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的高一是没有晚自习的,高二开始才有晚自习的安排,但是高一的放学前最后一节课是长达一个半小时的大课,上到六点放学回家。
放学铃响起的那刻,刘焱的头终于敲在了桌面上,捂着脑门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终于下课了,诶呦我天,这一个半点,要我命啊。”缓缓转过身眨巴着眼睛看向唐北霜,“北哥,今晚你顺不顺路载人家回家啊?”
唐北霜撇了他一眼,“舌头能捋直就顺路。”
“能的能的,肯定能的。”刘焱也不墨迹了,三两下收拾好就拎着书包站在座位旁。
唐北霜单肩挂着书包站了起来,看着慢条斯理收拾桌面的段念,心想这人好像有点强迫症。桌子上的每样东西都是横平竖直,一个挨着一个,像俄罗斯方块一样严丝合缝的,整齐干净且非常具有观赏性。桌子左上角的书本摞的笔笔直,由小到大边角对齐,书桌里也是泾渭分明,两摞书本分别靠在两边,中间空出一条正正好好放了一条三加二饼干,青柠味的。
唐北霜突然就手痒得不行,伸手就把段念的笔袋扒拉歪掉。段念默默的放正之后去掏书桌里要带回家的书,唐北霜就像是突然来了乐趣,开始挨个扒拉段念桌上的东西,这个本子捅一下,那个便利贴拽一下,旁边的修正带再转个圈。他动一个段念归位一个,直到他第n次伸手的时候,“啪”的一声,非常清脆,段念终于是没忍住,拿着手里的塑料透明尺子抽在了唐北霜的手背上,抽完之后也没动,坐在座位上,举着尺子皱着眉抬头斜睨着唐北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说话。
唐北霜垂着头对上了段念的视线,书包单肩斜斜挂着,嘴角轻扬,轻轻的“啧”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刘焱在教室前门那喊,“北哥,我都上完厕所了,你干什么呢?”唐北霜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明天见啊,同桌。明天也请你吃早饭,别迟到。”说完也没等段念回答转身就走了,转过去的时候低头看了看被打的手背,连红印子都没留,一点都不疼,感觉挨这一下心情都舒畅了,还挺好玩的。
唐北霜感觉段念越看越像家里养的阿比猫,逗急眼了的反应都一样。家里的阿比猫急了会举起爪子用小肉垫狠狠的猛拍一下唐北霜的手背,也不疼,也不留印子。
段念打了个车,在车上就点好了外卖,到楼下正好就可以拎上楼。打开门不出意外的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熟练的打开空调,衣服扔进洗衣机,就去洗澡了。洗完出来打开电视随便点了个节目当背景音,就歪在沙发上吃外卖。
段念正吃的两眼放空,脑袋晕乎乎的,像是晕碳了一样,就听见手机连着震动了好多下。打开发现是家庭群里父母说近期忙着这个事那个事的没空回家,给段念发了几个红包让他照顾好自己,面无表情的收了红包回了几句知道了之类的话,就把手机扔在一边,低头看着盒里面没吃完的饭突然觉得有些反胃。
把垃圾都收拾到一起放到门外,桌面都擦干净之后,去洗衣机里把洗完的衣服掏出来晾好。段念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和车水马龙,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回屋随便换了身运动服,准备下楼在小区里溜达一圈顺便去超市买点东西。
夜晚的天气还算温和不是那么闷热,有点小风徐徐吹着,还挺舒服。段念扔掉垃圾走出小区,这小区的位置很不错,前后各有一所大学,周围商业圈很发达,晚上有好多大学生在这附近聚餐玩乐。段念走的稍微远一些,在便利店里面转了一圈买了点零食,结账的时候指着收银台后面,“给我来一包泰山茉莉,再来个打火机。”
这个便利店门外有个圈起来的小平台,上面放了几张小桌子和几个凳子,是留给客人休息吃东西的地方。
段念走到围栏边上吧台桌那里,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凳子搭着边缘坐了下来,拆开刚买的茉莉,抽出一根掐碎爆珠放入唇里点燃,深吸一口后,缓缓吐出。
透过烟雾,段念虚虚的望着马路对面的行人。有跳广场舞的大妈,蹲在台阶上玩耍的小孩,牵着手逛街的情侣,就这么看着繁华的道路,好像自己也是其中热闹的一份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商铺一个接着一个关门,道路逐渐趋于安静,人们也都回家了,段念突然觉得有点冷,低头摸了摸小腿冰凉,把自己手边的几个烟头用手纸包好,走到便利店里专门扔烟的垃圾桶处理掉烟头。
出去一趟段念还是觉得得再洗个澡才能上床睡觉,火速冲完澡躺进被窝时才想起来回来之后还没碰过作业。烦躁的撸了两把头发,又从被窝里把自己拽到书桌前。还好刚开学作业留得不多,再加上段念初中的时候成绩也还算不错,作业完成的很顺畅,这来来回回的折腾,困意都不怎么强烈了,只能躺回床上酝酿睡意。
翻来覆去的就是觉得很困很累但是又睡不着,恍惚间段念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抽烟的时候。
那时候他刚上初二,父母还是很忙碌,但是家里经济条件好了不少。最开始的小房子拆迁了得了些拆迁款换到了现在住的这个房子,屋子比原来大好多,地段也比原来的好,也不用吭哧吭哧爬楼梯了,小区也有安保了。段念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房子的大阳台,因为买的是顶层,可以俯瞰楼下的景色,看着楼下叽叽喳喳像蚂蚁一样的小人,就觉得有趣。
段念上的那个寄宿制初中奉行军事化管理,尤其喜欢抓学生的仪容仪表,而且还是每周都要检查。本身就每周只放假一天,男生的头发长得又快,而段念长得又非常突出,老师的眼睛就喜欢盯着他挑错。
那周的周末段念提出想去剪个头发说下周要检查,被查出来估计要找家长。但父母一个忙着弄下周开会用的文件一个忙着整理病人案例,两个人都敷衍的说,就这一周问题不大,大下周回来弄也来得及。段念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说,“那给我拿点钱我自己去就行。”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两个人还是各忙各的,又提高了点音量说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屋收拾东西,因为一会他就得去坐回学校的校车,没时间在这里耗,就算耗着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结果非常巧的是那周正好赶上学校严查要抓典型,段念本身长得帅又没有按照要求剪头发,撞上了枪口。老师甚至觉得段念是故意在跟老师作对,怀疑他是不是在意形象要去谈恋爱勾搭小姑娘。直接就一通电话打给段念父母,要求立刻马上到学校来把他领走去剪头发。
段念父母来了给老师道歉之后就拽着他去找理发店,路上父母俩轮番批评教育说他不省心,质问他是不是故意找不痛快,明明知道自己开会,硬要把自己弄过来带他出去剪头发,俩人一句接一句,段念连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强硬的按在理发店椅子上被要求剃了光头。
段念挣扎无果之后是深深的无力感,匆匆弄完头发就被运回学校,这一路上除了数落他的不是半个别的字都没有。
在最在意自尊的年纪,段念的自尊被狠狠的踩碎了。
那时候每天经历最多的就是来自各个老师的调侃,几乎每节课上课前都要被拎出来说两句。这样的状态让段念压抑痛苦又不得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他不知道应该把怨气撒给谁,他的父母把怨气撒给他,他能怎么办呢。
这时候他固定的小团体里面有个喜欢和高年级玩的,几个人在厕所洗手的时候,递给了段念一根烟,“试试?很帅的。”那时候的段念急切地需要一个支撑点,需要同龄人的认同感,他接过了烟猛抽了一口,呛的眼泪都咳了出来。突然觉得好像心里的压抑松了一点。
段念的烟瘾不大,大部分正常的时候想不起来,压抑的时候又来势汹汹。
其实时过境迁,现在的段念再回忆,也不太明白到底是吸的那口烟让他放松,还是被呛咳出来的那几滴平时没有地方没有立场不被允许的眼泪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当时的事情导致他一个男生对于头发有非常重的执念,之后只要不是学校检查就一直在留头发,直到高中报到之前去修剪了一个漂亮的鲻鱼头。长长的发尾遮住细长的脖子触及到肩头,前额的头发可以挡住眉毛,配上微垂的眼尾,整个人看起来又清秀又很有艺术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