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离开后,云澈在床上呆坐了许久。
"云岚宗给玄霄母亲下毒"——这个指控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入他的信仰核心。从小到大,师尊教导他仙门正道以守护苍生为己任,魔宗妖人则残暴不仁。可如今...如果玄霄所言非虚...
"不,一定有误会。"云澈喃喃自语,掀开被子下床。双腿还有些发软,但比起地牢时已经好了许多。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陈设简朴却处处精致的寝室。一张黑檀木大床,同材质的桌椅,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窗边甚至摆着一盆开得正好的墨兰——与想象中魔宗少主的寝殿大相径庭。
云澈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个书架吸引。他缓步走过去,指尖划过那些书脊——《幽冥药典》《魔修心法》《上古禁术辑录》...突然,他的手停在一本看起来格外古旧的册子上。
《双生劫考》。
心跳骤然加速,云澈抽出这本薄薄的册子,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已经泛黄,边缘处甚至有虫蛀的痕迹,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双生劫,上古大能斗法所遗之咒。中咒者二人命运相连,一人强则另一人必衰,一人活则另一人必死..."
云澈的手指微微发抖,继续往下读:
"...破解之法有三。其一,强者吞噬弱者灵根,可破诅咒,然伤天和;其二,弱者自毁灵脉,将生机渡予强者,需心甘情愿;其三..."
这一页的下面部分被撕掉了,只残留几个模糊的字迹:"...双生共济...灵肉交融..."
云澈皱眉,翻到下一页,却发现后面全是空白。这本古籍显然被人为破坏过,最关键的信息缺失了。
"在看什么?"
玄霄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云澈吓得差点把书掉在地上。他转身,看到玄霄站在门口,黑袍上沾着血迹,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只是随便看看。"云澈下意识将书藏在身后。
玄霄大步走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双生劫考》?"他冷笑一声,"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
云澈吃痛,却倔强地没有松手:"为什么撕掉关键部分?你在隐瞒什么?"
"与你无关。"玄霄夺过书册,随手扔在桌上,"看来你恢复得不错,都有力气乱翻东西了。"
云澈这才注意到玄霄的状态不对——他的右手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还在渗血,衣领也被利器划破,露出锁骨上一道青紫的淤痕。
"你受伤了?"云澈不假思索地抓起他的手腕,"让我看看。"
玄霄想要抽回手,却被云澈牢牢抓住:"别动!"
令云澈惊讶的是,玄霄真的不动了。他沉默地看着云澈从桌上取来药瓶,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
"云岚宗的人来了?"云澈轻声问。
玄霄"嗯"了一声:"先头部队。大部队还在后面。"
"多少人?"
"足够踏平幽冥山。"玄霄讥诮地勾起嘴角,"你那亲爱的师尊,这次是铁了心要灭我魔宗。"
云澈的手顿了一下:"我可以去和他谈谈..."
"谈什么?"玄霄猛地抽回手,"谈他是如何欺骗你的?还是谈他是如何给我母亲下毒的?"
"我不相信师尊会做这种事!"云澈提高声音,"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玄霄突然大笑,笑声中满是苍凉,"云澈啊云澈,你真是天真得可笑。"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伤疤,"知道这是什么吗?"
云澈倒吸一口冷气。那伤疤形状诡异,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边缘泛着青黑色。
"净世莲印记。"玄霄的声音冰冷刺骨,"云岚宗独门秘技''青冥剑气''留下的。十年前,我母亲潜入云岚宗寻找双生劫的破解之法,被清虚子那老贼亲手所伤!"
云澈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不...不可能..."
"你以为我为什么攻打云岚宗?"玄霄步步紧逼,"就是为了逼那老贼交出解药!可他宁愿看着弟子死伤无数,也不肯救我母亲!"
云澈的背抵上墙壁,无路可退。玄霄的指控如同一把重锤,狠狠敲碎了他多年来的信仰。如果师尊真的做出这种事...那仙门正道与魔宗又有什么区别?
"我...我需要证据。"云澈艰难地说。
玄霄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块留影石扔给他:"自己看吧。"
云澈接住石头,注入一丝灵力。石头上立刻浮现出一段模糊的画面——
夜色中,一名女子潜入云岚宗藏书阁,正在翻阅典籍。突然,一道青光闪过,女子仓促应战,却被一剑穿胸。持剑者转身的刹那,云澈看清了那张脸——正是他的师尊,清虚子!
留影到此戛然而止。云澈的手无力垂下,石头滚落在地。
"现在你信了?"玄霄冷冷地问。
云澈沉默良久,才艰难地开口:"那...你母亲现在..."
"在寒冰窟沉睡。"玄霄的声音低沉下来,"千机毒每月发作一次,只有寒冰能减缓痛苦。"他看向云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她冒险潜入云岚宗,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
云澈愕然抬头:"什么?"
"她查到古籍记载,双生劫若不解,弱者在二十五岁必遭反噬而亡。"玄霄苦笑,"今年,你我都二十五岁了。"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云澈头上。他突然想起那些莫名其妙的灵力滞涩,那些修炼时突如其来的虚弱感...原来都是因为双生劫!
"所以...你攻打云岚宗...囚禁我...都是为了..."
"救你。"玄霄轻声说,"也救我自己。"
云澈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一直视为敌人的魔宗少主,竟然一直在试图救他;而敬若神明的师尊,却可能是下毒的凶手...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云澈声音发颤。
"告诉你又如何?"玄霄转身走向窗边,"你会相信一个''魔头''的话,还是相信养育你二十多年的师尊?"
云澈无言以对。是啊,若非亲眼所见,他怎会相信师尊会做出这种事?
"那...现在怎么办?"他问,"云岚宗大军压境..."
"战。"玄霄的回答简短有力,"魔宗从不畏战。"
云澈走到他身边,顺着窗户望向远处。幽冥山笼罩在暮色中,山脚下隐约可见点点火光——那是云岚宗的营地。
"让我去吧。"云澈突然说,"我去见师尊,当面问清楚。"
玄霄猛地转头:"你疯了?他现在会立刻杀了你!"
"不会的。"云澈摇头,"我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也是最有可能背叛他的人。"玄霄冷笑,"云澈,你以为我不知道?清虚子早就怀疑你与我有关联。这次攻打幽冥山,未尝没有清理门户的意思。"
云澈脸色苍白:"你...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在云岚宗来去自如?"玄霄意味深长地说,"宗内自然有我的眼线。"
这句话让云澈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枚黑玉扳指...是不是..."
"监视法器。"玄霄坦然承认,"它能让我感知你的位置和状态,必要时...控制你。"
云澈下意识摸向左手拇指,却发现扳指不见了:"你取走了?什么时候..."
"祭坛之夜。"玄霄看向他的手,"你昏迷时,我取下了它。"
"为什么?"
玄霄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因为...我不想再控制你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刺入云澈心脏。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远处传来号角声,打破了沉默。
"他们准备进攻了。"玄霄神色一凛,"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等等!"云澈拉住他的袖子,"关于双生劫...那本古籍上提到第三种破解之法...被撕掉的部分是什么?"
玄霄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不重要。那种方法...不可能实现。"
"为什么?"
"因为它需要..."玄霄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双方完全信任,灵肉交融...毫无保留。"他苦笑,"你觉得...我们可能做到吗?"
云澈的心跳漏了一拍。灵肉交融...是指...
"我该走了。"玄霄转身欲走。
云澈突然做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他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了玄霄。
"云澈?"玄霄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震惊。
"我...相信你。"云澈将脸贴在玄霄背上,声音闷闷的,"关于师尊...关于一切...我相信你。"
玄霄的身体僵硬如石,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云澈收紧手臂,"玄霄...我们可以试试第三种方法。"
玄霄猛地转身,双手抓住云澈的肩膀:"你疯了?如果失败,我们都会灵力尽毁!"
"那就一起死。"云澈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反正...按照双生劫的诅咒,我们本来也活不过今年,不是吗?"
玄霄的瞳孔剧烈收缩,抓着云澈肩膀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为什么...突然..."
"因为我不想与你为敌。"云澈轻声说,"因为...我相信青冥山上那个为我挡下山魈利爪的少年...才是真正的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玄霄心中某道紧锁的门。他的表情软化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云澈从未见过的脆弱。
"云澈..."他声音沙哑,"即使我...即使我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你还是..."
云澈微微一笑:"因为我知道...你心里的野兽...其实并不想伤害我。"
玄霄的呼吸变得急促,眼中情绪剧烈波动。就在云澈以为他要说什么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少主!紧急军情!"一个焦急的声音喊道,"云岚宗开始攻山了!"
玄霄的表情瞬间冷硬如铁:"知道了。"他松开云澈,转身走向门口,"你留在这里,不要乱跑。"
"玄霄!"云澈喊住他,"让我帮你..."
"不。"玄霄回头,眼中满是决然,"如果...如果我回不来...寒冰窟的入口在寝殿后的假山下。我母亲...就拜托你了。"
说完,他大步离去,留下云澈一人呆立在原地,心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窗外,喊杀声渐起。云岚宗与魔宗的决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