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
"什么?还没找到?"云绫罗手中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片四溅。
报信的侍卫低头不敢看她:"回二公主,北安军和庆王殿下的人搜山三日,连尸骨都没找到。"
"哎呀,这可真是......"云绫罗转过身去,肩膀微微抖动,声音哽咽,"姐姐她...怎么就......"
等侍卫退出房门,她立刻轻笑一声,掩住口中哭意。
好啊!好啊!
云珈蓝死了,裴嬴川也死了。
真的是天助她也。纵然是为了救她,但那又如何?成王败寇,活下来的人才是王者。
云珈蓝和裴嬴川该死,怨不得她。
“海棠,”她扶了扶鬓上珠翠,“去给我扯套孝服来。我也该送送这位给我送上富贵荣华的好姐姐。”
“是。”婢女海棠躬身,退了出去。
云绫罗瞧着铜镜中娇花一样的自己,唇角微勾。
本来,她还在担心云珈蓝那个贱人又抢了她的好运。如今看来,竟是她多虑了!
“姐姐,你放心,你就在九泉之下,等着看我成为丞相夫人吧。哈哈哈哈!”
......
军中素来备有丧服,以防将领阵亡。
待到下午,全军缟素。
云绫罗站在铜镜前,看着海棠替自己披上雪白的麻衣,腰间系上粗麻绳,发间簪一朵白花。
她伸手抚过自己的脸,指尖轻轻掐了掐脸颊,让眼眶泛红,看起来更哀戚些。
待一切收拾好了,云绫罗走出帐外。
林子昂正袖手站在外面,等她出来。
“子昂哥哥!”云绫罗的眼泪说落就落。她提着素衣裙摆,扑到林子昂怀里。
"绫儿,节哀。"林子昂低声道。
云绫罗垂下眼睫,声音微颤:"姐姐待我极好,我怎能不伤心?"
她说着,嘴角却几不可察地翘了翘。
林子昂站在帐外轻柔拭去她眼角的泪:“庆王爷说了,此次事情办的极好,等我回去,就向陛下请命,给我升为统领。”
云绫罗低头,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多谢庆王爷...但是,绫儿在大庆只有这一个姐姐,若陛下和庆王爷体恤,送绫儿些抚慰金,就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是心照不宣的算计。
林子昂看着她:“抚恤金的事,不急于这一时。”
两人正商议着,庆王裴临渊已经缓缓朝这边走来。 他自然是红光满面,但眼底仍然有一些忧虑。虽然北安军搜山三天都没有找到裴嬴川的踪迹,但是他的人也没有找到他们。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裴临渊不敢赌他一定死了。
林子昂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凑到他耳边,道:“臣知晓王爷因为什么而忧虑。但是,青云寨火势猛烈,就算北安王和王妃活了下来,也难保不是面目全非......”
“若是如此,”他眉尾微挑,“咱们不妨随便找两具身形相仿的尸体,充作他们。然后,在燕京四个城门留下咱的人,这样,就算他们日后回京,咱们也可以‘冒充皇亲国戚’为由,就地斩杀。”
庆王听了,心里闪过一丝喜悦。然而,仍有忧虑:“若是他们活着回来,在群臣面前拆穿了我,那我就是欺君之罪...皇兄就算想保我,也不好保。”
林子昂冷笑一声:“这有何难?反正瞧不清尸身,到时说一句认错了尸首,别人又能说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道:“王爷,你可想好。若他们真的没死,反而爬回了皇城,你以为凭着裴嬴川的手段,我们会如何?”
庆王心中一凛。
君臣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庆王蓦然一笑,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好!就按你说的办!”
......
秋末,诸人收拾妥当,班师回朝。
庆王占了裴嬴川的军功后,本欲将北安军也收入麾下。但北安军以未见王爷尸骨为由,拒死不从。
所以他只能带着林子昂夫妇,和自己的人回京。
燕京城外,秋风肃杀。
裴天佑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在城门处迎接凯旋的庆王一行。
城楼上旌旗猎猎,禁军列阵,礼乐齐鸣。
庆王裴临渊翻身下马,领着林子昂和云绫罗上前行礼。
"臣弟参见皇兄!"庆王声音洪亮,满面红光,"托陛下洪福,青云寨已平!"
裴天佑笑容和煦,亲自上前扶起他:"皇弟辛苦了。"
他的目光扫过庆王身后,故作吃惊:"为何不见七弟夫妇的身影?"
百官默然,唯有旌旗发出猎猎响声。
庆王抬袖擦了擦泪,面露哀色:"皇兄节哀。七兄和七嫂身陷火海,臣弟敛了他们尸骨,就在军后。"
裴天佑闻言,忙疾步走到军队末尾,命人开棺验尸。
棺盖隆隆落下。棺材中躺着两具尸体,因着烧伤,辨不出面目。
裴天佑见到,猛地捂住胸口,差点跌坐在地。
百官见状,纷纷叹息。
云绫罗适时上前,盈盈下拜,声音哽咽:"陛下....姐姐她......"
她一身素白孝服,眼眶通红,俨然一副痛失至亲的模样。 裴天佑面露怜惜:"二公主节哀。"
他阖眸:“公主放心,抚恤等事,待会儿自会让司礼监去置办。”
云绫罗这才擦泪点头。
此时,林子昂拱手上前:"陛下,北安王夫妇虽不幸罹难,但庆王殿下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此战大捷,全赖殿下英明决策!"
百官闻言,纷纷附和:"庆王殿下英勇!"
“庆王殿下英勇!”
“庆王殿下英勇!”
裴天佑满意点头,拍了拍庆王的肩:"皇弟立此大功,朕心甚慰!"
庆王故作谦逊:"为陛下分忧,乃臣弟本分。"
君臣言笑晏晏。裴天佑亲自抓着裴临渊的手,往皇城而去。
就在此时,一个小太监慌忙跑来。
“陛下!陛下!”
裴天佑听到这尖锐的声音,心中烦躁。
他自幼便知,裴嬴川此人阴险狡诈,有时候就算是死,也能被他说成活的。
但此时,他的尸体都已经躺在了棺中,难不成他还能诈尸不成?!
“混账!”他裴天佑将小太监踹翻在地,“诸君都在这里,岂容你君前失仪?”
小太监被他踹的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好容易止住,赶忙扶正衣冠,叩首道:
“陛下,永兴王来了!”
“永兴王?”裴天佑一愣。
若此刻云珈蓝在裴天佑身侧,定能知道是谁。
永兴王裴云宣。
裴云宣七岁时被裴天佑猜忌,自己敲断了腿骨,以修身养性为由,提出离开了燕京,去了山东朔阳小镇定居。
他聪颖至极,整个人气质如春,活像一块玉。也正是这块玉,在前世猛然裂开,露出里面的利器,逼死了裴天佑,三日内血洗燕京,登顶人皇。
不过,他现在仍是个只会钓钓鱼,养养花的闲散王爷。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官道尽头烟尘滚滚,一队黑甲铁骑如狂风般席卷而来!
正是北安军!
裴氏兄弟和云绫罗差点跌坐在地。但是,待北安军越走越近后,他们才缓过神来,恢复好神态。
北安军前,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裴嬴川,而是一辆青布马车。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露出裴云宣温润如玉的面容。 “皇兄。”他笑着拱手,“臣弟腿不方便,恕我不能行跪拜之礼。”
“无妨。”裴天佑笑容僵硬了一下,虚与委蛇。
此时,云绫罗的声音传来:“不对,北安军不是非北安王令不从吗?他们怎么跟着你——”
裴云宣淡淡看了她一眼。
“陛下!”云绫罗跪到裴天佑面前,“此时怕有蹊跷!裴嬴川已经死了!永兴王爷是如何——”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令人脊骨生寒的声音。
“谁说本王死了?”
众人闻言,齐齐往后看去。
北安军后,一个男人骑马,缓缓而来。他玄甲墨氅,面容冷峻如刀,赫然是——
北安王裴嬴川!
“啊!”云绫罗吓得往后一退,正好被台阶绊倒,一屁股坐到地上。
裴嬴川呵呵冷笑:“乌兰二公主如此惧怕本王?怎么,是心怀鬼胎?”
云绫罗抬手指着他:“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裴嬴川冷哼一声:“林夫人好会说话。”
若她不是云珈蓝的妹妹,他都想直接砍了她了。
另一边,云绫罗很快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云珈蓝呢?云珈蓝在哪里?!”
她的话音刚落,一辆华贵马车缓缓驶来,车帘微掀,露出一张苍白却绝美的脸——
云珈蓝!
"这......这不可能!"庆王脸色骤变,踉跄后退两步。
云绫罗手中的帕子"啪"地落地,瞳孔骤缩:"姐...姐姐?!"
百官哗然,裴天佑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恢复如常。
云珈蓝轻咳几声,瞧上去有些虚弱,但没有什么大碍。
她由侍女扶着下了马车,给裴天佑行完礼后,缓缓道:“妾身与王爷为了剿匪,身临险境,本以为必死无疑,然而,幸得永兴王相救。”
几人看向一旁神色温润的裴云宣。
裴天佑气得脸色发青,偏偏又不能在百官面前展露出来,憋的他浑身发抖。
好啊,好啊...他这位五弟,瘸了腿,也能毫不吹灰之力地给他添堵!
但他面上不显,只温和道:“回来就好。”
裴嬴川冷笑一声,森然目光扫过庆王和林氏夫妇。
那眼神分明在说,
我要你们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