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哭累了,一边一个挨着程书宜身旁吃饭。
吃饭的时候也不看菜,就看着她。
程书宜又心疼又愧疚,不断给两个孩子夹菜。
“好好吃饭,娘真的不走了,娘可以陪你们长大、陪你们一辈子。”
程书宜今晚一直在说这样的话。
两个孩子小,对事情的理解能力有限。
她只能把话重复再重复,才能让孩子理解她的意思。
裴琰礼一语未发,沉默地吃饭。
他注意到,程书宜今晚几乎不吃菜,她碗里也是粥,不是饭。
一碗粥,她吃了一半就不吃了。
她还是吃不下吗?
裴琰礼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她还是很瘦,不过面色红润了不少。
程书宜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不敢回头看。
其实还是有点心虚。
离开的时候,程书宜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有奇迹。
不跟裴琰礼道别,是因为她不敢。
他不是别人,说舍得就舍得。
程书宜给哥哥夹菜,看到哥哥脸上和脖子上都有蚊子叮咬出来的包。
她摸了摸。
要是以前,她一定会怪裴琰礼没给孩子带驱蚊香囊,但现在她只是笑了笑。
“期期,一会儿洗完澡到娘的房间里来,娘给你涂止痒药。”
妹妹见她只关心哥哥,不关心自己。
小丫头放下碗筷就把自己的胳膊伸到程书宜面前,“书宜,我也被蚊子咬了。”
程书宜一视同仁,也摸了摸妹妹的蚊子包,“好,娘一会儿也给许许上药。”
裴琰礼看见两个小的跟程书宜撒娇争宠,他不自觉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有没有被蚊子咬。
“……”
他在想什么呢!
裴琰礼匆匆扒完碗里的饭,接着放下碗筷,板着一张臭脸起身回西厢房。
程书宜看向西厢房。
屋里点了灯,她能看到裴琰礼坐在桌子前发呆的影子。
他今晚一句话也没跟她说。
程书宜照顾两个孩子吃晚饭,又帮他们洗了澡。
入夜之后气温降低,两个孩子洗澡的时候都不敢把胳膊抬起来,缩在热水里泡着。
“快,先回房里去,娘一会儿给你们擦头发。”
程书宜把孩子从水里捞出来,快速擦干穿好衣服,就让他们先回房去待着。
她给灶里添了柴,又烧了锅水。
接着去敲裴琰礼的房门:“王爷,锅里有热水,你去洗澡吧。”
屋里没有回应。
程书宜捏了捏手里的干毛巾,转身回房。
两个崽崽就在她床上,等着她。
浴房那边传来动静,程书宜往窗外看了一眼,是裴琰礼去洗澡了。
“期期许许,你们今天去哪里玩儿了?”
程书宜给孩子擦头发,顺便问一问他们最近的事儿。
妹妹抱着她,下巴抵在她身上,仰着一张小脸,“我们去山里了,爹带我们去打猎了。”
“打猎?”程书宜笑问:“你们打的东西呢?”
他们父子仨今晚是空手回来的。
妹妹摇头,吐槽亲爹:“爹没打到,他的箭一点都不准。”
哥哥也加入吐槽亲爹的行列:“书宜你不在,爹的箭术就不准了,连砚之哥哥都比不过。”
为了分散两个孩子的注意力。
裴琰礼偶尔会带上林砚之和沈怀昌一起出去,让孩子们自己玩儿。
妹妹睁着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程书宜看。
接着把手放到她肚子上,稚气地问:“书宜,你还疼不疼?”
这句话,一下就把程书宜惹得眼眶泛红。
孩子们其实比大人想的还要懂事。
“不疼。”
程书宜回头擦眼泪就看到裴琰礼走了进来。
他一定是想问关于她离开这段时间的事儿,程书宜给他递了个眼神,让他等等。
“来,把袖子卷起来,娘给你们上药。”
程书宜拿了个瓷瓶,用无名指?了一点,把瓶子放在桌上。
她给两个孩子抹药。
裴琰礼看着那瓶子,拿起来,自己给自己上药。
药很清凉,有丝丝草药味道,温和又止痒。
他就坐在程书宜的书桌前,看着床上玩笑打闹的母子三人,看了许久。
程书宜好不容易回来,两个孩子黏着她不放。
还要跟她一起睡。
程书宜躺到床上,半靠在床头,两个崽崽一人一边抱着她的手睡觉。
这样的场景,恐怕还要持续好几天。
直到两个孩子相信她真的不会再走,才肯回自己房里睡吧。
裴琰礼见两个孩子睡着了,他才淡淡开口:“说说吧。”
虽然他只有短短的三个字,但程书宜知道他想问什么。
她既已决定要留下,便不会再瞒他。
“五个月前,我们那里的大夫说我患了不治之症,活不过半年,我在家乡没有可以托付孩子的亲戚,我只能回来找你。”
“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想趁还活着的时候,努力挣点钱给两个孩子留点遗产。”
“一个月前我离开,是回去等死的。”
“但阴差阳错的,赵太医给我开的那副药救了我一命,我的病灶集中了,我们那里的大夫就帮我把病灶切了。”
“这一个多月,我一直在治病。”
程书宜轻声讲述自己这些时日的经历。
“现在,我的病已经差不多好了,只是还要再回去复查两次。”
裴琰礼安静地听着。
他不质疑她的话,他只是在生气:“你给所有人都留下话了,为何不肯给本王留下只言片语!”
程书宜对上他的眼神,“因为你会动摇我离开的决心。”
裴琰礼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暗暗攥拳,眼神复杂。
现在这个结局,是她的病意外好了的结局。
他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但裴琰礼心里始终还在介意和生气,她曾在生命的‘最终’,一点儿都不在乎他的感受。
不在乎他难过与否、崩溃与否。
他在她心里是什么位置,裴琰礼不知道,也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