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地点在业内赫赫有名的7号摄影棚。
谭一燃踩着约定的时间踏进场地,经纪人杨臻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
五年前那个夏天,《荆棘王冠》的选秀热潮席卷全国。彼时正是网络选秀井喷的年代,谭一燃凭借独特的舞台魅力斩获亚军,随即被星耀娱乐签下,正式踏入娱乐圈。
去年解约时,谭一燃带走了最核心的团队——经纪人杨臻和化妆师杨夏彤。如今她的个人工作室运转得风生水起,几人配合默契,工作氛围比在经纪公司时还要自在。
今天的拍摄本应是杨夏彤全程跟妆。作为谭一燃的御用化妆师,从底妆到发型,向来都由她一手打造。
可就在三天前,杨夏彤突然递了辞呈。任凭谭一燃如何挽留,对方始终不松口,坚持要走,后来才辗转得知,竟是被人高价挖了墙角。
每个人都有选择工作的自由,但这种在合约期内暗中撬人的手段实在卑劣。谭一燃当即让杨臻彻查幕后黑手——若让她揪出来,一定要对方付出代价。
今天的活动,临时请了别的化妆师,这些年来,杨夏彤是最懂她骨相特点的化妆师,眼线要多挑,唇峰要怎么勾勒,甚至发际线该怎样修饰,都无需多言。
现在却要重新适应陌生人的手法,一想到待会儿要被不熟悉的手触碰脸颊,谭一燃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谭老师好,今天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新来的化妆师推了推黑框眼镜,声音软得像浸了蜜糖,“我叫唐剑,您叫我小唐就好。”
这位在社交媒体上被粉丝亲昵称作“糖糖”的男人,此刻用他阴柔的气质和过重的香水味过分彰显存在感。
谭一燃礼节性地点了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精心修饰的指甲——杨臻真舍得下血本,竟把这位当红化妆师请来了。
可谭一燃却对他没什么好感,比起他过分娇媚的举止,最让谭一燃难以忍受的是那股浓烈的香水味,那气息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沉沉地糊在她的上呼吸道,压得她窒息。
造型师适时出现,引领谭一燃前往更衣室。
Lumen为她准备的那件黑色礼服,此刻正静静地悬挂在衣架上,在灯光下泛着暗哑的光泽。
“谭老师,Max先生认为这件‘黑曜’系列主打款与您的气质完美契合。”造型师小心翼翼地托着礼服,“特意从米兰空运过来的,您觉得怎么样?”
谭一燃支着下巴,目光如扫描仪般一寸寸掠过礼服。
这是她特有的仪式感——在演唱会选装时,她总会这样沉默地与服装对话,仿佛在聆听布料诉说的故事,只有杨臻知道,她是在捕捉每件衣服独特的“呼吸频率”。
黑色绸缎在灯光下流淌着光泽,那不是普通的黑,是将午夜、鸦羽和浓墨糅合后的极致色彩。裙摆如泼墨般倾泻而下,最妙的是锁骨处那道凌厉的镂空——像一道未愈的伤痕,让整件礼服瞬间有了灵魂。
“很合适。”谭一燃勾起唇角,指尖轻触裙摆,“我们、彼此选中了。”
杨臻会心一笑。
正是这种近乎通灵的审美直觉,让谭一燃每次演唱会造型都能引爆热搜。在娱乐圈这个审美修罗场里,她始终保持着“人类审美天花板”的封神地位。
唐剑翘着兰花指轻抚下巴:“太完美了~我已经有灵感!”他兴奋地拍手,“血色战损妆!绝对能跟这件礼服产生化学反应!”
谭一燃的视线却不自觉被对面衣架吸引——那里悬着一件白色礼服,纯净得像是用初雪和云朵制作。纯白如水、雾霭朦胧,后腰拖曳的那块纱袂,就像天鹅掠过湖面时,羽尖荡开的一圈涟漪。
黑色礼服如暗夜利刃,白色礼服似晨间雾霭,截然相反的气质,却在此刻构成一幅奇妙的平衡画卷。
“谭老师,那件是沈……”工作人员话音未落。
谭一燃伸出的手指猛地僵在半空,像被无形的火焰灼伤后迅速收回。
她下颌线条骤然绷紧:“化妆间在哪?”声音里的寒意让唐剑手里的粉刷差点掉落。
高跟鞋踩出利落的节奏,谭一燃头也不回地走向化妆间,那团轻盈的白,似乎在瞬间变成了洪水猛兽。
化妆间仄逼窄小,唐剑一边娴熟地打着底妆,一边把谭一燃从发梢夸到指尖:“天呐这个发际线!这个眉骨!连指甲盖的弧度都是艺术品!”
谭一燃维持着营业式微笑,呼吸却放得极轻,每次唐剑扭着腰肢走近,那股甜腻的香水味就浓烈一分,像打翻了一整瓶糖浆。
此刻她前所未有地想念杨夏彤。
那个永远只用淡雅柑橘香,手法利落从不多话的化妆师,谭一燃在心底咬牙切齿:要是找出那个挖墙脚的……
她已经开始想象复仇画面:给唐剑浇上十瓶同款香水,把幕后黑手和他锁在桑拿房,让他们也尝尝这种窒息式彩虹屁的滋味。
长时间的屏息让谭一燃大脑缺氧,昏昏欲睡,就在她半梦半醒间,一缕清甜的香气从身后飘然而至。
那气息像山间晨露般澄澈,又带着蜜桃熟透时的芬芳,让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妆化得还行,”熟悉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不过比起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那嗓音仿佛从遥远的星河传来,带着若有似无的回响,谭一燃恍惚间以为自己坠入了梦境,又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呵——”
一声轻笑在耳边炸开,像香槟气泡般愉悦,又掺着几分讥诮的凉意。
谭一燃猛地睁眼,化妆镜里赫然映出沈晏西的身影——她正斜倚在化妆台边,唇角噙着玩味的笑,眼神却像盯着猎物的豹子。
沈晏西已经做好了全套造型。那件白色礼服在她身上仿佛有了生命,层层叠叠的轻纱如月光倾泻,随着她的动作泛起柔和的涟漪。她整个人宛如月桂树下走出的女神,散发着清冷而静谧的光晕。
谭一燃心头蓦地一颤,随即用尽全力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谁允许你进来的?出去!”
“亲爱的,”沈晏西纤长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慵懒的责备,“全组都在等你一个人呢。”
指尖还未停留半秒,就被谭一燃一个利落的耸肩甩开。
沈晏西并未生气,反而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她俯身凑近谭一燃耳边,温热的呼吸夹杂着淡淡的雪松香:“我的时间很宝贵,”她刻意放慢语速,“别再让我...等你了。”
沈晏西说完便转身离去,空气中仍萦绕着她身上那股清冷的香气。
谭一燃盯着她离去的方向骂了句“神经病”,随即从椅子上起身活动四肢,奇怪,刚才被沈晏西触碰过的半边身体竟隐隐发麻,像是被施了某种咒术。
妆容完毕,换上那件黑色礼服,谭一燃在经纪人和化妆师的陪同下走进摄影棚。
棚内,沈晏西正在镜头前自如地变换着姿态,雪白的裙摆随着她的旋转划出优美的弧线,在灯光下宛若流动的月光。
谭一燃端着咖啡杯站在一旁等候,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被那道白色身影牵引——沈晏西修长的脖颈、微微后仰时绷出的线条,以及纤细腰肢在转身时若隐若现的弧度,都让她手中的咖啡忘了啜饮。
谭一燃的目光渐渐凝成冰刃,女娲真是瞎了眼,那么多心底善良的人,只得到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而像沈晏西这样恶毒的女人,偏偏赐予她摄人心魄的美貌,她丑恶的心肠在那副美艳皮囊的包裹下,能变得更善良吗?
沈晏西的拍摄似乎没有尽头,谭一燃指尖轻叩腕表,金属表盘发出清脆的声响,杨臻会意,立即朝Max走去。
在这个人情为王的圈子里,谭一燃向来懂得审时度势。如果是别的艺人,她可以等上整天也不动声色。但对面是沈晏西——多等一分钟都是认输。
她们之间的战争从五年前延续至今。谭一燃攥紧裙摆,黑色绸缎在掌心皱出狰狞的纹路。她可以输给任何人,唯独不能是沈晏西。在这场较量里,她必须赢,必须比沈晏西更强——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Max打了个手势,沈晏西优雅地从拍摄台步下。她侧耳听着Max的耳语,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却越过众人直直落在谭一燃身上。
谭一燃刻意偏过头,装作整理裙摆。可越是回避,越能感受到那道视线灼人的温度。终于忍无可忍地回瞪过去——却正撞上沈晏西早有预谋的wink。
那个瞬间,沈晏西眼尾微挑,长睫如蝶翼轻颤。这张祸国殃民的脸配上如此神情,让谭一燃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
“听说谭老师等急了?”沈晏西袅娜走近,白色裙裾在身后迤逦如云,“不如您先请——”她微微倾身,吐气如兰,“正好让我瞻仰下,谭老师的盛世美颜。”
谭一燃胸口堵着一团郁气,最恼火的是自己竟被沈晏西那个wink晃了神——明明发誓过再不为这张脸动摇半分。
这个妖精!谭一燃在心底狠狠啐了一口。她眼风凌厉如刀,将沈晏西从头到脚剐了个遍,这才重重搁下咖啡杯,大步走向摄影区。
被沈晏西这么一搅,谭一燃先前的拍摄状态全散了。镜头黑洞洞的,越看越像沈晏西那双含笑的眼,看得她眼底结霜,眉梢凝雪。
“太棒了!”摄影师却惊喜地直拍手,“谭老师保持这个状态!就是这种冷艳疏离的感觉!”
原来身上这件“黑曜”系列礼服,要的就是这般厌世美感。阴差阳错,倒契合了品牌调性。
“等等,”摄影师突然叫停,“谭老师,您锁骨上这是…纹身?”
谭一燃垂眸瞥了眼那道浅痕:“洗掉的,”她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疤痕,“是道疤。”
那件黑色礼服的镂空剪裁,本来为了展现谭一燃精致的锁骨线条。此刻在强光照射下,却让锁骨下方那道淡色疤痕无所遁形。
谭一燃从容走下拍摄台,唐剑立即提着化妆箱迎上前。粉扑轻轻按压间,那道痕迹渐渐隐去。
“在锁骨上洗纹身,一定很疼吧?”摄影师忍不住问道。
谭一燃轻笑出声,眉眼间尽是漫不经心:“疼算什么?”她指尖轻点遮盖好的疤痕,“总比留着那个可笑的印记强。”
众人被她逗笑,谁都没发现角落里的沈晏西,她手中的牛奶杯已经被捏变形,乳白的牛奶顺着指缝滴落,她却一脸苍白,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