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珈蓝指尖在裴嬴川衣领上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淡淡道:“王爷衣冠不整,有失体统。”
裴嬴川喉结滚动,欲言又止。
恰在此时,一直在外操持的谢彦舟匆匆赶来,低声禀报:“王爷,陛下驾到,已在府门外。”
裴嬴川眉头一皱,不得不将杨致交给何柔嘉,临走前深深看了云珈蓝一眼:“在此处等我。”
云珈蓝垂眸不答,待他转身离去,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灵堂内人多嘈杂,她心中烦闷,便带着惊蛰悄然退至后花园。
宸王府的花园多年无人打理,草木疯长,唯有几株海棠开得正盛。云珈蓝坐在石凳上,望着飘落的花瓣出神。
惊蛰小心翼翼道:"公主,您别往心里去...世子年幼痴傻,王爷不过是念着宸王的恩情,才多加照拂......"
云珈蓝摇头:"我并非气这个。"
她气的是裴嬴川的隐瞒,气的是他宁可让外人看笑话,也不愿与她坦诚相待。若他早将杨致之事说明,她又怎会因庆王妃的挑拨而难堪?
正沉思间,身后传来轮椅声。
云珈蓝循声后望,赫然看见同样在躲懒的裴云宣。
裴云宣是兄长,于礼,合该是她先行。所以,在裴云宣也看见她时,云珈蓝起身,对他行了一礼。
“弟妹客气。”裴云宣微微颔首。
云珈蓝正欲告退,裴云宣却转动轮椅停在石径上,温和道:"弟妹也是在躲清静?"
她勉强一笑:"五殿下不也是?"
裴云宣望着纷飞的海棠,轻叹:"宸王兄生前最爱这园子,可惜荒芜至此。"
他顿了顿,忽而话锋一转,"不过,有些事看似荒芜,实则另有隐情。“
云珈蓝指尖微蜷:”殿下此话何意?"
"比如七弟与杨致。“裴云宣目光澄澈,”宸王去世得早,所以那孩子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嬴川,而第一次开口说话,喊的就是‘爹爹’。七弟本想纠正,可太医说,世子心智受损,强行改口恐致癔症发作。"
云珈蓝怔住。
"这些年七弟暗中寻遍名医,但都无济于事。"裴云宣苦笑,"所以,也只得由着他去了。"
花瓣簌簌落在云珈蓝裙摆上。
云珈蓝叹了一口气:“我能理解。”
若不是宸王昔日舍命救下裴嬴川,就不会有她今日,而杨致也不会失去父亲。
再说,她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
裴云宣道:“那日在青云山,我就观七弟妹非池中之物,若是.......”
云珈蓝侧眸看向他。日后是裴云宣登顶人皇,若能投靠他,会不会也能保下裴嬴川这条命?
她正想着,却被身后动静打断。
假山后传来枯枝断裂声。裴嬴川面色阴沉地大步走来,腰间玉佩撞得叮当作响。 "五哥好兴致。"他一把扣住云珈蓝手腕,"本王寻了半日的人,原来在此说体己话?"
裴云宣蹙眉:"五弟,你——"
"王爷慎言。"云珈蓝挣开他的手,"五殿下不过告知臣妾,您这些年为世子殚精竭虑。"
裴嬴川面部霎青。他看向裴云宣:“五哥,陛下正在四处寻你。我劝你还是先回府,照顾好自己吧。”
裴云宣蹙眉。
就算裴嬴川不想投靠裴云宣,但裴云宣好歹在青云山上救过他二人的性命。如今,听着裴嬴川重重的语气,云珈蓝不免气恼,道:“王爷慎言。五兄也是好意。”
裴嬴川冷哼一声,扯住云珈蓝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云珈蓝被她扯得踉跄,道:“王爷,你带我去哪里?不去拜见陛下了吗?”
裴嬴川不答,只将她带到一个无人的房间,然后开口想解释。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本王全告诉你。”
跟云珈蓝冷战的这几日,他并没感觉到多好过。
所以他不想继续下去了。
云珈蓝见他神色郑重,心中惊诧:“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什么要问的。”
活了一世,再加上裴云宣透露的,云珈蓝心中已经清明,确实没有什么好问的。
而且,何必要在意他呢?
裴嬴川瞧见她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又涌起一股无名火。
云珈蓝见他神色阴晴不定,转身欲走:"若无他事,臣妾先告退了。"
裴嬴川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你就这般不在乎?"他声音沙哑,"连问都不愿问一句?"
"王爷要我问什么?"云珈蓝抬眸直视他,"问您为何让世子叫了五年爹爹?还是问您为何宁可让满殿权贵看笑话,也不愿与臣妾说清缘由?"
裴嬴川被她问得一愣,手上力道微松。
云珈蓝趁机抽回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臣妾都明白。宸王对您有救命之恩,您照顾遗孤是应当的。"
"那你为何——"
"但您不该瞒我。"云珈蓝打断他,声音轻却坚定,"方才在灵堂,庆王妃当众羞辱时,您可知我有多难堪?"
裴嬴川面色一僵。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云珈蓝想先走一步,却听身后男人硬邦邦地开口:“马上又到十五了。”
每月十五,是他们约定好的解毒心粉的时期。
云珈蓝蓦然想起这一茬,心中又火气,道:“解什么毒?我死了,王爷跟着陪葬,两人一起死个干净,岂不痛快?”
裴嬴川的眼神明明灭灭。他握住云珈蓝的手腕,道:“今夜去梅苑。”
梅苑是裴嬴川的寝房。
云珈蓝心中憋闷,语气不免重了些:“我不去!你松开我!” 裴嬴川指尖一颤。
“裴嬴川,”她竟罕见地喊了他的姓名,“你做事总是这么周全,安顿好宸王妃,安顿好小世子,甚至自己亲手操办宸王忌日!这些我都能理解,但你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变了态度?”
云珈蓝难得地对裴嬴川一次说什么多话:“我是个背井离乡,远嫁于你的胡女。你瞧不上胡女,也无所谓,但请王爷给我拟一份和离书,赐我自由便罢了,何苦联合旁人来磋磨于我?!”
“我做事不周全?”裴嬴川也烦躁起来,“我若不周全,你能活到今日?”
他近乎逼视着云珈蓝:“你说这么多话,不就是嫌没有个靠头吗?前夜本王允诺你日日宿你房中,等你诞下嫡子便罢了,是你自己不愿意!如今又嫌本王做事不周全,你到底要什么周全?是不是后悔和亲给本王,没有和亲给对你温煦如春的永兴王?!”
裴嬴川刚说完这句话,云珈蓝的眼睛就瞬间睁大。
“我做什么了?你竟如此编排于我!”云珈蓝甩开他。
裴嬴川一把扣住她的肩膀,眼底翻涌着暗色:"那日在青云山,永兴王送你回营时,你对他笑什么?"
云珈蓝气得浑身发抖:"王爷莫不是忘了,那日是永兴王救了您的命!"
"所以你就对他笑?"裴嬴川手上力道加重,"成婚之后,你可曾对本王那样坦诚笑过?"
她都不记得自己对裴云宣笑过。云珈蓝气急:“裴嬴川!你简直不可理喻!”
“还有,”裴嬴川不依不饶,“你口口声声和离,又口口声声说本王做事不周全?难道本王与你和离,你就能安枕无忧了吗?”
人一旦上头,就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云珈蓝当即道:“要你管!”
同心蛊在两人强烈的情绪下发作。两人的情绪叠加在一起,云珈蓝感觉自己快气炸了。
但是——
云珈蓝在纷杂的愤怒情绪中,居然感觉到一抹难以察觉的欲色。
她本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但当她看见裴嬴川的孝衣下若有若无的轮廓时,她当即反应过来。
这人真是个疯子!
云珈蓝要挣开他,却被更加狠厉地扣住手腕。
裴嬴川还在说:“若你执意想和离,那本王现在就给你起和离书便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眼前人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怎么回事?
他强迫自己镇定。在潮水般的怒火退却后,裴嬴川也察觉到了自己起了什么心思。
自己是疯了吗?
云珈蓝还在挣扎:“放开我!”
裴嬴川却不动了。他在一开始遇见云珈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对她的身体有欲念。
哪怕再讨厌异族人,再厌恶她,也会止不住地想与她共赴巫山云雨。
裴嬴川低头看着今日的云珈蓝。眼前的女子穿着孝衣,未施粉黛,却比以往更加楚楚动人,惹得他心猿意马。
真是荒唐!
裴嬴川咬咬牙,道:“滚吧!回王府去。皇帝那边,我会去说。” 说罢,便甩开她的手。只是用力太猛,带的云珈蓝一个趔趄。
云珈蓝的气力本就比不过他,如今被他带的一倒,竟直接往他怀里扑去。
裴嬴川欲想走,却见眼前女子直直扑来。他下意识接住她,两个人齐齐滚到草地上。
云珈蓝天昏地暗,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竟见方才还闹得不可开交的北安王趴在她的身上,距离近的,甚至可以看见他脖颈上的薄汗。
两人下身紧紧相贴。他们都近乎悲哀地发现,同心蛊的作用更剧烈了。而这一次,是欲念占据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