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灶台前，拨开煤炉子的封火盖，蓝幽幽的火苗立刻窜了上来。
铝锅里昨晚剩的棒子面粥正冒着细密的气泡，她又添了半瓢水，用长柄铁勺慢慢搅动着。
曾毅在床上翻了个身，棉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醒了？"林晓梅头也不回地问，手上的动作没停，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现在林晓梅座简单的饭菜已经可以胜任了。
"今儿厂里不是要试新模具么？"
"嗯。"曾毅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着林晓梅在晨光中忙碌的背影。
结婚三个月来，这个"假媳妇"每天雷打不动地比他早起半小时，总能把冰冷的屋子烘得暖融融的。
林晓梅转身时，发现曾毅正盯着自己看，不由得摸了摸脸："我脸上沾煤灰了？"
"没、没有。"曾毅慌忙移开视线，弯腰去够床底下的棉鞋。
"就是...觉得你熬的粥特别香。"
林晓梅嘴角微微上扬，从碗柜里取出两个印着"奖"字的搪瓷碗："少拍马屁，赶紧洗漱去。"
胡同里飘着薄雾，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林晓梅今天换了件藏蓝色的对襟棉袄，腰间微微鼓起——那里别着她从不离身的54式手枪。曾毅走在她右侧，刻意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这是他们约定好的防卫阵型。
"今天可能要下雨。"林晓梅突然停下，从兜里掏出条灰色围巾。
"你围这个。"
曾毅愣住了。这不是他们演戏用的道具，而是条崭新的羊毛围巾，针脚有些粗糙，一看就是手工织的。
"你织的？"
"废话，难不成是特务送的？"林晓梅把围巾往他怀里一塞，耳根却悄悄红了。
"上个月民兵夜训时跟张婶学的。丑是丑了点，总比冻着强。"
曾毅把脸埋进围巾里，闻到一股淡淡的肥皂香。他忽然想起上个月确实看见林晓梅半夜还在灯下摆弄毛线，当时还以为是在拆装什么新型窃听器。
"谢谢。"他声音闷在围巾里，心跳突然快了几拍。
中午休息的汽笛拉响时，曾毅从工具箱底层摸出个铝饭盒。打开一看，除了往常的二合面馒头和咸菜，今天还多了几片腊肉，肥瘦相间，油光发亮。
"哟，徒弟，媳妇给加餐啊？"赵师傅凑过来，眼睛往饭盒里瞄了一眼。
曾毅赶紧把饭盒往怀里带了带："就、就几片肉师傅。明天我给你送一斤过去。"
"得了吧！"赵师傅拍着他肩膀揶揄大笑。
"全车间谁不知道小林同志对你多上心？昨儿还看见她在厂门口等你下班，手里攥着个热乎乎的烤地瓜。"
曾毅低头扒饭，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确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晓梅对他的照顾已经超出了任务需要的范畴。
前天晚上，他半夜醒来，发现林晓梅正小心翼翼地给他掖被角。
月光下，她卸去了平日里的凌厉，眉眼柔和得像个真正的妻子。那一刻，曾毅差点就伸手去碰她的脸了。
"想啥呢？饭都凉了。"师傅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曾毅摇摇头。
下班时果然飘起了雨。林晓梅撑着一把黑色油布伞站在厂门口，看见曾毅出来，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倾斜了伞面。
"模具试得怎么样？"她问，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
"成了。"曾毅下意识往她身边靠了靠，"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老惦记着你织的围巾，差点把冲床压力调错了。"话一出口曾毅就后悔了，这简直是在调情。
林晓梅脚步顿了顿，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一层糖霜。"曾毅同志，"她突然正色道，"你这是典型的资产阶级思想冒头，得好好改造。"
但曾毅分明看见，她藏在伞下的左手正悄悄攥紧了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第二天一早，曾毅刚进车间就被叫去了厂长办公室。
杨厂长二话不说带着曾毅来到了库房。
打开库房，直接看到两座小山般的信件。
"小曾啊，"杨厂长摘下眼镜擦了擦。
"组织上有个重要任务交给你。"
曾毅心头一紧，大佬发现自己的隐藏身份了？
新婚这几个月，因为林晓梅天天在身边，自己都不好进游戏空间了。
最近给国家送的东西都是一些资料和文件，应该没暴露吧。
"别紧张，"杨厂长笑了。
"是好事。自从你那三本书出版后，读者的感谢信就没断过。上个月《工人日报》又发了你的专访，这下可好，全国各地的工人都给你写信请教问题呢！"
曾毅眼前一黑。
上次处理读者来信的噩梦还历历在目，那些雪花般的信件差点把他逼疯。
"厂长，我手头还有新模具。"
"这是政治任务！"杨厂长突然严肃起来。
"现在全国都在大进步，工人兄弟们如饥似渴地学习技术，你这个工人学者怎么能打退堂鼓？"
他压低声音，"大领导都发话了，说你的书对培养技术工人有奇效。"
林晓梅突然插话："厂长，这些信，有没有可能先筛选一下？"
"还是小林同志觉悟高，工会已经初步分类了。"
他指着左边那堆，"这是纯粹表达感谢的，可以不用回；中间这些是提技术问题的；右边这些是从各地工厂寄来的技术革新成果，想请你指点呢！"
“还有一些捐款，我都让人集中登记，然后按照你的要求一起捐献了。”
曾毅看着那堆信件，突然想起游戏世界里那些等着他回复的NPC。但这次不同，这些是活生生的一线工人，是真正需要帮助的同志。
"我试试吧。"他最终妥协了。
“可是领导，还有一个问题，这么多信我家放不下啊，您也知道我家是两间私房，而且我最近结婚了，过段时间还可能有孩子？”
曾毅看着堆积如山倒信，有点发麻，如果可以暴露游戏世界的空间，最多三四个集装箱就可以装走，可是现在自家确实放不下这些信。
他只能把问题再次踢回给杨厂长，看他如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