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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三十一(1)

作者:AT0036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折跃井开放了,但是,开放的位置不在O区的小楼内,而是在原先科林曾带队探索的小岛上。印着“空间与负质量工程”的大门对外彻底洞开,尽管无人拜访,内部的老旧设备开始被海岛的水汽、盐分和其他生物侵蚀,折跃井仍然置之不理。硕大的蓝色光环稳定地呈现在金属环架中央。


    第一批进入折跃井的也并非大区人,而是O区人与部分常量号人。在获知折跃井确实降低了标准后,米勒夫人再次召集当时所有对折跃井表示出兴趣的人,告知他们,在折跃井中,他们不仅能获得安全保障,而且能参与补全逐梦计划。之前报名者多为O区内的研究者,当安全疑虑解除之后,无人能抵挡折跃井的诱惑。这次,米勒夫人没有筛选,而是任他们前往折跃井——但没有从小楼进入,他们都乘坐众多悬浮器拼凑而成的大悬浮运输艇,涌向那座一直无人问津的岛屿。


    常量号也派出了成员。但他们的目标与O区人迥然不同。人类尚未与折跃井接触之时,常量号没敢贸然进入折跃井。而这次,他们改变了主意。公理号内的负质量合成装置暂无下落,既然折跃井声称超空间基地内有,那么,前往折跃井探查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上次前往小岛的人与机器人,跟着大悬浮运输艇驶向远方的海域。而这批个体之间,科林不在其中。


    很快,他们自折跃井发出各自的信号。所有成员顺利抵达超空间基地,并且开始将“逐梦计划”的所有已知内容传回地球镇。折跃井调查小队夜以继日将这些庞大的信息写入光片,一共备份3份。公理号原有的光片甚至都不够用,常量号则慷慨地悄悄送来他们所剩无几的光片。这些备份的光片,至少有一份将会被保留在公理号上。


    更为振奋的是,常量号的成员找到了折跃井当时所称的负质量合成装置。他们没有进入超空间基地,而是直接被导入到西本当时降落的航空基地,所幸的是那里并未被陨石或者地质活动所破坏。负质量发生器就在西本的那架单人深空飞船上。它仅仅是一个原型,产能效率很低,根本不能向常量号这样的大型殖民堡垒提供多少跃迁用的能源,更何况公理号。但常量号成员决定,还是要将它运上公理号。折跃井也遵守了它的诺言,让他们得以带着这个原型机顺利回到公理号上。


    事至如今,只要他们在8个月内修好公理号,就可以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科林听闻原型机已入舰,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而修好公理号或许根本不需要8个月。她的外壳远没有刚降落时的常量号那么千疮百孔,只要复原气密性,让她不至于在太空航行时突然漏气爆裂,或者在跃迁中突然粉碎,内部的其他结构完全可以等他们回到马头星云的建设基地后再慢慢补充。


    与五人小队协作探索进入折跃井的其他O区人也传来消息,他们成功启动了地球镇通往密西西比河平原的虫洞道。O区人站在北方仍然干枯的草地上,冷风干燥却安静。


    米勒夫人将进入折跃井的人员数量,以及他们现在的情况告知格兰德镇长。亲眼见过小楼内折跃井发回的信息,格兰德认为,是时候向镇民告知新避难所了。


    “今日将大家召集在此,很不幸,是来宣布一则不容乐观的信息,以及地球镇的对策。”


    大区早已无广场。原先那个已经被海啸冲垮。这块地方,是为数不多平整到能够同时站下数千人的地方。镇民们望向格兰德镇长,在场的飞行机器人悬浮在格兰德周围,将现场转录给不能来此地的其他人。


    “当前,地球镇迎来着陆以来最严峻的形势。经过多方观测,最新观测结果表明,一颗外来陨石,将会在8个月后,正面击中地球镇。”


    “我理解大家不愿离开家园。但是很遗憾,地球镇不再适宜居住,我们也不得不放弃这片已经耕耘了将近150年的土地。”


    在场的观众一阵骚动。


    “因此,公理号会被重启作为应急后备。从现在开始,全力以赴,用尽全力维修公理号直至能够安全起飞,并且停止在地球镇重建家园。”格兰德接着说。“同时,地球镇将支持并支援常量号人维修他们的飞船。”


    广场上窃窃私语。


    “地球镇禁止以任何缘由因为飞船发起争端,并且,绝不主动挑起争端。未来8个月内,如果发生任何与飞船相关的争执,均非地球镇所为。请各位擦亮眼睛,挑起事端的,都是你们的背叛者。”格兰德洪亮的声音经由扩音器扩遍全场,并通过网络传遍所有在听的人。


    窃窃私语再度变成骚动。


    “我完全理解大家的心情。虽然我们不得不迁离这片土地,但是,我们还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我们还有个在地球上的避难所。”格兰德的语气变得坚定。


    众人齐刷刷又冷静下来。


    “密西西比河平原。但我们不需要经过劳累的长途跋涉,而是经过一个人造虫洞,一个古代构造。地球镇已经派出两批专家对其进行过测量与检验,它能够安全将我们转移到那里,并且继续生产生活下去。任何不愿意离开地球的人,都可以前往那里避难。”格兰德说。


    折跃井内的蓝天草地小楼动态图片投影在空中,众人发出一声惊呼。“现在折跃井已经开放,任何想离开地球镇的,都可以申请登记进入。”


    “我是格兰德镇长,讲话完毕。我与地球镇同在,与你们共渡难关。”老人向全场鞠了个躬。


    刚结束讲话,就有人开始递上申请。一天不到已经收到了将近2000份。申请者也很快获得了回应。他们即刻被安排上了悬浮摆渡船,一批又一批地运向那座遥远的海岛。


    格兰德镇长回到临时居所,眉头紧锁。在他身边站着的几个人同样神色严峻。其中一个人盯着老人,终于忍不住开口。


    “岂有此理,公理号是属于地球镇的财产,现在倒好,我们连名正言顺上船赶走常量号人和O区人的权利都没了。”那人盯着老人。“你这叫我们怎么发动夺船的突袭?”


    “地球镇并非只有上船一条路走。”格兰德没有回避对方的目光。“不准武力夺船,违者后果自负。”


    “你还看不出来吗?”中年人霎时向前一步,扯住老人衣领,旁边只有一个人上前打算拉开他们,然而,剩下的人都在原地不动,而是以同样的愤懑目光回应老人。他愤怒叫道。“折跃井是O区搞出来的彻头彻尾的谎言!进去就是死路一条,只有上船才能获生!”


    无人前去拉开他们。


    “我的立场向来是留在地球。”格兰德丝毫不为部下的冒犯所动。“折跃井是真是假又怎么样,你认为不进去,呆在地球镇,或者争夺上飞船的权利,就一定能活下去吗?”


    中年人猛地松手,老人向后踉跄了一下,但没有摔倒,站定后仍然犀利扫过他们。


    “叛徒!你根本不关心大区人的死活!”那人朝老人面前的地面啐了一口。“地球镇选你当镇长,真是造了天大的孽!”


    “你活到这个年纪不在乎死活,我们可不这么想。”中年人叉起双手。“我们还想活下去,我们还有家庭和孩子,绝对不可能像你一样傻,像你一样坐以待毙!”


    “那么在你活下去,和让大区其他人活下去之间,你选哪一样?”格兰德镇长问道。“你也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上公理号。”


    那人被噎住了。“那当然是……有资格活下去的人才行。”


    “什么叫有资格的人?”老人继续问,双眼盯着中年人。“像你这样能看懂折跃井的本质,通过突袭夺得自己那一张船票的人吗?而其他相信折跃井的人,因为他们太傻,所以自己就走进坟墓,也就属于没有资格的那一类人吗?”


    “你至少得让——”中年人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似乎被什么东西猛然阻止。他喷着怒火的双眼陡然冲入矛盾。


    老人扫视一周,大家的眼神和中年人如出一辙。


    “别搞假慈悲了,托德(Todd)。”老人对中年人说。“表面上叫着维护人权,实际上宁可让阻碍自己生存的傻瓜蛋多消失一点。你想保护家人,又害怕他们知道了‘实际’上的安全到底是什么,然后传出去,导致更多的人知道公理号才是最安全的避难地,本应该进入折跃井的人就会变少。你想夺船的举动同时就会成为你的阻碍。怎么样,还想马上发动突袭吗?”


    托德哑口无言。


    “奉劝你一句,如果真想保护家人,就让他们好好修船,修到8个月为止。”格兰德镇长说。


    “8个月后呢?”托德嗤道。“什么都不干,我们就这样等着被流星砸死吗?”


    “为什么不等到那个时候,看看到底地球镇上还剩下多少人,再去做决定?”格兰德反问。


    “我们能等吗?!”托德再次爆发。“这8个月会出多少岔子你不知道吗?!折跃井是真是假不知道,我们拥有的武器会被夺走,我们本拥有的反抗机会,都会因为拖延时间而浪费得干干净净!”


    “我重申一遍,不准武力夺取飞船。”


    “如果我的家人因为你的决定死掉任何一个。”托德指着格兰德的鼻子。“我就让你脑袋开花。”


    “你是点明了要背叛地球镇政府吗?”格兰德说。


    “背叛是因为你的指示明摆着让我们去送死。你看看在场的人,哪个这次买你的账。”托德指向全场,在场之人不语,然而怒火直指格兰德。


    “给我听好了,老东西。”托德见状很是满意,他凑近老人。“大区的军事权都在我手上,你早就是被架空的失势傀儡。要是把我们惹恼了,说的话再狠,也无非是小丑乱叫罢了。”


    “是啊。尽管我非常反对,但假如你真的要发起政变,我确实没有力量阻止你。”格兰德说。“但是,我告诉你,如果你现在采取行动,会被地球镇全体视作反叛行为。到时候你要和多少人对峙,胜算有多少,自己好好算算这笔账。命可不是有了力量就能保住的。”


    “命运只会站在想要活命的一边!”托德叫道。“谁是真正的正义,谁才是背叛大区的叛徒,到时候自然一目了然!”


    待到格兰德终于回到隔壁的个人住处,进门,阿莱茜丝在里面等着他。


    女孩早就将他们的争吵内容听得清清楚楚。她抬头,炯炯的眼睛看向格兰德。格兰德知道,这孩子已经知道他们谈论的内容了。老人没有面对女孩的眼神,低垂头,坐在阿莱茜丝对面。


    如果有选择,他十分不愿这孩子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听闻成人间的勾心斗角,无论阿莱茜丝成长得多快,懂事得多惊人。但他没有办法。阿莱茜丝已经是他唯一的寄托,是他唯一的亲人,只有将她带在身边,这个有身体缺陷的孩子才能逃离外面险恶的一切,安全地活下去。


    活下去。


    女孩看向格兰德,双眼明亮。“我们将会怎么办?”


    什么事情都逃不过这个孩子,她习得了自己的精明。老人终于抬头,对她,他唯独不能掩饰。


    “你登上公理号,不要离开飞船。”格兰德凑近阿莱茜丝,低声说道。“跟他们离开地球。”


    女孩垂下眼帘,看着地面。“我明白了。”


    那老头打算挑起地球镇所有平民的愤怒来对付我们。科林听闻格兰德镇长的讲话后,只觉极度不妙。地球镇的平民虽然没有武器,但人数众多,常量号人的战斗力即使超过他们,被迫对那么多平民下手也太难看了。而且战场很可能就在这艘被他们当成保命大本营的地方,想想要好不容易修好的公理号结构,会被涌上来的愤怒民众接连破坏,换任何一个对飞船负责的个体都想极力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而且常量号人还不能阻止这些地球镇人登船。一旦阻止,战火一触即发。身后是万劫不复的母船和宛若定时炸弹的流星体,前方是步步逼近的地球镇人。现在,常量号人是被逼进进退维谷的死角了,但自己只有寥寥5000余人。这老头真是狡猾。科林想。死到临头,不忘为剩下的所有生还者种下这么一颗仇恨的种子,不仅让地球镇人和常量号人的矛盾升级,还打算让地球镇人之间自相残杀。


    一定有出路的。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个时候决不能恐惧,更不能愤怒。恐惧与愤怒是思维的杀手,是思维的敌人[1]。只要常量号人全体不被地球镇人激怒,也不因寡不敌众而恐惧,就一定能再次生还。科林让乙二醇液再度浸没整个金属身躯,地球镇人平民的特点、常量号人所拥有的资源与公理号的境况同时展现在他的逻辑回路里。通过从常量号转移过来的、其他库存机器人的芯片辅助,极大弥补了他由于受伤而丢失的大量算力。他开始利用现有的条件编织起接下来的对策,很快就发现,常量号那些看似已经死路一条的条件背后,仍然有极大的生还空间。


    既然老头打算殊死一搏,以硬碰硬来让常量号人被围攻致死,那么,如果常量号人打算硬拼回击,才是真的以自己的劣势踏进地球镇的优势。战术取胜关键是,在自己火力占上风时绝不轻敌,在自己绝对力量不够时以巧取胜,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去钻敌人劣势的空子,从而在重重围攻下不伤分毫而脱逃重生。科林边整理条件,边看到了越来越大的希望,常量号人生还的可能性开始逐步上升。


    虽然公理号是地球镇的财产,但他们经过了150年在地面上的生活,早已对这艘飞船的结构生疏。常量号人在海啸灾后不久就以太空人对飞船独有的敏感性,对公理号的所有结构摸得清清楚楚,并且掌控了公理号的舰内控制系统。加上后期他们按照自己的风格对公理号进行了整修,特别对通道系统的高度利用,看似空旷的公理号内部,其实完全能藏身其中。


    而地球镇人对公理号根本不熟悉,却本着竞争与复仇的心态上来面对常量号人,他们会急于让常量号人消失,这个时候,只要常量号人在他们面前耍点小把戏,在他们面前主动消失,就会让他们放弃穷追不舍,让他们信心大增地去追打下一个常量号人。当他们认为自己已经驱逐掉相当多的常量号人而沾沾自喜之时,其实常量号人已经转移到相对封闭的飞船区域,一个都没有减少。常量号人的少数量在偌大的公理号船舱里更容易隐身。此时少数的常量号人就成为优势。


    如果地球镇人要帮助他们修理常量号,也不是问题。常量号人完全可以找各种理由,让他们拆掉常量号上的组件,以更换为由中途转运给隐藏交接的常量号人,这样就可以借他们的手加快常量号的转运。如果他们要吊起船身,那再好不过,尽管让他们制造吊起船身所需的所有器件好了,常量号人则以人力薄弱为由袖手旁观,并且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可谓一石二鸟。


    等到这一切都实在是难以隐瞒,地球镇人也逐渐发现常量号人的实际行动时,常量号人也有足够的手段对付他们。现在常量号人控制了公理号飞船,能够登记所有进入公理号的面孔,一旦有任何地球镇人表示出对常量号人的敌意,并且经过劝阻仍然杀意不消,那么常量号人才会出手——用最安静的方式,引敌人到无人目睹之处,隐蔽击杀,焚尸灭迹。以此分散大军力,从而逐一击破。


    因此,常量号能做的,就是坚守公理号的机房和信息基站不被侵入,保证不给出去公理号的控制权,并不让情报泄露。其次就是尽可能保护所有个体的存活,以隐蔽的方式处理地球镇人。和当时常量号被卫星群击中并紧急迫降后的应对策略类似。


    搭建完应对路径的科林看着这庞大的根系最终收束成树,紧迫感稍稍减轻了一些,同时暗自庆幸,现在恢复意识的这个“意识”,虽然不能确认是不是之前备份的副本,但是至少还记得战略与战术。


    他再度进行了一次全舰诊断,确认暂无异常情况发生,也再度扫描过一遍路径,随后将它打包发给了卡尔上尉。


    卡尔上尉很快发回了反馈。他在路径根系上加了几道新的分支。经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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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声的远程交流,这棵路径树被分解、派发,传到各级执行官手中。在外人看来,常量号人仍旧兢兢业业修理船舱,如同不知疲倦的蚁群。但不知何时起,他们的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汉不知道,自己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已经有多久了。大概也得有两三周了吧。公理号船舱里的每一层都时不时经过三三两两忙碌的人和机器人,比两年前热闹许多,他们还把布满灰尘的船舱打扫得干干净净,改建与施工声此起彼伏。换在以前,他一定会出去看这些人在干什么。但如今,他避开一切人流,连修理都不再参与。每天白天,他躲在储藏间内,在黑暗里,独自访问飞船上的数据库,有公理号的,也有新加入的陌生内容。他知道那是常量号的。然而,陌生飞船的人到底要在公理号上干什么,他已经不关心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他不想碰到任何人,不想和任何人交流,害怕被人抓到后指派新的任务。最好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就这样过一天算一天。


    直到晚上深夜,公理号不再那么活跃时,他才会从储藏间内出来,漫无目的地漫步在日新月异的船舱里。他不再选择朝向地球镇的那个登舰平台,那里一定任何时候都比以前热闹。他只在面朝大海那侧漫步。在月光明亮的夜晚,久久地站在开放的登舰平台上,脚下就是波光粼粼的海面,平台恍若万丈悬崖边,尚未散除热气的初夏海风一股股猛烈地刮过,有时甚至要把他刮下去。但他不在意,只是茫然地盯着远方被月光照耀的海面碎波,直到被冷风吹得实在受不了,才起身重新步入船舱。


    他的行动奏效了。没有人关注他,没有人找到他。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汉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仿佛自己是一具被掏空的傀儡,将会这样漫无目的到永远。


    他自储藏室醒来,黑暗已经让他忘却了时间,看一眼才知道此时是否适合出发。汉再次漫步在深夜的船舱里,按照往常,这条已经空荡荡的走廊只属于他一个人。但这天,他听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回头,在舱道中央,有个人被月光笼罩。他认出那是露丝。


    “肯特?”露丝走过来,一脸怀疑。她正是看到前面男孩的熟悉身影才快步追上,这个少年的冷漠表情又让她怀疑是否认错了人。“汉·肯特?”


    见到老熟人,他知道自己本应作出点什么反应,然而完全做不出来。“……露丝。”他苍白消瘦的脸庞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年轻女机器人学家上下打量汉好一阵。少年避开了露丝的目光,但没有离开,只是茫然看着前方的空荡舱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问对方。


    “我来找科林。”露丝说。“但是无人告诉我他所在的位置。我打算用自己的办法找到他。”


    “哦。”汉冷淡回答。


    “你呢?”露丝问。


    “……不知道。”汉说。“随便逛逛。”


    露丝悄然观察汉,没有说更多。她其实不急于找到科林。见熟人精神状态变化如此之大,这孩子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你介意我跟你一起走走吗?”


    “随便。”汉没有拒绝。


    他们相伴安静地在长廊中走行。露丝看得出少年不想被过多打扰,特意和汉保持了一小段距离。尽管心存疑惑,她也没有提问。或许漫步的某个时刻,汉会自己向她敞开话匣。


    坚硬、单调的舱道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以及海浪击打在舰脚的沉闷模糊声响。月光自落地窗洒进舱道,在黑暗里留下一段段折叠方形的灰白冷光。


    舱道深处隐隐约约传来声音。听起来像是呻吟,抑或是吹动脆弱的某块巨大钢片发出的扭折悠长声。汉猛然停下脚步。它一段停落,一段再起,模糊中有它自己的节律,和海风吹动钢板并不同谐。


    露丝也停下了。他们屏息捕捉这个声响。再行走时,他们的脚步声都不约而同轻了许多。


    那个悠长的节律声开始变近。露丝和汉再度停下。这次,节律声隐约显现出了它的意义。


    “……穿越……星穹……(Through this orb)”


    汉和露丝面面相觑。那似乎是有人在什么地方唱歌。


    “……寰宇之形(Shades of space)……”那声音又隐约传来。


    心底某种动力被激活了。汉禁不住朝那个声音的源头快步行进,露丝紧随其后。而那个声音的源头似乎也发觉了他们的接近,骤然停顿了一阵。等到他们停下继续寻找踪迹时,它又在更远的地方响起。他们就这么一路追赶,不知不觉来到了主船舱那硕大的空间。


    海风声变得明晰,那悠长的歌声混杂其中,隐隐从某处有节律地稳定传来。


    “登舰平台。”汉悄声说。声音就是从他们下层混着海风传上来的。这次,他们放轻了脚步,从旁边的楼梯走下,歌声没有移动,他们如愿接近。或许因为声音的源头认为海风冲淡了歌声,音量也比刚刚大了一些。


    “……遥远……星云……当空……(Distant nebula in sky)”


    他们蹑手蹑脚来到那处登舰平台,朝外望去,一束光自入口上方打下,落地之处是个盘坐在地上的人影。声音却并非来自于他。露丝和汉再度交换了个眼神,汉皱了皱眉,两者朝那个全息投影走去。


    “……这无垠的边——(This infinite fron—)”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露丝开口了,歌声戛然而止。


    投影猛然站起身,惊讶不已,似乎才发现这两人位于身后。汉插着手站在平台上一边,沉默不语。露丝则一脸掩盖不住地得意。“别装了 。”她说。“用全息投影,顶上那个摄像头还不把这里看得清清楚楚。”


    越南人看着露丝,愣了好一阵。“……是你们啊。”他略显尴尬。“不,我真不知道有人来。”


    “我关闭了任何监视,只留投影视角的信息摄取范围,为的就是尽可能模拟我个人在飞船上行动的情况。相信我,这比开着全视角还要费劲得多。”范文泰笑了。“看不见后面来人也没事,反正只是个投影……”


    “你还躲着我们呢。”露丝不依不饶。


    “这只是个巧合。”范文泰说。“这飞船的外部播报音量不好调,找了好几个地方都可能扰民。不得已到这里,才能略微放松一些。不过,还是被你们找到了。”他无奈摆摆手。


    “你那天一个招呼不打就从O区溜掉。当时你的情况可和植物人没什么区别,现在又看起来生龙活虎,这挑起了我的好奇心,科林。”露丝说。“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范文泰沉默了。


    “说实话,我现在情况并不好。只能通过外接设备复原功能。”他说。“至于怎么恢复的……很简单嘛,核心芯片没事,EP机体的神经受损也不是什么问题。”


    露丝哑口无言。


    “大佬和我讲过你是怎么修好我的。真是不容易。当时没来得及当面谢谢你。”范文泰的全息投影向露丝伸出手。“实在是机能有限,只得以这种方式作第一次见面。”


    露丝挑起一边眉毛,露出一抹微笑,伸手去握那毫无触感的光影。“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雅致唱歌的人不多,特别是我们最终发现是你,科林。”露丝说。“我找了你好几天,今天怎么突然改主意露面了?”


    范文泰面对露丝,眼角却一直瞟着在后面沉默站着的少年。少年根本没有关注他们的对话,只像往常一样茫然望着海面。


    “现在……你也知道,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挺艰难的时刻。”范文泰说。“我在思念一个人。每次我感到步履维艰时都会想到她,现在尤其强烈。”


    “她是对我影响最深刻的人,这就是上次没讲完的故事,汉。”少年猛然抬头。“我没有预料到露丝也会成为听众,但没关系,你们一起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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