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许落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垂着头，宛若丧失生机的破布娃娃，任由alpha肆意摆弄。
beta很久没有剪头发了，披散下来，遮住了浑圆微红的肩头，几缕发丝在不经意间划过段舟彦的脖颈，带来一阵阵痒意。
他抓住柔软的黑发，紧紧握在手心里，好像这样连带着将许落白也攥在了手心里。
“许落白，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黑漆漆眼眸里的光亮渐渐聚拢，许落白根本没听清alpha方才又提了什么要求——
反正段舟彦那些看似征求意见的话语，不过是alpha以询问的方式，提出他不得不接受的要求而已。
他盯着段舟彦优渥的容貌，冷眼旁观alpha痴迷沉醉的神情，嗤笑一声：“段舟彦，你明明从没给我拒绝的可能。”
一如五年前，这个噩梦的开端。
**
【警告！警告！左侧机翼气流错误，矫正中、矫正中……矫正失败！矫正失败！请即刻着陆！请即刻着陆！】
ai报警一声高过一声，操作屏上展示出了机体受损的部位。
经过轮番战斗后的战斗机各处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损伤，而机身左侧直接爆红，随时都有坠机的风险。
许落白面沉如水，眼睛盯着的却是左手边的雷达预警。
他的前面只有一架飞行器。
L00A6-01。
许落白记得很清楚，01编号，是帝国首都军事学院学生首席的特权。
也是这场演戏比赛开赛前，押注断层第一。
按照眼前的形势，星网上关于赛事冠军的赌局似乎没有爆冷的可能。
许落白咬紧牙关，将操控摇杆拉到极限。
飞行器早已到达极限，为了保证机体不会坠毁，绝大部分功能被关闭。
舱内气压不断压缩，呼吸都成了奢望，心脏在极端情况下飞速搏动，血液流通速度几乎抵达到了极限！
他不想输。
这片星域地图，他驾驶着飞行器遨游过上百次，更为准确的说，每一张帝国公开的星域地图，他都重复进行了无数次训练，早到了了如指掌的地步。
毫无疑问，从罗曼Ⅰ下半区穿行，是抵达终点的最佳路线。
可三分钟后，罗曼区Ⅰ下半区和Ⅱ上半区将会同时落下大面积陨星雨。
高密度的陨星划过，技术再高超的飞行员也不可能从中安全出来。
或许他能贴着罗曼区Ⅰ、Ⅱ区的夹缝飞过，这是他唯一获胜的可能。
身体已经疲惫到极限，为alpha量身打造的飞行器，beta使用本就是一种超负荷，更何况许落白还经过了那样高强度的战斗。
手心冒出细密的汗，即便是飞行器完好的情况，许落白也不曾完成过这样高难度飞行。
飞行器的左侧机翼受损严重，整体左右摇摆剧烈，倘若飞行过程中，只有一丝一毫的偏离，或者有那么一颗陨石擦过机身，都有可能导致飞行器坠毁。
未能抵达终点，均为失败者。
银牌和没有成绩的失败者。
明明白白的抉择摆在眼前。
豆大的汗水从锐利的眉尾滑落，浸入眼角，带来一阵酸意。
许落白狼狈地眨了眨眼睛，那滴汗仿佛变成了泪顺着面颊落下。
他不要银牌，也不会是失败者。
他要赢。
＊＊
“他在做什么？疯了吗？！”
“罗曼区马上就要下陨石雨了！”
比起普通观众席上的喧嚣，坐在高处密闭房间内的评委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得出了共同的结论。
“他想从罗曼Ⅰ区与Ⅱ区中间的缓冲带冲出来。”
校长调出星域图，将罗曼区放大：“理论上，这里的确还留有一条飞行航道。”
但也仅仅是一道飞行航道了。
众人神色各异，最后还是秘书长打破了安静：“段元帅，您有把握成功从罗曼区冲出来吗？”
目光凝聚到坐在首位的alpha身上，他盯着星域图看了许久，不带情绪地回答：“有，也没有。”
在场的都是人精，轻易听懂了简简单单几个字理的含义。
如果驾驶的是正常完好的飞行器，有把握，如果是学生手里的飞行器，没有把握。
“太激进了。”omega叹了口气，“让医疗队准备着吧。”
“二十出头的少年，有这样的冲劲儿是好事。”校长乐呵呵地接话，“B23？还有人驾驶这种型号的机甲吗？”
他推了推眼镜，翻找出对应的资料。
“嗯？”
“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他是个beta？！”
到了他们这个地位，已经很少有什么消息能让他们惊讶，但B23的驾驶者是来自三环星的薇薇安军事大学，并且只是个beta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出乎意料。
如今社会，面对与abo性别有关的讨论，总会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性别歧视”这顶帽子，谁也不愿意沾惹。
群众如此鄙夷性别歧视者，是因为自发的维护公平吗？
恰恰相反，对话题的讳莫如深，才是最大的歧视。或者换个说法，正是因为直到今日，性别歧视仍旧广泛存在于方方面面，所以才不敢言论。
粉饰太平的假面下，是藏起来的偏见。又因为看不见，所以更加无从更改。
可如今，这场默认被帝国首都军事学院的alpha包揽的比赛，竟然出现了一个来自三流星的beta。
段元帅合上了资料：“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这样有才能的人，竟然只是一个beta。
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看法，而是在场的，每一位高层的想法。
**
【警告！警告！警告！】
【注意地形注意地形！下降过快！下降过快！减速！减速！】
【损毁程度80、82、85%！请驾驶员立刻脱离舱位！请驾驶员立刻……】
各式各样的警告声叠在到了一起，高气压让许落白头晕目眩，双耳嗡鸣，他死死拉住操作杆，右手飞快地在几个屏幕上游走。
红色的弹窗挤满了屏幕，将他的脸也引得通红，极度危险的情况下，肾上腺素飙升，带来前所未有的兴奋感。
潜力被开发到了极限，许落白无意识地张大嘴，却始终不能呼吸到足够的氧气。
氧气舱……被陨石击落了一个，剩余的氧气舱早已耗尽，无法提供氧气。
右侧机翼也受到严重损伤，飞行器完全无法维持平衡——
此刻的状况，根本不能用下降来形容，他即将坠机。
许落白咬紧牙关，将制动拉到顶点，可速度却没有半点减缓的意思。
还有五十公里！
必须减速——
雷达显示，他马上就要开出陨石带了，出了罗曼区，剩下的路途一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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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如果他不能减速的话，将会以坠毁的姿态直接撞出比赛区域！
可在制动失效的情况下，有什么办法减速？！
【前方C级陨石靠近！注意闪避！注意闪避！注意闪避！】
突然脱离轨道的陨石冲着破烂不堪的飞行器冲来，陨石的速度并不快，但这个量级，如果不能避开，他当场就能机毁人亡！
仅仅只是一刹那，许落白做出了决定。
他死死盯着星空中的陨石，操纵飞行器直直撞了上去！
他要利用陨石的冲击减速！
“B23疯了吗？”
“那可是C级陨石，会直接坠毁吧？！”
“那有什么办法？你看他刚刚的下降速度！我猜飞行器早就报废了！他根本没法避开！”
“好可惜，他要是不这么疯狂的话，稳稳拿银牌，这下好了，什么都没了！”
观众一边说着B23没希望了，一边却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此刻，已经没有人去关注本该荣获冠军的L00A6，人都是喜欢反转的生物，黑马与爆冷，无疑赚足了眼球。
奇迹，会发生吗？
“出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出第一声，火光之中，那架并不出众的飞行器，早已千疮百孔，却似它的驾驶员一样坚韧，生生缔造了一个奇迹！
速度减下来了，以右侧机翼彻底报废作为代价。
陨石袭来的前夕，许落白紧急拉动操纵杆，飞行器几乎翻转了一百八十度，随后精准的让陨石撞击在了勉强还能运作的右侧机翼上。
失去机翼的飞行器，自然没有飞行的能力。
这是一场豪赌，只要距离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偏差，抑或着被撞击的陨石碎片集中了舱体，那么换来的结果都将是失败。
但他赢了。
许落白没有心思去感慨自己的好运与胜利，两侧机翼受损，让飞行器成了大型滚筒，疯狂旋转。
安全带勉强将他固定在座位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碎片撞在他的脸上，划破了鼻梁，渗出殷红的血。
许落白感受不到疼痛，他凭借着记忆与本能，摁在绿色的按钮上的，滑翔翼放了出来，但翻转的速度却并没有降低！
终点就在眼前了！
“砰！”
B23M7-28在万千注视下，以螺旋的姿态，狠狠扎在了泥泞松软的土地中。
尾部的喷射器轰鸣着，炸开两簇刺目的火光，随后彻底报废。
飞行器在着陆瞬间并没有报废！
这场比赛，是B23赢了！
许落白眼前发黑，精神力过度消耗后带来的后遗症实在有些痛苦。
目标完成后的轻松感一浮现，不适便铺天盖地涌来，他喘息着，胡乱抹了一把脸，摸到了满手的潮湿。
不知道是血还是汗。
四肢酸软的不成样子，许落白喘了两口气，摁下舱门开关。
飞行器“着陆”的姿势并不太好——完全是倒插葱的姿态，许落白望着从头顶打开的舱门，哭笑不得，只能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他太累了，不过一人的高度，也分外吃力。
要不等医疗队来了再出去也是一样的。许落白攀着座椅，无力地靠在上面，无奈地放弃了挣扎。
“你还好吗？”
低沉的嗓音清晰地传入耳中，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从高处探了下来，男人踩在舱门上，半蹲着凝视舱内狼狈不堪的他。
隔着硝烟与鲜血，是他与段舟彦的初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