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往常,贺云璋见了这等纵马驱车乱撞行人的情况,必定会给那车上的人一点教训,破坏个轮子,弄翻个车什么的,但被撞的是傅明镜,他脑子一乱把傅贼给救了,再回过神来那装备精良的马车已经跑远。
贺云璋强行打起精神来,见那扎眼的“寿”字包袱还在傅明镜肩上挂着,便要扶他到树荫下歇息。
谁知这人不识好心,腿脚都挪不动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落在他身上,还勉力摆手,道:“不、不了,我在等人。”
贺云璋戏谑道:“等什么人需要挡在路上,不知道让车。”
“我等的人可能不认识我,所以我……”傅明镜抬起头,视线落在贺云璋面上,那双如明月倒映幽潭般灵气逼人的眼眸里,竟透着一次难以言喻的欣喜,道,“先生,您来了!我,我是……”
“鼎鼎大名的傅圣傅明镜,我还是知道的。”贺云璋当着他的面也不介意告诉他,我知道你,但对你并无好感,自报名号道,“我姓贺,自号出云子,灵曜山隐士,闲云野鹤一只。随你怎么称呼。”
傅明镜顾盼左右,生怕惊动旁人:“若先生看得起,不妨平辈论交,唤我明镜便是。”
贺云璋眉头一挑,还真是叫不出口,道:“阁下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实不相瞒,我冒昧让贺先生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傅明镜恳切地描述了镂空金樽的具体细节,道,“那的确是我之物,它很危险,还只是个半成品,希望先生能交给我。”
“你让我过来,就为了要回心灯?”贺云璋拿出白木锁心灯来,道,“傅圣好大的派头。”
傅明镜道:“你怎么知道它叫心灯?”
贺云璋心头一紧,脑子里瞬息闪出好几种说法,包括灵魂互换在对方身体里听到心声的屁话,以及假装神算子神机妙算……都不大靠谱。
傅明镜目光如炬:“我才取名没多久,从没对外说过,应该没人知道。”
“佛语有云,千灯万盏,不如心灯一盏。如你的明镜二字,高风亮节,颇具禅意。”贺云璋到底是老江湖带出来的,从不怯场,他面不改色,张口就来,
“我亲眼见到此器显威,实在想不到除了心病之外,还有什么样的怪病能突然发作,又很快得到遏制。和念想有关,我看到它,便想到‘心灯’二字。”
“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傅明镜竟是丝毫不怀疑,很轻易就被蒙混过关,贺云璋一身虚汗,只听他惊喜地道,“原本我叫这镂空金樽为许愿灯,只是人的念想瞬息万变,心灯发作太快,回过头来,甚至根本想不通究竟是哪个深埋心底的想法还是一时冲动的想法发挥了作用。知道为什么我叫它灯吗,因为雕出的镂空花纹透光,我掏空了杯柱,若是灌上些许灯油,加上灯芯,还是可以勉强当灯用的,虽然它并不是灯……”
所以,当心灯被当成普通金杯送进当铺的时候,卖的人希望它重,收的人希望它轻,使得百年老秤忽高忽低测不准。
掌柜的得了它,当铺生意兴隆,但他自己年迈多病,他爱妾突然年老色衰,全镇人接连苍老,其实都是那掌柜心术不正所致。
那他呢,他心有何愿,才会跟傅明镜灵魂互换?
贺云璋尴尬得不愿深思。
傅明镜说起他的器来就滔滔不绝,回过神来见贺云璋默然不语,他略带羞赧说:“抱歉,我在山上待太久了,有时候一个月也说不上一句话,难得碰到像先生这般睿智的,不知不觉就话多了。”
贺云璋纯粹是被惊到了,他莫名有种,如果直接问,这人能在口头上把心灯怎么造的,过程一步步告诉他的错觉。
炼器师是很不介意分享的,或者说是非常喜欢分享的,好到可以成群结队共炼道器,但炼器术的提升只能靠自己钻研,所以器道又是枯寂孤独的。
原来顶了器道半边天的傅明镜,也曾有过强烈的想要和人倾述他的理念、他的炼器术的时候啊。
何其珍贵!
忽略傅明镜这个人,单论他的炼器术,确实是值得被载入史册的,这点贺云璋承认。
贺云璋神情严肃,道:“无妨,我炼器本事不高,但我对炼器很有兴趣,听你说的也很有意思。”
傅明镜还想说什么,贺云璋却不敢继续听下去了,怕陷进去出不来,道:“它是半成品残器无疑,但依旧逆天,该不会用过后会有后遗症吧?”
按照器宗规定,成型之器,必须用法清晰明了,否则一律残器。
“先生神机妙算!有的,但具体是什么后遗症,我也说不准,大概因人而异吧。”傅明镜惊喜道。
贺云璋突然不想说话了。
傅明镜担忧地看向贺云璋:“不知先生身体可有不适之处?”
贺云璋感受了下,一路上除了时不时胃痉挛,没什么异样之感,道:“你有过后遗症?”
傅明镜松了口气,点头笑道:“我的还好。”
“是什么?”贺云璋好奇。
“折寿。”
“……”
修道之人的寿命是可以靠卜卦算出来的,是指不包括意外事故在内的,人体自身的寿命。
就比如器师炼手臻至大乘后,卜卦出的寿命便在两百岁上下。
“折了多少年?”贺云璋问。
“大概一百五十年,”傅明镜道,“我的身体状况,只有你清楚,还是不要告诉别人为好。”
贺云璋信了他的邪,竟有点痛心,转移话题:“既然这东西这么危险,你不好好揣着,怎么让它流落在外了?”
傅明镜:“被盗了。我山上住处被洗劫一空,连棺材都没留下。”
贺云璋:“……”
傅明镜道:“别的丢了不打紧,只要能找回心灯就够了,也许心灯实现的是我的心愿,最终也会报应到我身上。我活不久了,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让心灯彻底成型。
“到时我会找个地方,悄无声息地死去。我已经想通了,其实我给自己建的陵墓空了也罢,墓碑也不用立,只要不知道我的死活,或许会对妖族起到些许震慑作用。谢谢你把它送回来,就此告别吧。”
你都给自己建陵了!
棺材,寿衣,陵墓,全套啊……
鹤妄那点颓废不算什么,颓废的鼻祖在这儿呢!
贺云璋道:“你的残器遗失在外,你就不管了?不要这么不负责吧!”
“你说我什么都可以,但不可以说我不负责!”傅明镜呼吸不稳,涨红了脸,憋出这么一句。
其实哪有被盗的受害者负责遗失之物的道理。
贺云璋道:“你就不好奇是谁偷了你的东西?被欺负到这份上,你还能忍?”
傅明镜平复了心绪,道:“如果是人界人族勘破心灯上了山,我会很欣慰。否则就麻烦了。若是先生愿意帮我,我也不至于这般苦恼。”
贺云璋端着:“你可以找其他人帮忙。”
傅明镜道:“不好麻烦他们。”
贺云璋道:“你就好意思麻烦我??”
傅明镜脸色白得吓人,突然眼前发黑,头晕目眩,干脆蹲了下去,抱着膝盖发抖,后颈尽是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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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贺云璋居高临下地看他:“你又怎么了?”
傅明镜有气无力地道:“头晕,四肢乏力,我怕是真的大限要到了。”
贺云璋:…………
贺云璋问:“冒昧问一句,你……几天没吃喝了?”
傅明镜伸出四根手指,想了想,又伸出一根,又伸出另外一只手,看着双手苦思冥想,说不出准话。
饿不死你!
虽说修道,哪怕是器道,体质也非常人能及,几天不吃不喝也不会有问题,但贺云璋切身感受过傅明镜的体虚,感觉到饿但也没吃下多少。
也就是说多少天了,就吃了他那天那顿,紧接着又是三天不吃不喝,在光下暴晒,没倒下已经算是老弱病残里体质不错的了。
“你以为你是仙女,还不食人间烟火!”贺云璋扶起他就走,“撑着点,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说。”
傅明镜摇了摇头,纯粹是没有胃口。
贺云璋就近去了个面摊,傅明镜只看了眼那粗细不均的面条,粗陋的桌椅板凳,有气无力却态度坚决:“能不能不吃?我不想吃这家。”
“那你想吃什么?”贺云璋耐着性子问。
“都行。”傅明镜道。
就这个“都行”,可折腾死贺云璋了。
说他嫌弃小摊上脏乱吧,贺云璋接着带他去镇上最贵的酒楼,他看了眼菜肴,竟连坐都不往那儿坐。
连换了五家店,傅明镜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忍不住道:“要不然,找个可以下厨的地,我来做吧。”
贺云璋:“…………”我的老天爷,傅明镜要做菜给他吃。吃不起,吃不起!!
贺云璋瞄了他一眼,鄙夷道:“你怎么做,难道要我抱着你做?你都瘫了,还拿得起锅铲吗?”
“我稍微歇息一下应该就有点力气了。”傅明镜缓了口气,道,“先生心忧天下,古道热肠,本领高超,淡泊名利,还不被心灯所惑,我实在想不出比先生还适合的帮手!”
“我避世多年,不晓世事。”贺云璋道。
“我也是,同道中人!”傅明镜道。
贺云璋一阵无语,胃疼得难受。
奇怪,他身体好得很,路上不是没吃过,以前饿急也从没胃疼过。莫非真有后遗症?
最后两人终于停在街道口一家还算气派的酒楼门口,从正门口一眼就能看到正堂内摆放着的一道果蔬拼盘。
一只收起翅膀站在梧桐树枝上的凤凰,脖颈修长,羽毛瑰丽整齐,一片片薄如蝉翼堆叠而成,造型华美,栩栩如生,吸引了不少看客驻足赞叹。
“就这儿吧。”贺云璋一眼就被这刀工吸引,几乎是拽着他往里走,“你爱吃不吃,饿死算了。”
傅明镜落座后始终盯着那凤凰拼盘,贺云璋叫伙计上菜,还是多嘴问了他一句。
傅明镜看了眼邻桌上的菜,露出一脸菜色,目光又落到那凤凰拼盘上,一脸无法形容的纠结,贺云璋不理他,囫囵点了不少。
傅明镜实在忍不住拦住那伙计,道:“能不能借我一把不用的小刀?”
伙计赶紧跑去后厨,拿过来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看起来不太干净,但其实是洗过了的,不知这位公子有何用?”
傅明镜道:“那凤凰没雕好,有三个地方整体厚了几丝,我修一修,保证好看。”
贺云璋眼力入微,仔细一看,发现确实有很明显的瑕疵,平滑的面上突出来了几块,就像光彩夺目的凤凰羽毛下,多长了三个瘤子。
他看向傅明镜,却见傅明镜已经开始挽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