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番谋划有了成效,陈玄玉迅速把天地之气集中到双眼,便看到自己身上亮起千千万万根丝线。丝线颤颤巍巍却连续不断地向远方伸展,在漆黑的深夜里看上去颇为壮观。
只是一想到这些丝线输送的是她的生命、血肉和运道,她的心情又变得糟糕透顶。
随着追溯符发动,数以万计的丝线瞬间断裂,像在夜空里炸开五彩斑斓的烟火。
断开的丝线对于总数来说不值一提,但陈玄玉瞬间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有丝丝缕缕的生命力倒流回来。
她像是背负的千均巨石裂开一条缝隙,又像垂死之人得到回春良药,体内鲜血充盈,五脏六腑焕发新生,皮肤也变得红润,连枯黄的头发也变得乌黑......
嗯,让她瞬间从丑小鸭变成尴尬期的...鹅。
距离白天鹅还差十万八千里。
她伸伸胳膊踢踢腿,感受这十八年来从没有过的轻松。
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真的太美好了。
第二天开始,陈玄玉开始忙碌,她先到镇上的派出所申领身份证。她现在名声大噪,派出所给她开了特殊通道,两天就拿到了新出炉的身份证。
身份证一到手,她立马去离得最近的邮储银行去办了人生第一张银行卡,把还没焐热的奖金存到崭新的银行卡里。
落袋为安才踏实。
存好钱,陈玄玉又马不停蹄赶到镇上唯一的一家手机店,选了款一千多块的智能手机。拿到新手机,她真是爱不释手。
哈哈哈,她终于有手机了。
回到道观,师公看到陈玄玉的新手机,就知道大势不可挡,老爷子无力地摆摆手,“你自个儿注意安全,还有,别丢你师父的脸。”
“师公,您放心吧。”
她可不是愣头青只知道一味蛮干,反正在找到师父之前她一定会保住小命的。再说,她在京城也不是没有落脚点。
她在京城,可是有产业的哦。
第一次出远门千头万绪,陈玄玉忙得像只辛勤的小蜜蜂,以至于忽略了师公眼底的复杂,更忽略了师公居然没有追究她外貌的变化......
三天后,陈玄玉拎着一只干瘪的红蓝相间的蛇皮袋,穿着全身上下不超过一百块的新衣服,独自踏上了开往京城的火车。她选的是最便宜绿皮火车,反正最后都会到京城,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呢,省钱才是最要紧的。
穷逼陈玄玉就是这么勤俭持家。
她为什么只带一只蛇皮袋?
那是因为重要资料她都装进了收纳符。
是的,收纳符。
这张收纳符是她昨天刚画成的,画坏了上百张只得了这惟一的一张。
这张收纳符的内部空间只有一立方,很小,但绝对是居家旅行必备。
这不就是随身空间啊,很玄幻有木有。
最关键的,这是她独创的,世上独一无二的。
陈玄玉得意坏了。
陈玄玉踏上火车的同时,钟海胜正在坐在大奔里,浑身打颤。
今天,也就是流水席后的第三天,他按照原计划坐车前往省城,和客户谈一笔大业务。这笔业务要是能谈下来,公司下半年就不用愁了。
钟海胜按照惯例,坐在驾驶员后面的座位,闭上眼睛,在脑子里预演等一会谈判时会遇到的问题。
“钟总,前面环翠路拥堵,我们左拐上沿江路吧。”司机是钟海胜丈母娘的远房外甥,两人关系很好,说话也随意。
司机的话打断了钟海胜的思路,出于信任,他想也不想就准备答应,话到嘴边没来由一阵心悸,陈玄玉那日的话顿时浮上心头,“三天之内,遇水绕行”,张嘴就成了:“行……不行,还是继续走环翠路,堵就堵,不差这点时间。”
司机虽然不是很理解,但严格执行了老板的要求,不顾车子已经驶入左拐专用道,他方向盘向右打死,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九十度大转弯,闯着红灯驶入环翠路。
惊起喇叭声骂声一片。
也把后座的钟海胜吓出一身冷汗,暗暗恼火自己鬼迷心窍。
汇入拥堵的车流,心跳还没平复,就听到后面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司机也知道三天前流水席上陈玄玉说过的话,吓出一身冷汗,同时瞥向后视镜——
只见身后的沿江路突发交通事故,一辆工程车刹不住接连把五六辆前车撞扁,机油、车身碎片撒了一地,还有鲜血从压扁的车内蜿蜒流出……
司机脑瓜子嗡嗡的,钟海胜也没好到哪去,吓得面无人色,口中呐呐道:“沿江路,沿江路,遇水绕行……她,她她说的都是真的?!”
要是他没叫司机改道,那被撞的生死不知的就是自己了吧。
流水席司机也在场,他比钟海胜记得更清楚,“是是是的,钟钟钟总,陈,陈道长就是这么说的,对,她反复强调一定要您遇水绕行,这沿江路,不就在水边吗?”
钟海胜的三观破碎重组中……
“老王啊,我是不是给少了?”
司机慢慢恢复镇定,决心回家后也给陈道长发个大红包,求个安心,“钟总您可以再给陈道长补发个红包,表示感谢。”
“对,对对对,要的要的,我马上办。”钟海胜边擦冷汗边忙不迭答应。
别问钟海胜怎么知道陈玄玉的银行卡号,问就是钞能力。
“咦~”
正在绿皮车里玩连连看的陈玄玉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根因果线断了,同时丹田的碎片融合程度多了一分。
算算日子,是钟海胜的死劫过了吧。
再看手机短信,嗯,五万块钱到账。
不错不错,钟总是懂感恩的。
就是这世上像钟总一样的好人太少了。
陈玄玉感慨。
赚钱不易,陈小道长叹气。
况且况且颠簸了十几个小时,火车姗姗到达终点站,陈玄玉提着蛇皮袋随人流走出火车站。
刚出站,陈小道长就遭遇京城的迎头痛击,打击得她雄心壮志碎了一地。
这高楼大厦,这人潮汹涌,这皇城气象,她真的能在两千多万人口的京城找到师父?
太难了吧。
陈小道长第n次叹气。
遭受重创的陈小道长决定奢侈一把——
坐出租车。
然后再次感受到来自京城的极度不友好,实在是太太太拥堵了,堵的她怀疑人生。
下车后,她连带着汽车尾气外加纸醉金迷气息的热空气都感觉无比亲切。
看看路牌,嗯,青砚路步行街,对,就是这里。
陈玄玉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拎着蛇皮袋,看什么都新奇。
哇,那是老式茶馆吗?
哇,那是老式客栈吗?
还有那里,那是什么?
大城市的人反而喜欢仿造的古风古貌,城里人真会玩。
陈玄玉表示大开眼界。
当然她也不会忘记正事,从背包其实是收纳符里摸出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东张西望寻找起来。
欸,前方十米处围了一堆人,可以问个信。
陈玄玉哼哧哼哧挤进去,然后懊恼的掉头想走。
真晦气。
原来是一个老头子摔倒在地上。
陈玄玉抬头看看天,京城的太阳特别大,气温没有三十八也有四十度,青石板上至少有六十度,可以直接摊鸡蛋。
京城的碰瓷党真敬业。
至于扶不扶?
嗐,她又不是三天前那个不知人间险恶的小道长,如今她有了智能手机,知道“没有撞为什么要扶”“没有撞为什么报警”之类的新闻,她家没有矿,她是穷逼,她扶不起。
不过——
陈玄玉摩挲着下巴,这个碰瓷的老头儿手上戴的手表银光闪闪,她不认识牌子,也看得出来一定很值钱。
心有所动,她发动血脉追索。
哦豁,血液沸腾。
应该是至亲之人。
看年纪,不是爷爷就是外公。
特么的,这也太巧了,刚到京城就遇到自己的血亲。
啧啧啧,还是有钱人呢。
也是,能压住刑克六亲、天煞孤星的必死之命,她原本的命格得多好多牛逼多贵重。
陈玄玉低垂眼眸,努力压抑眼底的阴翳。
十八年来,她每一天都像在被凌迟,用钝刀子割下片片带血的皮肉,还像用带钢针的铁锤敲碎每一块骨头,种种痛苦,言语难以描述。
她熬了十八年。
可那个代替她的人,却用她的身份她的命格,享受了十八年荣华富贵。
陈玄玉没当场发飙,已经是涵养过人。
不过,命运把亲人送到她眼前,她还不能不救。
真特么晦气。
陈玄玉紧闭双眼,再睁开眼中只有着急,“让让,大家让让。”说着反身往人堆里挤。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京城群众迅速让出一条通道。
哇哦,这年头还有敢扶老人的?
“老爷子可能是心梗发作,大家让开一点,通通风。”陈玄玉放下蛇皮袋,半蹲着,在老头子衬衣口袋稍加摸索就找到了速效救心丸,倒出几粒塞到老爷子口中,又拧开矿泉水灌了几口。
动作堪称粗鲁。
不过在周围的吃瓜群众看来,这个乡巴佬动作娴熟,临危不乱,颇有几分高人风范。
嗯,一百块钱不到的行头更显出高人的不拘小节。
可能是对症,也可能是老头命不该绝,吃过药没几分钟,老头就幽幽醒转过来,抓着陈玄玉的手不放,“姑娘,是你救了我?谢谢,谢谢。”
陈玄玉腼腆的抽回手,拎起一边的蛇皮袋,“您已经没事了,真好。”
站起来准备功成身退。
对,她就是这么不求回报,这么清纯不做作的好人。
老爷子一见陈玄玉就莫名觉得亲近,他挣扎着坐起来,想要留住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不需要”,陈玄玉把蛇皮袋甩到肩膀上,一派高贵冷艳,“大家可以证明,我只是帮你喂了药,没做其他的,不需要你的报答。”
最关键的,她目前并不想和那个人沾上关系。
说罢,她快速挤出人群,在救护车“乌拉乌拉”的笛声里跑远了。
“248,249,250……欸,青砚路251号到底在哪呀?”陈玄玉擦了把汗,路已经到尽头,可地址上写的门牌号还是没找到。
她随手抓了个路人,“小哥,请问青砚路251号在哪?”
路人小哥穿着一身天青色长袍,藏青色滚边,头顶扎着道髻,上面歪歪插着一根木簪。
呃,标准的道士打扮。
陈玄玉的目光在小哥歪倒的木簪上停留超过三秒,手指动了动,有种帮他把木簪扶正的冲动。
好在忍住了。
“青砚路251号......”路人小哥挠头,清澈中带着愚蠢的眼神扫过小超市的门牌号,“我也不知道哎。”
陈玄玉顺着路人小哥的视线看去,问题迎刃而解。
原来小超市的左手边有座极不起眼的道观,斑驳的大门染了风霜,门上的朱砂暗淡无光,和青砚路的古风浑然一体。
不过大门上方挂着块木制牌匾,上书“抱朴观”三个篆书大字,大字下方订着块泛着铜锈的门牌,正是她苦苦寻找的青砚路25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