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饶是已经三月,小河村依旧带着一阵阵凉意,更别说山里本就露水湿重,行走间,仿佛连空气都带着刺骨的冷寒。
天光大亮,不少忙活完家中琐事的农家妇人夫郎都背着背篓准备往山上走。
而此刻,一个看上去十分瘦弱的小孩正逆着人群,一点点地往家里挪,步履蹒跚,面容麻木无神。
他背上背着比自己还高的柴,穿着破了好几个洞的补丁麻衣,就是脚上套着的草鞋都欲坏不坏。
要是哪家的家长看见自己孩子穿成这样,就是再穷困的农家,也会心疼好一阵的。
甚至可以说,在不算贫困的小河村,很难看见哪家的孩子还穿成这副“邋遢”样。
小孩无视着周围村民若隐若现的饱含怜悯和可惜的打量,埋着头,抿唇继续往山下走。
近乎皮包骨的小身板,似乎隐藏着无穷的力量,能撑起比自己还重的柴火,也能努力养活自己。
可哪有那么多无穷的力量,不过都是靠着意志力强撑罢了。
“沈哥儿,这么早就干活了?”有熟悉的婶子看小孩那摇摇欲坠的样子,到底还是忍不住出了声。
“婶子带了点野菜团子,来,先吃口垫垫,等会儿婶子叫你虎子哥帮你扛下去。”
被叫沈哥儿的小孩脚步一顿,他回过神,略带恍惚地看着这早就陌生了的面容,到底还是轻轻摇了摇头:“阿爹在等。”
他连声音都很轻,可刘婶还是听清了,她张张嘴,到底没能多说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能帮一时也帮不了一辈子。
罢了。
刘婶将菜团子小心地塞在沈哥儿的怀里,也没给他推辞的机会:“回去热一热垫吧垫吧,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这孩子回家还真不一定能有饭吃呢。
沈哥儿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了句谢谢,转身继续往山下走。
倒不是他不够礼貌,实在是没更多的力气了。
刘婶看了一阵,这才转身招呼跟自己上山的妇人夫郎:“走吧走吧。”
有新嫁过来的妇人好奇:“嫂子,这是哪家的孩子,这么小就出来干活了?”
要知道,小河村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不说家家都富,一年吃那么一两次肉也是可以的。
可这……这小哥儿看着才三岁吧,干巴巴的仿佛一戳就倒,也能放出来背柴?
还是一个人出来背!
刘婶怕自家弟妹误会他们村风气不正,赶忙解释:“什么呀,是村口沈家的小哥儿,除了他们家,谁还会作贱自家的孩子!”
一说到这,旁边一沉默寡言的夫郎也点了点头:“可不是,沈家以前也是咱小河村的富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妇人更好奇了,见状,刘婶三言两语就给她说了个清楚,反正这事嘛,在小河村住的都清楚,谁都看不上沈家的那做派。
说来也是命,沈家在沈哥儿爷爷还在的时候,确实算得上小河村的富户。
沈爷爷是镇上杀猪的屠户,沈父也有一把力气,把家里的田伺候得妥妥当当,沈夫郎更是个勤快听话的性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在大孙子才三岁就展现了读书的天赋后,沈爷爷和沈父更是高兴不已,要把孩子送到学堂去读书。
次年恰逢大丰收,沈夫郎这不好生的身子还怀孕了,看怀相更是谁都说又是一个大胖小子,一家人那叫一个高兴,仿佛生出了无限的干劲。
可好景不长,灾难接踵而至,沈夫郎下地干活时一个不稳摔了下,早产了!
沈爷爷在赶回来的路上又摔断了腿,沈父在产房外焦急地等了半天,连保小都要说出来了,谁知道生出个哥儿!
虽然对农家来说,娶哥儿和娶姑娘没多大区别,前者不好生养但力气大能当大半个青壮使,后者好生养也能干屋里活儿,农忙的时候也能下地帮忙。
可,谁都说这一胎是大胖小子啊!
更别说,因为早产,这孩子先天不足,好处一个不沾,坏处倒是一个不少,沈父哪可能高兴?
当场脸就落了下来,妻儿老父都不顾,转身就去镇上喝酒去了。
刘婶说到这,叹了口气:“还当这沈大是个好的,一去镇上就学了坏习惯,把他老父气死了,那沈家的也是个不清醒的,现在好了……”
沈父满心郁闷,一不小心就沾了赌,这一赌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沈夫郎倒也不是没劝过,可刚一开口,沈父就骂骂咧咧:都是你这赔钱货生了个讨债鬼,好好的家都给败了!
沈夫郎顿时心虚愧疚地就不吭声了,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可他大儿子还要读书的啊。
那就只能勒紧裤腰过日子,自己都面黄肌瘦的,怎么可能管这小儿子?
刘婶也知道沈夫郎过得苦,可看着沈哥儿,还是觉得心揪着,思来想去又不知道怪谁。
最后也只能轻轻叹一句:“好歹取个名字啊,整天讨债的讨债的叫,村里的好名声都要被他家败完了!”
新妇赶忙安慰道:“哪会这样想,大家都有眼睛看着呢,咱小河村都是顶好的人家了。”
刘婶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和他们聊上别的话题,把这沈家的那些糟心事抛到脑后。
——
连个名字都没有的沈倦迈着小步子一路到了家门口。
哪怕童年的记忆已经模糊,可家的模样还是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惦记着。
沈倦小心地推开门,将柴放到院子角落,然后将门合上,安静地坐在一个树桩子上,开始放空地发呆。
按理说他本该被乱棍打死了,倒没想到,再睁开眼,又回到了自己五岁的时候。
沈倦读书不多,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欣喜,有的只是深深的疲倦。
他又回到了这个,恨他的家。
他的阿父恨他,恨他的到来散了家里的福气。
他的阿爹恨他,恨他让他脊梁骨都挺不直还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他的哥哥也恨他,恨他让他差点书都读不了。
有时候沈倦也会想,为什么这么恨他的家人,不在他出生时把他掐死,不过现在无所谓了,该还的,上辈子也还完了。
沈倦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哪怕记忆再模糊,他依旧记得,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的阿爹为了让哥哥交上束脩,咬牙去镇上干体力活,回来又不眠不休地播种,最终把自己累倒了。
家里的食物都被阿爹锁房间里的,阿爹不出门,沈卷也没吃的,只能上山挖草根吃,用背下山的柴火和心善的婶子阿叔换点稀饭吃。
而阿爹养了几天,病还是迟迟不好,心一急,找附近小有名气的神婆求了求,得了个偏方。
——用亲子的血肉拌着粳米煮,吃四五天就能好。
沈阿爹信了,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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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阿爹没钱了,什么偏方他都敢信。
更何况,这偏方还不要钱,只是让家里的讨债鬼放放血割割肉。
这可是从他肚子里掉出来的肉,还害他过成现在这样,他讨点血回来怎么了?
不过说归说想归想,现在的他胆子还是没那么大的。
他得了方子,怕被人知道戳他脊梁骨骂,又怕讨债鬼反抗闹出动静,干脆想着先饿沈倦几天,再在晚上偷偷动手。
沈倦记得清楚,也是因为阿爹动手那天白天,他吃了刘婶白给的野菜团子。
野菜团子很香,很填肚子,让他有了力气,在晚上时害怕得跑了出去,想找刘婶救命。
然后被本来就惊慌失措的阿爹抓回来,狠狠打了一顿。
沈倦低着头,摸了摸胸口已经凉了的野菜团子,慢吞吞地翻出来盯着看了看,又塞了进去。
就算这次放血不死,下一次被卖掉也要死的,生死有命,就不浪费吃的了。
把野菜团子给阿爹,能省一顿骂,说不定阿爹动手还能轻点,多好。
沈倦安静地想着,肚子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饥饿,他按了按肚子,慢慢坐在地上,靠着树桩子闭上眼假寐起来。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沈倦嘴唇渐渐发白,脑袋也有些发晕了。
他又摸了摸胸口的野菜团子,抿抿唇,将那一股股的求生欲强行压了下去。
房内,似乎传出来一阵十分响亮的撞击声,沈倦吓得一哆嗦,睁开黑黝黝的大眼睛,有些紧张地看向门内。
他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了,他有些害怕。
可能是人变小了,胆子也变小了吧。
沈倦想着,眼眶不自觉地湿了湿,手指再一次抚上了胸口的野菜团子。
门内的动静还没停,似乎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这让沈倦更加不安了。
他咬牙撑着身子爬起来,到底还是壮着胆子准备去敲敲门问问情况,房门突然“砰”的一声打开。
门内,他熟悉又陌生的阿爹,正站在门槛边上,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阿爹和他一样瘦得几乎皮包骨,皮肤蜡黄,头发也仿佛枯草一般,似乎因为刚睡醒,乱糟糟的。
那狭长的眸扫过来,像是马上就会眉头一皱,一脸苦相地骂他讨债鬼,骂他为什么不是个儿子,骂他让他受苦受罪。
沈倦想到伴随了他半辈子的谩骂,不自觉地就攥紧了手心。
他摸出胸口的菜团子,试探着递了过去,小心翼翼:“刘,刘婶给的,给阿爹吃。”
他阿爹怀里似乎抱着什么,看不太清晰,倒是看着沈倦的动作,沉默了会儿,最后转身回房,不知道捣鼓了什么,又走了出来。
这次他吭声了。
他打量面前感觉三岁不到的瘦竹竿小孩,语气不确定:“倦倦?”
沈倦一顿,那黝黑的眼睛突然清明,带着不经意的打量,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大人。
沈阿爹又走近几步,这次看到小孩眼角黯淡的红痣,彻底确定了小孩身份。
他松了口气,大手一抄就把呆愣愣的小孩抱了起来:“走,带卷卷吃好吃的。”
沈卷感到一阵失重感,忙不迭地抱住了阿爹的脖子,并下意识地将脑袋放在阿爹肩膀上。
他背对着阿爹,仗着对方看不见他的表情,露出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复杂和茫然。
阿爹叫他……
倦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