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不去了。
这是孟婆醒来后发现的第一个问题，她试图打开回到冥界的大门，却发现传送的法术完全失效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用了几千年的汤锅，竟然会炸！
今天她还起了个大早，新熬了一锅新的孟婆汤，谁承想一声巨响，她就被卷进一片黑暗之中，几股分裂的巨大力量在她周身来回拉扯，让她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等她完全清醒后，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身后的墙面上满是斑驳的泥迹，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留下的恶心的气味，只有她身下的硬纸壳看起来稍显干净些。
她勉强爬起来，只觉得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像被碾碎又重组过一样。
等她观察过四周后，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到了一个并不寻常的地方，这里和冥界除了同样灰暗的氛围，别的完全不一样，这里太多高大又长相特别的建筑，每个建筑上还不停闪烁着彩色的光芒。街道上行人匆匆，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的人或事，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紧张和死寂，甚至她就站在他们旁边的小巷子，也引不来任何一个探究的眼神。
各种嘈杂的声音不断刺激着听觉感受，虽然和冥界连绵不断的哀号声完全不同，可这里满是生人，也还是和冥界一样缺少人气儿。
“&*…￥#@？”
孟婆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说了什么她听不懂，但她立刻转身，绝不把自己的后背留给陌生人和潜在的危险。
“#￥%…！@#…&？”
男人又开口说了些什么。
“阁下所言何意？”
孟婆根本听不懂男人的话，男人对孟婆明显也是如此，他看起来像是快要被逼疯的样子。
见他急了，孟婆伸出手对着他打了个响指，一个专用来处理语言不通的术法，竟然生效了。
那意味着她施法的能力可能并没有消失，只是失去了回到冥界的能力。
“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孟婆催促男人重复她错过的内容，她必须尽快弄清自己的处境，既然回不到冥界，她总得想办法让自己在这里安身立命。
“噢！我刚才说……等等，老太太，我现在居然能听懂你说的话了，就在你打了个响指之后？”
男人一头卷曲的头发，皮肤黝黑，脸上的胡须看起来不像是刚打理过的样子，瞪大了眼睛，语速极快。
就算是用了术法，孟婆也差点跟不上他话里想表达的意思。
“是的，慢些说，在我醒来前都发生了何事？”
“噢是，是，我只是想要表达我到底有多震惊，毕竟这件事儿说来话长，我刚见到你时，你的状态很糟糕，不是你在垃圾堆旁边很糟糕，而是你完全昏迷这件事非常糟糕。我说：‘噢天哪，你怎么昏倒在这里？’，可我忘了你昏倒了根本没法和我对话，我说：‘那我得想办法把你放好，不然会像垃圾一样被人丢掉。’，那什么，我叫路易斯，或许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刚才施展的是什么魔法？我的天哪！你就像女巫一样能够施法，把我们语言的障碍全都一秒解决掉！噢对，女巫！天哪你居然是女巫？！”
路易斯像个豌豆射手一样，不停地向外倾吐着，最后也因为揣测的身份而自己被自己吓到。
孟婆听得目瞪口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话这样密集又速度的人。
“敢问阁下是快死了吗？虽然我从前也总听人说起他们生前的故事，但是说得这样快的真是不多见，另外我和女巫有何关系？”
“我正要说，正要说呢！”路易斯忙不迭接上，像是生怕再没有开口的机会，“后来我就给你找了几块干净的硬纸板，然后把你放到硬纸板上，我本来是想等你醒来再离开，可我临时有些事儿要处理，只能先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我想‘一个昏倒的老太太，不会有人对你动什么手脚的’，所以我先离开了，出于对你的担心，我刚选择再次回来看看你的情况，如果你……”
孟婆扶住自己的额头，拇指和中指不住地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
是她在冥界受的苦还不够，听到那些投胎前的死鬼的抱怨还不够多，所以现在又把她扔到一个陌生世界遭受更可怕的言语攻势吗？
她受不了了。
“够了！”
路易斯终于住嘴，看着面前这个明显是东方面孔的神秘老太婆，想到她是个女巫的可能性，他紧紧地抿住了自己的嘴，并把目光放在孟婆身上来回打量。
“我最后问一遍，这是哪儿？”
孟婆冷了脸，声音压低，此时的她把身上的威势全都展露出来，这是她在冥界面对那些烦人的纠缠鬼惯用的伎俩，眼睛紧紧地盯着路易斯，逼迫他要对此做出回答。
路易斯瞬间认怂，他实在没想到一个老太太居然敢让他有这样强烈的恐惧感。
她或许真的是个女巫，一个东方面孔的，神秘的，像古一那样的女巫。一个他这样的普通人完全得罪不起的人。
“不得不说这一幕我似曾相识。但您别着急，我现在就可以给您解释，这里是哥谭市，位于M国西海岸的一座城市，这里有许多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就像你对我使用的魔法一样，上天入地，巨力、雷电……各有不同，老太太您能明白吗？听你问这样的问题，或许你是第一次来到哥谭？我说不定可以……”
孟婆抬手做了个钳制的动作，路易斯剩下的话全都被堵了回去，他想再张嘴发现自己做不到了，嘴唇像是被胶水粘住一样死死地合并在一起。
这位肯定是女巫！路易斯心里默默确认。
孟婆则在思考路易斯刚说的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上天入地、雷电……这不就是天庭的各路神仙吗？难道这里和天庭有什么联系？
“接下来我问你答就是，若是你就点头，若不是摇头就好。”
她现在越发确认自己是只有打开冥界大门的法术失效了，毕竟她这前后已经施展了两道法术，却都毫无阻碍。
路易斯下意识地就要开口说话，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又才反应过来，只能憋屈地点了点头。
“你可识得冥界？”
冥界？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路易斯摇头。
"方才听你说上天入地、雷电，那你可知二郎神、斗战胜佛、雷公电母？"
路易斯还是摇头，他可从没听过这些名字，难道是神秘东方的超能力者吗？
见路易斯满脸的茫然，孟婆也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了，或许只是刚巧有相似的能力，却不代表他们所在的是同一个地界，M国的东海岸，和冥界所在想来不会是同一个地方。
孟婆出手解开了路易斯嘴上的禁制。
“我现在无处可去，可否去贵府叨扰几日？”
她对这里完全陌生，面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勉强还算可信，正好做自己在此处的向导。
“不……”
路易斯刚想拒绝，他为何要带一个陌生女巫回自己家住？
可刚开口又被孟婆一个术法给封住了嘴，他急得瞪大眼睛疯狂点头。果然，下一秒，禁制再次被打开。
他猛吸了口气，连忙认输：
“好的当然没问题！您想去哪儿我都会带您去的！”
路易斯打的车很快就到了，孟婆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睡过的角落，口中默念了几句，手中捏诀，下一瞬，角落的污渍和纸板全都消失，就像环卫工深入清洁过了一样。
她跟着不断招呼她的路易斯上了车，他顺着孟婆走来的方向，自然也看到了那个角落。
瞬间清洁的魔法！
或许正适合开一间清洁公司，有这位女巫在，他们说不定一天就能挣到成千上万的钱！在哥谭建造一个清洁工的商业帝国不在话下！
这样想着，路易斯忽然觉得自己请这位老太太去自己家里住上一段时间，自己好像也不亏，正好找机会可以聊聊他们的清洁合作。
等到了路易斯家，他很热情地给孟婆介绍家里的一应用具，给她安排好了房间，热情得让孟婆有些莫名其妙，不就是坐了个车，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可就目前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她决定视而不见，坦然接受这来自陌生世界的第一份善意。
“还有这里是卫生间，您可以在这里解决您的生理需求，也可以洗澡以及……”
路易斯话还没完，肚子已经开始疯狂抗议起来。
“咕咕咕咕咕——！”
噢！是的，他今天出去办事儿到现在都还没有吃饭呢，因为认识了神秘女巫而极致兴奋的头脑，让他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饥饿，直到现在。
“噢是的，没错，我的肚子说它饿了很久，老太太，我还不知道您的姓名，那我还是先叫您老太太，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顿饭，解决一下饥饿的问题，您应该也很饿了吧？”
路易斯脸上不见尴尬，不过是饿到肚子咕咕叫，对上一个神秘的巫女老太太，实在是没什么可尴尬的。
“不必，家里可有食材？我来做吧，以后你可以叫我孟婆。”
孟婆其实可以不用每日进食的，她还愿意吃东西，不过是源自她对食物的贪念，没有人能够拒绝美食，不是吗？哪怕是她这样的鬼神也不例外。更何况，她不希望自己在陌生的世界里显得太过突出，人类总归是要用饭的，那她亲自出手，把控一下食物的安全也实在有必要。
“是吗？您还会做饭？天哪，孟婆大人，我居然能吃到您做的饭这实在是太荣幸了。噢当然，家里的冰箱又准备许多必需的食材，我带您看看，那今天的晚饭可能就要辛苦您了，您不会介意的对吗？”
路易斯不停地说着，又带着孟婆去看了家里的冰箱，里面确实准备了不少新鲜的食材，孟婆简单瞥了两眼，心里已经有数了。
“没问题，还请稍等，我很快便能准备好晚饭。”
在路易斯给孟婆简单介绍过厨房用具的使用办法后，她很快就掌握并能熟练运用了，好歹是活了几千年的鬼神，这点事儿还难不倒她。
“天哪你不知道我今天遇到了什么事儿！我竟然见到了真实的女巫，她一个响指就能让我闭嘴，这是魔法，一定是魔法！”
“噢是的，这是真的！她现在甚至就在我家里给我做饭。天哪，厨房那边好香，她到底在做什么好吃的？”
“兄弟，我想我不能再跟你闲聊了，女巫大人叫我吃饭了，实在是太香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孟婆在厨房里忙活着，就听客厅里的路易斯在和什么人对话，似乎正在聊今天遇到自己的事情。
很快她便端了两菜一汤上桌，家里没有米饭，她只能勉为其难用面粉摊了几张饼当主食。
路易斯闻着香味就来了，等他看到桌上的两菜一汤，闻到那和日常的炸鸡汉堡薯条完全不同的清新味道，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声。
“太棒了！这实在是太棒了，孟婆大人！”
孟婆给他递过一把勺子一个碗。
“我刚找过了，没有筷子，就用勺子将就一下吧。”
路易斯被几道菜的香味勾得嘴里口水四溢，也顾不上用什么餐具，一勺直接往那道看着酱香味十足，又带着莹润光泽的肉伸了过去，迫不及待地送到自己的嘴里。
刚进嘴一抿，甜咸的酱料味道就充斥了他的整个口腔，那一大块肉竟然这样滑嫩，轻轻咬下去，上面的肥肉全都化开了，肉香味和酱料的味道混合得刚刚好。
“这是什么菜？”
孟婆见他一脸的满足，不自觉地笑了，她对自己的厨艺向来是很有自信的，只要她愿意出手，没有人能不被她做出的美食所折服。
“此乃东坡肉。”
“这实在是太美味了！”
路易斯一口东坡肉下肚，眼睛已经盯上了另一盘菜，看起来只是一盘普通的青菜，盘底似乎还有酱色的汤底，衬得青菜更加鲜嫩，他想用勺子去舀，却怎么也舀不起来，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孟婆。
孟婆回忆，不过回头冲着厨房看了一眼，嘴上动了几下，下一秒，两支叉子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啊！”
路易斯觉得自己今日受到的惊吓实在是太多，多少有些开始适应这位女巫的神秘和魔法，现在只是有些惊讶，却没有害怕的情绪了。
“太厉害了！”
孟婆含笑不语，递了一把叉子给路易斯，只等着看他吃那道青菜的反应，她实在太喜欢在吃过自己做的菜的人脸上，看到那种满足又幸福的表情了。
路易斯的表现果然没让他失望，他今年完全被孟婆的厨艺所折服。
“天哪，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晚饭！”
孟婆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始用自己的饭，路易斯却已经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单方面的一顿风卷云舒之后，路易斯很自觉地自己去清洗餐具了，孟婆见他这样积极，也没说不过是一个法术的事儿。
这男人看起来对自己的术法很惊讶，却又没那么惊讶的样子。
“孟婆大人，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开个餐馆，你的厨艺要是埋没了也太可惜。”
在这里开餐馆？
孟婆的眼睛瞬间亮了亮，从前她做的饭，也只能给冥界的鬼神们吃吃，那些小鬼们是没有这个福气的，若是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稍作尝试，也未尝不可，毕竟自己现在也回不去。刚好也是自己一个安身立命的营生。
她没有丝毫犹豫。
“好啊，只是这开业的资金……”
“我来出！”
路易斯难得这样的爽快，他现在收下的那家公司，经营得并不是很顺利，正好手里还有一点余钱，开个这样美味的餐厅，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他正洗着碗，门铃突然急切地响了起来，他看着自己满手的泡沫，只好麻烦孟婆去帮忙开门。
孟婆开门就看到外头两张陌生的面孔，可他们完全略过他，冲到家里去找路易斯。
“路易斯！你居然就这样抛下我们自己吃独食？”
“还有你说的女巫，魔法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男人找到了厨房里的路易斯，急声质问。
路易斯觉得有些头大，他没想到他们会现在跑到家里来验证。
“只是办事的路上遇到了，我才把人带了回来，一个老太太，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
其中一个寸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噢路易斯，你今天有些不对劲！”
路易斯和另外一个男人满是疑惑地看向他。
“你的话变少了！”
“噢是啊！我的话变少了！”
“没错！”
三个男人齐齐大叫起来，在原地跳脚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是啊，为什么我的话变少了？”
路易斯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到了跟着进来的孟婆身上，只见她靠在门框上，慢慢笑起来，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右手在空中做了个撒料的手势。
“只是一点点调味剂。”
很快，在哥谭市混乱的角落里，新开起了一家“无忧食堂”。
厨师看着像是张亚洲面孔，看起来年纪有些大了。
里面总是炖着一锅咕咕作响的汤，却看不到别的食物，也不知道餐厅主打的是什么菜系。
终于到了开业这天，竟然还是有几位宾客来捧场了，这些都是路易斯请来的朋友，他觉得他们和孟婆说不定很能聊得来。
直到所有人都落了座，孟婆这才从后厨出来，手里端着两个托盘，里面全是她为今天开业准备的新菜。
她从没觉得自己这样有活力过，或许是冥界太过阴暗，又或许是自己终于有机会，做自己长久以来都在期待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干劲满满，都快不像个几千岁的老人了。
路易斯一边帮她把菜端上桌，一边做着介绍。
“这位是我的朋友，斯科特·朗。”
“这位是山姆·威尔逊。”
“还有这位，史蒂夫·罗杰斯，他们今天都是受邀而来，咱们可得……”
路易斯说到一半，忽然慢慢停了下来，他赶紧放下手中的那盘菜，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人的变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餐桌上的其他三人看着这一幕也都惊讶地不敢挪开视线。
他们看着这位正给他们上菜的主厨，满头白发渐渐染上黑色，脸上衰老的痕迹逐渐被抚平，甚至佝偻的脊背也开始恢复，身上的衣服也因此变得稍短了一截。
这这这，她这是变年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