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里的灵歌经历了重重磨难,终于成为了魔族第一女将军,而舟荣三也被贬下凡间,成为了他梦想中的说书人,只是有情人终不成眷属,他们还是没有在一起。
有一段戏是灵歌在舟荣三帮助下终于打败了心里的心魔,并且勇敢地向魔族承认自己的有软肋做不成第一女将军了,而舟荣三自愿被贬下凡间。舟荣三在被贬之前来找灵歌,灵歌向他表白,两个人接吻。
导演要何千和任逸泽演出那种贪恋的感觉,贪恋这最后的能够相聚在一起的时刻。并且要足够笨拙,这是全剧中男女主唯一一次接吻,也是他们彼此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可是这场戏任逸泽怎么也发挥不好,大约和何千混得太熟,他看着何千总是笑场,好不容易不笑场了,他面对何千满脸羞涩,像个高中生男孩第一次和初恋接吻,笨拙是足够笨拙了,可是不贪恋,小心翼翼地,好像害怕教导主任来抓自己一样。
吻过之后,两个人悲伤分别,从此,江河万里,再也不见。灵歌夸了舟荣三很多,也叙述了很多自己多么喜欢他,可是直到最后她也没有说出那句,只是我们没有缘分罢了。
那时候的何千并不知道,时空扭转,斗转星移,很多年以后,平行世界的灵歌一语成谶,何千说,任逸泽,我们有缘,可惜无份。
戏拍到这里,已经快要杀青了,作为男二号的许半年已经提前离场,拍完了所有戏份,比何千和任逸泽提早杀青,他离开剧组的时候欢快地收拾行李,要赶下一部剧的档期,走之前来和何千道别,和何千说等她回了北京请她吃饭,叫上任逸泽一起。何千笑着说好,其实心里明白,也许很久都见不到许半年了,大家拍完戏以后多半没有联系了,因为都要回归自己的世界,忙着自己的事情,就算真的有空出来吃饭,也一定不如在剧组的时候熟络,嬉笑打骂,毫不避讳,在剧组的时候大家是家人,可回北京了之后大约连朋友都算不上,不过是个相处了几个月的陌生人。
可是何千还是笑,并且说一定哦,到时候叫你不要不出来。大家都在离别的时候相互演着温情的客套,演技的较量不仅在荧幕上,也在离别时。
最后一场戏的时候,任逸泽要做特效妆,变成一个大胖子,因为剧里的舟荣三被贬下凡间,变成一个憨态可掬的说书人,故事就在灵歌看到了舟荣三忘却前尘在凡间幸福美满的时候戛然而止,这算是开放式结局,又不算。
何千看着任逸泽的特效妆哈哈大笑,任逸泽却无所谓地说:“怎么样,我胖了也是帅哥吧。”
好像大家都装作不知道这是最后一场戏一样,所以何千拍飞下凡间时,任逸泽依旧在现场嘲笑她的动作,她依然瞪着任逸泽,他们还是像平时一样。
最后一场对手戏拍完,他们就穿着灵歌和舟荣三的衣服,在片场道别,任逸泽看着何千,半天什么也没说,只是说了句:“再见,我卸完妆直接去酒店收拾行李,今晚的飞机。”
“再见,一路平安。”任逸泽没有飙演技,只是如常地说了句再见。
任逸泽那时候以为他和何千做了最郑重的道别,因为他不知道再见面是猴年马月,以为会有很久都见不了,没想到会在后来接连合作那么多次,却在最该郑重道别的时候以为还会见到,连招呼都没打就分道扬镳。心心念念着反正还会见,笃定地觉得一定能见到,却接近十年未见。
飞机飞上云端,何千眼见着离乌鲁木齐越来越远,等她重新走出首都机场,她才恍然地觉得该不会在乌鲁木齐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吧,就像灵歌重新回到魔界,舟荣三却对她说,我们只是一起做了同一个梦。
隔几天何千就和李志诚一起参加了哥哥的婚礼,她给哥哥包了三万多的礼金,婚礼在北京一所高档酒店举行,妈妈请了很多人,她的同事,哥哥的同事,弟弟的同事。女方家里请了更多人,大概知道何千这个女明星会出席,也或许是因为婚礼的花费实在高昂,要让亲朋好友看看自家女儿嫁得有多么好,所以女方家里整整做了满满十桌。
现场不少人都打量何千,她一一微笑致意。她在乌鲁木齐拍戏时,妈妈就打来好多电话,因为婚礼事仪忙不过来,问何千什么时候回来帮忙,何千说回不去,大约婚礼前几天能赶到北京,妈妈让她别废话,赶紧回来帮忙。何千说,合约已经和剧组签了,违约是要赔钱的,这钱你来付?妈妈才终于肯善罢甘休。却在这几个月里,回回要何千打钱,何千也照办了,能花钱买耳根清净未尝不可。
好在她思考再三,还是带着李志诚来了,要不然这些大叔大婶们,非得给她组织一场现场相亲会,妈妈上来扯她,把她拉到婚礼前厅,恶狠狠地问她:“你不是说你没谈恋爱吗?”
“对呀,我那时候是没谈。”
“你就胡说吧,我分明在报亭里看见了杂志,杂志上就这个男的,怎么?他是有钱人,就嫌你家里人丢人了?”
“没有,是我不想告诉你。”
“你现在有钱了,成了女明星了,就能不把你妈放在眼里了?”
何千冷笑一声,“我以前没钱,不是女明星,你有把我放在眼里过吗?”
“何千,你什么意思,我生你养你,我养出个白眼狼。”
“对呀,我就是白眼狼,我养我和生我的钱,我早就还完了,我不欠你什么。他没有嫌弃我的家人丢人,是我不想让你知道他,为了我哥哥的婚礼你死缠着我,我又没有欠我哥哥什么,我买了房子又要我掏婚礼的钱,我可以掏,你让我帮忙我也可以帮,只是因为我也要工作所以我帮不了,你要是知道我有男朋友,你还不追着让他帮忙?怎么,我哥哥的工作是工作,我的工作就不是了吗?干脆以后我也不工作了,让我哥哥赚钱养家,自己给自己买房子,自己掏钱办婚礼好了。”何千一口气,吐出一大堆抱怨,她今天带着李志诚来,就是准备和家里撕破脸,只是没想到,会是现在。
“何千,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妈妈失望地看着她,不知为何,何千竟然有一些愧疚,她吃软不吃硬,如果面对的是寒冰,她一点也不会怕冷,可是如果是太阳,刺眼的光会让她流泪。
“你什么时候没想到的,是你离婚不准备要我的时候,还是你抛下我和哥哥弟弟去城里的时候,还是外婆生病你让我退掉房子的时候?你说我现在有钱了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可是我没钱的时候你有给我打过电话吗?你有问过我上大学需不需要电脑吗?我青春期的时候你有考虑过我需要独立的空间吗?”何千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无力又哀怨。她记得从书里学过的情商小技巧,那就是和人吵架时,千万不要歇斯底里,不要哭,那样让你看起来没理又粗暴,像是强势的一方,而大家都会同情弱势。那样让你看起来,是因为没理而只能无能怒吼,和人争辩时,你要沉着冷静,无论对方说什么,你都要保持面无表情,平缓的语速,这样才能让对方感受到你隐隐的气势。
何千苦心经营良久的面具,碎了。
妈妈转过身,似乎是觉得她丢人,看她的最后一眼还透露着嫌弃。何千记得这个眼神,八岁以前,她和妈妈生活在一起,那时候,她总是用这种眼神看她,她吃饭吧唧嘴,哥哥逗她摔倒,跟弟弟抢东西,妈妈都会这么看她,仿佛她是整个世界最丢人的存在。何千记得,那时候他们一家在村子里,街里街坊总是夸她好看,可是又揶揄地说,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别人家的人。还是男孩好,能帮家里干活。
“我们以后不要有联系了,你说个数吧,多少钱我才能不是你女儿?”何千擦干眼泪,重新戴上面具。
“你说什么?你疯了?”妈妈震惊地看着她。
“我说,你说个数吧,一个不让你后悔的数字,以后不要找我了。”
“那好,给我一千万,我不会来烦你了。你以后就不是我女儿了。”妈妈说出了那个年代的她能想到的天价。
“好,婚礼结束后,我把钱打到你卡里。”
她和妈妈脸色不善地回到了酒席上,在新郎新娘敬酒的时候,她还听到妈妈旁边的阿姨对她说,你可真是好福气,有个明星女儿。妈妈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以前,村里的人提到何千,会笑话妈妈,说何千是女孩,说何千像爸爸,一样的书生气,将来都是只会死读书的怂包,遇事不大气。可是后来,妈妈却让高三的弟弟好好读书,无数次为了弟弟的成绩担心,可是她最烦何千读书。
现在呢,何千变成了妈妈拿来炫耀的工具,人们真奇怪呀,一边说着女儿以后是别人家的人,一边忽略女儿,等女儿长大以后却要搜刮女儿身上所有的能源,把女儿利用殆尽,把这些能源补充给儿子,留在这个家里,等女儿出嫁以后,又要搜刮夫婿的能源,说着:“你现在嫁给别人了,就不认自己家了吗?”如果女儿回家求救,就又说:“你现在是别人家的人了,我管不了你了。”这样百般拉扯着,把女儿的一生都贡献给了家里。
回去的路上,何千和李志诚说了在婚礼上和妈妈的事,何千问他能不能借给自己几百万,等她拿到片酬会还他的。
“何千,血缘关系是怎么也斩不断的。”何千坐在副驾驶上,皱着眉头,仿佛在思考李志诚的话。
“钱我会借你的。”他又慢悠悠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也许是参加了婚礼,也许是他们年纪也都到了,李志诚抛下了一句这样的提问:“何千,你有想过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吗?”李志诚知道,何千以事业为重的人生观,她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什么东西都要握在自己的手里才会觉得安心,就像他们住在同一个房子里,何千却还是给自己买了房子,就算是空着,也要紧紧攥在自己手里。
所以求婚惊喜这种事,他是不会干的,免不了被拒绝,还是应该他们两个人坐下来,严肃地谈谈这件事,让何千表达自己的看法,和她商量尊重她的想法。
“再等等吧。”她这样说,如果结婚,后来免不了生孩子,就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工作,回来大家都不认识她了,她现在事业还算是上升期,等把工作再做一段时间再想以后的事。
“再过几年,等我不红了。”何千狡黠一笑,李志诚也笑了,他明白他的意思。
“那恐怕结不了婚了。”他还是玩笑道。他知道何千的顾虑,没关系,现在的确有些早了,那就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