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桑飞星面无表情地命令着，看到103号乖顺地坐下，满意地微翘着嘴角。
她看着103号胸口的电子屏：37.5℃，皱着眉自言自语：“……有点太高了。在阙值内，可以微调。”
**的103号懵懂地看着她动手动脚，纤细微凉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认真又专注的神情和下撇的嘴角显得她有些冷漠。
“皮肤质感与真人无异。”她扶了扶装饰用的平光眼镜，“站起来做套体操。”
“关节活动正常。”桑飞星在纸上记录着，现如今，纸已经被抛弃很多年了，但她钟爱纸的质感，一直没有放弃过手写。
“坐好张嘴。”
103号仰头张开嘴，眼睛一直注视着她，仿人类的眼睛总是水汪汪亮晶晶的，下垂的眼尾看上去像是一只在撒娇的动物狗，细看下也只能看见闪烁着的代码。
“闭眼。”桑飞星向来不近人情。
她将圆珠笔放到一旁的悬浮桌上，伸出手指，探查着103号的口腔，仿生人的口腔并不能分泌唾液，只能通过模拟，析出类似唾液的液体。
柔软的口腔内壁，整齐的牙齿，舌苔看上去就很健康的舌头静静地躺在牙齿圈起来的地界之间，顺着呼吸的动作浅浅地伸缩着。
桑飞星双指夹起舌头，搅弄着，湿热粘腻的触感跟人类的没区别，她满意地点点头，捏着舌头向口腔外拉，看到伸出的舌头长度正常，她才松了手，将口腔分泌出的液体蹭在了103号**的上身上。
103号的嘴唇被液体润成粉红色，桑飞星用手指拭去了他嘴唇上的液体。
“好了，站起来。”桑飞星轻拍着103号的脸，拿起圆珠笔和记录本，后退一步让出空间。
她观察着103号胸膛的起伏，这是数据植入之后第一次观察记录。
一分钟后。
“18次。”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仿呼吸功能也正常。”
指尖一直下划，最后堪堪停在肚脐眼，这是她特地做的，最符合自己审美的男性身材，她顿了顿，接着下划，忽然，拿着圆珠笔的手被一只大手钳住。
“不行。”设定好的声线无起伏地响起，细听还有一丝电流声，这很正常，103号的语言模块还没有完全完善。
桑飞星眼睛闪过诡异的光，脸上闪过一个堪称痴狂的微笑，眼睛因为惊喜瞪大着。
“你害羞了？”她抬头看向103号，一人一机对视着。
她在期待，103号通过扫描分析得出这个结论，她在期待我害羞，他又接着得出结论。
“是。”103号配合地点头，不出意外地看到她睁得更大的眼睛。
“有羞耻心，情感分析模块正常。”桑飞星深呼吸几次，低下头微颤着手在纸面记录着。
她侧头将耳朵贴近103号的胸膛，听到了冰冷的机械心脏发出的跳动声。
一下，两下，机械心脏运输着传递信息用的液态金属，好像真的有了人类的血肉，桑飞星直起身子，又拿起纸笔写写画画。
“你是，我的主人吗？”头顶上忽然传来无机质的毫无起伏的声音。
桑飞星一惊，反应过来后听到这无起伏的声音，沉默了一瞬，说：“等会给你植入语气模块。”她拿起准备好的衣服，丢到103号怀里，“衣服穿上。”自己走到计算机前准备等会要用的数据。
“好的，主人。”电流声滋滋作响，103号笨拙地穿着衣服，试图驯服第一次获得的四肢。他仍控制不好力道，期间差点把那件白衬衫撕碎。最后还是桑飞星转头看见103号的狼狈样，实在看不下去了帮他穿上的。
植入语气模块的过程很简单，只需要把数据线插入103号后颈的数据接受器里，不过十秒的时间就完成了。
今天却稍微有些慢，桑飞星关闭光脑，皱着眉看着显示器。已经十五秒了。她偏头瞥了一眼闭着眼正坐着的103号，迟疑着上前查看计算机的情况。
显示屏蓝光一闪，植入完成了。
她仍不放心，检查了几遍计算机，确定没有问题之后长舒一口气，转身面向103号，反盯回去，从植入完成后他就一直在盯着她。
“说话。”桑飞星拿起纸笔，语气平静。
“主人，我是103号。”103号的声音明显有了起伏，更像个活人了。
桑飞星点点头，门铃声恰到好处地响起。她示意103号坐好，看到对方乖巧地点头才起身走去客厅。
门卫机器人已经把门打开，好友温妮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她给了温妮能随便进出她家的权限。
温妮不喜欢千篇一律的白色温控连体衣，她喜欢复古的温控衣，尤其是古华国的款式，能和桑飞星认识也是因为桑飞星的东方面孔。
桑飞星的脑海里闪过初见时的温妮。
“你是龙华的？”她双手握着自己的右手，眼睛发亮地看着她。
记忆里温妮的脸庞还没有那么成熟，是典型的金发女郎形象，不知不觉十多年过去了，她此时正穿着一件仿古蓝星华国的浅绿色旗袍，翘起来的那只脚上穿着素色的高跟鞋，金色的头发烫着大卷，懒懒地沉在沙发里。
她听到桑飞星的脚步声，头没动，掀起眼皮温吞地瞅了她一眼，看到桑飞星的凄惨样，脸色一变，惊呼一声站起身招呼厨房机器人。
“小厨子，快去做饭！”说完就踩着高跟鞋急忙奔到桑飞星面前。
桑飞星刚要张口欢迎，就被温妮捏住了嘴巴，她面色愠怒，咬牙切齿地说：“我说你这几天怎么不回消息，又研究你那机器人呢是吧？饭也不吃，脸黄成什么样了？”
桑飞星呆愣地眨眨眼，她没有什么口腹之欲，平时都是靠营养液过活，想要解释，但是嘴巴被温妮捏着发不出声音。只好一味地眨着眼，试图软化温妮。
温妮翻了个白眼，拉着桑飞星坐到餐厅，自己坐在餐厅桌子旁，撑着下巴看她。进门时交代泡的茶已经泡好摆在桌子上。
热气缓缓上升，桑飞星本不是话多的性子，但今天她造出来了一台新的人形智械。
“103号成功了。”她看着温妮，带着难得的期待。
“是是是，知道了。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沉迷你那机器人，你看看现在还有几个人在研究？”温妮不耐地点点头，拿起茶杯透过杯口看着桑飞星。
装饰用的圆框眼镜遮挡住桑飞星的大部分脸，也挡住了黑眼圈，苍白到没有血色的面色，干裂的嘴唇，眼里布满红血丝和显眼的狂热。
听到温妮的话，桑飞星正色开口：“人形智械确实不如其他智械实用，但是这块空白迟早有人要填补上，如果有天人类灭亡，那人类文明的载体必然会有智械。人形智械作为形体最特殊的……”
“停停停，别发表你那长篇大论了，吃饭先，要不然你等会一头栽那了。”温妮把小厨子做好的饭推到桑飞星身前，制止了她的长篇大论。
“哦。”桑飞星默默低头吃饭，她确实很久没吃过一顿正经饭了，饭很热，她舌头不经热，所以吃得很慢，期间温妮就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但桑飞星知道，还没到清算的时候。
英雄就义般地吃完最后一口饭，桑飞星小心翼翼地掀开眼皮看向皮笑肉不笑的温妮。
温妮无奈地叹口气，伸出手揉乱了桑飞星的头发说：“行了，别拿那眼神看我，103号呢？拉出来遛遛。”
“好。”桑飞星起身走向实验室，打开门正对上103号的视线，他这段时间一直乖巧地坐在那里，像只狗一样盯着门等着桑飞星回来。
桑飞星看到他眼睛闪烁了一下，敲了敲门，带着命令的口吻：“出来吧。”
“是。”103号点头，起身走路的动作还有些僵硬，桑飞星有些不安：这种情况前面几十号也有，最后无一例外都报废了。
103号亦步亦趋地跟在桑飞星身后，出了实验室的门就左顾右盼地观察着四周，直到他在客厅里扫描到另一个人类体。
眼里的蓝光闪烁着，看不见的射线上下扫描着温妮，也不过一瞬就分析出来人的身份：主人的好友温妮。他迟缓地向温妮点了个头当做打招呼后垂着手站在桑飞星身后，低头垂眼等着她发号施令。
“怎么样？”桑飞星侧着身子，带着自豪，看向温妮。
“你的审美倒是一如既往地好。”温妮看着103号的脸，啧啧称赞，“挺好的，功能什么的正常吗？”
“还没有进行很正式的测试，等会我会联系老师。”桑飞星拍了拍103号的胳膊，“不过基础测试基本都通过了，有羞耻心，目前来看希望很大。”
温妮走上前，转着圈地打量103号，她不是智械专业的，只能欣赏来103号的外貌和身形，边转圈边啧啧称奇，半晌站定，揽过桑飞星问道：“他听话吗？”
桑飞星点点头，目光看向103号，思考了一会回道：“听话，像只动物狗。”她想起天上的飞艇电子屏幕上经常会播放的广告。
“乖巧又听话，忠诚又顾家，珍惜动物狗，等你带回家。”最后的画面是一只乖巧的，被古人称作“金毛”的珍惜动物狗幼崽。
幼崽的眼神和刚刚检查口腔时103号的面孔重叠，桑飞星的脸上出现了堪称慈爱的表情。
温妮被这个表情吓得一阵恶寒，连忙撒开手：“你怎么这个表情？”
桑飞星瞬间变成面无表情的状态，嗔怒着翻了个白眼：“只是想起动物狗了。”
“人之常情。”温妮赞同地点点头，又坐倒在沙发里，“不过这次真没问题吗？”
“有问题就接着造。”桑飞星没看温妮，眼神炽热地注视着103号
温妮哽了一下，看着桑飞星狂热的样子微不可查地叹气，她又轻笑一声，说：“祝你这次成功，桑天才。”
“当然。”桑飞星下意识地扶眼镜，转过头笑着说，“我当然是天才。迟早会成功的。”凌乱的头发飘在额前，苍白的脸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也许是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她不知道多久以来第一次露出这样明媚的笑容。
温妮被这笑容烫到了，眉眼都柔和下来，西洋面孔常见的锋利的五官像是加热中的白巧克力一样变成了柔和的热可可。
“是啊，你一定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