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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难辨是非

作者:滨水码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随后又将“偷工减料”的根源指向了工部拨款不足和历年“默许”的潜规则,更点出了扶登秦设计“过于理想化、不顾成本”的问题;


    言下之意,非我萧氏一家之过,是这整个链条的积弊。


    巫工们被她这番滴水不漏的“道理”噎得一时语塞,愤怒依旧,却找不到更犀利的言辞反驳。


    确实,工部拨款抠门是常态,巫工们追求极致性能而忽略成本也是事实,这矛盾由来已久。


    但一想到阿桃扭曲的腿和扶登秦肿得老高的手腕,还有众巫工险些丧命的危险之景历历在目,那憋屈的怒火就烧得心口发疼。


    萧景明站在姐姐身后,听着她平静却暗藏机锋的话语,看着巫工们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子,脸上神情复杂。


    萧景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目光触及姐姐沉静的侧脸,又默默咽了回去。


    他明白姐姐是在为萧氏开脱,用最体面也最有效的方式平息事态,维护家族利益。


    这手段,萧景明学不来。


    萧春和将账册递回管事手中,目光再次投向扶登秦的方向,这次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审视。


    “秦工,”


    萧春和的声音清泠泠地响起,带着世家贵女特有的矜持距离感:


    “惊闻工部新贵在此次意外中亦受了伤,春和深感不安。家弟景明行事莽撞,若有冲撞之处,还望海涵。”


    萧春和微微颔首,算是致意,但那姿态,更像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安抚,而非平等的歉意。


    “此间事故,萧氏定会详查,给工部、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至于后续工料……”萧春和的目光转向弟弟。


    “景明。”


    萧景明立刻上前一步:“阿姐?”


    “你亲自督管。”


    萧春和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按扶工正手札所载,用足料,足工。成本几何,损耗多少,如实报给我。工期延误之责,自有我去向太子殿下陈情。”


    萧春和顿了顿,补充道,“眼下,先把扶工正那份‘原版’的手札图纸,拿来给我瞧瞧。”


    萧春和的目光最终落回扶登秦身上,那双看似平静的眸子里,深藏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萧春和不是来道歉的,她是来评估损失,掌控局面,并亲自验一验,这差点让萧氏栽了大跟头、也让巫工部天才断腕伤神的“理想图纸”,究竟是何方神圣。


    泥泞的工地上,萧家大小姐的锦缎裙摆与粗糙的环境形成刺眼对比。


    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药味、泥腥味,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掺杂着愤怒、憋屈与冰冷算计的气息。


    扶登秦一直沉默着。


    从萧春和出现,到她条分缕析地将责任推卸干净,再到这看似周全的“补救”和毫不掩饰的审视。


    扶登秦手臂上的夹板沉重地压着,腕骨处的剧痛一阵阵传来,却远不及心底那片被冰冷和愤怒冻结的荒芜。


    扶登秦没有看萧春和,视线落在自己裹着厚厚夹板的左臂上,那是她赖以为生的手。


    然后,扶登秦的目光缓缓抬起,越过萧春和精致的云锦裙摆,越过她身后那辆华贵的马车,投向远处铅灰色的、仿佛永远笼罩在阴谋之上的天空。


    萧春和的话,像毒蛇的信子,在她耳边嘶嘶作响。


    “工部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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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历年皆循此例……”


    “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


    太子殿下。


    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扶登秦的心尖上。


    扶登秦想起太子案头那封染血的“谢”字奏疏,想起谢督政阴鸷的眼神,想起萧景明欲言又止的提醒,更想起那批断裂铆钉崭新的金属断面上,那冰冷刺目的、布满砂眼的劣质痕迹!


    那上面,盖着太子特批的印信!


    是“精制品”!


    是太子亲批的!


    萧春和可以巧舌如簧,将责任推给工部拨款、推给历年旧例、推给风雨无常。


    但萧春和口中的“工部默许”,萧春和要去“陈情”的“太子殿下”,就是扶登秦此刻心中所有疑虑和愤怒指向的最终靶心——


    姨母扶登岚的手札,姨母以命守护的水利之志,她呕心沥血的改良方案,在这些人眼中,难道就是可以为了成本、为了“旧例”、为了所谓的“大局”而轻易牺牲、随意篡改的东西吗?


    阿桃的腿,她们所有人的命,在这些冰冷的算计面前,就如此轻贱吗?


    公孙止方才的话语犹在耳边——“用你所学,行你应行之事,时间自会证明一切。”


    可此刻,她的所学,她的坚持,换来的却是阿桃可能终身残疾,换来的是一句轻飘飘的“工部默许”!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愤怒,从扶登秦的四肢百骸缓缓凝聚,压过了身体的疼痛,压过了崩溃后的虚弱。


    扶登秦没有像巫工们那样激愤地反驳萧春和,因为她知道,在这位萧家大小姐滴水不漏的“道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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