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宅门前，黎阳鼓起腮帮子瞧着陈均柏与那位紫烟姑娘远去的身影。
那二人先行去画舫同众人议事，说是待今夜晚些时分回府。
而且，陈均柏还吩咐了笔方准备厢房，以便紫烟姑娘回府后安顿。
“小鹿，我们走！”黎阳眼睛盯住前方，却冲身旁猛猛开口。
方才回府的途中，三个女孩共乘一辆马车。
一路上，黎阳都在使劲克制自己不要再偷瞧那位紫烟姑娘。
奈何对方生得太美，更别提那一身的娴雅气质。就只端坐于车厢一隅，便如通身散发柔光般，令人忍不住想偷瞧她。
于是，一路上，黎阳都在同大阿姐闲聊，好转移视线。
听闻大阿姐在家中名唤招娣，黎阳告诉她自己小字昭昭，二人犯了冲撞须得改名。
几番思忖，二人决定给大阿姐改名刘鹿。
‘林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母亲曾经说过，树林深处的小鹿们，是这世间最自由快乐的动物。她希望自己能像林间小鹿一样活着，守着后山快乐过一生。
“走！我带你去找方媛。”
带大阿姐去找方媛一事，是黎阳昨夜就想好了的。
大阿姐从小在茶庄长大，去了方媛的茶肆里，应该很快就能学会奉茶。
这样，即便今后不得留在陈家，大阿姐仍可寻得一份茶肆的活计谋生。
就好像她自己，若是离开陈家也不怕，她还能继续卖馄饨。
长街熙熙攘攘，二人自方媛茶肆中出来后，不由逛得起兴。横竖今日陈均柏晚些回府，大包小包提了满手，两人直至傍晚才晃回府中。
“大阿姐，你瞧这裙子，真好看。”比划着新采买的青纱罗群，黎阳转身让大阿姐相看，“你也快试试你的。”
咯吱——
“夫人，请。”孙妈妈立于门侧。
陈张氏踏步入内，领着孙嬷嬷和丫鬟采青等一众丫头，声势浩大。
有人立刻将桌上衣物推至一边，张罗陈张氏坐下。
放下手中衣物，将大阿姐拉至身后，黎阳开口问道：“怎么了？”
许是有了上回的经验，黎阳今日镇定了许多。大不了就是再被打几下，陈均柏回府后，当是会救她的。
然而，她实在不明白。若是上回是误会，那今日又是何事？这些人为何一而再，要来找她麻烦。
一时，进屋众人均不做声。
正当黎阳欲再度开口之际，陈张氏轻咳了一声，沉声道：“黎阳，上一回是柏儿替你解围。姑且念着五十几两银子不妨事，我这才不追究于你。”
闻言，黎阳挡住了大阿姐，小心后退几步，疑惑看向众人。
今日，她们究竟是要做什么。
“谁知，你却变本加厉！我陈家是这松山镇上数一数二的大商户，从来身家清白。你这般不知自重的女子，如何能当得起陈家的少夫人！”
死死咬住下唇，黎阳听明白了，今日这伙人是来者不善。
她一言不发，只等着对方亮明来意。
“怎的，你以为，今日不吱声便可逃过责罚？！”陈张氏的声音再度传来，不似疑问，倒是嘲讽
“少夫人，您与那掌柜之事，夫人已经知晓了。”又是采青。
“什么掌柜！”几乎是一瞬间，黎阳便将‘不知自重’与‘那掌柜之事’编排到一起，隐约明白了来人竟恶毒至此，不由怒火中烧。
她可以断定，这又将是一次栽赃！
故而，方才，她不是询问，而是质问！
“少夫人，那日您在宴楼待到深夜才回府。今日，您又去了宴楼，且与那掌柜的之间，举止亲密。”采青挺直了腰板，“您那日还挽了那掌柜的胳膊，过了许久才出了宴楼吧。且，他每一回都给您一大笔钱。”
宴楼？周掌柜？
采青这是在说自己与周掌柜举止亲昵？
眼中熊熊怒火几欲喷出，她们居然攀诬自己同周掌柜！
莫要说那周掌柜的年纪足可以做她的祖父。
便只说女子若是损了名节，在这个世道是决计活不下去的。
她们不止是要她的钱，而是要夺她的命！
可，自己从未得罪于陈夫人，也从未得罪于孙嬷嬷等人。为何，她们接二连三栽赃于她。
“你亲眼瞧见了？”怒极反静，黎阳面色如铁。
“墨莲都瞧见了。”推了一把墨莲，采青催促道：“墨莲，你来说。”
瞥了一眼陈张氏，墨莲犹豫开口：“那日，我跟着少夫人出府……”
原来，自上回陈均柏替黎阳解围之后。采青为了还能留在陈张氏身边，便要求留在兰馨阁当差的妹妹墨莲必须得暗中收集黎阳的一举一动。
于是，那日黎阳去宴楼谈馄饨方子之时，墨莲便在店外的拐角处偷偷盯着。
今日，亦是如此。
“那是你亲眼瞧着我同周掌柜举止亲昵了？”黎阳死死盯住墨莲，厉声质问。
“没，没。看见你们，你们，说话，一起……”许是被她盯得害怕，墨莲竟打起结巴。
“哼，少奶奶，您一口一个周掌柜叫得如此亲昵，还敢说你们之间清清白白！”采青的发言之无厘头，激得黎阳冷笑出声。
“够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陈张氏怒喝，止住了二人的对话。
知晓墨莲今日不会再开口了，黎阳双目赤红，微颤着一字一句说道：“我，对天发誓，从未曾与任何人举止不当。”
“即便你不承认，今日也必须将你送走！陈家容不得你这般水性杨花的女子。”陈张氏一挥手，几名丫鬟不由分说地前按住了黎阳，手脚麻利将人捆绑起来。
“放开我！我说了，我从未……”下一瞬，她激烈的叫声骤停，是孙嬷嬷撕了桌上的衣袖塞入她口中。
青纱罗裙飘然落地，一伙人架着黎阳声势浩大离去。
屋内陡然安静，圆凳被翻倒在地，滚了几步被柜子挡住脚步。
满地茶壶碎片，大阿姐缩在屋角，小鹿般的眼睛满是惶恐，瑟缩着双手不知该抓住哪里。
她慢慢向前跪爬几步。
那件青纱罗群，方才还被少夫人比在身前，此刻被撕扯得破败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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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怎么办。
用力撑起一条腿，跪立起身，她要去找笔方！
对，少夫人说过，不论何事都可以去找笔方。
“笔方哥哥，笔方哥哥，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少夫人吧，她被绑走了。”
正在布置的厢房里，大阿姐跌跌撞撞冲进门，扑通一声跪在笔方面前，抱住他裤腿涕泪纵横。
“我这就去寻少爷。”
与此同时，宝墨堂中却一片欢愉。
“夫人，依奴婢愚见。今日这事，不如速战速决。”采青正在替陈夫人捶肩。
“也是，那明日一早，你便去寻人牙子来吧。”陈张氏闭着眼睛，似是十分受用。
采青得了指令，双眼闪烁，又道：“只是少爷那儿，缺了人伺候。”
“也是，回头还得替柏儿相看一番。”她叹口气，又道:“这孩子也是，之前那么多媒人推荐，他都相不中。最后还折腾出什么抛绣球来，成何体统！那黎阳，一个街边卖馄饨的，哪里配得上陈家少夫人的名号。”
“夫人，奴婢愿意伺候少爷。”
“你？”陈张氏张开双眼。
采青一脸娇羞，更加卖力地捶肩。
啪——
陈张氏转身就是一巴掌甩于采青脸上。
“夫人！”采青慌忙跪于地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猪鼻子插根葱，就在这儿给我装象。就凭你也敢想着要入我陈家的门！”陈张氏的怒吼，门外两名丫鬟端着点心不敢入内，面面相觑。
“夫人，夫人，奴婢是真心的！奴婢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只求给少爷做个妾室，常伴于少爷身侧，常伴于夫人身侧，奴婢愿一辈子服侍夫人！”
“呵呵，莫说我陈家就没有纳妾的规矩！就你这癞蛤蟆般的货色，也敢肖想天鹅肉！蠢得像头驴一般的东西，你还不如那黎阳，就凭你也敢肖像柏儿！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肮脏东西！”陈张氏指着采青破口大骂，气得浑身颤栗。
孙嬷嬷端了甜汤入门内，见状快速放下托盘，轻抚着陈张氏后背给她顺气。
“你这呆头鹅一般的贱人坯子，还敢做梦要近少爷的身。我说你怎么盯着那黎阳这么起劲，感情长了这么个龌龊的脑袋。”孙嬷嬷自幼同陈张氏一同长大，轮骂人的功力，主仆二人不分伯仲。
陈张氏在孙嬷嬷搀扶之下，复而坐于凳上，大口换着气。
一手指着采青，只说不出话来。
“夫人，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采青自知所求无望，倒地磕头不止，不停求饶，只要能留在府中，她就还有机会。
月沉如水，宝墨堂内，采青忙着磕头。而柴房那头，大阿姐正在给黎阳递馒头。
“少夫人，您吃些馒头垫垫饥。”大阿姐垫着脚将一颗馒头从窗口投进柴房，“笔方哥哥已经去寻少爷了，等少爷他们回来，咱们就有救了。您今儿个中午都没怎么吃，先垫垫饥，别饿坏了身子。”
有脚步声传来，大阿姐忙压低声音，“少夫人，有人过来了，您吃点东西，我一会儿再来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