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于此，无须再多说。
既然在神话末年那种绝望的环境里都有人去当人奸，那么在现今这种环境里，部分人再去当人奸，那就更加没有心理压力了。
仔细想想，其实这与敌人强不强大、敌人的手段是否残忍没有必然关系，至于人性有关。
遥望历史，亡国灭种之事不知凡几，若翻开史书来细细品读，凡亡国灭种时，必有无数汉奸跳梁，所造成的浩劫与破坏，只怕比敌人还要凶残，即便相隔数千年，透过史书仍旧能嗅到这些人造成的惨祸所散发出的淡淡血腥味。
既然能有汉奸，为何不能有人奸？
仰阿莎与阿雍渐渐地已经接受了红娘子的说辞和推测，只是二人不免还是有些顾虑。
仰阿莎心思更纯粹，所思所想倒也简单，只是问道：“此事，卫哥儿知道吗？”
红娘子微微摇头：“我不曾和他说过，上次我们一起去真武祠的时候，我特意问过卫哥儿圣武和初代天官的事情，其实本就是试探，后来发现，卫哥儿对此确实不知，几番犹豫后，最终还是没告诉他我调查出来的情况。”
阿雍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你是怕告知真相后，卫哥儿向人族发难吗？”
红娘子露出嘲弄之色，冷笑道：“人族？人族关我何事？老娘一生被按在风尘里，所遇的苦难，基本全都是来自于人，人人都说神话生灵残暴无情，可我却只感受到人心剧毒，比神话生灵可怕一万倍。
人族生死存亡之事，这等煌煌大业，关我一个低贱的妓子何事？
人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却不说，商女沦落风尘，亡不亡国都不过是换个人来欺辱自己罢了，亡国何妨？不亡又何妨？
老娘只知道，是卫哥儿把我从烂泥塘里捞了出来，若没有卫哥儿，只怕我也想当一回人奸！”
阿雍再次沉默，犹豫一下，问道：“那你……”
红娘子淡淡道：“彼时卫哥儿要去遂木之山，那山究竟是什么模样，我也不知，不过卫哥儿那时一身神通，已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依然对那山忌惮如斯，想来很是有些神通，又说那是人族的圣山，我隐瞒此事，只是不敢告知卫哥儿，怕因此事影响了他心态，若他心中有太大的仇恨，怕引来那人族圣山针对，故而我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隐瞒。”
阿雍点头：“你这般思虑，倒也没什么问题。”
红娘子没有接茬，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淡淡道：“好了，言归正传。
第一，我说了这么多，不外乎就是想说，海帮……应该确实是反了，投靠了神话，那些跟海帮瓜葛极深的门派，也有问题，哪怕没有问题，现在这种形势下，也只能当做有问题来看待。
他们不仅有动机，甚至有‘旧例’可以遵循。
第二，如果仅仅是一个海帮，我们应付起来大概没什么问题，可如果算上海帮结下的这张大网，那我们是绝对没办法应付的。
哪怕加上四大门、天师府、荆襄奚人，依旧对付不了。
现在，人家要对我们动手的消息是真的，我们该何去何从？这才是重点！”
仰阿莎道：“不外乎战、逃两条路罢了，没什么好商量的，联系大掌柜的他们，大家表决罢，少数服从多数。”
“乍一听确实只有两条路，可要细说，这里面讲究就多了。”
红娘子端着茶杯喝水，笑吟吟的道：“战要怎么战，为谁而战？这很重要，逃要怎么逃，以跟着谁的名义逃？逃到什么地方？逃了以后要怎么办？这都是问题，其实选择还是很多的。”
仰阿莎没听懂，皱眉道：“什么意思？战就战了，还论什么为谁而战？”
“自然要论！”
红娘子收起笑容，斩钉截铁的说道：“为人族而战？还是为卫哥儿而战？为人族而逃，还是为了卫哥儿而逃？这里面区别可就大了！
若论为人族而战，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战至最后一息就好了。 可要是为卫哥儿而战，那就得看怎么个战法，跟谁战了！
逃亦是如此，为人族而逃，那边躲入暗中，到处联络没有被控制的玄门中人，积蓄力量，伺机反扑。
若为卫哥儿而逃，那我们联络的就是那些肯跟着卫哥儿的人，然后寻个地方躲起来，等卫哥儿成了天官后，再图谋大事。
你说说，这能一样吗？
我们的选择很多！”
仰阿莎下意识的道：“哪来那么多门道，你说的太复杂了，为卫哥儿也好，为人族也罢，不都是要跟神话族群厮杀……”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她终于反应过来了，震惊的看着红娘子，讷讷道：“你难道怀疑……”
“不是怀疑，是已经到了表态的时候了！”
红娘子坐直了，第一次露出锋芒，眼睛死死的盯着仰阿莎和阿雍，一字一顿道：“人族做的事情已经甩到了卫哥儿脸上，卫哥儿做什么都合理，经历了这么多，更难保心思有了变化，眼下这么危急，也到了大家该说清楚的时候了。
你们犹犹豫豫不定，那我先说好了，我要跟卫哥儿，也不会去为什么人族大义跟神话作战，我就是个妓子，没那么伟大，别的我代表不了花船的姐妹，这件事我却能说了算！
明摆着告诉你们，我准备撤出西南，寻个地方躲起来，等卫哥儿事了了，我去寻卫哥儿，他说让我杀谁，我就杀谁。”
说完，她的盯着仰阿莎问道：“到你了，你呢？”
仰阿莎垂首，有些为难的说道：“你倒是人少利索，说走就能走，我却是难了，我是卫哥儿救下的，跟着卫哥儿走没什么问题，可……几个苗寨里，尽是妇孺，要像撤走……难！恐怕还没撤走呢，海帮就杀来了……”
红娘子道：“你要跟谁，这个是最重要的！撤走的问题，你不必多虑，咱们这几十年跟着卫哥儿，占着最好的洞天，拿着最多的资源，哪怕海帮拉帮结派，势力雄厚，倒也怕不着他们，打不赢，但挡住他们一段时间没问题，我可以花船和苗寨里高手去挡一挡，为你们撤走争取一些时间。
说到底，咱们欠缺的就是极道力量，不过问题不大，卫哥儿应该已经走出那一步了，神话族群要想截杀他，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不然等卫哥儿修为稳固下来，他们都根本奈何不得，所以我料定海帮那边即便有高手，也被卫哥儿吸引过去了，咱们压力不大，完全可以打一场！”
仰阿莎闻言，彻底没了顾虑，点头道：“那就这么办！”
最后，红娘子看向阿雍，问道：“你呢？”
“你这就是白问。
我肯定是跟着卫哥儿走。”
阿雍无奈道：“西南这边，当年天盟拿着阴阳盟约过来，大家看都不看一眼，谁会为人族而战，西南玄门，只认卫哥儿，我自然是要跟卫哥儿走的。
而且我也不敢说不走啊，只要我说不走，你埋伏在外面的刀斧手立马就得诛杀了我。
红娘子啊红娘子，你真是毒，如果不是梅山神对杀气敏锐，说不得我就得冤死在你手里。
真是的，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来这一套，假惺惺的让我们选，你还不如直接说，要嘛投卫哥儿，要嘛死呢！”
“没办法，你不同意，你手底下的人万一同意呢？卫哥儿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尽可能的保住他积累下来的这些力量，事态紧急，不得不如此，见谅。”
红娘子被点破，没有一丁点不好意思，反而一脸坦然的站了起来：“如此，咱们就和天师府、四大门联络了，这些年他们的门派里也有咱们的弟子，只要哪个领头的敢说一个不字，立马袭杀之！
就说这么多，现在去点人吧，海帮气势汹汹的来了，总得和他们碰一碰！”
……