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区南部商业区临着中心湖,其面积几乎与市区面积差不多大了,但不同的人对“市区”的理解有着不同的偏差,而湖的面积则并不会因人的看法就多出来一块。
坐在商业区靠东南角的咖啡店往远处看,由中心湖衍生出的河道,又或者说是海洋刺入板块中的河流,引导着人的视线往东边走,虽然说与东部的城区不同看不到整片的海洋,但也能欣赏到被细心规划好的居民区围起来的中心绿地公园。
天气好的时候会喘气的都会一拥而上,穿过那几座桥,绕着中心湖或绿地公园跑上好几圈,或者说找个好地方坐下享受一下阳光和蓝色的天空,当然,前提是没有正事要干。
可惜这并不是一个晴天。
“噗通——”这是重物落入水中的声音。
“哗啦啦——”这是雨点砸中水面的声音。
在这两种声音传入耳中之后,启明星感受到了有雨滴刺中脸部皮肤,凉意不带遮掩,她抬起头,发现天气预报意料之外的雨果然还是来了。
这座城市下雨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数集中在深秋或者早春,天气晴朗时根本瞧不出这里的雨季是那么的令人憔悴,下雨的时间不多,但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东流湾的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雨点总是很急,和这里的卸货工人一样。
而启明星就是那种天晴的时候不会因蓝天而感到开心,下雨了却会感慨“怎么又来了”的人,而更糟糕的是,她今天有着还算重要的工作,并且她现在身处于离自己事务所28公里以外的地点,回去时糟糕的路况几乎就摆在她眼前了。
但至少现在,她能因为出发前的5秒思考后带上风衣的决定而带上风衣后的帽子。
“那么这一批货物就处理完毕了,辛苦您来一趟码头。”刚刚在一旁打电话的负责人带着电话走了回来,她的电话还没有挂断,显然是电话那边的人还有什么话想说。
货物就是刚才被负责人带着的那几个人一起扔进东流湾的几个1立方米左右的箱子,里面的东西很杂而且不太方便见光,启明星花了不少时间找到它们的下落。
那就不卖关子了吧,启明星目前的工作是“来自市区地下赌场东家的委托”,工作内容是“找到丢失的东西”,听上去和找走失的猫差不多,但猫的行踪更无从下手一点。
启明星空着的左手理了理帽檐,点头致意,接过了对方手里的手机。
“这里是启明星侦探,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她用自己那招牌的自我介绍打招呼。
电话那头声音很嘈杂,有人在吵架,似乎是发怒了想让自己看上去有气势些,有人在笑,似乎是死到临头了,根据自己目前合作对象的背景来说,那里大概率是赌场。
“启明星侦探,请让我为您的行动效率致谢,”电话那头的男士哪怕是在道谢也有种在朗读诗书的文雅感,“很难想象若是没有您的帮助,这笔账目要被这里的管理者藏到什么时候。”
“承蒙照顾,找出真相是我该做的。”启明星笑着回应。
“相信您也察觉到了,这一次的委托与上一次的委托有着不小的联系。”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变动,但背景声更嘈杂了。
启明星顿了顿,她看向那位负责人,她低垂着眼睛没有动作。
作为侦探,启明星唯一无法找出真面目的雇主只有那一位,现在电话那头的男士虽然声音像个文字工作者,但身份却是不折不扣的帮派成员。
一二七,一是姓氏。
一家族的直属干部以及以上的管理层成员会在正式接手身份前改名,以一为姓氏,剩下的交给一个十面骰子。家族首领为四字,二把手为三字,干部为二字。
顺带一提,现在的家族首领名字是一二三四,据启明星所知,这位被自己的祖母指定为继承人的年轻人在数百人的见证下,张开手,一次性扔下三枚骰子,一字排开从左到右是二三四。
不过这并不是她能触及的人,被其二把手作为“高级合伙人”邀请合作处理各种不方便找内部人员处理的事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就足够了。
但这一次,对方却第一次有了委托评价阶段。
“您提起这里我很难办的,委托已经完成了,难道您想要分期结算委托金吗?”启明星为难地说。
“…并不是这样的。”一二七义正严辞地否认了。
启明星心想这人真是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
“我们的首领正在接受很多人的质疑,这些只是一部分,我认为您有能力协助她解决更大的麻烦。”一二七严肃地说。
但这是启明星不想让对方说出来的,毕竟完成委托事小,和□□真正扯上关系事大,拒绝□□更是一种不要命了的选择。
虽然长期的合作让启明星断定一二七并不是一个会因为被拒绝就恼羞成怒的难缠的家伙,但他并不是家族里说了算的那个人,除了首领以外还有干部,其中哪怕有一个觉得她“不给面子”都会给她带来超大的麻烦。
而且,启明星觉得电话那头实在是有点吵了。
“喂——”一位声音格外洪亮的女人成功压下了众多杂音,“你手别放在后面,给我把手放在桌上。”
“别,别逼我们!”一个声音相当颤抖的男人开口,隔着扩音器都能拧出冷汗来。
“看来您那里现在面临着混乱,那我先不打扰您了?”启明星适时提议道。
“…总而言之辛苦您了,我会让那里的人送您回去,以后再聊。”一二七礼貌而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启明星微笑着将手机递给一旁的负责人,她伸手接过。
“所以,出了什么事了?”启明星看着她问。
这位负责人是她的眼线之一,她听到问话后表情没有丝毫的不满或抗拒。
“主要原因是另一个家族出现了供货问题,不过这方面我不太清楚了。”负责人叹了口气,“另一方面,一二三四首领最近在催促各部门落实设施革新,干部都是上一代的人了,为了搞懂首领大人说的是些什么东西最近都在网上补课。”
“哦!那位一二三四首领的实权比我想象中的高嘛。”启明星意外地挑了挑眉。
“毕竟是那位大人指定的继承人,无论如何大家都会接受的啦。”负责人说起这里笑了。
“那位大人”并不是什么不可言说的存在,启明星知道一家族的成员多多少少都对上一任首领,一二三三,抱有极大的敬意与崇拜,时间往前推三十年的话,说她能使用魔法都是会有一大堆人信的吧?
“最近的麻烦事真是一桩接一桩。”启明星这样说,脸上却不见疲惫,反倒是兴致勃勃。
虽然说来自□□的委托伴随着风险,但也同时会为她带来大量的财富和名声,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若是付出一定的代价那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启明星虽然认为自己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但在衡量之后并不畏惧付出代价,哪怕那是她自己的人身安全。她能将自己的事务所从零开始发展到如今这个规模,靠的当然不仅仅是一颗聪明的小脑袋瓜。
“年轻真是好啊,精力充沛的。”负责人感慨说。
“当你是在夸奖我了,不过请注意,年轻的人精力也不一定都是充沛的。”启明星说,毕竟她的外表年龄无论如何都没法说是大的。
“那接下来就回去了?再晚点就要赶上晚高峰了。”负责人问道。
“可以,走吧。”启明星说着,提起拐杖。
回去的路没有走高速,而是沿着那从东部海洋流进城市的河流的中心河道走,车不算多,启明星坐在靠左侧的车后座,看着窗外的河岸思考。
每隔几分钟视线内都会出现一座桥,所有的桥都是一个构造,但在这里的居民眼里似乎是有所不同的,当地的庙会组织以桥为单位分割了活动地点,不下雨的时候夜晚会很热闹。
而也有部分犄角旮旯里无人在意的桥,年久失修的路面与青苔共存,形成了一些艺术爱好者会喜欢的场景。
而启明星也是在这样的一座桥的桥洞里遇到了从实验室中逃出来的六十七号。
那头也是这样一个一样看不到雨停的天气,河岸边的地砖会随机出现几块让人踩下去后溅起水花的惊喜,泥土和草混着河流的腥味一起拒绝外人的到来。
那时的启明星穿着皮鞋,从十米开外就注意到了掩盖得不成气候的脚印和血迹,她认真地思考了对方能活到雨停下来之后的可能,可惜根据她的推算,那人大概已经有两天左右的时间没有吃到正常的食物了。
不知道实验室是否有教会他光合作用?启明星那时这样想,但很快她就想起来那场雨已经下了三天了。
私自隐瞒雇主委托进度的后果是什么?根据雇主的洞察力和身份背景来看,可以简单地分为什么事都不会有,或者丢掉性命。那位通过电子邮件和不记名支票下达委托的客户无法让启明星断定对方会如何。
反过来也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在雇主发现她所做的一切之前,她会什么事都没有,但被发现后就会有一定概率丢掉性命。
而以自身安全作为重要行事原则的启明星当然没有可能为一个不知名的家伙沾上哪怕一丁点送命的概率,她甚至不需要去碰那个不知道多久没洗澡的家伙,只需要远远地拍个照,发一份邮件,等到雇主发来“委托完成”的美妙信息,她就可以离开这里去找人把沾上泥的皮鞋清理了。
而她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以桥洞为圆心,启明星以三米为界限小心地握紧了手里的拐杖,一边敲击着砖块一边往前走。
那蜷缩着与被打落的蛛网纠缠在一起的一团缩在阴影里,如她所料的那样散发着生物臭气,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因高烧而发热的躯体正以远超一个虚弱的流浪汉该有的状态起伏着。
那意味着他正在呼吸,他的身体正试图修复自己。
可他是哪里来的能量?启明星前两天从未发现市区有因“不明流浪汉袭击”而丢失物品的小商贩,当然这也是因为本地的秩序守护者勤奋工作的原因,可除了这个方式之外他就只能像个原始人一样尝试在市区政府精心策划的都市生态圈里捕食了。
但那也是不足够的,无论是流浪动物还是蜘蛛都无法提供一个成年男子三日的能量需求,更何况他还受了枪伤,哪怕是注射过类似生长激素的药物也需要足够的热量支持才能起效。
那么是谁,或者说是什么,在给他提供热量呢?启明星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这个问题。
可这并不是他应该做的事,好奇心对她而言通常是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虽然上门时会记得带礼物,但既不会挑时间也绝不敲门。
好在那份礼物从不叫启明星失望。
她试探着往前走,这部分离河床近了,自然与现代化的边界过于模糊,芦苇与塑料袋纠缠在一起,雨滴奏乐,鸟与青蛙无视乐理美感自顾自地歌唱。启明星不喜欢这种白噪音,只是用拐杖试探着地面,小心地分开妨碍她前进的杂物。
三米的界限被设定者主动打破了。
那黑色的一团在阴影里蜷缩着,起伏动作过大,让他看上去像是某种抛下□□独自生活的心脏。
借着不太明亮的光线,启明星打量着那一团大概是她的最终目标的生物。衣物破烂不堪,可以依稀看出那曾经的样式与病号服差不多,但如今已经被不知名污渍侵染了,他没有穿鞋,头发隐约看得出是委托邮件中列出的蓝。
但他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没有丝毫的伤口。启明星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逐渐跳动地愈发快了。
大约是察觉到了启明星的靠近,那人的四肢艰难地移动了起来,看动作似乎是想把自己撑起来,或者说想护住头部。
“你?”那人的视线从头发之间穿过,看见一个人逆着光站在桥洞口,身高和她身后的芦苇差不多。“…离开,这里,离开。”
启明星听着他那断断续续的说话的声音,觉得对方八成是把她当成碰巧来这里冒险的小孩子,虽然说在某些程度上她们确实是相似的。
那么,这里应该如何开口说明来意呢?启明星难得在这方面感到有些无从下手,她擅长说服一个人,但若是对象并不是人类的话,那就与她的专业相驳了。
“你还能活多久?”想来想去,启明星还是决定不和这人绕弯子了。
“…什么?”那人明显没意识到自己在被提问。
“如果我给你提供食物和医疗的话,你还能活多久?”启明星补充了一下条件。
正常人发烧之后脑子都转不快,更别提这还不是正常人,他觉得自己和世界上的一切声音都隔了一层膜,只隐约听见了“食物”两个字。
“食物,你有食物吗?”那人似乎是想靠近启明星,但只是起身了一些。
难以交流的对象启明星没少见过,不过这次对方的沟通障碍似乎是生物性的,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巧克力,玻璃纸里面是用锡纸包裹的松露球,含有少量威士忌。
“你能吃巧克力吧?”启明星将巧克力朝那人丢了过去。
那人看见有东西朝自己砸来也不躲,他艰难地用嘴接住,连着锡纸和玻璃包装一起咀嚼了起来,大概是这种口感和味道太独特了,他吞咽地很艰难。
启明星就这样看着,也不提醒对方包装不能吃,又扔过去了几个,他同样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谢谢,很难吃。”他诚实评价道,身体的起伏逐渐平静了下来,高烧竟然就这样逐渐褪去了,人不是充电就能用的机器,但这人似乎有着相似的高性能。
“看来你还能活挺久的。”启明星满意地说。
“对!”这次那人倒是回应地很快,似乎能活很久这件事对他而言是值得高兴的。
“你没有稳定的食物来源,没有居住地,似乎也不打算这些东西烦恼。你不打算长久地维持自己作为人的身份,但你有短期的目标,这个目标是什么?”启明星问。
这些问题并不是合适的初次见面的自我介绍答疑,但启明星断定,眼前的人并不知道“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不回答”这一点。
“哦,是的。”果不其然,那人虽然觉得这些问题让他觉得为难,却并没有表达出反抗的意图。
“我有要做的事情,我要咬断我们老大的脖子。”他这样说。
“你们老大是谁?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启明星问。
“我不知道!”那人说,“因为老大决定让我死去,我明明还能活很久的,所以我决定反抗。”
这位口中的“老大”是否是启明星的雇主还无法断定,但她对于“还能活很久”这一件事保持怀疑的态度。委托邮件内没有掩饰对方作为被研究的对象的身份,科学家对试验品的活性有着自己的判断,并不能简单地因为一时的表现或表面就写下结论。
“总之,你想活下去,想要复仇,对吧?”启明星可以断定这一点。
“…我可以吗?”说到这里,那人反而犹豫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与另外一个人正面沟通,他还未了解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只是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对眼前的人表达了出来而已。
“做不做得到另说,但你确实可以这样做,毕竟你成功逃了出来,还遇到了我启明星。”启明星说。
说是遇到也不尽然,毕竟启明星看着地图规划出了对方的三条逃跑路线,桥洞是第二条。
说是逃出来的也不全是,毕竟六十七号自己也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从实验室里逃出来,一方面有着艾克里普这样的存在为他的生存提供了保障,一方面实验室内也有着推手。
而同时也有她,启明星这样的慈悲为怀的热心肠收留无家可归的受试者,无视对方身上的异常和粗鲁的礼仪规范,宽宏大量地允许他使用事务所的杂物间休息,并提供良好的礼仪教育。
虽然说脑子很笨吧,但俗话说,侦探身边都要有个智商低于常人的助手在,这才能让所有观众都能理解侦探所说的内容。当助手他还不够格,但现在跟在身边已经没那么丢人现眼了。
他没有名字,但记得住实验编号是RP-h67,于是启明星就干脆叫他六十七号。
但可惜的是,六十七号因身体缺陷,目前还难以离开市区部分太远,所以启明星这才一个人离开工作室完成委托。
不过这也让启明星想起,她比起之前却是有了更多的选择权,在此之前她作为侦探或者中间人并不能选择自己的工作内容,但现在至少在市区她有了个不错的保镖。
车停靠在事务所楼下,启明星推开车门下车。
“有消息会和你说的!下次再见啦。”负责人说完关上车窗,驶离了该区域,黑色老型号轿车的引擎声音洪亮,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视线。
启明星目送对方离开,却总感觉隐隐有一股视线落在她身上。
那一种型号的轿车归属者大多是帮派的正式成员,虽然说现在大多数帮派活动都移到了看不见的地方或者干脆合法化了,但无论如何大家都知道街区的治安承包者并不是那些站在小亭子里的公安人员。
以1988年的一次南方城市大面积动乱为起点,许多经过认证的民间组织开始协助管理各个区域街道的治安,这里的市区中心就是典型例子。
出于安全问题,启明星隐晦地观测了一番四周,最后发现视线来自楼上:她的事务所内,六十七号在靠窗的高桌旁支着脑袋看她,察觉到她发现了还和她打了声招呼。
启明星也挥了挥手,决定把窗边的一切东西都撤掉。
窗户本就为了防窥贴上了特殊隔层,他这样一靠每个往上看的人都立刻就会发现事务所里有着这样的一个人。
“叮——”电梯停靠在启明星事务所门前,她走进等候区,发现给客人准备的糖果盘又空了,精制的金属艺术品往常都会放满至少半公斤的各类巧克力,软糖,焦糖,以及其它类型的糖果,全都不是市售品牌,而是是她自己从商业区的点心店精心挑选出的待客礼物。
那如艺术品般的金属盘本身是会略微制冷的,这也是启明星选中它的点。
“啊,你回来了。”始作俑者推开了事务所的门,按照她教的那样站在一边扶住门,等待她进入事务所内。
伴随着唱片机传出的蓝调音乐,事务所比起往常多出了些许真实的人气。
算了,至少现在看上去有个人样了,启明星在心里叹了口气,褪下风衣交给六十七号,他按照她教的那样将风衣挂在衣架上放进消毒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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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有蛀牙吗?”启明星一边问一边从低温储物柜里取出一大罐糖果,那是她自己混合出来的,往常那一个玻璃盘的糖果至少能维持一周的消耗,事务所的门关上后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等电梯时挑走一两颗吃。
她出门前盘子里几乎是满的,回来的时候几乎是空的。
“蛀牙是损失型疾病,我应该是不会有这种疾病的。”六十七号不明白为什么问这个,不过还是根据启明星教导的方式,慢条斯理地解答了。
他伸手接过糖果罐子,走到糖果盘处,倒入了正常分量的糖果,随后将糖果罐放回储物柜,回到等候区坐下吃了起来。
启明星就这样看着他走来走去,心里思考这到底是强迫性行为还是单纯的脑子不好使。
“为什么要吃盘子里的,而不是从罐子里拿?”启明星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哦!”六十七号一边小心翼翼地剥开心果巧克力的锡纸一边回答,“因为盘子里的糖果我可以吃。”
说完他把巧克力放进了嘴里,细细咀嚼了起来。
谁问你这个了?启明星想这样说,随即她想起来这句话是她说的。
那头她在外面找了家私人诊所给六十七号进行全身消毒,给他换了正常人的衣服并带回了工作室。他在面对街道,人群,诊所的各种仪器与现代科技产物没什么反应,这让启明星省去了对他的社会化训练。
她本以为自己会遇到一个严重PTSD且无法正常沟通的实验体,但六十七号的模样反而令她觉得有问题,常人都有缺陷,他一定有着还未爆出的雷点。
六十七号没有主动问过任何事情,这给启明星省去了不少麻烦,但也偶尔让她感到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有事藏心里不说。
那时他站在等候区,等着启明星打开事务所的门,启明星回头就看见他一直盯着糖果盘看,为了给新员工一个好印象,她说盘子里的糖果你可以吃。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每天出门回来后盘子里都空空的。
但这就是启明星感到奇怪的点,六十七号喜欢吃糖果,不挑选种类,但只吃糖果盘里的,哪怕他看见过很多次那个储物柜里的糖罐子。
哪怕是启明星让他拿着罐子,他也不会从中拿走一两个。
启明星曾经在第一次补糖的时候问过六十七号:“你喜欢吃这里的糖果是吗?”
“是的!”六十七号回答的非常快乐,于是启明星就也索性不去管他吃糖的事情了,决定把甜点当作是员工福利。
但现在她在怀疑这人到底是喜欢盘子里的糖,还是因为她说过的话喜欢重复这个行为。
“你知道,储物柜里的罐子里的糖果你也可以吃吗?”启明星问。
“可以吗?我知道了,谢谢你!”六十七号高兴地回应道,态度很礼貌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能不能直接吃罐子里的呢?”启明星又问。
“我可以吗?”六十七号迷茫地看向启明星。
萨克斯的乐声悠扬,混合窗外的雨声使氛围悠闲了起来。
启明星明白这是在问“我可以问你吗?”这个问题。
“可以,当然可以,你如果有问题请第一时间问。”启明星保持微笑回答。
“哦哦,好的。”六十七号回答得有些犹豫。
启明星明白问问题并不是每个人的专长,社会上多得是只会回答问题或拒绝回答问题的学生人,但有疑问总归会想办法调查清楚的。
只有还未接受教育的孩子会将陌生的东西当作世界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去接受,大多数人是无法接受自己完全不理解的东西的。
“你几岁了?我是说心理年龄,你有注射过生长激素什么的吗?”启明星问。
“我的话,目前为止的使用时间是12年,这也是所谓的心理年龄了吧,不过这是以我清醒的时间计算的。我确实注射过与生长激素类似的东西,按照设置的话我目前应该是23到25岁左右。”六十七号回答的非常细致,他没考虑过隐瞒,这一点启明星看得出来。
“…所以才一副从没出过门的的样子啊。”启明星心里又叹了口气,她卷起了袖子,走向办公桌打开电脑,给书单上又加上几本儿童读物。
“我很奇怪吗?”六十七号突然问了,启明星看过去,他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端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得体的装束和健硕的身材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位来进行商谈的客户,自认为人格魅力很强的那种。
“看着好很多了,为什么这么问?”启明星如实回答。
“那就好了,”六十七号得到答案之后就没再纠结了,“我还以为我学的不像样呢。”
启明星看向他,想告诉他自己不是他的老师或者家长,但又想起来自己确实是他的老板了。
她也不知道老板是否应该从基础开始教育员工,启明星侦探事务所只有启明星一人。
重点在于,六十七号是一个身怀特殊能力与神秘背景的实验体,而启明星则是出于一些个人的目的将他留在事务所里的,她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为这样的一个人负责并处理他所带来的所有麻烦。
“我的评价并不是你的标准。”启明星看着屏幕说。
“不是吗?可是,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六十七号犹豫地说,他的犹豫语气和他的外形不太相符。
“我和你是合作关系,同时给予你一定程度上的庇护,如果你有着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就不能只看我的评价。”启明星说。
“这样吗?”六十七号有些失落。
启明星想知道在这之后他想说的东西。
“你不是说要复仇吗?除了这个目标以外你还准备了其它什么东西吗?”启明星问。
“什么都没有!”六十七号迅速大声回答说。
“我并不是在真的问你些什么东西,”启明星侧过头看向他,“毕竟我也知道你答不上来什么,我是想让你开始思考。”
“思考什么?”六十七号愣住了。
“思考包括‘思考什么’在内的所有问题,”启明星好心地给了提示,“你记得我们之前说的吧?你是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实验体,我帮你遮掩行踪,你协助我的工作。我不会在你的目标上给予你过多的帮助,毕竟我只是想搞清楚我的雇主到底是谁。”
“我记得!”六十七号迅速反馈,“不过我还是不知道我该思考什么。”
启明星看着脑袋似乎是空空如也的六十七号,心里无法真的把他当作一个普通12岁的小男孩看待,他到底是想要活下去,还是想要复仇,启明星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在乎。
“那就慢慢来吧,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启明星将视线转移到屏幕上,查看起了新的邮件内容。
“谁不是?意思是谁都是吧!”六十七号反应了过来,启明星没有理他。
或者说,启明星没有开口嘲讽他已经是在很努力了,她谨记这是她的员工。
“那启明星也是这样,像我这样的!”他因为这个结论而感到吃惊。
“很高兴你对我有了新的误解,还有,记得叫我老板。”启明星头也不抬地说。
“好的老板,”六十七号说,“为什么说是误解呢,不是说谁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你是觉得我们哪里看上去是一样的?”启明星问了。
“看上去不一样,不过,‘过来’是一样的,老板也同样是走过来过的吧。”六十七号肯定地说。
“想不到你还有不错的反思能力。”启明星说。
“哪里哪里,老板过誉了。”六十七号有些不好意思。
“去把我让你读的书读了。”启明星吩咐道,对方立即起身往窗边走去。
“等等,把那张桌子移走,以后不要靠近窗边。”启明星说。
“好的老板。”六十七号迅速地把高桌搬进了储藏间。
那桌子是六十七号喜欢待着的地方,但他此时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启明星对这一点感到满意,一个不会思考命令的含义的下属可以说是非常难培养的,如果他的缺点是脑子不好用的话,那启明星可以接受。
“老板,我可以不吃水果软糖吗?”六十七号问,他不喜欢酸味。
糖果里六十七号最喜欢带开心果果仁的白巧克力,其次是焦糖,但他一直出于一种配平心里每种都会吃。
“可以,”启明星回答,“你一直吃糖是因为吃正餐没有吃饱吗?”
“是的!”六十七号的回答没有什么委屈的感情,“差不多半饱吧。”
通常肌肉含量高的人能量需求也高,启明星往常一个人时外出就餐会遇到困难,但她也没办法做饭,于是通常只去一两家特定的餐馆就餐。但和六十七号一同出门的话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两个人的话无论剩下什么都不会显得奇怪的。
她时常想若是自己的年龄再增长三四岁的话食量可能会大大增长,毕竟青春期的少年饭量是无底洞。
而六十七号在今天之前吃的都是双人份食物,实际上他的食量应该按青少年算。
“你以后所有的疑问和需求都必须第一时间和我说,哪怕你认为那可能是合理的。”启明星郑重声明。
“好的老板!”六十七号高兴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