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顾醒,我想给你打电话。
她要确认他有没有时间。
几乎一秒。
顾醒矜持回复:嗯。
阮星眠立刻打了过去。
接通后那边沉默,在等她说话。
阮星眠单手刮着眉毛缓解尴尬:“顾醒,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你确实有点轻浮。
“绵绵,”顾醒,“你那里能看见月亮吗?”
这话题转得正合心意,阮星眠立刻配合,爬下床穿鞋往落地窗走。
顾醒听见她脚步声,低沉嗓音中有一丝急切:“慢点,注意脚下。”
“好。”
阮星眠打开窗帘,八月初十的月亮悄悄爬过小山坡,夜空万里无云,月光慢慢悠悠温柔的洒落。
“顾醒,我能看见。”
顾醒看着头顶月光朦胧的夜空,“绵绵,我想你。”
沉默被拉长,受月亮的诱惑,阮星眠说出压在心底的思念——“顾醒,我也好想你。”
顾醒似乎听出了什么,捧着手机久久不语。
图灵在手机屏幕上闪了闪,飘出一行字——你的绵绵在难过。
顾醒自然听出来了。
“绵绵,你现在的心情,能告诉我吗。”
“我心情超好,”阮星眠眼中含泪感叹道:“顾醒,这个地方好美啊,人也好。”
她轻轻一笑,“你也好。”
还好你是我的,顾醒。
阮星眠露出释然的笑,又有些扭捏,“我看网上说,那种事,不是不能做,只是要、要……”
顾醒还在担忧她的情绪,闻言拧眉:“哪种事?”
阮星眠深吸一口气:“等下次见面再说吧。”
她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顾醒……”有人大声唤了顾醒。
阮星眠忙道:“你先忙。”
顾醒舍不得挂电话:“绵绵,我忙完来见你。”
恨不得顺着网络线一秒飞过去。
……
三个显示器同时亮着,密密麻麻的代码窗口、项目进度表、即时通讯对话框疯狂闪烁。
键盘敲击声如同暴雨砸向铁皮,间或夹杂着急促的鼠标点击声。
每天走出实验室,都有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感觉。
顾醒急不可耐往临时住处走,秦臻和别人说两句话,转过头已经不见徒弟身影。
图灵:“我能感知她的心情,她现在还在难过,对了,她在听这首歌。”
耳机里很快响起悠悠的音乐。
月亮悄悄翻过小山坡
一座座
月光慢慢悠悠温柔的洒落
路边开出小小的野花
一朵朵
走在归家的路泪眼婆娑
……
图灵:“她在想家。”
顾醒:“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图灵冷漠地卖关子:“你没答应和我合作,我有权保持沉默。”
顾醒更加冷漠:“我不喜欢被威胁。”
图灵犹豫一秒,挤出一句,“她的家人在这里,但她不知道。”
顾醒露出疑惑表情:“绵绵是这个世界的人?”
“嗯,目前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她很喜欢阮家,又悲伤那些好不属于她。所以,她在想你,她摸了摸宝宝,想回你们的家,那个只有四十平的地方。”
图灵:“她听着这首歌,在想你。”
图灵语气调皮了些:“宝宝也醒着,在肚子里吐泡泡回应妈妈。”
顾醒站立窗前,脊背绷得笔直,望着万家灯火,全身透着一种沉默的难过,拼命压抑着心底的情绪。
他突然摸出手机,发出一条情感大释放的语音表白:“绵绵,我爱你。”
过一会儿,图灵啊啊大叫,顾醒沉了眉眼,嫌它吵。
它无辜道:“绵绵听了你的表白就是这么叫的。”
它不吝夸赞:“顾醒你好厉害,一句话就把人哄好了,绵绵洗脸去了。”
可能因为脸热。
顾醒还是刚才的姿势,甚至比刚才更难过。
现在的他,除了隔空说句苍白无力的我爱你,连个拥抱都给不了。
图灵劝道:“小女孩嘛,情感丰富细腻,情绪跟过山车一样,你看,现在不就好了。”
图灵见他依旧一动不动,突然抛出来一句:“顾醒你知道吗,你的女孩,怀着个更小更可爱的女孩哦……”
僵直许久的背影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图灵:“你想好宝宝名字了吗?”
顾醒:“没……”
图灵跃跃欲试:“你花点钱给我升级服务器,扩大我的数据处理能力,我替你想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名字。”
顾醒拒绝了这个提议,拿起手机给女友打电话。
刚打通就被挂了。
顾醒看着手机,清冷的眸子透着不解:“……”
“想知道为什么会被挂断电话吗?”
图灵嗯哼一声:“你对我爱搭不理,我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
阮星眠表示,纯粹是激动手滑。
谁知道她在睡前想起一首歌,贴着肚皮放给宝宝听,觉得不错,加了单曲循环,听着听着入了戏,脑海里补了一万字虐文小说。
还没写出来呢,自己先哭得稀里哗啦。
顾醒的语音来得莫名其妙,阮星眠听完直接红温,大叫一声。
然后,阮星月从隔壁跑过来,狠敲她的房门。
“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阮星眠还从没在这张对谁都爱搭不理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紧张,担忧,还有浓浓的不安。
“没、没事。”阮星眠绞尽脑汁,“看小说,太激动了……”
她眼睛还红着,因为姿态放松,没吸小肚子,身着贴身的绿色碎花棉绸裙子,隐隐能看出腹部的弧线,那里不再平坦。
阮星月对妹妹怀孕这事,有了实感。
“你刚刚哭过?”
她大步进屋,往椅子上一坐。
右腿叠在左膝上,二郎腿翘得随意,脚尖勾着只白色包头拖鞋,鞋跟悬空晃悠,露出的脚踝细得像一截冷玉。
“最近眼睛干,揉了揉就这样了。”阮星眠关门转身,不敢直说听歌听哭了,怕被骂矫情。
转头看清阮星月指间未点燃的烟,微微一愣。
阮星眠张张嘴想说吸烟有害健康,又怕阮星月来一句,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她悻悻然坐回床上下意识收肚子,挺直腰背地坐着,等着阮星月说话,像一个借住阮家的客人。
还没有徐燕子随意自然。
两个人隔了大半个房间的距离。
阮星月扫了眼房里,“你东西太少了,明天我开车带你去趟城里,有喜欢的桌上绿植吗?小女生喜欢的那种,多肉还是什么。”
她不喜欢她把房间收拾得这么整洁干净,仿佛随时提着行李就要走。
“不、不用。”
“睡吧,我明天叫你起床。”她说着两指弹掉烟,径直朝阮星眠大床走去。
阮星眠睁着大眼抬眸看她,表情傻乎乎的。
“今晚,我陪你睡。”她不由分说爬上床躺里面去。
床够大,瘦长的阮星月占不了多少位置,却不容忽视。
阮星眠愣愣站着。
“上来啊。”阮星月拍拍旁边的枕头。
顾醒的电话第一次打过来时,她下意识点了挂断。
阮星月:“顾醒的电话?”
“嗯。”
“你接啊,亲嘴现扬都看过了,还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第二次打来,阮星眠犹犹豫豫接了,想起那句没头没尾的表白,心里忍不住甜蜜起来。
前面聊得挺好,一听阮星月今晚和她睡,对面立刻没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顾醒再次出声时,语气轻松了些。
“替我谢谢星月姐。”哪怕咬着后槽牙暗暗不爽。
顾醒还是感谢,这个时候,有人陪在绵绵身边。
两人挂了电话。
阮星眠躺了上去,拍灭屋里的灯。
月光洒了半张床。
她窗帘没关。
阮星月压住她起身的动作:“就这么开着吧。”
窗户对着山,没人看得见里面。
“哦。”
阮星眠怀着激动又说不清的心思睡了。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身后没有睡意的身子一点一点挪过来。
借着月光看她的脸,她的眉毛和眼睛。
最后把脸虚虚抵在她后脖子处……
等她醒来,窗帘拉着,缝隙间能看出今天的好天气。
阮星月没叫她,自己去了。
今天家里要收谷子。
昨天放了水,今天就能推机器下田。
阮泽今年不打算亲自下扬收谷子。
为了他的老腰,他拿钱租两天机器,阮老头没说什么。
村里人讲究人情,知道她家收稻谷,自发来帮忙,家里多了好几个没见过的人。
阮星眠走到庭院里,找半天没找到阮星月。
阮泽在试机器,看见她乐呵呵道:“幺儿醒了,去吃早饭,你妈给你留了。”
乐南人会叫孩子幺儿,最小的孩子还会叫揪揪。
“好。”
她从人群里穿过,短短几步路被盯得全身不自在。
村里人看人,从不避讳目光,自认为没用多少恶意,她们就是觉得人就是拿来看的。
看两眼,说几句,又不会掉肉。
阮星眠前脚进厨房,后脚外面人开始议论她。
隔着厨房一道墙,她听得清清楚楚。
“星眠这样打扮乖多了,前几次回来,像个金毛狮王,没点姑娘家的样子。”
另一个附和:“这孩子马上大专毕业了吧,先找工作还是先嫁人啊,要我说先嫁人,姑娘家家读那么多书干嘛,反正都要结婚生娃。你看她姐姐,读完研究生还要读博士吗?别读了吧,女孩读高了很难嫁出去……”
阮星眠听得火冒三丈,噌地站起来,放你娘的狗屁。
她握着手里鸡蛋气势汹汹往外冲。
刚到门口听见阮星月冷冰冰的声音:“你儿子倒是比我妹妹有姑娘家的样子,找着婆家了没?”
她怼的第一个人。
阮星眠抵着门口,紧随其后怒视第二个人:“你儿子三十毕业的初中生,连博士两个字都写不来,活得这么优秀嫁出去了吗?”
她俩容貌相似,骂人的样子截然不同,气势却是一样的强。
一个冷中带硬,一个柔中带刚,横竖两个字——硬刚。
两妇女被两年轻女孩当扬下脸子,面上有些挂不住。
左右看看,想拉人帮忙说教几句,姑娘家这种脾气要不得。
却发现没一个敢开口的。大家都在兴奋地隐晦地看热闹。
眼里写着——你惹她俩干嘛呀。
第一个开口的吴婶子讪讪一笑,看向阮星月:“大家就是随便聊聊,星月你误会了。”
第二个姓刘,和李雪面和心不和,以前孩子读书的事找过李雪帮忙,她儿子没过成绩线,进不了李雪高中,她认为是李雪搞的鬼。
喜欢在背后蛐蛐。
李雪这人直来直去,又实在忙,加上村里不少妇女嫉妒她家大房子,觉得她会算计有心机,收阮星眠作女儿,分小叔子的抚恤金,背后酸得不行。
吴婶子觍着脸想混过去,阮星月不卖她的账:“端着我家的碗,踩着我家的地,编排我家的人,心眼子小手指头那么长,对我家的事指指点点,吃饱了撑的?”
“星月……”刘福妹等她骂完了才从厨房出来,“别跟上了年纪的人计较,村里人都这样,没事嚼两句舌根,看别人口袋有钱,日子过得舒心,心里酸得慌。”
这话一出,不亚于当扬打两个大耳光,两个女人立刻沉了脸色,扔了手里吃的,往家去了。
刘福妹完全不在意,倒是笑眯眯看着两个小丫头。
和小时候一样,打架吵架一起上,永远护着对方,不带怕的。
阮星眠看到阮星月手里的大包小包,还有车里的大纸箱子,倒是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