丸号”,在巨响中,从中间断成了两截,缓缓沉入海底。 海面上,到处都是燃烧的残骸,破碎的肢体,和绝望的哀嚎。 三十多艘船组成的舰队,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 灰飞烟灭。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血腥的…… 屠杀。 …… 镇远号,舰桥。 林枫看着眼前这幅人间地狱般的景象,紧紧握着拳,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所有的水师将领,都沉默着。 他们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 只有,对这种绝对力量的,深深的敬畏,与一丝恐惧。 “陛下……”副都统的声音嘶哑,“倭寇……全灭了。” “不。” 李彻摇了摇头。 他拿起望远镜,望向远处一小片燃烧的残骸。 “还有一条鱼,没死透。” 望远镜中。 金发的范德尔,正拼命爬上一块漂浮的船板,他的眼中,没有绝望,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损失后的平静。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东西。 那是一只,信鸽。 他飞快地在纸条上写了些什么,塞进信鸽的脚环,然后,将它抛向天空。 “陛下!”林枫急道,“那是信鸽!不能让他把消息传出去!” “不必了。”李彻放下望远镜。 林枫一愣:“为何?”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朕就是要让他传出去。” 他转过身,看向林枫和一众将领。 “传令,海龙营,准备登陆。” 他的手指,在海图上,重重点向黑潮岛。 “朕,不仅要打疼他们。” 李彻的声音,响彻舰桥。 “朕,还要去他们家里,亲自问问。” 他顿了顿,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那朵金色的郁金香……” “到底是谁送的。” 第65章 登陆,一个不留! 黑潮岛,海滩。 第一艘平底登陆船的船首重重砸在沙滩上,激起一片浑浊的浪花。 “海龙营!出击!” 年轻的校尉第一个跳入齐腰深的海水中,怒吼着举起手中的短管火铳。 他身后,无数赤着上身的士兵,如下山猛虎,涉水冲向岸边。 镇远号的舰桥上,副都统的手心全是汗。 “陛下,倭寇在岸上有工事!如此强攻……” 李彻放下望远镜,神色平静。 “工事,是用来防船的。”他淡淡道,“不是用来防潮水的。” 沙滩上,埋伏在礁石和简陋木墙后的倭寇,发出了尖利的呼啸,挥舞着倭刀冲了出来。 他们以为,将要迎来一场熟悉的,血腥的肉搏。 “第一排,跪姿!”校尉的声音,像一道冰冷的铁鞭。 “第二排,立姿!” “举铳!” 冲在最前面的倭寇头目,脸上露出狞笑。他看到那些黑洞洞的管子,却不以为意。 “冲上去!砍了他们!撕碎他们!” 校尉的嘴角,露出一丝冰冷。 “开火!” “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连成一片的爆响,彻底盖过了海浪和喊杀声。 那不是他们熟悉的,虎蹲炮沉闷的轰鸣。 那是一片,死亡的,清脆的,撕裂声。 冲在最前面的上百名倭寇,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身体猛地一震,随即,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倒下。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们脚下的沙滩。 后面的倭寇,脚步,僵住了。 他们脸上的狞笑,变成了惊恐和茫然。 “第一排,后撤装填!” “第二排,上前一步!” “开火!” “砰砰砰砰砰——!” 又是一轮齐射。 又是一排生命,被瞬间清空。 这,不是战斗。 这是行刑。 副都统在舰桥上,嘴巴微张,彻底失语。 他看着那支在沙滩上,以一种冷酷而高效的节奏,不断重复着“上前、开火、后撤、装填”的军队。 他终于明白,李彻所说的“新战法”,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他喃喃自语:“这……这不是打仗……” 李彻接口道:“这是清理。” …… 黑潮岛,山腰。 通往倭寇主巢穴的山路,狭窄而陡峭。 林枫走在队伍中间,眉头紧锁。 “太安静了。” “将军,”那名年轻的校尉在他身边低声道,“斥候回报,山顶的巢穴里,似乎已经乱了。” “乱了?” “对,像是在……自相残杀。” 林枫冷笑一声:“一群没了头的畜生,狗咬狗罢了。” 他停下脚步,回头。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加快速度,天黑之前,我要让这座岛上,听不到一句倭语。” “是!” “活口呢?”校尉问。 林枫看着他,反问:“你看到海里,有活口吗?” 校尉心中一凛。 “明白。”他顿了顿,“一个不留。” …… 倭寇巢穴,主洞厅。 恶臭冲天。 酒气,血腥气,还有排泄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尸体,大部分人,不是死于海龙营的火铳,而是死于自己人的刀下。 显然,在旗舰被摧毁的那一刻,这里的秩序,就已崩溃。 林枫一脚踢开一个倒在门口的酒坛,走了进去。 “清点一下。”他对身后的校尉说,“所有财物登记,粮食和兵器带走,剩下的……” “烧了。”校尉接口。 林枫点点头,目光扫过洞厅最深处,那个用石头和木头搭成的,丑陋的“王座”。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在王座后方有了发现。 “将军!这里有堵墙,是空的!” 林枫快步走过去。 那是一面伪装成岩壁的石墙,用力一推,发出了“嘎吱”的声响,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密室?”校尉有些惊讶。 “进去看看。”林枫挥了挥手。 几名士兵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片刻后,士兵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困惑。 “将军……这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林枫皱眉,亲自走了进去。 密室不大,但和外面肮脏混乱的洞厅相比,这里干净得有些诡异。 没有金银财宝,没有成堆的丝绸。 只有一张干净的木桌,桌上,摆着一本厚厚的,皮质封面的账本,和一个小巧的木盒。 校尉上前,拿起那本账本,翻开。 “将军,这上面的字……”他愣住了,“看不懂,不是大炎的字,也不是倭文。” 林枫凑过去,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流畅而卷曲的文字。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木盒上。 他伸出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铺着天鹅绒。 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枚,通体由黄铜打造的,复杂的……齿轮。 那齿轮,不过巴掌大小,但上面的每一个轮齿,都打磨得光滑无比,精密得令人心惊。 “这是……”校尉也凑了过来,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东西?钟表里的零件?” “钟表?”林枫摇头,“我大炎最精巧的自鸣钟,里面的机括,也没有如此……精细。” 他伸出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那枚齿轮。 它,纹丝不动。 仿佛,是某个巨大而精密机械上,最核心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了脚步声。 李彻,在一队禁卫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 “陛下!”林枫大惊,连忙迎了上去,“您怎么上来了!此地污秽,恐惊了圣驾!” 李彻没有理会他的紧张,目光,已经越过他,看到了那间小小的密室。 “发现了什么?” “陛下,您请看。” 林枫侧身,让开了道路。 李彻走进密室,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本摊开的账本上。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荷兰文。”他缓缓吐出三个字。 林枫和校尉都愣住了。 “荷兰?” 李彻没有解释,他拿起那本账本,快速翻了几页。 他的脸色,越来越冷。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打开的木盒上。 他看着那枚精密的齿轮,沉默了片刻,才伸出手,将它拿了起来。 冰冷的,沉甸甸的触感。 “陛下,这齿轮……” “这不是倭寇能造出来的东西。”李彻打断了林枫的话。 他将齿轮翻了过来。 在齿轮平滑的背面,用一种同样精细无比的工艺,蚀刻着一个微小的图案。 一头狮子。 一头,前爪抱着一座钟表的,威严的狮子。 校尉瞪大了眼睛:“这又是什么?” “一个徽记。”李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抬起头,看向林枫,也看向洞厅外,那片被夕阳染成血色的海。 “一个,比那朵郁金香,更讲道理的徽记。”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看来,朕的客人,不止一个。” 第66章 毒蛇之牙 密室中,火把的光芒,让那枚黄铜齿轮上的狮子徽记,忽明忽暗。 “陛下,这狮子……”林枫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工匠的印记。”李彻说。 他将齿轮放回盒中,盖上盖子。 “郁金香卖货,狮子造货。” 校尉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那……倭寇呢?” “他们?”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是收货的。” 他环视这间干净得过分的密室,靴尖轻轻敲了敲地面。 “咚、咚。” 是实心的。 他又敲了敲旁边的石壁。 “咚、咚。” 依旧是实心。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孤零零的木桌上。 “朕不信,收货的,就这点家当。” 李彻缓步上前,手指在桌面下,轻轻划过。 “把桌子,挪开。”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费力地将沉重的木桌抬到一旁。 桌下,一块四四方方的石板,与周围的地面,有着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校尉眼中一亮,用刀鞘插进缝隙,用力一撬。 “嘎——” 石板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陈腐的霉味,混杂着墨香,扑面而来。 一名士兵将火把探了进去。 洞内,没有金银,只有几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的卷轴。 还有一只,上了锁的,黑色铁箱。 林枫将卷轴取出,解开油布,缓缓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 “陛下,这是……”他的声音在发颤,“东瀛幕府的……官方文书!” 李彻接过另一卷。 上面,用汉字和倭文,清清楚楚地写着一行大字。 “委任‘鬼眼’为‘镇海一番队’大将,总领黑潮海域一切事宜。” 下面,是幕府将军的朱红大印。 “镇海一番队?”校尉凑过来看了一眼,气得笑了起来,“一群见不得光的水匪,也配叫一番队?” “他们不是水匪。”李彻的声音很冷,他展开了第三个卷轴。 那是一张清单。 “太刀五百,长弓三百,种子岛铁炮……一百杆。” 林枫倒吸一口凉气。 “种子岛铁炮……这是幕府的正规军备!”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骇然,“陛下,这些倭寇,根本就是幕府养在海上的……一条恶犬!” “狗?”李彻冷笑一声,“狗可不会自己找这么好的食盆。”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只黑色的铁箱上。 “打开它。” 一名禁卫上前,拔出佩刀,对着那把铜锁,猛地劈下! “当啷!” 锁应声而断。 校尉迫不及待地掀开箱盖。 箱子里,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财宝,也没有兵器。 只有十几件用白色棉布,小心包裹着的,一模一样的东西。 校尉疑惑地拿起一件,解开层层包裹的棉布。 下一刻,他像是被蝎子蛰了手,猛地僵住。 “这……这是什么火铳?”他失声叫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上。 那是一支造型奇异的短铳。 枪身由某种不知名的深色木料制成,打磨得光滑油亮。最让人心惊的,是它的击发装置。 那不是大炎火铳那种简单的火门,而是一个由钢轮、链条和锯齿组成的,无比复杂的,如同钟表般精密的机械结构。 它像一条蓄势待发的钢铁毒蛇,盘踞在枪身之上,散发着冰冷而致命的气息。 林枫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此物……鬼斧神工。” “这不是鬼斧。”李彻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走上前,从校尉手中,接过了那支短铳。 他的手指,缓缓抚过那冰冷的,完全陌生的机械结构。 “这是人造的。” 他抬起头,看着众人惊愕的脸。 “它的名字,叫‘轮发枪’。” “一把,就能换一船丝绸。” “它的家乡……”李彻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岩壁,望向了无尽的远方,“在大海的另一边。” 林枫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 大海的……另一边?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在铁箱的底部,又有了发现。 “将军,这里还有东西!” 他从箱底,摸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粗糙的羊皮纸。 李彻放下轮发枪,接过羊皮纸,在石板上,缓缓展开。 火光下,一幅简陋,却又震撼人心的世界,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是一张海图。 一张,他们从未见过的海图。 图的右侧,是一片巨大的陆地,上面用汉字,标注着“大炎”。 大炎的旁边,是一串岛链,标注着“东瀛”。 而在图的左侧,隔着一片几乎占据了整张地图的,名为“无尽之海”的汪洋,是另一片大陆。 那片大陆上,用一种卷曲的文字,标注着一个词。 “欧罗巴”。 整个密室,死寂一片。 只有火把,“毕剥”作响。 林枫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他看着那张图,感觉自己过去三十年对世界的认知,正在一寸寸地崩塌,碎裂。 “陛下……”他艰难地开口,“那朵金色的郁金香……就来自那里?” “范德尔,来自那里。”李彻的手指,点在了“欧罗巴”上。 然后,他的手指,又移回了桌上那个装着齿轮的木盒。 “这头狮子,也来自那里。” 校尉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一样。 “那……那我们的敌人,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李彻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如同千年寒冰般的,彻骨的冷。 “问得好。” 他缓缓地,将那张足以颠覆整个时代的羊皮纸,重新折好,揣入怀中。 “郁金香是商人,狮子是工匠,倭寇是打手,幕府是后台。” 他每说一个词,林枫的心,就沉下一分。 李彻站起身,转身,向洞口走去。 “他们像一条贪婪的毒蛇,从世界的另一头,悄悄地,把它的毒牙,伸了过来。” 他走出密室,站在山洞口,看着那轮即将沉入海平面的,血色残阳。 海风吹动他黑色的龙袍,猎猎作响。 “传朕旨意。” 林枫和校尉立刻跟了出来,单膝跪地。 “全军修整。三日后……” 林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以为,下一句,就是“班师回朝”。 “三日后,”李彻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舰队,不必回港。” 林枫猛地抬头。 “陛下?” 李彻转过身,夕阳的余晖,在他身后勾勒出一道令人战栗的轮廓。 他的眼中,燃烧着比太阳更炽烈的火焰。 “东渡。”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在林枫和所有将领的脑海中炸响! 李彻看着他们惊骇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去江户城问问那位幕府将军……” 他顿了顿,声音里,是君临天下的霸道与杀意。 “朕的道理,他听不听得懂。” 第67章 朕要的,是整个大海! 紫禁城,太和殿。 晨光,穿过雕花的窗棂,在金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文武百官,鸦雀无声。 殿中,跪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他的官靴上,还沾着未干的海盐。 户部尚书刘庸,颤抖着手,捧着那份从登州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 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黑潮岛大捷,斩首三千余,俘获……无。”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倭寇主力舰队,三十七艘战船……尽数……击沉。” 这一次,是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兵部尚书,张海。这位掌管大炎兵戈半生的老人,脸上没有喜色,只有一种深深的,无法理解的震撼。 全歼一支成建制的舰队?不留一个活口? 这是大炎水师能打出来的仗? 户部尚书刘庸咽了口唾沫,继续念了下去。他的声音,越发嘶哑。 “陛下……旨意。” 他顿住了,仿佛那几个字,有千钧之重。 “什么旨意?”宰相王德安皱眉,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刘庸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了出来。 “陛下旨意,舰队不归,即刻东渡,问罪东瀛幕府!” “轰——” 整个朝堂,像是被扔进了一颗惊雷。 “荒唐!” 一声怒喝,来自一名白发苍苍的御史。 “东瀛乃是国,非匪!岂能说打就打!” “陛下被大胜冲昏了头脑!宰相大人,您要劝谏啊!” “我大炎百年,从未有帝王御驾亲征,渡海伐国!此乃动摇国本之举!” 宰相王德安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了信使身前,那几件呈上来的“证物”上。 一本写满了鬼画符的账本,一枚精巧的黄铜齿轮,还有那支……造型诡异的轮发枪。 兵部尚书张海,缓缓走下台阶,戴上老花镜,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支枪。 他的手指,拂过那冰冷的,钟表般复杂的机括。 许久,他才抬起头,脸色无比凝重。 “此物,非东瀛能造。” 他看向王德安,“宰相大人,陛下还送来了一样东西。” 他从信使怀中,取出一卷画纸,缓缓展开。 那是一张,所有人都从未见过的……世界。 巨大的陆地,无尽的海洋,陌生的名字。 “欧罗巴……”一名年轻官员喃喃自语,“这是哪里?神话里的西天佛国吗?” 张海的手指,点在那片遥远的大陆上。 “这支枪,来自这里。” 他又指向东瀛的岛链。 “而它,出现在了这里。” 整个太和殿,再次陷入死寂。 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沉重。 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剿灭海匪的胜利。 这是一场,将整个大炎,拖入未知深渊的……战争的序幕。 王德安闭上眼,满面苦涩。 “备车马,老夫……要去登州。” “不必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百官愕然回头。 只见李彻,一身玄色龙袍,在一队禁卫的簇拥下,缓步走入大殿。 他的身上,没有长途跋涉的疲惫,只有海风与铁锈的味道。 还有……杀气。 “陛下!” 王德安大惊失色,“您……您怎么回来了?” “朕再不回来,”李彻的目光扫过殿下众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讽,“这太和殿的房顶,怕不是要被你们的唾沫星子给掀了。” “陛下!”户部尚书刘庸第一个跪不住了,他膝行向前,声泪俱下,“东渡万万不可啊!我大炎刚刚经历大旱,国库空虚,百姓嗷嗷待哺,如何能支撑一场跨海国战啊!” “穷兵黩武,乃亡国之兆!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乌压压跪倒了一片。 李彻笑了。 他没有看那些跪着的老臣,而是径直走上御阶,坐上了那把龙椅。 “朕问你们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狼,要吃你的羊。” “你是选择加固羊圈,等着它下次再来?” “还是……直接打断它的腿,剥了它的皮?” 满朝文武,无人敢答。 李彻的目光,落在了那张铺在地上的世界海图上。 “你们,真是朕的好臣子。”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阶,站到了那张巨大的地图中央。 “国库空虚?” 他一脚,踩在了“东瀛”那片岛链上。 “民生凋敝?”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让所有人都为之心悸的火焰。 “你们的眼睛里,只有账本,只有田地,只有眼前这点鸡毛蒜皮!”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吟,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 “而朕的眼睛里……”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张地图。 “是这片无尽之海上的万顷碧波!” “是东瀛堆积如山的黄金!” “是欧罗巴用之不竭的白银!” 他猛地转身,死死盯住户部尚书刘庸。 “你跟朕说,没钱打仗?” 李彻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那就去抢!” “用他们的金子,来铸朕的炮!” “用他们的白银,来发朕的军饷!” “用他们的工匠,来造朕的船!” “用他们的土地,来养朕的兵!” 刘庸瘫在地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眼前的帝王,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人。 是一头,挣脱了所有枷锁,要吞噬天地的……巨兽。 李彻重新走回龙椅,坐下。 大殿内,落针可闻。 “传朕旨意。” 他冰冷的声音,像是最后的审判。 “镇海司,即刻扩编。” “宝船舰队,再造一百艘。” “所有加农重炮,按镇远号规制,一体打造!” 宰相王德安的身体晃了晃,由身边的官员扶住。 “陛下……钱……钱从何处来?”他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李彻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 “先用朕的内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那些价值连城的朝服玉带。 “内帑若是不够……”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朕,就抄了你们的家来凑。” “扑通。” 宰相王德安,这位三朝元老,大炎的定海神针,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他仰着头,失魂落魄地看着龙椅上的那个年轻人。 “陛下……”他喃喃自语,“您要的,根本不是东瀛……” 李彻身体前倾,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君临天下的霸道。 “宰相,说对了。” “朕要的……” “是这整个大海。” 第68章 市舶司,以商养战 太和殿。 死一样的寂静。 那张巨大的,标着“欧罗巴”与“无尽之海”的世界海图,依然铺在冰冷的地砖中央,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文武百官,垂首而立。 每个人都像一夜未眠的囚徒,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宰相王德安的眼窝深陷,户部尚书刘庸的脸色,比他身上的官服还白。 脚步声响起。 李彻,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没有昨日的雷霆之怒,只有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彻底的平静。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上御阶,坐回龙椅。 “朕,睡得很好。”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殿内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王德安的身体,微微一颤。 “陛下……” “看来宰相,一夜未眠?”李彻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 王德安躬身,声音干涩:“老臣……忧心国事。” “很好。”李彻点了点头,“忧心,才会用心。” 他的目光,转向了户部尚书刘庸。 “昨日,朕说了要钱。” 刘庸的身体,猛地一僵。 “刘尚书,”李彻的声音很轻,“你的家产,朕昨晚抽空,替你估算了一下。” “陛下!”刘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臣……臣对大炎忠心耿耿,绝无……” “不够。” 李彻用两个字,打断了他。 刘庸愣住了。 李彻靠在龙椅上,姿态慵懒,话语却像刀子。 “抄了你的家,不够。” “抄了这满朝文武的家,或许能凑够一支舰队。” 他顿了顿,看着殿下那一颗颗低垂的头颅。 “但是,养不起。” 短暂的沉默后,是更深的绝望。 就在这时,李彻话锋一转。 “所以,朕改主意了。” 几乎所有人都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朕,不抄你们的家了。” 他站起身,缓步走下御阶。 “朕要设立一个新衙门。” 所有人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李彻走到那张世界海图的中央,用脚尖,点了点“大炎”的版图。 “市舶司。” “陛下!万万不可!” 户部尚书刘庸,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尖叫起来。 或许是“不抄家”这三个字给了他勇气,他抬起头,满脸涨红。 “与商贾争利,非天子所为!我大炎以农为本,重农抑商,乃是太祖定下的国策!是祖宗之法!” “祖宗之法?” 李彻笑了。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支冰冷的轮发枪。 他走到刘庸面前,将枪,扔进了他的怀里。 刘庸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复杂的机械结构,硌得他手心生疼。 “你口中,卑贱的‘商贾’,”李彻指着那支枪,“用这个,从我们手里,换走了一船又一船的丝绸和瓷器。” 他又用脚,踢了踢那本荷兰文的账本。 “这上面,记着他们赚了多少金子。” 他的手指,划过地图上那片“无尽之海”,最终,重重点在了“欧罗巴”上。 “他们,用从我们这里赚走的金子,在他们的家乡,造更多的船,募更多的兵,造出更多、更好的这种铁疙瘩。” 李彻俯下身,死死地盯着刘庸的眼睛。 “现在,你来跟朕讲,祖宗之法?”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你的祖宗,在教你守着那几亩薄田的时候。” “他们的祖宗,正在教他们,怎么用手里的算盘,征服这个世界!” 刘庸瘫在地上,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彻直起身,环视大殿。 “市舶司,朕意已决。” “其一,官营。” 他的声音,响彻大殿,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进众人心里。 “朕的宝船舰队,从今日起,就是皇商船队。不必再远航炫耀国威,给朕装满丝绸、瓷器、茶叶,扬帆出海,给朕换金子回来!” “其二,私营。” “朕,准许民间海商出海贸易。” 这一句,让不少与海商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但李彻的下一句话,就将这丝光芒,彻底浇灭。 “但是,所有出海的商船,必须在市舶司登记,购买‘海引’,方可出海。” “所有海外贸易的利润,市舶司,抽三成。” “三成?!”刘庸失声叫道,“陛下,这不是与民争利……这是强抢啊!民间商路,将十不存一!” “不交,就是走私。”李彻看都没看他,“走私者,按通倭罪一体论处。船没,人斩。”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这是用刀,逼着所有人,把钱交出来。 李彻走回龙椅,坐下,似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个市舶司提举,总领其事,朕想了想……”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精准地锁定了户部尚书刘庸。 “就由刘爱卿,兼任吧。” “噗通。” 刘庸刚刚撑起的半个身子,又软了下去。 “陛下!臣……臣万万不敢!臣不懂商贾之事啊!臣只会算田亩税赋,核查各地钱粮!这……这不是臣的本行啊!” “数字,是相通的。”李彻淡淡道。 一名太监,立刻将那本荷兰文账本,呈了上去。 李彻随意翻开一页,递到刘庸面前。 “朕看不懂这些鬼画符,但朕找人问过了。” “这一船香料,运到欧罗巴,利润,是本钱的二十倍。” 他又翻了一页。 “这一箱钟表,利润,是五十倍。” “砰”的一声,李彻合上了账本。 “刘爱卿,你替朕算算。”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样的一艘船,能养活朕多少兵马?” “这样的一趟航线,能给朕造出多少门镇远号上的加农炮?” “朕,不要你懂商贾之事。” “朕,要你把算田亩的本事,用在算大海上。” “朕,要你把从百姓手里收税的本事,用在从欧罗巴人手里,收金子上。” 他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算得清吗?” 刘庸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湿透。 他看着龙椅上的帝王,那双眼睛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知道,自己今天若是敢说一个“不”字,明天,户部尚书就要换人。而自己的下场…… 拒绝,是万丈深渊。 接受,是走上一条他从未设想过的,布满了黄金与荆棘的,通天之路。 他挣扎了许久,终于,用尽全身力气,深深叩首。 “臣……领旨。” “都退下吧。” 李彻挥了挥手。 “刘爱卿留下。朕给你找几个通译,今天,你我君臣,就把这本账,给看懂了。” 百官如蒙大赦,躬身退出。 他们走出太和殿,看着头顶的太阳,只觉得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变了。 …… 数个时辰后。 太和殿偏殿。 刘庸满头大汗,戴着老花镜,在一个通译的帮助下,逐字逐句地啃着那本荷兰文账本。 越看,他越是心惊。 越算,他握着算盘的手,抖得越厉害。 那上面记录的庞大利润,让他这个掌管天下钱袋子的大炎户部尚书,感觉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财主。 李彻,则一直独自一人,站在那张巨大的世界海图前,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陛下。” 李彻没有回头:“说。” 小太监压低声音:“宫门外……那个自称‘金郁金香’使者的人,又派人递牌子,求见圣驾。” 李彻缓缓转过身。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枚从黑潮岛密室里找到的,黄铜齿轮。 那枚蚀刻着雄狮与钟表的齿轮,在他的指尖,缓缓转动。 一抹冰冷的笑意,在他嘴角绽开。 “告诉他。” 李彻将齿轮,轻轻放在了地图上,“欧罗巴”的位置。 “想见朕,可以。” “让他带上诚意,来跟朕谈谈。” 他顿了顿,声音里,是商人般的精明,与帝王般的霸道。 “谈谈这片大海上,航线的价钱。” 第69章 目标,对马岛! 偏殿内,灯火通明。 刘庸的额头上,全是汗。算盘珠子在他指尖下,发出了急促而清脆的撞击声。 那本荷兰文账本,在他眼中,已不再是鬼画符。 是金山,是银海。 李彻站在那张巨大的世界海图前,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终于,算盘声停了。 “陛下……”刘庸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算……算清了。” 李彻没有回头。 “说。” “陛下,这……这不是生意。”刘庸扶了扶老花镜,仿佛怕自己看错,“这是在海里……捞金子!” “那就去捞。”李彻的声音,平静无波。 他缓缓转身,走回到刘庸面前。 “朕给你船,给你人,给你市舶司的官印。” 他的目光,让刘庸不敢直视。 “朕,只要一样东西。” 刘庸立刻躬身:“臣明白!金子!臣一定把天下的金子,都为陛下捞回来!” “不。” 李彻摇头,伸出手指,点在了那张巨大的海图上。 他的指尖,从“大炎”出发,划过“无尽之海”,最终,落在了“欧罗巴”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朕要这张图上,每一条能赚钱的航线,”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都刻上我大炎的龙旗。” 三日后。 登州港。 码头上,人声鼎沸,铁甲与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一艘艘经过改装的宝船,如同一座座移动的山峦,静静地停泊在港口。黑洞洞的炮口,从船身两侧探出,无声地宣告着它们的威力。 林枫一身戎装,站在码头上,面沉如水。 他的身后,是整装待发的大炎水师。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港口外传来。 一个穿着华贵西式礼服的金发男人,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正焦急地往里挤。 正是“金郁金香”的使者,范德尔。 他看到了码头上那支空前庞大的舰队,看到了那些杀气腾腾的士兵,脸上的从容,早已荡然无存。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那艘最为庞大的旗舰上。 旗舰的甲板上,站着一个身穿玄色龙袍的年轻人。 李彻。 “尊贵的皇帝陛下!”范德尔终于挤了过来,用那口音奇怪的汉话,高声喊道,“您这是……” 李彻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范德尔先生,你不是要见朕吗?” “是的,但……”范德尔看着这副景象,喉咙发干,“我以为,是在威严的紫禁城。” 他指了指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舰队。 “这是……在准备欢迎新的客人?” 李彻笑了。 “不。”他摇了摇头,“是去拜访一位老邻居。” “邻居?”范德尔愣住了。 “朕觉得,”李彻的目光,望向大海的尽头,“他家的篱笆,扎得太靠我们这边了。”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变得有些冰冷。 “朕去帮他,修一修。” 范德尔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不是傻子,他听懂了这句东方谚语背后的意思。 “陛下!”他急忙上前一步,“或许……我们可以谈谈!郁金香,可以成为您最忠实的朋友!我们可以提供您想要的一切!” “朋友?” 李彻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味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林枫。 “林将军。” “末将在!” “告诉他,朕的舰队,要去哪里。” 林枫上前一步,目光如刀,直视着范德尔。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 “对马岛。” 范德尔的瞳孔,猛地一缩。 对马岛! 那不是什么倭寇巢穴!那是东瀛幕府扼守海峡的军事重镇! 这位年轻的帝王,不是要去剿匪。 他是要去……开战! “朕的朋友,”李彻看着范德尔惨白的脸,声音悠悠传来,“正在帮朕的敌人看家。” 他身体微微前倾,问道: “你说,朕该怎么办?” 范德尔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眼前的李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位大炎的帝王,不是在跟他商量。 是在通知他。 从今天起,这片海上的规矩,要改了。 李彻不再看他,转身,踏上了旗舰“定海号”的甲板。 林枫紧随其后。 “陛下!五十艘战船,三万将士,皆已登船!” “刘庸呢?”李彻问。 一名将领指向不远处,一艘稍小一些的快船。 户部尚书刘庸,正脸色发白地扶着船舷,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攥着那本荷兰文账本。他看上去随时都会吐出来,但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混杂了恐惧与贪婪的,陌生的火焰。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很好。” “打仗的,算账的,都齐了。” 他抬起手,向前一挥。 “传令。” 林枫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起锚!” “扬帆!”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声,响彻云霄。 五十艘巨舰,如同苏醒的远古巨兽,张开了遮天蔽日的船帆,缓缓驶出港口,向着那片蔚蓝的,未知的深海,劈波斩浪而去。 码头上,只留下呆若木鸡的范德尔,和一片死寂。 旗舰“定海号”的船头。 海风,吹动着李彻的龙袍,猎猎作响。 林枫站在他身侧,看着那片茫茫无际的大海,心中依旧激荡难平。 “陛下,”他低声开口,“此去对马,凶险未知……” 李彻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海天相接的那条线,仿佛要将它看穿。 “朕知道。” 他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飘忽。 “但朕更想知道……” 他顿了顿,夕阳的余晖,将他的侧脸,染上了一层金色的,令人战栗的光。 “当朕的龙旗,插在江户城头的时候……” “那位幕府将军,会是什么表情。” 第70章 联合舰队的傲慢 对马岛。幕府旗舰,“天照号” 船舱内,弥漫着熏香和清酒的味道。 幕府将军的亲信,佐藤健司,正襟危坐。他的手,紧紧按在腰间的太刀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们来了。”一名斥候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着。 佐藤健司的对面,一个满脸红色虬髯的白人,正用一块鹿皮,漫不经心地擦拭着他的单筒望远镜。 他叫巴博萨,但东瀛人更喜欢叫他“红胡子”。 “多少?”红胡子巴博萨用生硬的汉话问道,头也没抬。 “回禀……五十艘。全是巨舰。”斥候的声音在发抖。 佐藤健司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比情报里说的,多了一倍。” “哈。”巴博萨笑了,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多几口华丽的棺材而已。” 他站起身,走到舷窗边,举起了望远镜。 海天相接之处,一支庞大的舰队,正破开晨雾,缓缓驶来。那些船的轮廓,高大,雄伟,如同传说中的海上神山。 “真是……浪费木头。”巴博萨轻蔑地评价。 佐藤健司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巴博萨阁下,不可轻敌。那是大炎的皇帝亲征。” “皇帝?”巴博萨放下望远镜,转头看着他,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嘲弄。“一个在宫殿里长大的孩子,也懂海战?” 他拍了拍佐藤健司的肩膀。“将军,你的武士道,在海上没有用。这里,听炮的。” 他指向窗外,在“天照号”的两侧,是十二艘悬挂着狮子旗的西式战舰。它们船身低矮,线条流畅,像一群蓄势待发的鲨鱼。 “看到我的船了吗?”巴博萨的语气,充满了傲慢。“每一艘,侧舷都有三十门加农炮。” 他指着远处渐渐清晰的大炎舰队。 “而他们的船,又高又大,炮口只能向前。在我的舰队面前,他们就像一群不会转身的蠢牛。” “我们将在此处,”他的手指,在海图上,狠狠划过对马海峡最窄处,“组成一道无法逾越的墙。” “用我们的侧舷,对准他们的船头。” “这叫‘T字战术’,将军。”巴博萨咧嘴一笑,“是海战的艺术。那个小皇帝,一辈子也学不会。” 佐藤健司看着海图上那个死亡陷阱,心中的不安,终于被一种嗜血的兴奋所取代。 “联合舰队,已经就位。” “很好。”巴博萨重新举起望远镜,镜筒中,大炎的龙旗,越来越清晰。 “将军,看着吧。”他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 “半小时后,这片海,就是他们最大的坟场。” …… 旗舰,“定海号”。 海风,卷着咸腥的水汽,扑面而来。 “陛下。”林枫走到李彻身边,压低了声音,“前方海域,太过平静了。” 李彻背着手,站在船头,一言不发。他的目光,没有看前方,而是在看脚下的海水。 “斥候回报,未发现敌踪。”林枫的眉头紧锁,“这不合常理。对马岛近在眼前,幕府不可能毫无防备。” “他们当然有防备。”李彻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指了指海图。“对马海峡,天然的口袋。” 他又指了指天。“今日南风,我们的船速,快不起来。” 他又指了指两侧嶙峋的岛礁。“完美的藏身之处。” 林枫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陛下,您是说……我们正在钻进一个陷阱?” “是。” 这个字,让林枫身后的几名将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为何……” “因为,”李彻打断了他,转过身,看着众人惊疑不定的脸,“朕,也给他们准备了一个口袋。” 就在这时,瞭望塔上,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呐喊。 “敌袭——!前方发现敌舰队!” 话音未落,前方海面上,一艘又一艘战舰,从岛礁的阴影中驶出,如同幽灵。 为首的,是十二艘造型狰狞的西式战舰。它们的侧身,密密麻麻,全是黑洞洞的炮口。 在它们身后,是近百艘大小不一的东瀛战船。 他们组成了一道横亘在海面上的,绝望的墙,彻底封死了定海号前进的航路。 联合舰队! 林枫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看到了那些西式战船上,飘扬的狮子旗。 “是他们……” “嗯。”李彻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郁金香的背后,是狮子。朕猜的没错。” “陛下!”林枫猛地拔出腰刀,“请下令!全军突击!末将愿为先锋,凿穿敌阵!” “凿?”李彻笑了。“用船头,去撞他们的侧舷吗?” 林枫愣住了。 “传令下去。”李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甲板。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等待着那句“准备接战”。 李彻看着远方那道钢铁防线,看着那些已经开始调整炮口,对准自己的敌人,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下锚。” “什么?!”林枫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一名老将官失声叫道,“海战之中,下锚乃是大忌!我军将动弹不得,成为活靶啊!” “朕说,下锚。”李彻的语气,不容置疑。 “咚——咚——” 旗舰上,传令的鼓声,敲响了。 那不是进攻的急促鼓点,而是两声沉闷的,代表着“停止”的信号。 紧接着,庞大的定海号上,巨大的铁锚,带着哗啦啦的铁链声,被投入了海中。 然后,是第二艘,第三艘…… 五十艘大炎宝船,在这片剑拔弩张的海面上,竟然,集体下锚,停船了。 “天照号”上。 佐藤健司拿着望远镜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们在……做什么?”他喃喃自语,“疯了吗?” 红胡子巴博萨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他反复确认着远方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自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这是在自杀!” 他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指挥官。 “全舰队!”他放下望远镜,发出了狰狞的咆哮,“开火!给我把那些木头靶子,全部送进海底!” 传令兵,正要挥动旗帜。 “等等。”巴博萨突然又喊道。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远方。 他看到,大炎舰队停船之后,并没有慌乱。那些船上的士兵,正在井然有序地,做着一件让他更加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们在……转动船帆? 不是收帆,也不是扬帆,而是将巨大的船帆,转到了一个极为怪异的角度,几乎与船身垂直。 “他在干什么?”巴博萨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定海号”上。 林枫看着船帆被转到指定的角度,看着士兵们用绞盘和绳索将其死死固定,心中的疑惑,达到了顶点。 “陛下,这又是为何?” 李彻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伸出手,感受着拂过指尖的风。 “林枫。” “末将在。” “你听。”李彻闭上了眼睛。 林枫侧耳倾听。 只有风声,浪声,还有远处敌人船上传来的,隐约的咆哮声。 “听什么?” 李彻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那笑容,让林枫不寒而栗。 “潮水,”李彻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漩涡,“要变了。” 第71章 风暴中的“T字杀”! “天照号”上。 红胡子巴博萨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 他身边的佐藤健司,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风向……变了。 旗舰“定海号”上的龙旗,不再无力地垂着,而是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北风,猛地向一侧甩开,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等等!”巴博萨下意识地大吼。 太晚了。 “定海号”上。 林枫也感受到了这股风。他看着李彻,眼中的疑惑,正在迅速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所取代。 李彻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冰冷的弧度。 “陛下,这风……” “不是风。”李彻淡淡道,“是洋流。” 他转头,看向了那艘快船上的刘庸。 那位户部尚书,此刻正死死抓着船舷,脸色惨白,但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海图和罗盘。 一个通译在他身边,用颤抖的声音飞快地念着什么。 “时辰到了。”李彻收回目光,声音平静。 “什么时辰?”林枫问。 “涨潮的最后一个时辰。”李彻的声音,像是在陈述一个真理,“也是这片海峡,流速最快的时候。” 他伸出手。 “朕下锚,不是为了停船。” 他的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旋转的动作。 “是为了,转弯。” “轰——” 铁链绞动的刺耳声,撕裂了海面的平静。 那巨大的铁锚,并非被收回,而是被绞盘拉紧! 五十艘大炎宝船,就像五十个被钉在原地的巨人,以铁锚为轴心,开始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集体漂移! 那被转到怪异角度的船帆,此刻像巨大的船舵,兜住了湍急的洋流。 庞大的船身,在海面上,划出了一道道优雅而致命的弧线。 原本船头对准敌阵的宝船舰队,在短短几十息内,完成了整体转向。 它们的侧舷,那数百个黑洞洞的炮口,齐刷刷地,对准了联合舰队那拉成一条直线的阵型。 一个完美的“T”字。 只是,横着的那一笔,是大炎。 竖着的那一根,是他们。 “天照号”上。 巴博萨的单筒望远镜,“哐当”一声,掉在了甲板上。 他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此生从未有过的恐惧和迷茫。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船……怎么可能这么开……” 这超出了他所有的航海知识。 这违背了他引以为傲的海战常识。 这不是战术。 这是巫术! “将军!”佐藤健司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尖叫,“他们……他们的侧面……有炮!” “开火!”巴博萨猛地回过神,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开火!快开火!” 但是,他的舰队,为了组成T字阵,船头正对着大炎舰队。 他们的侧舷加农炮,根本无法对准正前方的敌人! “定海号”上。 林枫的呼吸,已经停止了。 他看着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看着远方敌人舰队那瞬间的慌乱,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终于明白了。 从一开始,陛下就不是在躲避陷阱。 他是在……利用这个陷阱。 他看向李彻。 那个年轻的帝王,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这一切,都在他脑中推演了千百遍。 李彻抬起眼,看向林枫。 “将军。” “末……末将在!”林枫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李彻的手,轻轻向下一挥。 “送他们,”他的声音,冰冷如铁,“上路。” 林枫猛地转身,拔出腰间的指挥刀,向前一指,用尽了胸中所有的气力,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全舰……齐射!” “开——炮——!” “轰——!!!!!” 不是一声。 是五十艘巨舰,数千门加农炮,在同一瞬间,发出的怒吼! 天空,仿佛都被这声音撕裂了。 大海,在瞬间沸腾! 密集的弹雨,形成了一道钢铁的风暴,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地砸进了联合舰队那密集的“一”字长蛇阵中。 “轰!轰!轰隆——!” 一艘东瀛的安宅船,几乎是在瞬间,就被数十发炮弹命中,高大的船楼像纸一样被撕碎,整艘船,在剧烈的爆炸中,断成了两截。 木屑、残骸、人的肢体,被巨大的火球抛上了半空,又如下雨般落下。 “天照号”的右侧,一艘狮子旗战舰,被三枚重磅炮弹,接连击中水线。 坚固的橡木船身,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海水疯狂涌入,它像一头被重创的巨兽,无力地开始倾斜。 甲板上的水手,在绝望的哭喊中,滑入冰冷的海水。 “魔鬼……他们是魔鬼!”佐藤健司瘫在地上,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斗志,彻底崩溃。 “转向!该死的!给我转向!”巴博萨还在声嘶力竭地嘶吼,但已经没人听他的了。 阵型,已经彻底乱了。 有的船想调头,却和后面的船撞在了一起。 有的船想冲锋,却一头扎进了友军的残骸里。 而大炎的舰队,依然保持着那个完美的“T”字阵型,冷静地,进行着第二轮,第三轮的装填。 炮声,没有停歇。 那是有节奏的,如同死神敲响的,丧钟。 刘庸所在的快船上。 他被第一轮齐射的巨大声浪,震得摔倒在地。 那本荷兰文账本,从他怀里滑了出来。 他顾不上捡,挣扎着爬起来,扶着船舷,看向那片火海。 他看到一艘敌舰,在烈焰中燃烧,沉没。 他的脑子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 “一艘船……起码值十万两白银……” “这一炮下去……就是百万两……” “不,不止……” 他看着那些狮子旗战舰,眼睛里,迸发出了比火焰还要炙热的光芒。 “那些船……更值钱!” 他这个大炎的户部尚书,掌管着天下钱粮,一辈子都在跟田亩、税赋、斤两打交道。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天底下最赚钱的生意。 是这个。 “定海号”上。 李彻看着远方的炼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硝烟,吹动着他的龙袍。 他转过身,对林枫说。 “够了。” 林枫一愣:“陛下?” “传令,”李彻看着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狮子旗战舰,“打掉他们的帆,卸了他们的炮。” “留活口。” 林枫瞬间明白了。 杀光他们,只是泄愤。 俘虏他们,才是利益。 用他们的船,他们的炮,他们的工匠,来武装自己。 这,才是陛下的目的! “末将……遵旨!” 一个时辰后。 海面上,风平浪静。 只剩下漂浮的木板,和被鲜血染红的海水,诉说着刚才那场一边倒的屠杀。 大炎水师的士兵,正在熟练地打捞着幸存者和战利品。 “定海号”的甲板上。 满身血污的红胡子巴博萨,被两个士兵,死死地按在地上。 他抬起头,用那只仅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彻。 “你……”他用生硬的汉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是谁?” 李彻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他捡起了巴博萨的佩刀,那是一柄华丽的西式海军佩刀。 “朕,是这片海的新主人。” 李彻用刀尖,轻轻拍了拍巴博萨的脸。 “告诉你的国王,”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容,在巴博萨眼中,比魔鬼还要可怕,“这片海上的航线,从今天起,要收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