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余威,尚未散尽。
殿内,死寂一片。
裴矩瘫坐在冰冷的金砖上,浑浊的老眼,望着空无一人的龙椅,喃喃自语。
“疯了……”
“他疯了……”
“一个疯子坐在这龙椅上……大炎,要亡了……”
礼部尚书顾秉文脸色惨白,扶着殿柱,才勉强站稳。
“裴相,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说什么?”裴矩抬头。
“我们……我们得想办法……”
“办法?”裴矩惨笑,“你没看见吗?那十万幽灵!”
角落里,新科状元陈平,一直沉默。
此刻,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大殿中异常清晰。
“或许……”
“不是亡。”
“是生。”
裴矩与顾秉文猛地回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个年轻人。
……
乾清宫外。
寒风卷着碎雪。
李彻张开双臂,任由内侍将一片片冰冷的玄黑龙鳞战甲,穿戴在身。
甲叶碰撞,发出清脆而肃杀的声响。
柳青瑶捧着一顶狰狞的龙首盔,静立一旁。
“陛下,甲是冷的。”
“血,是热的。”李彻的声音,从冰冷的面甲下传出,带着一丝金属的沉闷。
柳青瑶将头盔递上。
“大雪龙骑,已在宫门外,列阵。”
“他们等久了。”
李彻接过头盔,戴上。
“咔哒。”
面甲合拢,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留下一双在阴影中燃烧的,狼一样的眼睛。
宫门,缓缓洞开。
一股肉眼可见的,由钢铁与杀气凝聚而成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一万。
整整一万骑兵。
人披玄甲,马配胸铠,每一骑,都像一座移动的黑色山丘。
他们静静地列阵在宫门外的广场上,沉默如渊。
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只有战马鼻孔中喷出的白气,和漫天飞雪,无声交融。
“陛下!”
裴矩和顾秉文带着一众大臣,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当他们看到这一万铁骑时,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陛下!三思啊!”顾秉文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雪中,“您是万金之躯,怎可亲身犯险!”
“请陛下收回成命!”
“江山社稷,不能没有您啊!”
哭喊声,哀求声,响成一片。
李彻充耳不闻。
他走向自己的战马,那是一匹通体乌黑,比寻常马匹高出一头的巨兽。
他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仿佛与战马本就是一体。
“陛下!”裴矩老泪纵横。
李彻终于勒住马,低头,俯瞰着脚下这些跪伏的臣子。
他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最后,定格在顾秉文身上。
“顾秉文。”
“老……老臣在……”顾秉文浑身一颤。
“朕记得,是你说要迁都金陵?”
“臣……臣是为了保全大炎的火种……”顾秉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很好。”李彻点点头,“朕的江山,就不劳你费心了。”
他环视众人。
“朕,亲去守。”
他猛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透过面甲,冰冷而清晰。
“朕离京之后,朝中诸事,由裴相与陈平,共理。”
“若有人,敢通敌,敢怠慢,敢生异心……”
李彻的目光,再次如刀子般,刮过顾秉文的脸。
“不必等朕回来。”
“穆红缨会教他,什么是规矩。”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
玄黑的龙旗,猛然前指。
“出征!”
“轰——”
万马齐动。
那不是马蹄声,那是大地的怒吼,是钢铁的雪崩。
黑色的洪流,簇拥着那面龙旗,开始缓缓地,却不可阻挡地“流”出皇城。
顾秉文瘫在雪地里,面如死灰。
他听到,风中传来那位帝王最后的声音,仿佛是贴在他耳边的魔鬼低语。
“顾秉文。”
“希望朕回来的时候……”
“你的脖子,还够硬。”
……
京城,北城楼。
穆红缨一身戎装,手握那枚滚烫的“破虏将军印”,凭墙而立。
寒风,吹得她身后的大氅猎猎作响。
她看着那条吞噬了街道的黑色长龙,向着烽烟四起的北方,滚滚而去。
一名都尉在她身后,声音艰涩。
“将军……陛下他……”
“陛下,去做他该做的事了。”穆红缨没有回头。
“那我们……”
“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事。”
穆红缨的目光,从那远去的背影收回,投向城下。
百姓在惊慌,兵卒在不安。
她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传我将令!”
她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风雪,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城楼。
“城门,落锁!”
“弓弩,上弦!”
“滚石,备好!”
她缓缓拔出长刀,刀锋映着灰白的天空,和她冰冷的眼。
“陛下把京城交给了我。”
“在我死之前……”
“蛮子的战马,别想踏进这城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