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烛火,映着棋盘上的黑白分明。
李彻独自对弈,一枚白子,悬于空中。
“你来了。”
林默的身影,从门外的阴影里走出,带着一身夜寒。
“陛下。”
李彻的目光,落在棋盘上。
“你看这盘棋,像不像京城?”
林默的视线扫过。
“黑子,已入绝境。”
“他们以为,吃了朕的帅。”李彻笑了,那枚白子轻轻落下,截断了黑子所有的生路,“却不知,朕要的,是他们的整片江山。”
他抬起眼。
“虎符,拿到了?”
林默从袖中,拿出那枚粗糙的木质虎符。
“谢家的人,亲手为臣铺的路。”
“很好。”李彻看向角落。
“影。”
“臣在。”
“让西山大营那三千人,看到他们的‘希望’。”
“遵旨。”
影,如烟般散去。
李彻终于看向林默,这个刚刚从地狱走了一遭的臣子。
“林默,你怕吗?”
“臣只怕,陛下的戏,不够精彩。”林默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李彻低声笑了起来。
“放心。”
“好戏,才刚刚开始。”
……
德顺米铺,后院。
灯火通明,暖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王承、谢渊、卢植三人围坐,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怎么还没消息?”谢渊的胖手,紧张地搓着。
“王兄,万无一失吧?”卢植问。
王承端着茶杯,眼皮都未抬一下。
“急什么。”
话音未落,谢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家主!王太傅!”
“人呢?虎符呢?”谢渊猛地站起。
“林默他……他跑了!没按我们说的路走!”谢安喘着粗气。
“废物!”谢渊大怒。
就在这时,一名亲信护卫,神色狂喜地冲了进来。
“老爷!动了!西山大营动了!”
王承的眼睛,瞬间睁开。
“动了?”
“动了!”护卫激动道,“三千精兵,举着虎符,高喊‘清君侧,诛奸臣’,正朝着皇城杀来!”
谢渊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哈哈哈哈!成了!他还是去偷了!”
“王兄,高明!”卢植满脸敬佩。
王承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得意的冷笑。
“传令!”
他的声音,阴冷如冰。
“城中所有米铺,粮价,再涨三成!”
“让那些贱民,也尝尝绝望的滋味!”谢渊附和道,满面红光。
王承看着皇宫的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少年天子跪地求饶的模样。
“天亮之后,就是我们,去太和殿‘劝谏’陛下的时候了。”
“逼他退位!”卢植眼中,全是贪婪。
“报——!”
又一名护卫,踉跄着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老……老爷!出……出大事了!”
王承眉头一皱:“又怎么了?” “官仓……全城的官仓……”
“烧了?”谢渊不耐烦地问。
“开了!!”护卫的声音,带着哭腔,“全开了!”
王承猛地站起。
“你说什么?!”
“陛下有旨!开仓放粮!”护卫的声音在发抖,“粮价……粮价只要市价的三成!”
哐当——!
王承手中的茶杯,脱手而出,在地上摔得粉碎。
……
长安东市,官仓门口。
人山人海,却秩序井然。
“三文钱!真的是三文钱一斗!”
“我没做梦吧!王家米铺要卖我们三十文啊!”
“天杀的王家!他们是想让我们死啊!”
一个老妇人抱着一小袋米,跪在地上,朝着皇宫的方向,嚎啕大哭。
“陛下啊!您是活菩萨啊!我的孙儿有救了……”
“陛下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陛下万岁!”
“陛下圣明!!”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刷着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昨天还在咒骂朝廷的百姓,此刻,成了李彻最忠诚的拥护者。
民心,如水。
可载舟,亦可覆舟。
今日,这水,只为一人而流。
……
德顺米铺,后院。
死寂。
炭火早已熄灭,一室冰冷。
谢渊、卢植、王承三人,面如死灰。 “他哪来的粮食……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粮食……”谢渊喃喃自语,状若疯癫。
“是抄家……”卢植的声音干涩,“是之前抄那几家得来的……他早就料到了……”
“我们的粮食……我们囤的那些粮食……”谢渊的胖脸,抖成了筛子,“全完了!血本无归!”
一名账房先生,抖着手,捧着账本进来。
“老爷们……”
王承抬头,双目赤红。
“说。”
“我们……我们投进去的所有银子……连同几十年积攒的储备……全……全都赔进去了。”
“不止是银子!”卢植惨笑一声,“民心……也没了。”
谢渊猛地看向王承,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王承!是你!是你出的主意!”
他指着王承的鼻子,尖叫道。
“西山大营那三千人!是拿着你的虎符出去的!谋反!这是谋反!”
王承的身体,剧烈地一震。
他终于明白了。
那枚虎符。
那个“越狱”的林默。
那个从一开始,就为他们量身定做的陷阱。
“不是构陷……”王承的声音,轻得像梦呓,“他要的,是‘人赃并获’……”
轰隆——!
大地,开始轻微地震动。
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擂响的战鼓,沉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老爷!不好了!”一个护卫屁滚尿流地跑进来,“城防营!城防营把我们包围了!”
话音未落。
“砰——!”
后院的大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轰然踹开!
门口站着的,不是城防营的杂兵。
为首一人,玄甲金盔,面如寒铁。
正是陈庆之。
在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铁甲森森,反射着月光的……大雪龙骑! “陈庆之!”谢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大雪龙骑?!你们……你们不是去北境了吗?!”
陈庆之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刀,刀锋,指向院内的三人。
他的声音,比北境的风雪,更冷。
“奉陛下旨意。”
“王承、谢渊、卢植,并其党羽,伪造军情,囤积居奇,祸乱朝纲,意图谋反。”
陈庆之的目光,扫过他们绝望的脸。
“人赃并获。”
王承死死地盯着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出征……是假的?”
陈庆之的刀,举了起来。
“出城的,是真的。”
他顿了顿,嘴里吐出最残忍的两个字。
“回来的,也是。”
刀,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